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道部·卷十一
○薦舉上
《禮記·檀弓下》曰:趙文子知人,所舉於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餘家。(管庫之士,府吏以下官長所置也。舉之於君,以為大夫士也。管,鍵也。庫,物所藏。)
《禮記·雜記》曰:管仲遇盜,取二人焉,上以為公臣,曰:"其所與游僻也。可人也。"(言此人可也。但居惡人之中,使之犯法。)
又《儒行》曰:儒有內稱不避親,外舉不避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達之,不望其報;苟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
《左傳·莊公》曰:鮑叔帥師來言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鮑叔乘勝而進軍,志在生得管仲,故托不忍之辭。)管、召,仇也,請受而甘心焉。"(管仲射桓公,故曰仇。甘心,言欲快意戮殺之。)乃殺子糾於生竇,召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受之,及堂阜而稅之。(堂阜,齊地。或曰鮑叔解夷吾縛於此,因以為名。)歸而以告曰:"管夷吾治於高傒,(高傒,齊卿高敬仲也。言管仲治理政事之才多於敬仲。)使相可也。"公從之。
又《僖中》曰:"晉侯問原守於寺人勃鞮。對曰:"昔趙衰以壺飧從徑,餒而弗食。"(言其廉且仁,不忘君也。徑猶行也。)故使處原。(從披言也。衰雖有大功,猶簡小善以進之,示不遺勞。)
又《僖下》曰:楚子將圍宋,使子文治兵於暌,終朝而畢,不戮一人。(暌,楚邑。自旦及食時為終朝。)子玉復治兵於蒍,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蒍,楚邑。自旦夕為終日。)國老皆賀子文子,子文飲之酒。蒍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以靖國也。'靖諸內而敗諸外,所獲幾何?子玉之敗,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
又曰:初,臼季使過冀,見冀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請君用之。"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管仲,桓公之賊也,實相以濟。《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君取節焉可也。"文公以為下軍大夫。
又曰:晉蒐於被廬,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穀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禮之本也。《夏書》:'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君其試之。"乃使郤穀將中軍。
又曰:秦伯伐晉,濟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晉人不出,遂自茅津濟,封殽屍而還。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之為君也,舉人之周也。(周,備也。不偏以一惡棄其善。)與人之壹也;(一無二心。)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懼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舉善也。(子桑,公孫技,舉孟明。)《詩》曰:"於以采蘩,於沼於沚;於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子桑有焉。(言子桑有舉善之謀。)
又曰:晉蒐於夷,舍二軍。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溫,改蒐於董,易中軍。陽子,成季之屬也,故黨於趙氏,且謂趙盾能。曰:"使能,國之利也。"是以上之。宣子於是乎始為國政。
又《文下》曰: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高陽,帝顓頊之號。八人,其苗裔。)蒼舒、隤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此即垂、益、禹、皋陶之倫。庭堅即皋陶字。)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高辛,帝嚳之號。此八人,稷、契、朱虎、熊罷之倫。)忠、肅、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於堯。堯不能舉。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舉八元,使布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酗裱、弟恭、子孝、內平、外成。是以堯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為天子,以其舉十六相,去四凶也。
又《襄三》曰:祁奚請老,(老,致仕。)晉侯問嗣焉。(嗣,續其職者。)稱解狐,其仇也。將立之而卒。(解狐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午,祁奚子。)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赤,職之子伯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各承其父。)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仇,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未得位,故曰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一官,軍尉。物,事也。)能舉善也。夫惟善,故能舉其類。《詩》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又《襄三十》曰:鄭子皮授子產政,辭曰:"國小而逼,(逼近大國。)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子皮曰:"虎帥以聽,誰敢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言在治政。)小能事大,國乃寬。"(為大所恤故也。)
《論語》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又曰: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孔曰:女所不知者,人將自舉之,各舉所知,則賢才無遺。)
又曰: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孔曰:大夫僎本文子家臣,薦之使與已並為大夫,同升在公朝。)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孔曰:言行如是,可謚為文。)
《史記》曰:秦繆公以羖羊皮贖百里奚,釋其囚,與語國事。百里奚讓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賢而世莫知。臣嘗游,困於齊,而乞食銍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齊君無知,蹇叔止臣,臣得脫齊難,遂之周。周王子頹好牛,臣以養牛乾之。及頹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誅。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誠私利祿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脫。一不用,及虞君之難。是以知其賢。"於是繆公使人厚幣迎蹇叔,以為上大夫。
又曰:秦孝公下令曰:"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衛鞅聞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監求見孝公,說孝公變法修刑,內務耕稼,外勸戰士,明行嘗罰。孝公善之,卒用鞅法,百姓便之。乃拜鞅為左庶長。
又曰:王稽使於魏,問鄭安平:"魏有賢人,可與俱西乎?"安平曰:"臣里中有張祿先生,欲見君言天下事。"王稽知其范雎,乃載以入秦。
又曰:趙烈侯好音,謂相國公仲連曰:"寡人有愛,可以貴之乎?"公仲曰:"富之則可,貴之則否。"烈侯曰:"然。夫鄭歌者槍、石二人,吾賜之田,人萬畝。"公仲曰:"諾。"不與。居一月,烈侯問歌者,曰:"公仲曰:'求,未有可者。'"有頃,復問,公仲終不與,乃稱疾不朝。番吾君謂公仲曰:"君實好善而未知所持。今公仲相趙四年,亦有進士乎?"曰:"未也。"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賢,可。"公仲乃進三人。牛畜侍烈侯以仁義,約以王道;明日,荀欣侍以選練舉賢,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節財儉用,察度功德,所與無不充。君悅,乃使使謂相國曰:"歌者之田且止。"官牛畜為師,荀欣為中尉,徐越為內史,賜相國衣二襲。
