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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楊卓然議撫

楊卓然議撫

十二月,楚豫皖兵大集,賊懼乞撫。初十日丙辰,監軍楊卓然往賊議之。

是歲,賊寇橫流四境,雖時有斬獲,屢報招降,然降黨未經解散,而饑民復相煽聚,勢若燎原,莫可撲滅。

歲飢

七月,饑民蜂起,嘯聚大行山應賊。是年,兩京、河南、山東、山西、浙江大旱蝗,人相食,草木俱盡,土寇並起,道路梗塞。

誌異

庚辰正月十五日丁卯夜,東方黑氣彌空,連三夕,二月壬子朔,杭州城門夜鳴。

無錫實錄云:九月二十三日,未申之間,密雲不雨,浙瀝有聲,所雨皆小豆,有紺、紅、黑三種,質甚堅,民有收之者,來春藝之,有莖而無花實。

時張真人經錫,舟前二牌云:值日功曹聽用,天下城隍免參。邑令龐昌允敦請祈雨,雨真人謝曰:此天庭之掌,非學生敢擅也。如愚力量,止有借水幾尺而已。頃之,水果暗漲三尺,五日復退。真人入崇安寺,謁三清,次謁並及關神,俱行四叩首禮,余如張睢陽諸神,不一揖也。

是時比年旱歉谷貴人飢,予隨內父杭濟之先生,讀書於洛社道中,青赤黑諸色蟲,長可五寸許,縱橫塍畔,幾無不足處,聚啖米菽,予於杭氏齋中每啜菉豆粥。六月二十一日,予從先生自洛社歸,經全州,巷扉緊閉,聞破落戶欲取徐氏耳,遂村後行,南眺數里,煙焰騰升,鹹雲焚石塘孫氏也。人情嗷嗷洶洶。二十二、二十三兩日,暮塘橋貧者相聚數十人,抵有米家,傳食而掠焉。聲言將及吾鎮。於是,本鎮亦集二百人,每人酒一碗,肉四兩餉之,荷戈吶喊,南北繞行。未幾,前之劫掠者,次第被擒,笞死無算,鄉村稍得安枕,然貧民無生人之樂矣。卯、辰二秋,蝗旱蔽天,俗謂猛將掌蟲屬吾鄉,悉演戲以禳之。男婦田間鳴金呵逐,裳衣建標,予見而嘆曰:此即斬木揭竿之象,天下其將亂乎?及申、酉之際,鄉兵蜂起,卒符其兆。然則治亂之間,必先有幾,夢夢者自不覺耳!

正月初六戊午,雷電交作,大雨三寸,時在大寒,尚未立春,冬行夏令,倒行逆施。其災異之應,在是年六月終,為百姓城中搶米,延及各鄉俱搶,而究其至搶之因,蓋為自夏至秋,天無滴水,米價一兩七錢,而大戶又不糶米,激成搶米之變也。

六月初三,下午有轎一乘,在街坊抄化,其中有一絕。小師姑,身長尺許,趺坐於盤中,大頭、大面、大手,有一道婆托在手中,見者皆怪異之,此怪孽也。問其出處雲,從浙省而來。

六月初六至十五日,月下蝗至,落落飛過,久旱所致也。七月二十五日下午,飛蝗蔽天而來,自西北往東南,吾錫城中屋上俱盈二三寸,道途父老俱雲目中未見。二十九日下午蝗飛三日,至八月初二、初四兩日,蔽天而下。十二下午,落落飛過,晚更甚。是年租稅四五分,白米二兩一石。

六月十七暑甚,是日下午,饑民燒毀馬世奇房屋,一帶亂拳,毆碎頭面,血污滿體,以世奇侵去官糶米銀二百兩故也。鄉紳之體,從此大失矣。十七至二十日,鄉城打搶。十八,各店鋪搶米,大戶俱搶。十九、二十,大搶。二十一各鄉大搶。二十二日知縣龐昌允緝拿亂民一二十人監處。城中始定。二十三日以後,無日不解審亂民。官打死四五十人,而鄉間打死、燒死者無算。此等異變,亦一時之劫數也。七月十五,蘇州關上有富戶施姓者,不糶官米,百姓各執器械,斬門而入,殺五十餘人,其家立盡,吳下之變如此。當時承平既久,連歲旱飢,民心蠢蠢思動矣。幸江左柔脆,無強有力者起於其間為之倡耳。不然,幾何而不豫楚也!

山東丐婦

崇禎庚辰,山東諸省,皆積歲旱荒,流民鹹就食南都。時書鋪廊下,臥一秀士,穿舊衣,以帕裹巾,傍有少婦,耳垂銀璫,貌極端莊,度亦嫻雅,見往來者,輒伸扇乞錢,或問其從來。曰:吾山東巨族女,嫁夫才五日,即相攜行乞到此。夫亦官裔游庠人,忍飢冒寒,染病不起,只得坐守待盡耳。或勸以何不適人,亦可得數十金,調理夫愈,則兩命俱活矣。婦曰:與失節生,寧守義死。況夫病已深,縱有飲食藥餌,未必痊可。夫亡,誓不獨存,奈何徒喪廉恥乎?或更詰之曰:何不以耳上銀鐺易米。答曰:此夫家聘物,不忍棄也。聞者鹹嘆服。競相施助,驟得數金。婦乃購一棺,藏寺中,視夫一粥,彼亦一粥,視夫不食,彼亦不食。絕粒者浹旬,夫竟斃,既殮,得乞貲,倩工埋訖。舉衣去兜土,冢未成而遽暈倒,按之則氣絕矣。路人高其義,共買棺,與夫同穴,殯焉。耳上銀璫尚在。

江左貴人之妻女失節敗閒,恬不恥者,觀此掩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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