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百二十七
◎宦者三
○李祥 陳衍 馮世寧 李繼和 高居簡 程昉 蘇利涉 雷允恭 閻文應任守忠 童貫(方臘附) 梁師成 楊戩
李祥,開封人。為入內黃門。資驍銳,善騎射,用材武中選,授涇原儀渭同巡檢。從景思立於河、湟,以功遷內殿崇班,為河州駐泊兵馬都監。從郭逵討交阯,駐富良江,賊兵大至,與涇原將姚兕力戰,敗之。遷皇城使、鎮戎軍沿邊都巡檢使。從劉昌祚征靈武,議功加沂州團練使。或言所部兵失亡多,降簡州刺史,權熙河蘭會路都監,總岷州兵。夏人攻蘭州,祥赴援,保險待變,數日,虜徹圍去。復團練使,進階州防禦使。從種誼襲鬼章有功,升兵馬都鈐轄。在熙河二十餘年,以宣慶使、內侍押班卒。
陳衍,開封人。以內侍給事殿庭,累官供備庫使。梁惟簡薦諸宣仁聖烈皇后,主管高韓王宅,領御藥院、內東門司。宣仁山陵,為按行使。俄以左藏庫使、文州刺史出為真定路都監。
御史來之邵方力詆元祐政事,首言:"衍在垂簾日,怙寵驕肆,交結戚里,進退大臣,力引所私,俾居耳目之地。"張商英亦論:"衍交通宰相,御服為之賜珠;結託詞臣,儲祥為之賜膳。"蓋指呂大防、蘇軾也。衍坐貶,監郴州酒稅務。惟簡以援引,張士良、梁知新以黨附,皆得罪。已又編管白州,徙配朱崖。
章惇起獄,誣元祐諸老、大臣,雲結衍輩以謀廢立。士良嘗與衍同在宣仁後閣,自郴州召之,使實其說。士良至,但言宣仁彌留之際,衍嘗可否二府事及用御寶付外而已。鍛鍊無所得,安惇、蔡京乃奏衍疏隔兩宮,斥隨龍內侍十餘人於外,以剪除人主腹心羽翼,意在動搖,大逆不道。乃詔處死,令廣西轉運使程節涖其刑。
馮世寧,字靜之,以入內黃門累遷昭宣使、忠州團練使、入內押班。揚國公主寢疾,哲宗欲夜出問訊,世寧執言不可,帝雖微忤,卒為之改容。再遷景福殿使、明州觀察使。至副都知。崇寧新官名,世寧首知入內內侍省事。禁中夜火,使宿衛士撲滅之,既定,令自他途出,蓋不欲使知宮省曲折也。徽宗賞嘆。進感德軍留後。政和初,以內客省使、彰化軍留後致仕。
世寧出入禁闥六十年,循謹無過。卒,年六十七,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恭節。
李繼和,開封人。以父任為內侍黃門。慶曆中,為河北西路承受。保州兵叛,塞城門距守,官軍重圍之,不得入。繼和獨上南關門,密呼所結內應者,諭以禍福。眾言:"俟李昭亮至,即斬關自歸。"已而果然。賊平,遷兩秩。王則反貝州,為城下走馬承受。
沙苑闕馬,詔秦州置場以券市之,繼和領職不數月,得馬千數,而人不擾。舊制,內侍入仕三十年始得磨勘,至是,乃令以勞進官者無拘於年。
環州弓箭手歲時給酒,州將不與,眾喧訴,亟闔府門不敢出,繼和步入眾中譬曉之曰:"汝曹為一杯酒,遂喪軀命乎!"眾悟散去。事聞,擢帶御器械。累遷宣慶使、文州團練使、入內副都知,卒。子從善援例求贈官,神宗曰:"此弊事也!繼和無軍功,何必贈?"自是為定製雲。
高居簡,字仲略,世本番禺人。以父任為入內黃門。護作溫成原廟奉神物,以精辦稱,超轉殿頭,領後苑事。坐奉使梓夔路多占驛兵,降高品。歷領龍圖、天章、寶文閣、內東門司,幹當御藥院。
神宗即位,御史張唐英言其資性憸巧,善迎合取容。中丞司馬光亦言其"久處近職,罪惡已多。祖宗舊制,幹當御藥院官至內殿崇班以上,即須出外。今陛下獨留四人,中外以此竊議。況居簡頃在先朝,依憑城社,物論切齒。及陛下繼統,乃復先自結納,使寵信之恩過於先帝。願明治其罪,以解天下之惑"。於是罷為供備庫使。稍遷帶御器械,進內侍押班。以文思使領忠州刺史。卒,贈耀州觀察使。
居簡聞外廷議論,必以入告,省中目為"高直奏"。仁宗時,嘗使南海,遇廣州火,救者不力,居簡督眾護軍資甲仗二庫,賴以獲全。事聞,詔褒之。
