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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八

陸澄 陸慧曉 陸杲

澄少好學,博覽無所不知,行坐眠食,手不釋卷。宋泰始 初,爲尚書殿中郎,議皇后諱班下應依舊稱姓。左丞徐爰案司 馬孚議皇后不稱姓,春秋逆王后於齊,並不言姓。澄以意立議, 坐免官,白衣領職。

郎官舊坐杖,有名無實,澄在官積前後罰凡至千數。後兼 左丞。

泰始六年,詔皇太子朝服袞冕九章,澄與儀曹郎丘仲起議: “服冕以朝,實著經文,秦除六冕,漢明還備。魏、晉以來, 不欲令臣下服袞冕,故位公者加侍官。今皇太子禮絕群後,宜 遵聖王盛典,革近代之制。”累遷御史中丞。

齊建元元年,驃騎諮議沈憲等家奴客爲劫,子弟被劾,憲 等晏然。左丞任遐奏澄不糾,請免澄官。上表自理,言舊例無 左丞糾中丞之義。詔外詳議。尚書令褚彥回檢宋以來左丞糾正 而中丞不糾免官者甚衆,奏澄“謏聞膚見,貽撓後昆,上掩皇 明,下籠朝議。請以見事免澄所居官”。詔澄以白衣領職。

永明元年,累遷度支尚書,尋領國子博士。尚書令王儉謂 之曰:“昔曹志、繆悅爲此官,以君系之,始無慚德。”儉嘗 問澄曰:“崇禮門有鼓而未嘗鳴,其義安在?”答曰:“江左 草創,崇禮闥皆是茅茨,故設鼓,有火則扣以集衆,相傳至今。” 又與儉書陳:“王弼注易,玄學之所宗 。今若弘儒,鄭注不 可廢。並言左氏杜學之長。穀梁舊有麋信,近益以范寧,不足 兩立。世有一孝經,題爲鄭玄注,觀其用辭,不與注書相類。 案玄自序所注衆書,亦無孝經。且爲國小之類,不宜列在帝典。”

儉答曰:“易體微遠,實貫群籍,豈可專據小王便爲該備, 依舊存鄭,高同來說。元凱注傳,超邁前儒,穀梁小書,無俟 兩注。存麋略范,率由舊式。凡此諸議,並同雅論。疑孝經非 鄭所注,仆以此書明百行之首,實人倫所先,七略、藝文並陳 之六藝,不與蒼頡、凡將之流也。鄭注虛實,前代不嫌,意謂 可安,仍舊立置。”

儉自以博聞多識,讀書過澄。澄謂曰:“僕少來無事,唯 以讀書爲業;且年位已高。令君少便鞅掌王務,雖復一覽便諳, 然見捲軸未必多仆。”儉集學士何憲等盛自商略,澄待儉語畢, 然後談所遺漏數百十條,皆儉所未睹。儉乃嘆服。儉在尚書省 出巾箱几案雜服飾,令學士隸事事多者與之,人人各得一兩物。 澄後來,更出諸人所不知事,復各數條,並舊物奪將去。

轉散騎常侍,秘書監,吳郡中正,光祿大夫,加給事中, 尋領國子祭酒。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容七 八升,以問澄。澄曰:“此名服匿,單于以與蘇武。”子良詳 視器底有字,彷佛可識,如澄所言。

隆昌元年,以老疾,轉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未拜,卒, 諡靜子。

澄當世稱爲碩學,讀易三年不解文義,欲撰宋書竟不成。 王儉戲之曰:“陸公,書廚也。”家多墳籍,人所罕見,撰地 理書及雜傳,死後乃出。

澄弟鮮,得罪宋世,當死。澄於路見舍人王道隆叩頭流血, 以此見原。揚州主簿顧測以兩奴就鮮質錢,鮮死,子暉誣爲買 券。澄爲中丞,測遂爲澄所抑,世以此少之。

陸慧曉字叔明,吳郡吳人,晉太尉玩之玄孫也。自玩至慧 曉祖萬載,世爲侍中,皆有名行。慧曉伯父仲元,又爲侍中, 時人方之金、張二族。

父子真,仕宋爲海陵太守。時中書舍人秋當見幸,家在海 陵,假還葬父,子真不與相聞。當請發人修橋,又以妨農不許。 彭城王義康聞而賞之。王僧達貴公子孫,以才傲物,爲吳郡太 守,入昌門曰:“彼有人焉。顧琛一公兩掾,英英門戶;陸子 真五世內侍,我之流亞。”子真自臨海太守眼疾歸,爲中散大 夫,卒。

慧曉清介正立,不雜交遊,同郡張緒稱之曰:“江東裴、 樂也。”初應州郡辟,舉秀才,歷諸府行參軍,以母老還家侍 養,十餘年不仕。

齊高帝輔政,除爲尚書殿中郎。鄰族來相賀,慧曉舉酒曰: “陸慧曉年踰三十,婦父領選,始作尚書郎,卿輩乃復以爲 慶邪?”