《史記》: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趙王與諸大臣謀,欲與秦,恐秦城不得,見欺;欲勿與,即患秦兵之來。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舍人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交。"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謂臣曰:'夫趙強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交於君。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君不如肉袒伏斧鑕請罪,則幸得脫矣。'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於是王召問藺相如,以為賢,遂使奉璧入秦。
又曰:趙奢,趙之田部吏也。收租稅,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殺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將殺奢。奢因說曰:"君於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當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強,國強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於天下耶?"平原君以為賢,言之於王。王用之,治國賦,大平民富,而府庫實,卒為名將。
又曰:陳平亡楚歸漢,因魏無知求見漢王。與語而悅之,乃拜為都尉。使為參乘,典護軍,諸將盡歡。後絳侯、灌嬰等鹹讒平曰:"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事魏不容,亡歸楚;歸楚不忠,又亡歸漢。今日大王尊官之,令護軍。臣聞平受諸將金,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平反覆亂臣也,願王察之。"漢王疑,召讓魏無知。無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無益於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漢相距,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不耳。且盜嫂受金,又亦何足疑乎?"王乃厚賜平,拜為護軍中尉,盡護諸將。後高祖定天下,與平剖符,世世勿絕為戶牖侯。平辭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謀計,戰勝克敵,非功而何乎?"平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乃復賞魏無知。
《漢書》曰:韓信投漢,蕭何等已數言,上不用,即亡。何聞信去,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怒,如失左右手。一二日,何來謁,上見,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上曰:"亡者誰?"曰:"韓信。"上曰:"亡者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信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張晏曰:無事用信也。)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
又曰:叔孫通降漢,從弟子百餘人。然無所進,專言諸故群盜壯士進之。弟子皆曰:"事先生數年,幸而得從降漢。今不進臣等,專言大猾何?"通乃言曰:"漢王方蒙矢石,爭天下,諸生寧能斗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之。"
又曰:張釋之字季,南陽人。與兄仲同居,以貲為騎郎,事孝文帝,十年不得調,亡所知。釋之曰:"久官減仲之產,不遂。"欲免歸。中郎將爰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
又曰:賈誼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才,召置門下,甚愛幸。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事焉,征以為廷尉。廷尉乃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
又曰:武帝初即位,是時丞相田蚡每入奏事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也。"
又曰:韓安國為人多大略,知當世取捨,而出於忠厚,貪嗜財貨。然所推舉士,皆賢於己者。
又曰:張安世,嘗有所薦,其人來謝,弗復為通。有郎功高不調,自言安世應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執事,何長短而自言乎?"絕不許。已而郎果遷。幕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安世問以過失,長史曰:"將軍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跡、遠權勢如此。
又曰:朱買臣隨上計吏為卒,將重車至長安,詣闕上書,久不報。待詔公車,糧用乏,上計吏卒更乞丐之。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春秋》,言《楚辭》,帝甚悅之,拜買臣為中大夫,與嚴助俱侍中。
又曰:前將軍韓增舉馮奉世,以衛候使持節送大宛諸國客。至伊脩城。都尉宋將言莎車與旁國攻殺漢使,奉世與其副嚴昌計,遂以節諭諸國王,發其兵進擊莎車,攻撥其城。莎車王自殺,傳其首詣長安。諸國悉降,威振西域。奉世乃罷兵,以聞。宣帝召見韓增曰:"賀將軍所舉得人。"
又曰:王章奏王鳳不忠,天子感悟,謂章曰:"微京兆言,吾不聞社稷計。且惟賢知賢,君誠為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事,薦中山孝王舅琅琊太守馮野王,上欲以代鳳。章於此為鳳所忌。
又曰:何武為人仁厚,好進士,獎稱人之善。為楚內使,厚兩龔。在沛郡,厚兩唐。及為公卿,薦之朝廷。此人顯於世者,何侯之功也。世以此多焉。
又曰:大將軍王鳳用事,上遂謙讓無所專。左右嘗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乃召見,誦讀詩賦,甚悅之,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
又曰:王鳳病,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垂涕曰:"將軍病,如有不諱,平阿侯譚次將相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奢僣,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臣敢死保之。"初,譚等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薦之。
又曰:哀帝有詔舉太常,王莽私從何武求舉,武不敢舉。後數月,哀帝崩,太后即日引莽入,收大司馬董賢印綬,詔有司舉可代司馬者。莽故大司馬,辭位,辟丁、傅,眾庶稱以為賢。又太后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武為前將軍,素與左將軍公孫祿相善,二人獨謀議,以為往時孝惠、孝昭少主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幾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親近輔幼主,不宜令異姓大臣持權,親疏相錯,為國計便。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太后竟自用莽為大司馬。莽諷有司劾奏武、公孫祿互相稱舉,皆免。
又曰:王嘉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鹹、薛脩,皆故二千石有名稱,天子納而用之。
《續漢書》曰:虞詡以左雄有忠公節,上疏薦之曰:"伏見議郎左雄,數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危難以為警戒,實有王臣蹇蹇之節、周公謨成王之風,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書。
又曰:陳蕃、胡廣等上疏薦徐穉等曰:"臣聞善人,天地之紀,治之所由也。伏見處士豫章徐穉、城陽姜肱、汝南袁閬、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於民聽。若使擢登三事,協亮天工,必能翼宣盛美,增光日月矣。"桓帝乃以安車玄纁征之。
又曰:橋玄遷司空,轉司徒,素與南陽太守陳球有隙。及在公位,而薦球為廷尉。
又曰:皇甫規字威明,安定人。拜度遼將軍,上書薦中郎將張奐自代。及黨事起,天下名賢多見染逮。規雖為名將,素譽不高,自以西州豪傑,恥不得豫,乃先自上言:"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黨。"朝廷知而不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