程昉,開封人。以小黃門積遷西京左藏庫副使。熙寧初,為河北屯田都監。河決棗強,釃二股河導之使東,為鋸牙,下以竹落塞決口。加帶御器械。河決商胡北流,與御河合為一。及二股東流,御河遂淺澱。昉以開浚功,遷宮苑副使。又塞漳河,作浮梁於洺州。兼外都水丞,詔相度興修水利。河決大名第五埽,昉議塞之,因疏塘水溉深州田。又導葫蘆河,自樂壽之東至滄州二百里。塞孟家口,開乾寧軍直河,作橋於真定之中渡。又自衛州王供埽導沙河入御河,以廣運路。累遷達州團練使,制置河北河防水利。
御史盛陶言:"昉挾第五埽之功,專為己力。假朝廷威福,恐動州縣。所開共城河,頗廢人戶水磑,久無成功。又議開沁河,因察訪官按行,始知不便。漳河、滹沱之役,水占邢、洺、趙、深、祁五州之田,王廣廉、孔嗣宗、錢勰、趙子幾皆嘗論奏其奸欺之狀,則多置撻口,指決河所侵便為淤田。其事權之盛,則舉官廢吏,惟其所欲。悖慢豪橫,則受聖旨者三,受提點刑獄司牒者十二,故有違拒。小人誤當賞擢,驕暴自肆。願遣官代還,仍行究治。"神宗曰:"王安石以昉知河事,故加任使,令開漳河,用工七百萬,滹沱八九百萬,已議體量矣。"
始,安石欲興水利,驟用昉,昉挾安石勢而慢韓琦,後安石覺其虛誕,亦疏之。以憂死,贈耀州觀察使。遂罷都大制置河防水利司。
蘇利涉,字公濟。祖保遷,自廣州以閹人從劉鋹入朝。利涉初為入內內品。慶曆中衛士之變,以護衛有勞,賞激加等。英宗為皇子,利涉給事東宮。及即位,遷東頭供奉官,欲以為穎王府都監,力辭,幹當御藥院,遷供備庫使。帝不豫,侍醫藥最勤,言輒流涕。及帝崩,乞與醫官同貶,三上表待罪,不許。
神宗即位,授達州刺史。歷內侍押班、副都知,轉海州團練使。仙韶院火,營救甚力,賜襲衣、金帶。卒,年六十四,贈奉國軍節度使,謚曰勤僖。
利涉嘗幹當皇城司,循故事,廂卒邏報不皆以聞。後石得一代之,事無巨細悉以奏,往往有緣飛語受禍者,人始以利涉為賢。
雷允恭,開封人。初為黃門,頗慧黠,稍遷入內殿頭,給事東宮。周懷政偽為天書,允恭豫發其事,懷政死,擢內殿崇班,遷承制。再遷西京作坊使、普州刺史、入內內侍省押班。
章獻後初臨政,丁謂潛結允恭,凡機密事令傳達禁中,由是允恭勢橫中外。山陵事起,允恭請效力陵上,章獻後曰:"吾慮汝有妄動,恐為汝累也。"乃以為山陵都監。允恭馳至陵下,司天監邢中和為允恭言:"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孫,類汝州秦王墳。"允恭曰:"何不就?"中和曰:"恐下有石與水爾。"允恭曰:"上無他子,若如秦王墳,何不可?"中和曰:"山陵事重,踏行覆按,動經月日,恐不及七月之期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馬入見太后言之。"允恭素貴橫,人不敢違,即改穿上穴。入白其事,章獻後曰:"此大事,何輕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宜子孫,何惜不可?"章獻後意不然,曰:"出與山陵使議可否。"時丁謂為山陵使,允恭具道所以,謂唯唯而已。允恭入奏曰:"山陵使亦無異議矣。"既而上穴果有石,石盡水出。允恭竟以是並坐盜金寶賜死,籍其家。中和流沙門島。謂尋竄海上。
閻文應,開封人。給事掖庭,積遷至入內副都知。仁宗初親政,與宰相呂夷簡謀,以張耆、夏竦、陳堯佐、范雍、趙稹、晏殊、錢惟演皆章獻後所任用,悉罷之。退以語郭后,後曰:"夷簡獨不附太后邪?但多機巧,善應變耳。"由是並夷簡罷。
夷簡素與文應相結,使為中詗。久之,乃知事由郭后,夷簡遂怨後,及再相,楊、尚二美人方寵,尚美人於仁宗前有語侵後,後不勝忿,批其頰,仁宗自起救之,誤中其頸,仁宗大怒。文應乘隙,遂與謀廢后,且勸以爪痕示執政。夷簡以怨,力主廢事,因奏仁宗出諫官,竟廢后為淨妃,以所居宮名瑤華,皆文應為夷簡內應也。