高帝表禁奢侈,慧曉撰答詔草,爲帝所賞,引爲太傅東合 祭酒。齊建元初,遷太子洗馬。廬江何點常稱“慧曉心如照鏡, 遇形觸物,無不朗然。王思遠恆如懷冰,暑月亦有霜氣”。當 時以爲實錄。

慧曉與張融並宅,其間有池,池上有二株楊柳。點嘆曰: “此池便是醴泉,此木便是交讓。”及武陵王曄守會稽,上爲 精選僚吏,以慧曉爲征虜功曹,與府參軍沛國劉璡同從述職。 璡清介士也,行至吳,謂人曰:“吾聞張融與慧曉並宅,其間 有水,此必有異味。”故命駕往酌而飲之。曰:“飲此水,則 鄙吝之萌盡矣。”

何點薦慧曉於豫章王嶷,補司空掾,加以恩禮。累遷安西 諮議、領冠軍錄事參軍。

武帝第三子廬陵王子卿爲南豫州刺史,帝稱其小名謂司徒 竟陵王子良曰:“烏熊痴如熊,不得天下第一人爲行事,無以 壓一州。”既而曰:“吾思得人矣。”乃使慧曉爲長史、行事。 別帝,問曰:“卿何以輔持廬陵?”答曰:“靜以修身,儉以 養性。靜則人不擾,儉則人不煩。”上大悅。

後爲司徒右長史。時陳郡謝朏爲左長史,府公竟陵王子良 謂王融曰:“我府前世誰比?”融曰:“明公二上佐,天下英 奇,古來少見其比。”子良西邸抄書,令慧曉參知其事。

尋遷西陽王征虜、巴陵王后軍、臨汝公輔國三府長史,行 府州事。復爲西陽王左軍長史,領會稽郡丞,行郡事。隆昌元 年,徙爲晉熙王冠軍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慧曉歷輔五 政,立身清肅,僚佐以下造詣,必起送之。或謂慧曉曰:“長 史貴重,不宜妄自謙屈。”答曰:“我性惡人無禮,不容不以 禮處人。”未嘗卿士大夫,或問其故,慧曉曰:“貴人不可卿, 而賤者乃可卿,人生何容立輕重於懷抱。”終身常呼人位。

建武初,除西中郎長史,行事、內史如故。俄征黃門郎, 未拜,遷吏部郎。尚書令王晏選門生補內外要局,慧曉爲用數 人而止。晏恨之。送女妓一人,欲與申好,慧曉不納。吏曹都 令史歷政來諮執選事,慧曉任己獨行,未嘗與語。帝遣主書單 景雋謂曰:“都令史諳悉舊貫,可共參懷。”慧曉謂景雋曰: “六十之年,不復能諮都令史爲吏部郎也。上若謂身不堪,便 當拂衣而退。”帝甚憚之。後欲用爲侍中,以形短小乃止。 出爲晉安王鎮北司馬、征北長史、東海太守,行府州事。 入爲五兵尚書,行揚州事。崔慧景事平,領右軍將軍。出監南 徐州。朝議又欲以爲侍中,王亮曰:“濟、河須人,今且就朝 廷借之,以鎮南兗州。”王瑩、王志皆曰:“侍中彌須英華, 方鎮猶應有選者。”亮曰:“角其二者,則貂璫緩,拒寇切。 當今朝廷甚弱,宜從切者。”乃以爲輔國將軍、南兗州刺史, 加督。至鎮,俄爾以疾歸。卒,贈太常。

三子:僚、任、倕並有美名,時人謂之三陸。初授慧曉兗 州,三子依次第各作一讓表,辭並雅麗,時人嘆伏。僚學涉子 史,長於微言。美姿容,鬚眉如畫。位西昌侯長史、蜀郡太守。 倕字佐公,少勤學,善屬文。於宅內起兩茅屋,杜絕往來, 晝夜讀書,如此者數歲。所讀一遍,必誦於口。嘗借人漢書, 失五行志四卷,乃暗寫還之,略無遺脫。幼爲外祖張岱所異。 岱嘗謂諸子曰:“此兒,汝家陽元也。”十七,舉本州秀才。 刺史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英俊,倕預焉。

梁天監初,爲右軍安成王主簿,與樂安任昉友,爲感知己 賦以贈昉,昉因此名以報之。及昉爲中丞,簪裾輻湊,預其燕 者,殷芸、到溉、劉苞、劉孺、劉顯、劉孝綽及倕而已,號曰 “龍門之游。”雖貴公子孫不得預也。遷臨川王東曹掾。

梁武帝雅愛倕才,乃敕撰新漏刻銘,其文甚美。遷太子中 舍人,又詔爲石闕銘,敕褒美之,賜絹三十匹。累遷太常卿, 卒。子纘早慧,七歲通經,爲童子郎,卒。次緬,有似於倕, 一看殆不能別。

繕字士繻,倕兄子也。父任,御史中丞。繕幼有志尚,以 雅正知名。梁承聖中,爲中書侍郎,掌東宮管記。魏平江陵, 繕微服遁還建鄴。

紹泰元年,除司徒右長史、御史中丞,以父任所終,固辭。 陳武帝作輔,爲司徒司馬。及受命,位侍中。出爲新安太守。 文帝嗣位,征爲中庶子,領步兵校尉,掌東宮管記。繕儀表端 麗,進退閒雅,趨步躡履,文帝使太子諸王鹹取則焉。