郭后既廢,楊、尚二美人益寵專夕,仁宗體為之弊,或累日不進食,中外憂懼。楊太后亟以為言,仁宗未能去。文應早暮入侍,言之不已,仁宗厭其煩,強應曰:"諾。"文應即以氈車載二美人出,二美人涕泣,詞說云云不肯行。文應罵曰:"官婢尚何言?"驅使登車。翌日,以尚氏為女道士,居洞真宮;楊氏別宅安置。既而仁宗復悔廢郭后,有復後之意,文應大懼。會後有小疾,挾太醫診視數日,乃言後暴崩,實文應為之也。
累至昭宣使、恩州團練使。時諫官劾其罪,請並其子士良出之。以文應領嘉州防禦使,為秦州鈐轄,改鄆州,士良罷御藥院,為內殿崇班。
始楊、尚二美人之出宮也,左右引陳氏女入宮,父號陳子城,楊太后嘗許以為後,宋綬不可。王曾、呂夷簡、蔡齊相繼論諫。陳氏女將進御,士良聞之,遽見仁宗。仁宗披百葉擇日,士良曰:"陛下閱此,豈非欲納陳氏女為後邪?"仁宗曰:"然。"士良曰:"子城使,大臣家奴僕官名也,陛下納其女為後,無乃不可乎!"仁宗遽命出之。文應後徙相州鈐轄。卒,贈邠州觀察使。
任守忠,字稷臣,蔭入內黃門,累轉西頭供奉官,領御藥院,坐事廢。久之,復故官,稍遷上御藥供奉。初,章獻後聽政,守忠與都知江德明等交通請謁,權寵過盛。仁宗親政,出為黃州都監,又謫監英州酒稅,稍遷潭州都監,徙合流鎮。西鄙用兵,又為秦鳳、涇原路駐泊都監,以功再遷東染院使、內侍押班。出為定州鈐轄,加內侍副都知。累遷宣政使、洋州觀察使,為入內都知。
仁宗未有嗣,屬意英宗,守忠居中建議,欲援立昏弱以徼大利。及英宗即位,拜宣慶使、安靜軍留後。守忠又語言誕妄,交亂兩宮。於是知諫院司馬光論守忠離間之罪,為國之大賊,民之巨蠹,乞斬於都市。英宗猶未行,宰相韓琦出空頭敕一道,參政歐陽修已簽,趙概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琦遂坐政事堂,立守忠庭下,曰:"汝罪當死,貶保信軍節度副使、蘄州安置。"取空頭敕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
守忠久被寵幸,用事於中,人不敢言其過,及貶,中外快之。久之,起為左武衛將軍,致仕,卒,年七十九。
童貫,少出李憲之門。性巧媚,自給事宮掖,即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順承。微宗立,置明金局於杭,貫以供奉官主之,始與蔡京游。京進,貫力也。京既相,贊策取青唐,因言貫嘗十使陝右,審五路事宜與諸將之能否為最悉,力薦之。合兵十萬,命王厚專閫寄,而貫用李憲故事監其軍。至湟川,適禁中火,帝下手札,驛止貫毋西兵。貫發視,遽納鞾中。厚問故,貫曰:"上趣成功耳。"師竟出,復四州。擢景福殿使、襄州觀察使,內侍寄資轉兩使自茲始。
未幾,為熙河蘭湟、秦鳳路經略安撫制置使,累遷武康軍節度使。討溪哥臧征,復積石軍、洮州,加檢校司空。頗恃功驕恣,選置將吏,皆捷取中旨,不復關朝廷,浸咈京意。除開府儀同三司,京曰:"使相豈應授宦官?"不奉詔。
政和元年,進檢校太尉,使契丹。或言:"以宦官為上介,國無人乎?"帝曰:"契丹聞貫破羌,故欲見之,因使覘國,策之善者也。"使還,益展奮,廟謨兵柄皆屬焉。遂請進築夏國橫山,以太尉為陝西、河東、河北宣撫使。俄開府儀同三司,簽書樞密院河西北兩房。不三歲,領院事。更武信、武寧、護國、河東、山南東道、劍南、東川等九鎮、太傅、涇國公。時人稱蔡京為公相,因稱貫為媼相。
將秦、晉銳師深入河、隴,薄於蕭關古骨龍,謂可制夏人死命。遣大將劉法取朔方,法不可,貫逼之曰:"君在京師時,親授命於王所,自言必成功,今難之,何也?"法不得已出塞,遇伏而死。法,西州名將,既死,諸軍恟懼。貫隱其敗,以捷聞,百官入賀,皆切齒,然莫敢言。關右既困,夏人亦不能支,乃因遼人進誓表納款。使至,授以誓詔,辭不取,貫強館伴使固與之,還及境,棄諸道上。舊制,熟羌不授漢官,貫故引拔之,有至節度使者。弓箭手失其分地而使守新疆,禁卒逃亡不死而得改隸他籍,軍政盡壞。
政和元年,副鄭允中使於遼,得燕人馬植,歸薦諸朝,遂造平燕之謀,選健將勁卒,刻日發命。會方臘起睦州,勢甚張,改江、浙、淮南宣撫使,即以所聚兵帥諸將討平之。
方臘者,睦州青溪人也。世居縣堨村,托左道以惑眾。初,唐永徽中,睦州女子陳碩真反,自稱文佳皇帝,故其地相傳有天子基、萬年樓,臘益得憑籍以自信。縣境梓桐、幫源諸峒皆落山谷幽險處,民物繁夥,有漆楮、杉材之饒,富商巨賈多往來。
時吳中困於朱勔花石之擾,比屋致怨,臘因民不忍,陰聚貧乏游手之徒。宣和二年十月,起為亂,自號聖公,建元永樂,置官吏將帥,以巾飾為別,自紅巾而上凡六等。無弓矢、介冑,唯以鬼神詭秘事相扇訹,焚室廬,掠金帛子女,誘脅良民為兵。人安於太平,不識兵革,聞金鼓聲即斂手聽命,不旬日聚眾至數萬,破殺將官蔡遵於息坑。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殺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廬、富陽諸縣,進逼杭州。郡守棄城走,州即陷,殺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縱火六日,死者不可計。凡得官吏,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
警奏至京師,王黼匿不以聞,於是凶焰日熾。蘭溪靈山賊朱言吳邦、剡縣仇道人、仙居呂師囊、方岩山陳十四、蘇州石生、歸安陸行兒皆合黨應之,東南大震。
發運使陳亨伯請調京畿兵及鼎、澧槍牌手兼程以來,使不至滋蔓。徽宗始大驚,亟遣童貫、譚稹為宣撫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以東,且諭貫使作詔罷應奉局。三年正月,臘將方七佛引眾六萬攻秀州,統軍王子武乘城固守,已而大軍至,合擊賊,斬首九千,築京觀五,賊還據杭。二月,貫、稹前鋒至清河堰,水陸並進,臘復焚官舍、府庫、民居,乃宵遁。諸將劉延慶、王稟、王渙、楊惟忠、辛興宗相繼至,盡復所失城。四月,生擒臘及妻邵、子毫二太子、偽相方肥等五十二人於梓桐石穴中,殺賊七萬。四年三月,餘黨悉平。進貫太師,徙國楚。
臘之起,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所掠婦女自賊峒逃出,倮而縊於林中者,由湯岩、椔嶺八十五裡間,九村山谷相望。王師自出至凱鏇,四百五十日。
臘雖平,而北伐之役遂起。既而以復燕山功,詔解節鉞為真三公,加封徐、豫兩國。越兩月,命致仕,而代以譚稹。明年復起,領樞密院,宣撫河北、燕山。宣和七年,詔用神宗遺訓,能復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遂封廣陽郡王。
是年,粘罕南侵,貫在太原,遣馬擴、辛興宗往聘以嘗金,金人以納張覺為責,且遣使告興兵,貫厚禮之,謂曰:"如此大事,何不素告我?"使者勸貫速割兩河以謝,貫氣褫不能應,謀遁歸。太原守張孝純誚之曰:"金人渝盟,王當令天下兵悉力枝梧,今委之而去,是棄河東與敵也。河東入敵手,奈河北乎?"貫怒叱之曰:"貫受命宣撫,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貫,置帥何為?"孝純拊掌嘆曰:"平生童太師作幾許威望,及臨事乃蓄縮畏懾,奉頭鼠竄,何面目復見天子乎?"