後復拜御史中丞,猶以父所終,固辭,不許,乃權換廨宇, 徙以居之。太建中,歷度支尚書,侍中,太子詹事,尚書右仆 射。尋遷左僕射,參掌選事。別敕與徐陵等七人參議政事。卒, 贈特進,諡曰安子。以繕東宮舊臣,特賜祖奠。

繕子辯慧,年數歲,詔引入殿內,進止有父風,宣帝因賜 名辯慧字敬仁。繕兄子見賢亦方雅,位少府卿,卒。 閒字遐業,慧曉兄子也。有風概,與人交不苟合,少爲同 郡張緒所知。仕至揚州別駕。齊明帝崩,閒謂所親人曰:“宮 車晏駕,百司將聽冢宰。主王地重才弱,必不能振,難將至矣。” 乃感心疾,不復預州事。

永元末,刺史始安王遙光據東府作亂,或勸去之。閒曰: “吾爲人吏,何可逃死。”台軍攻陷城,閒以綱佐被收,至杜 姥宅,尚書令徐孝嗣啓閒不預逆謀。未及報,徐世標命殺之。 閒四子:厥、絳、完、襄也。絳字魏卿,時隨閒,抱頸求代死, 不獲,遂以身蔽刀刃,行刑者俱害之。

厥字韓卿,少有風概,好屬文。齊永明九年,詔百官舉士, 同郡司徒左西曹掾顧暠之表薦厥,州舉秀才。

時盛爲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琅邪王融以氣類相推 轂,汝南周顒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 以此制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音韻悉異, 兩句之內,角征不同,不可增減 。世呼爲“永明體”。沈約宋 書謝靈運傳後又論其事,厥與約書曰:

范詹事自序:“性別宮商,識清濁,特能適輕重,濟艱難。 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尚 書亦云:“自靈均以來,此秘未睹。或暗與理合,匪由思至。 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顔、謝去之彌遠。”大旨 欲“宮商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 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辭既美矣,理又善焉; 但觀歷代衆賢似不都闇此處,而雲“此秘未睹”,近於誣乎。 案范雲“不從根本中來”,尚書雲“匪由思至”,斯則揣情謬 於玄黃,擿句著其音律也 。范又雲“時有會此者”,尚書雲“ 或闇與理合”。則美詠清謳,有辭章調韻者,雖有差謬,亦有 會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離,前哲同所不免,文 有開塞,即事不得無之。子建所以好人譏彈,士衡所以遺恨終 篇。既曰遺恨,非盡美之作。理可詆訶,君子執其詆訶,便謂 合理爲闇,豈如指其合理,而寄詆訶爲遺恨邪。

自魏文屬論,深以清濁爲言,劉楨奏書,大明體勢之致。 齟齬妥怗之談,操末續巔之說,興玄黃於律呂,比五色之相宣。 苟此秘未睹,茲論爲何所指邪?愚謂前英已早識宮征,但未屈 曲指的,若今論所申。至於掩瑕藏疾,合少謬多,則臨淄所云 “人之著述,不能無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謂不改則不知, 斯曹、陸又稱“竭情多悔,不可力強”者也。今許以有病有悔 爲言,則必自知無悔無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爲闇,何獨誣其 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質文時異,今古好殊,將急在情物, 而緩於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惡猶且相半;章句,意之所 緩,故合少而謬多。義兼於斯,必非不知明矣。長門、上林, 殆非一家之賦,洛神、池雁,便成二體之作。孟堅精正,詠史 無虧於東主,平子恢富,羽獵不累於憑虛。王粲初征,他文未 能稱是,楊修敏捷,暑賦彌日不獻。率意寡尤,則事促乎一日, 翳翳愈伏,而理賒於七步。一人之思,遲速天懸,一家之文, 工拙壤隔,何獨宮商律呂必責其如一邪?論者乃可言未窮其致, 不得言曾無先覺也。約答曰:

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別累萬。以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 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學,又非止若斯而已。十字之文,顛倒相 配,字不過十,巧曆已不能盡,何況復過於此者乎?靈均以來, 未經用之於懷抱,固無從得其髣佛矣。若斯之妙,而聖人不尚, 何耶?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於訓義,非聖哲玄言之所急也, 是以子云譬之“雕蟲篆刻”,雲“壯夫不爲 ”。自古辭人豈不 知宮羽之殊、商征之別。雖知五音之異,而其中參差變動,所 昧實多,故鄙意所謂“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則知前世 文士,便未悟此處。若以文章之音韻,同弦管之聲曲,美惡妍 蚩,不得頓相乖反,譬猶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闡緩失調之聲。 以洛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故知天機啓,則律呂自調, 六情滯,則音律頓舛也。士衡雖雲煥若縟錦,寧有濯色江波, 其中復有一片是衛文之服。此則陸生之言,即復不盡者矣。韻 與不韻,復有精粗,輪扁不能言之,老夫亦不盡辯此。約論四 聲,妙有詮辯,而諸賦亦往往與聲韻乖。