貫奔入都,欽宗已受禪,下詔親征,以貫為東京留守,貫不受命而奉上皇南巡。貫在西邊募長大少年號勝捷軍,幾萬人,以為親軍,環列第舍,至是擁之自隨。上皇過浮橋,衛士攀望號慟,貫唯恐行不速,使親軍射之,中矢而踣者百餘人,道路流涕,於是諫官、御史與國人議者蜂起。初貶左衛上將軍,連謫昭化軍節度副使,竄之英州、吉陽軍。行未至,詔數其十大罪,命監察御史張澂跡其所至,蒞斬之,及於南雄。既誅,函首赴闕,梟於都市。
貫握兵二十年,權傾一時,奔走期會過於制敕。嘗有論其過者,詔方劭往察,劭一動一息,貫悉偵得之,先密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貫狀魁梧,偉觀視,頤下生須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有度量,能疏財。後宮自妃嬪以下皆獻餉結內,左右婦寺譽言日聞。寵煽翕赫,庭戶雜遝成市,岳牧、輔弼多出其門,廝養、仆圉官諸使者至數百輩。窮奸稔禍,流毒四海,雖菹醢不償責也。
梁師成,字守道,慧黠習文法,稍知書。初隸賈詳書藝局,詳死,得領睿思殿文字外庫,主出外傳道上旨。政和間,得君貴幸,至竄名進士籍中,積遷晉州觀察使、興德軍留後。建明堂,為都監,既成,拜節度使、加中太一、神霄宮使。歷護國、鎮東、河東三節度,至檢校太傅,遂拜太尉、開府儀同三司,換節淮南。
時中外泰寧,徽宗留意禮文符瑞之事,師成善逢迎,希恩寵。帝本以隸人畜之,命入處殿中,凡御書號令皆出其手,多擇善書吏習仿帝書,雜詔旨以出,外廷莫能辨。師成實不能文,而高自標榜,自言蘇軾出子。是時,天下禁誦軾文,其尺牘在人間者皆毀去,師成訴於帝曰:"先臣何罪?"自是,軾之文乃稍出。以翰墨為己任,四方俊秀名士必招致門下,往往遭點污。多置書畫捲軸於外舍,邀賓客縱觀,得其題識合意者,輒密加汲引,執政、侍從可階而升。王黼父事之,雖蔡京父子亦諂附焉,都人目為"隱相",所領職局至數十百。
黼造伐燕議,師成始猶依違,卒乃贊決,又薦譚稹為宣撫。燕山平,策勛進少保。益通賄謝,人士入錢數百萬,以獻頌上書為名,令赴廷試,唱第之日,侍於帝前,囁嚅升降。其小吏儲宏亦豫科甲,而執廝養之役如初。李彥括民田於京東、西,所至倨坐堂上,監司、郡守不敢抗禮。有言於帝,師成適在旁,抗聲曰:"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豈足為過?"言者懼而止。師成貌若不能言,然陰賊險鷙,遇間即發。
家居與黼鄰,帝幸黼第,見其交通狀,已怒,朱勔又以應奉與黼軋,因乘隙攻之。帝罷黼相,師成由是益絀。鄆王楷寵盛,有動搖東宮意,師成能力保護。欽宗立,嬖臣多從上皇東下,師成以舊恩留京師。於是太學生陳東、布衣張炳力疏其罪。炳指之為李輔國,且言宦官表里相應,變恐不測。東復論其有異志,攘定策功,當正典刑。帝迫於公議,猶未誦言逐之。師成疑之,寢食不離帝所,雖奏廁亦侍於外,久未有以發。會鄭望之使金營還,帝命師成及望之以宣和殿珠玉器玩復往。先令望之詣中書諭宰相,至則留之,始詔暴其罪,責為彰化軍節度副使。開封吏護至貶所,行次八角鎮,縊殺之,以暴死聞,籍其家。
楊戩,少給事掖庭,主掌後苑,善測伺人主意。自崇寧後,日有寵,知入內內侍省。立明堂,鑄鼎鼐、起大晟府、龍德宮,皆為提舉。
政和四年,拜彰化軍節度使,首建期門行幸事以固其權,勢與梁師成埒。歷鎮安、清海、鎮東三鎮,由檢校少保至太傅,遂謀撼東宮。
有胥吏杜公才者獻策於戩,立法索民田契,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轉究尋,至無可證,則度地所出,增立賦租。始於汝州,浸淫於京東西、淮西北,括廢堤、棄堰、荒山、退灘及大河淤流之處,皆勒民主佃。額一定後,雖沖盪回復不可減,號為"西城所"。築山濼古鉅野澤,綿亘數百里,濟、鄆數州,賴其蒲魚之利,立租算船納直,犯者盜執之。一邑率於常賦外增租錢至十餘萬緡,水旱蠲稅,此不得免。擢公才為觀察使。宣和三年,戩死,贈太師、吳國公,而李彥繼其職。