時有王斌者,不知何許人。著四聲論行於時。斌初爲道人, 博涉經籍,雅有才辯,善屬文,能唱導而不修容儀。嘗弊衣於 瓦官寺聽雲法師講成實論,無復坐處,唯僧正慧超尚空席,斌 直坐其側。慧超不能平,乃罵曰:“那得此道人,祿蔌似隊父 唐突人。”因命驅之。斌笑曰:“既有敘勛僧正,何爲無隊父 道人。”不爲動。而撫機問難,辭理清舉,四座皆屬目。後還 俗,以詩樂自樂,人莫能名之。

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反,厥父閒被誅,厥坐系尚方。尋 有赦,厥感慟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於世。

時有會稽虞炎以文學與沈約俱爲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 官至驍騎將軍。

襄字師卿,厥第四弟也。本名衰字趙卿,有奏事者誤字爲 襄,梁武帝乃改爲襄字師卿。

天監三年,都官尚書范岫表薦襄,起家著作佐郎。後昭明 太子統聞襄業行,啓武帝引與游處。自廬陵王記室除太子洗馬, 遷中舍人,並掌管記。出爲揚州中從事,以父終此官,固辭。 武帝不許,聽與府司馬換廨居之。

昭明太子敬耆老,襄母年將八十,與蕭琛、傅昭、陸杲每 月常遣存問,加賜珍羞衣服。襄母常卒患心痛,醫方須三升粟 漿。時冬月,日又逼暮,求索無所,忽有老人詣門貨漿量如方 劑。始欲酬直,無何失之,時以襄孝感所致。

後爲太子家令,復掌管記,母憂去職。襄年已五十,毀頓 過禮,太子憂之,日遣使誡喻。

中大通七年,爲鄱陽內史。先是郡人鮮于琮服食修道法, 常入山採藥,拾得五色幡毦,又於地中得石璽,竊怪之。琮先 與妻別室,望琮所處常有異氣,益以爲神。大同元年,遂結門 徒殺廣晉令王筠,號上願元年,署置官屬。其黨轉相誑惑,有 衆萬餘人,將出攻郡。襄先已率人吏修城隍爲備,及賊至破之, 生獲琮。時鄰郡豫章、安成等守宰案其黨與,因求貨賄,皆不 得其實。或有善人盡室罹禍,唯襄郡枉直無濫 。人作歌曰 : “鮮于抄後善惡分,人無橫死賴陸君。”

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爭,遂相誣告。襄引入內室,不 加責誚,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悔咎。乃爲設酒食令 其盡歡,酒罷同載而還,因相親厚。人又歌曰:“陸君政,無 怨家。斗既罷,讎共車。”在政六年,郡中大寧。郡人李睍等 四百二十人詣闕拜表,陳襄德化,求於郡立碑,降敕許之。又 表乞留襄,襄固乞還。

太清元年,爲度支尚書。侯景圍台城,以襄直侍中省。城 陷,襄逃還吳。景將宋子仙進攻錢唐,會海鹽人陸黯舉義襲郡, 殺僞太守蘇單于,推襄行郡事。時淮南太守文成侯蕭寧逃賊入 吳,襄遣迎寧爲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帥衆躡子仙,與戰,黯 敗走,吳下軍聞之亦散。襄匿於墓下,一夜憂憤卒。

襄弱冠遭家禍,釋服猶若居憂,終身蔬食布衣,不聽音樂, 口不言殺害五十年。侯景平,元帝贈侍中,追封餘干縣侯。

雲公字子龍,襄兄完子也。完位甯遠長史、琅邪彭城二郡 丞。

雲公五歲誦論語、毛詩,九歲讀漢書,略能記憶。從祖倕 與沛國劉顯質問十事,雲公對無所失,顯嘆異之。及長,好學, 有才思,爲平西湘東王繹行參軍。雲公先制太伯廟碑,吳興太 守張纘罷郡經途,讀其文嘆曰:“今之蔡伯喈也。”纘至都掌 選,言之武帝,召爲尚書儀曹郎,入直壽光省,以本官知著作 郎事。累遷中書黃門郎,兼掌著作。

雲公善弈碁,嘗夜侍坐,武冠觸燭火。帝笑謂曰:“燭燒 卿貂。”帝將用爲侍中,故以此戲之。時天泉池新制鯿魚舟, 形闊而短,帝暇日常泛此舟,朝中唯引太常劉之遴、國子祭酒 到溉、右衛朱異,雲公時年位尚輕亦預焉。

太清元年卒,張纘時爲湘州,與雲公叔襄兄晏子書曰 : “都信至,承賢兄子賢弟黃門殞逝,非唯貴門喪寶,實有識同 悲。”其爲士流稱重如此。

雲公從父兄才子,亦有才名,位太子中庶子、廷尉,與雲 公並有文集行於世。

雲公子瓊字伯玉,幼聰慧,有思理。六歲爲五言詩,頗有 詞采。大同末,雲公受梁武帝詔校定碁品,到溉、朱異以下並 集。瓊時年八歲,於客前覆局,由是都下號曰神童。異言之武 帝,召見,瓊風神警亮,進退詳審,帝甚異之。

十一,丁父憂,毀瘠有至性,從祖襄嘆曰:“此兒必荷門 基,所謂一不爲少。”及侯景作逆,攜母避地於縣之西鄉,勤 苦讀書,晝夜無怠,遂博學善屬文。

陳天嘉中,以文學累遷尚書殿中郎。瓊素有令名,深爲陳 文帝所賞。及討周迪、陳寶應等,都官符及諸大手筆,並中敕 付瓊。遷新安王文學,掌東宮管記。

及宣帝爲司徒,妙簡僚佐,吏部尚書徐陵薦瓊於宣帝,言 瓊“識具優敏,文史足用,進居郎署,歲月過淹,左西掾缺, 允膺茲選,雖階次小踰,其屈滯已積”。乃除司徒左西掾 。尋 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

太建中爲給事黃門侍郎,轉中庶子,領大著作,撰國史。 後主即位,直中書省,掌詔誥。至德元年,除度支尚書,參選 事,掌誥詔,並判廷尉、建康二獄事。初,瓊父雲公奉梁武敕 撰嘉瑞記,瓊述其旨而續焉,自永定訖於至德,勒成一家之言。 遷吏部尚書,著作如故。瓊詳練譜牒,雅有識鑒。先是吏部尚 書宗元饒卒,尚書右僕射袁憲舉瓊,宣帝未之用,至是居之, 號爲稱職。

瓊性謙儉,不自封植,雖位望日隆,而執志逾下。園池室 宇,無所改作,車馬衣服,不尚鮮華,四時祿俸,皆散之宗族, 家無餘財。暮年深懷止足,思避權要,恆謝疾不視事。

俄丁母憂。初瓊之侍東宮,母隨在官舍,及喪還鄉,詔加 賻贈,後主自製志銘,朝野榮之。瓊哀慕過毀,以至德四年卒。 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子從典,字由儀,幼聰敏。年八歲,讀沈約集,見回文研 銘,援筆擬之,便有佳致。十二作柳賦,其詞甚美。從父瑜特 所賞愛。及瑜將終,命家中墳籍皆付之,從典乃集瑜文爲十卷, 仍制集序,其文甚工。

從典篤好學業,博涉群書,位太子洗馬、司徒左西掾。陳 亡入隋,位著作佐郎。尚書右僕射楊素奏從典續司馬遷史記迄 於隋,其書未就,坐弟受漢王諒職免 。後卒於南陽縣主簿。

琰字溫玉,瓊之從父弟也。父令公,梁中軍宣城王記室參 軍。

琰幼孤,好學,有志操,州舉秀才。累遷宣惠始興王外兵 參軍,直嘉德殿學士。陳文帝聽覽餘暇,頗留心史籍,以琰博 學,善占誦,引置左右。嘗使制刀銘,琰援筆即成,無所點竄, 帝嗟賞久之,賜衣一襲。俄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齊, 至鄴而厚卒,琰爲使主。時年二十餘,風氣韶亮,占對閒敏, 齊士大夫甚傾心焉。太建初,爲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東宮 管記。丁母憂去官,卒。至德二年,追贈司農卿。

琰寡慾,鮮矜競,游心經籍,晏如也。所制文筆,多不存 本,後主求其遺文,撰成二卷。

弟瑜字乾玉,少篤學,美詞藻,州舉秀才。再遷軍師晉安 王外兵參軍,東宮學士。兄琰時爲管記,並以才學娛侍左右, 時人比之二應。

太建中,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瑜聰敏強記,常受莊、 老於汝南周弘正,學成實論於僧滔法師,並通大旨。時皇太子 好學,欲博覽群書,以子集繁多,命瑜抄撰,未就而卒。太子 爲之流涕,親制祭文,仍與詹事江總論述其美,詞甚傷切。至 德二年,追贈光祿卿。有集十卷。瑜有從父兄玠,從父弟琛。 玠字潤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也。弘雅有識度,好學能屬 文。後主在東宮,征爲管記,仍兼中舍人。尋以疾失明。將還 鄉里,太子解衣贈之,爲之流涕。太建八年卒,至德二年,追 贈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潔玉,宣毅臨川王長史丘公之子也。少警俊,事後母 以孝聞。後主嗣位,爲給事黃門侍郎、中書舍人,參掌機密。 琛性頗疏,坐漏泄禁中語,詔賜死。

陸杲字明霞,吳郡吳人也。祖徽字休猷,宋補建康令,清 平無私,爲文帝所善。元嘉十五年,除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 加督,清名亞王鎮之,爲士庶所愛詠。二十三年,爲益州刺史, 亦加督,恤隱有方,威惠兼著,寇盜靜息,人物殷阜,蜀土安 之。卒於官,身亡之日,家無餘財,文帝甚痛惜之,諡曰簡子。 父叡,揚州中從事。