彥天資狠愎,密與王黼表里,置局汝州,臨事愈劇。凡民間美田,使他人投牒告陳,皆指為天荒,雖執印券皆不省。魯山闔縣盡括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輸租佃本業,訴者輒加威刑,致死者千萬。公田既無二稅,轉運使亦不為奏除,悉均諸別州。京西提舉官及京東州縣吏劉寄、任輝彥、李士漁、王滸、毛孝立、王隨、江惇、呂坯、錢棫、宋憲皆助彥為虐,如奴事主,民不勝忿痛。前執政冠帶操笏,迎謁馬首獻媚,花朝夕造請,賓客徑趍謁舍,不敢對之上馬,而彥處之自如。
發物供奉,大抵類朱勔,凡竹數竿用一大車、牛驢數十頭,其數無極,皆責辦於民,經時閱月,無休息期。農不得之田,牛不得耕墾,殫財靡芻,力竭餓死,或自縊轅軛間。如龍鱗薜荔一本,輦致之費逾百萬。喜賞怒刑,禍福轉手,因之得美官者甚眾。潁昌兵馬鈐轄范寥不為取竹,誣刊蘇軾詩文於石為十惡,朝廷察其捃摭,亦令勒停。當時謂朱勔結怨於東南,李彥結怨於西北。
靖康初,詔追戩所贈官爵,彥削官賜死,籍其家;劉寄以下十人皆停廢;復范寥官。
部分譯文
童貫,少年時在宦官李憲門下。性情乖巧,從做給事宮掖時起,就善於揣度皇上的意旨,預先做出順承的事。徽宗即位,在杭州置金明局,童貫以供奉官的身份主管此事,開始和蔡京交往。蔡京進京任官,得力於童貫。蔡京任相後,贊成攻取青唐,並對皇上說童貫曾十次出使陝右,熟悉那五路的情況與各將帥的才能,竭力推薦他。宋合兵十萬,命王厚為統帥。童貫像李憲那樣為監軍。軍至湟州,恰好宮中失火,皇上下手諭,由驛馬傳達詔令禁止童貫出兵。童貫打開看後就收入靴中。王厚問他為何,童貫答:“皇上希望出兵成功。”竟出兵交戰,收復四州,提升為景福殿使、襄州觀察使,內侍憑資歷任兩使是從童貫開始的。
不久,童貫為熙河蘭湟、秦鳳路經略安撫制置使,連續升官至武康軍節度使。討伐溪哥臧征,收復積石軍、洮州,被加官為檢校司空。童貫恃功而驕橫跋扈,選拔將領官吏,都直接奏明皇上,完全撇開政府,這就漸漸違背了蔡京的意願。皇上又拜他為開府儀同三司,蔡京說:“使相的官職怎能授給宦官?”不奉行詔命。
政和元年(1111),童貫又升為檢校太尉,出使契丹。有人說:“用宦官為使臣,難道國家沒人了嗎?”皇上說:“契丹聽說童貫打敗羌人,因此想見他,以他為使臣,察看敵國,也是良策。”童貫使遼回來,權勢更大,握有朝廷內外軍政大權。於是請求出兵進駐夏國橫山,朝廷命他以太尉的身份為陝西、河東、河北宣撫使。不久,為開府儀同三司,簽書樞密院河西、北兩房。不到三年,他主管樞密院事。另外統領武信、武寧、護國、河東、山南東道、劍南東川等九鎮,為太傅、涇國公。當時人稱蔡京為公相,童貫為媼相。
童貫率秦、晉的精銳部隊深入河、隴,派少數兵馬駐守蕭關古骨龍,認為可制夏人於死命。派大將劉法攻取朔方,劉法認為不行,童貫逼他說:“你在京城時,親自領命,說一定能成功,現在認為難以成功,為什麼?”劉法不得已出塞,遇敵伏擊而死。劉法,是西州名將,他死,宋軍各部都震動恐懼。童貫隱瞞失敗,向朝廷報捷,百官入宮慶賀,都對他咬牙切齒,但不敢說什麼。關右已困敝,西夏兵馬也難支撐,童貫就通過遼人向夏進誓表講和。夏使到,給他誓書,夏使不接受,童貫強迫館伴使一定要他接受,夏使剛回國境,就把誓書扔在路上。宋原來規定,漢人的官職不授給熟羌,童貫故意提拔他們,有的官至節度使。弓箭手失去屬於他們的土地而派他們守衛新的地方,禁軍逃亡者不處死而可改隸其他軍籍。軍政全被破壞了。