杲少好學,工書畫,舅張融有高名,杲風韻舉止頗類,時 稱曰。“無對日下,唯舅與甥”。爲尚書殿中曹郎,拜日,八 坐丞郎併到上省交禮,而杲至晚,不及時刻,坐免官。後爲司 徒從事中郎。梁台建,爲相國西曹掾。

天監五年,位御史中丞。性婞直,無所顧望。時山陰令虞 肩在任贓汙數百萬,杲奏收劾之。中書舍人黃睦之以肩事托杲, 杲不答。梁武聞之以問杲,杲答曰:“有之。”帝曰:“識睦 之不?”答曰:“臣不識其人。”時睦之在御側,上指示曰: “此人是也。”杲謂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屬南司。”睦 之失色。領軍將軍張稷是杲從舅,杲嘗以公事彈稷,稷因侍宴 訴帝曰:“陸杲是臣親通,小事彈臣不貸。”帝曰:“杲職司 其事,卿何得爲嫌。”杲在台,號不畏強御。

爲義興太守,在郡寬惠,爲下所稱。歷左戶尚書,太常卿。 出爲臨川內史,將發,辭武帝,於坐通啓,求募部曲。帝問何 不付所由呈聞。杲答所由不爲受。帝頗怪之,以其臨路不咎問。 後入爲金紫光祿大夫、特進。卒,諡質子。 杲素信佛法,持戒甚精,著沙門傳三十卷。

弟煦,學涉有思理,位太子家令,撰晉書未就。又著陸史 十五卷,陸氏驪泉志一卷,並行於時。

子罩字洞元,少篤學,多所該覽,善屬文。簡文居蕃,爲 記室參軍,撰帝集序。稍遷太子中庶子,掌管記,禮遇甚厚。 大同七年,以母老求去,公卿以下祖道於徵虜亭,皇太子賜黃 金五十斤,時人方之疏廣。母終,後位終光祿卿。

初,簡文在雍州,撰法寶聯璧,罩與群賢並抄掇區分者數 歲。中大通六年而書成,命湘東王爲序。其作者有侍中國子祭 酒南蘭陵蕭子顯等三十人,以比王象、劉邵之皇覽焉。

論曰:陸澄學稱博古,而用不合今。夫干將見重於時,貴 其所以立斷,於事未能周務,書廚得所譏矣。叔明持身有檢, 殆爲人望,雅道相傳,可謂載德者也。杲諒直見稱,罩文以取 達,亦足美乎。舊陸徽著傳,事跡蓋寡,今以附孫杲上雲。

部分譯文

陸慧曉字叔明,吳郡吳縣人,是晉朝太尉陸玩的玄孫。從陸玩到陸慧曉的祖父陸萬載,世代為侍中,都有著名的行事,陸慧曉的伯父陸仲元,又做侍中,當時的人們把他們比作金、張二族。

他的父親陸子真,在宋朝做官為海陵太守。當時中書舍人秋當被寵幸,他的家在海陵,請假回家埋葬父親,陸子真並不去他家拜望。秋當請派人修橋,又因為妨礙農活而不答應。彭城王劉義康聽到後非常欣賞他。王僧達是貴公的子孫,恃才驕傲,做吳郡太守,進入昌門時說:“那裡有人才啊!顧琛一公兩掾,英才門第;陸子真五世做內侍,和我是同一類人物。”陸子真因為眼病而由臨海太守辭歸,為中散大夫,去世。

陸慧曉清正耿直,不交雜亂人員,同郡的張緒稱讚說:“這是江東的裴、樂啊!”最初應州郡的聘請,舉為秀才,經歷過各府行參軍,因為母親年老回家奉養,十餘年沒有做官。

齊高帝輔政,任命他為殿中郎。鄰族都來慶賀,陸慧曉舉起酒杯說:“陸慧曉年齡已過了三十,妻子的父親主管選任,才做了個尚書郎,你們還認為值得再來慶賀么?”

高帝上表禁止奢侈,陸慧曉撰寫答詔的草稿,為高帝所欣賞,引他擔任太傅東閣祭酒。齊朝建元初年,調為太子洗馬。廬江何點常常說:“陸慧曉心如明鏡,遇形觸物,無不清清楚楚。王思遠心像懷冰,暑月也有霜氣。”當時人們認為是實錄。

陸慧曉與張融宅院相連,中間有一個水池,池上有兩棵柳樹。何點嘆息說:“這池子便是醴泉,這樹便是交讓。”到了武陵王蕭曄做會稽太守,皇上為他精選官吏,以陸慧曉為征虜功曹,與府參軍沛國的劉..一同跟隨前往就職。劉..是個清正的士人,行到吳地,對別人說:“我聽說張融與陸慧曉連宅,中間有水,這裡必定有奇異的味道。”所以命令車駕前往舀水來喝。他說:“喝了這裡的水,則卑鄙吝嗇的念頭都會消盡。”

何點向豫章王蕭嶷推薦陸慧曉,補任司空掾,加以禮遇。逐步升遷為安西咨議、兼任冠軍錄事參軍。

武帝的第三個兒子廬陵王蕭子卿為南豫州刺史,武帝叫著他的小名對司徒竟陵王蕭子良說:“烏熊這個孩子痴呆如熊,不能得到天下第一人作為行事,就無法壓住一州。”隨後又說:“我想到了一個人。”於是就讓陸慧曉為長史、行事。告別武帝的時候,武帝問他說:“卿怎樣輔持廬陵王呢?”回答說:“安靜以便修身,儉樸以便養性。安靜則世人不擾亂,儉樸則世人不憂煩。”皇上非常高興。

後來擔任司徒右長史。當時陳郡的謝籫為左長史,府公竟陵王蕭子良對王融說:“我府中的佐官,以前的人誰能相比?”王融說:“明公的兩個上佐,是天下的英奇,古來很少有人能比。”蕭子良在西院抄書,讓陸慧曉參與此事。

不久調任西陽王征虜、巴陵王后軍、臨汝公輔國三府長史,行府州事。又擔任西陽王左軍長史,兼會稽郡丞,行郡事。隆昌元年(494),調任晉熙王冠軍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陸慧曉先後共做了五次輔政,立身清正,僚佐以下的人來訪,必定起身相送。有人對陸慧曉說:“長史身份貴重,不應妄自謙讓。”他回答說:“我生性討厭別人無禮,不容不以禮待人。”他不曾稱士大夫為卿,有人問他是什麼緣故,陸慧曉說:“貴人不可以稱卿,而賤者才可以稱卿,人一生中怎么能在心裡老是想著輕重呢!”他終身經常都是稱呼人的職位。

建武初年,他被任命為西中郎長史,行事、內史職務依舊。不久征為黃門郎,還沒有上任,調為吏部郎。尚書令王晏挑選自己的學生補任朝內外的要職,陸慧曉只為他任用了幾個人就停止了。王晏十分惱恨他。他把一個女妓送給陸慧曉,想和他搞好關係,陸慧曉不接受。吏曹都令史被派來做選拔人才的顧問,陸慧曉一意獨行,不曾和他商量。明帝派主書單景俊對他說:“都令史熟悉舊的人事情況,可以一齊商議。”陸慧曉對單景俊說:“六十的年齡,不能再靠諮詢都令史來做吏部郎了。皇上如果認為我不能勝任,我便應當拂衣而退。”明帝很怕他。後來想用他為侍中,因為他身材矮小而作罷。

後來調出京城擔任晉安王鎮北司馬、征北長史、東海太守,負責府州事務。又入京擔任五兵尚書,負責揚州事務。崔惠景事件平息,他兼任右軍將軍。出京監管南徐州。朝中輿論又打算以他為侍中,王亮說:“濟水、黃河需要人,現在暫且從朝廷借用,讓他去鎮守南兗州。”王熒、王志都說:“侍中尤其需要英華,方鎮應該還有其他人選。”王亮說:“衡量二者,還是擔當侍中比較緩和,拒敵賊寇比較急切。當今朝廷很弱,應該服從急切者。”於是讓他為輔國將軍、南兗州刺史,加任都督。到鎮以後,不久因為有病歸京。後來去世,贈他為太常。

陸厥字韓卿,少年時期就很有風度氣概,好寫文章。齊朝永明九年(491),詔令百官舉薦士人,同郡的司徒左西曹掾顧詗之上表推薦陸厥,州中舉他為秀才。

當時文章十分盛興,吳興的沈約、陳郡的謝緿、琅琊的王融因為氣質相似而互相推舉,汝南的周..善於識別聲韻。沈約等人的文章都使用宮商樂調,安排平上去入四聲,以此來制定韻律,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音韻全異,兩句之內,樂調不同,不可以增減。世人稱它為“永明體”。沈約的《宋書.謝靈運傳》後面又論述這個問題,陸厥給沈約的信中說:

“范詹事的《自序》中說:‘字音區別宮商,識別清濁,特別能夠適應輕重,渡過艱難。古今的文人大多不完全了解這一點,縱然有領會這一點的,也不一定是從根本上弄懂了。’尚書也說:‘自從靈均以來,這個秘密沒有發現。有的暗中與事理相合,也不是由思考得來。張、蔡、曹、王,並沒有先覺,潘、陸、顏、謝,離這些更遠。’大概意旨是要‘宮商相變,高低穿插,如果前面有了浮聲,則後面要有切響,一篇之內,音韻盡然不同,兩句之中,輕重完全兩樣’。辭藻很優美,道理也很對;但是觀看歷代的賢人們,似乎並非都不了解這一點,而說是‘這個秘密沒有發現’,恐怕近於誣枉吧。按范氏說‘不是從根本上弄懂了’,尚書說‘不是由思考得來’,這則是揣摩情理不合乎五彩,摘錄文句顯示其音律。范氏又說‘偶爾有符合這一條件的’,尚書說‘有的暗中與這一道理相符合’。於是美妙的吟詠,有辭章韻調的,雖然有差錯,但也有巧合。由此推論以往,可以大致不差。思考有契合和偏離,前代的賢人一樣不可避免,文章有開朗和塞滯,所有的事情都有這種現象。曹子建因此而常受到人們的譏諷,陸士衡因此而遺憾於自己的文章。既然感到遺憾,便不是盡善盡美的作品。道理上可以毀謗,君子就抓住進行毀謗,便說合理為暗合,哪如指明它確是合理,而把那些毀謗者視為遺憾呢!