政和元年(1111),童貫作為鄭允中的副手出使遼朝,得到燕人馬植,歸來後把馬植引薦給皇上,於是就制定平燕的計畫,選精兵良將,很快將命令出兵平燕。正趕上方臘在睦州起義,義軍威勢很大,改任童貫為江、浙、淮南宣撫使,立即率準備平燕之兵前去征討方臘。
方臘是睦州青溪縣人。世代居住在青溪縣土曷村,借用邪道惑眾。從前,在唐永徽(650~655)中,睦州女子陳碩真起義,自稱文佳皇帝,故在此地相傳有天子基、萬年樓,方臘因此更加自信,縣中梓桐、幫源各峒都在深山幽谷的險要處,物產豐富,盛產漆楮、杉材等,富商大賈多往來此處。
當時東南深受朱面力花石綱之害,百姓憤怨,方臘趁百姓不滿之機,暗中把貧困失業的人組織起來。宣和二年(1120)十月,方臘率眾起義,自稱聖公,建元永樂,設定官吏將帥,以頭巾區別等級,從紅巾往上分六等。義軍無弓箭、盔甲,只以鬼神那些隱秘難測的事互相煽動,燒房舍,掠金帛子女,誘逼良民加入起義軍。人們安於太平,不識兵革,聽到金鼓聲就束手聽命,不到十天就有數萬人參加義軍,在息坑打敗並殺死宋將蔡遵。十一月攻占青溪,十二月攻占睦、歙二州。南面攻克衢州,殺死郡守彭汝方;北面橫掃新城、桐廬、富陽各縣,進逼杭州。杭州郡守棄城逃走,義軍占領杭州,殺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放火燒了六天,死者不計其數。義軍凡是抓住宋的官吏,定要割其肉,斷其體,取其肺腸,或者熬成膏油,亂箭穿身,用各種辦法折磨他們,討還血債,以解心頭恨。
方臘起義的警報上奏到京師,王黼藏起來不報告皇上,義軍力量得以日益發展壯大。蘭溪靈山的朱言、吳邦,剡縣的仇道人,仙居的呂師囊,方岩山的陳十四,蘇州的石生,歸安的陸行兒都率眾回響起義,東南大震。
發運使陳亨伯請求朝廷調禁兵及鼎、澧的槍牌手兼程趕往鎮壓,防止義軍勢力擴大。徽宗才十分驚慌,趕緊派童貫、譚稹為宣撫制置使,率禁軍及秦、晉二地蕃、漢兵共十五萬前往東南,並命童貫草詔罷去應奉局。宣和三年(1121)正月,方臘部將方七佛率六萬人攻打秀州,統軍王子武據城固守,不久,宋大兵到來,合兵一處攻打義軍,殺義軍九千人,築起五座高台,義軍退守杭州。二月,童貫、譚稹的前鋒到達清河堰,宋軍水陸並進,方臘又放火燒官舍、府庫、民宅,並趁夜逃離杭州。宋將劉延慶、王稟、王渙、王惟忠、辛興忠相繼率兵趕來,收復了所有被義軍占領的城池。四月,方臘及妻子邵氏、兒子方毫、宰相方肥等五十二人在梓桐峒的石澗中被俘,義軍七萬人被殺。宣和四年(1122)三月,方臘餘部都被平滅。童貫升為太師,改封為楚國公。
方臘起義,攻占了六州五十二縣,殺百姓二百萬,被掠去的婦女從峒中逃出,在林中裸體吊死者,從湯岩、木甾嶺的八十五里之間,九個村的山谷中隨處可見。宋軍從出兵鎮壓到凱鏇歸來,前後用四百五十天。
平定方臘後,又興師北伐。不久,皇上因童貫收復燕山有功,下詔解除他的兵權而為真三公,加封他為徐、豫兩國公。過了兩月,命他退休,由譚稹代替他。第二年又起用他,領樞密院,宣撫河北、燕山。宣和七年(1125),遵神宗能收復全燕之地者賞以封地、給以王爵的遺訓,下詔封他為廣陽郡王。
同年,粘罕南侵,童貫在太原,派馬擴、辛興宗以訪問為名去試探金人意圖,金人指責宋收留張覺,並派使下戰書,童貫對金使厚禮相待,並說:“這么大的事,怎不先告訴我呢?”金使勸童貫馬上割兩河之地向金人謝罪,童貫垂頭喪氣無以應對,打算逃回京城。太原守將張孝純譴責他說:“金人背盟,大王應號令天下兵馬全力抵抗,現在棄之而去,是把河東丟給敵人啊。河東一入敵手,河北怎么辦?”童貫怒斥他說:“我童貫受命為宣撫,不是來守疆土的。你定要留我,還設將帥有何用?”張孝純拍手嘆道“:童太師一生威望甚高,事到臨頭卻畏縮恐懼,抱頭鼠竄,有何面目再見天子呢?”