“自從魏文帝論文,很強調把文章的清濁作為重要標準,劉楨奏表,努力標榜體勢的風貌。齟齬妥帖之談,操末續巔之說,運用樂律指導聲韻,好比五色相映生輝。如果這一秘密沒被發現,這些理論是指什麼而說的呢?我認為前代的英賢早已識破宮商,只是沒有詳細闡明,像今天的理論所論述的那樣。至於掩藏缺陷,契合的少、違背的多,則是如臨淄所說的那樣:‘人們的著述,不可能沒有毛病。’不是知道而不改正,認為不改就是不知道,這就是曹、陸又說的‘盡情多有後悔,不可用力強求’。現在稱許他們有毛病有後悔的話,則必然自己知道沒有後悔沒有毛病的樣式。引用他們不明了不符合的例子說他們是不懂,為什麼獨獨抹殺他們的一些符合以及明了、可以證明他們懂得的事例呢?可以推測也是質樸和文雅因時而異,當今和古代愛好不同,他們重在情感事物,而較輕於章法文句。情物,是文章急切的追求,美醜尚且對半;章句,是思慮鬆緩的方面,所以相合的少、違背的多。事情兼有兩個方面的情況,必定並非不懂是很明顯的。《長門》、《上林》,幾乎不是一家的辭賦,《洛神》、《池雁》,更是兩種體式的作品。班孟堅純正,《詠史》無虧於東都主人,張平子弘富,《羽獵》並沒有虛飄缺陷。王粲《初征》,其他文章不能相比,楊..敏捷,《暑賦》很久沒有獻上。隨心所欲,很少責怪,則一天辦成也很緊張,深晦不明,儘量潛入,則七步完成也很鬆緩。一個人的思路,快慢相差甚遠,一家的文章,好壞區別極大,為什麼宮商律呂一定要求它完全一樣呢?談論的人可以說他們是沒有窮盡它的奧妙,而不能說他們沒有預先覺察到這一規律。”沈約答覆說:

“宮商的樂聲有五個,文字的差別有數萬。以數萬的繁多,配五聲的約簡,高下低昂,不是思力所能學會的,又不是只有這些。十個字的文句,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個,巧妙已經不能窮盡,何況比這更多的呢!從靈均以來,沒有在心裡留意過,當然無從得到它的大略。這樣的奧妙,而聖人並不推尚,為什麼呢?這大概是因為聲韻曲折的巧妙,和意義沒有多大關係,不是聖哲玄言所急於解決的,所以揚子云比喻為‘雕蟲篆刻’,說是‘壯夫不為’。自古以來的文人難道不知道宮羽的差異、商徵的不同。雖然知道五音的區別,而其中的參差變動,所不明白的實在很多,所以我認為就是所謂‘這個秘密沒有發現’。以此類推,則知道前代的文士,便沒有悟出這一點。如果以文章的音韻,同於樂器的聲曲,美惡妍醜,不能互相違背,譬如子野奏曲,怎么會忽然出現和緩失調的聲音。以《洛神》對比陳思王其他的賦,好像是不同的人的作品,所以知道天機開啟,則律呂自然協調,六情澀滯,則音律頓然乖謬。陸士衡雖說像錦繡一般燦爛,難道在江波中洗滌色彩,其中還有一片是衛文公的衣服。這樣看來陸生所說的話,就又有沒有完全包括的地方。韻與不韻,還有精粗,輪扁不能說清他的奧妙,老夫我也不能完全辯明這個問題。”沈約論述四聲,有很精妙的詮釋和辯解,而他寫的幾篇賦也往往與聲韻不合。

當時有個人叫王斌,不知道是什麼人,著有《四聲論》在當時流行。王斌起初是個道人,廣博地涉獵各種經書典籍,很有辯才,善於寫文章,能宣唱開導而不修容儀。曾經穿著破舊的衣服在瓦官寺聽雲法師講《成實論》,不再有坐的地方,只有僧正慧超那裡還有空席,王斌就直接坐在了他的旁邊。慧超十分不滿,便罵道:“哪裡來了這么個道人,像個莽撞乞丐一樣唐突人。”於是命人把他趕出去。王斌笑著說:“既然有敘勛僧正,怎么就沒有乞丐道人。”不因為他而移動。而對他進行質問辯難,他理辭清晰有力,四座都為之矚目。後來他還俗了,以詩和音樂來自取快樂,人們都難以言說。

永元元年(499),始安王蕭遙光反叛,陸厥的父親陸閒被處死,陸厥牽連被囚禁在尚方獄中。不久有了赦免令,陸厥感動悲傷而死,年齡二十八歲。他的文集流行在世上。

當時有個會稽人虞炎以文學和沈約都為文惠太子所厚待,心意不同尋常,官至驍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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