童貫逃回京城,欽宗已即位,下詔親征,以童貫為東京留守,童貫沒接受而是同徽宗南逃。童貫在西部邊境曾招募青少年組成勝捷軍,有近萬人,他把他們作為親軍,守衛他的住所,這時又讓這支軍隊跟著他。徽宗過浮橋出城時,衛士們緊隨他的後面,有往橋上爬的,有抱怨的,有號哭的,生怕被丟下。童貫怕走得慢,命親軍射箭,有一百多人中箭而死,一路哭聲,於是諫官、御史和人們議論紛紛,說童貫的罪惡。起初貶童貫為左衛上將軍,連續降官,謫為昭化軍節度副使,發配到英州、吉陽軍。還沒到地方,又下詔歷數他十大罪狀,命監察御史張澄沿他所走路線,到途中斬掉他,在南雄斬童貫。童貫被殺,他的頭被帶回京城懸首示眾。
童貫握兵權二十年,權傾一時,發號施令超過了皇帝的制敕。曾有人彈劾他,皇上命方劭去調察,方劭的一舉一動都被童貫偵得,他先到皇上那告狀,並陷害方劭,方劭反而獲罪被處死。童貫體貌魁梧,穿戴講究,腮下生有鬍鬚,皮骨堅硬如鐵,不像宦官。他有度量,能散發財物。後宮中從妃嬪以下他都用財物結納,每天都能聽到後宮中人稱讚他的話。他恩寵顯赫,門庭若市,岳牧、輔弼多出自他的門下,廝養、仆圉官諸使者達數百人。他極盡邪惡,招致禍亂,天下遭殃,即使把他剁成肉醬也不能抵償他的罪責。
梁師成字守道,聰慧狡黠熟習文法,稍稍知道一點寫作,開始隸屬於賈詳的書藝局,賈詳死,他得以管理睿思殿文字外庫,負責出外傳道上旨。政和間(1111~1118),受皇帝恩寵,把名字寫入進士的名籍中,逐漸升為晉州觀察使、興德軍留後。朝廷建明堂,他為都監,明堂修成後,拜為節度使,並任中太一、神霄宮使。歷任護國、鎮東、河東三節度使,官至檢校太傅,被拜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調任淮南節度。
當時中外泰寧,徽宗留意於禮文符瑞的事,梁師成善於逢迎,希圖恩寵。徽宗本來是把他作為下等奴僕的,卻因此提拔他為近臣,凡是皇帝詔令都出自他的手,他選那些擅長書法的小官練習模仿徽宗的字型,摻雜在詔書中頒布,朝官不能辨別真偽。梁師成實無文才,但卻自我標榜,自稱是蘇軾流落在外的兒子。當時,蘇軾的文章被禁,他的文章在民間的都被毀去,梁師成向皇帝訴委屈說:“我的先輩有何罪?”此後,蘇軾的文章才慢慢流行。他以翰墨為己任,廣招天下才能之士,這些名人往往被他玷污。他在廳堂放了很多書畫,請賓客參觀,得到某人題識符合己意的,就秘密提拔,執政、侍從也可由此而升任。王黼待之如父,即使蔡京父子對他也要獻媚攀附,京城人視他為“隱相”,他兼任百十個官職。
王黼提出伐燕的計畫,梁師成開始還反對,最終還是贊同了,並推薦譚稹為宣撫使。平定燕山後,他因功升為少保。更是廣收賄賂,有人給他送錢數百萬,他就讓此人以歌頌皇帝書法為名,讓他參加廷試,唱第那天,他侍立於皇帝身邊,小聲控制某某人的升降。他手下的小吏儲宏也有科舉功名,但卻仍與當初一樣為廝役。李彥在京東、京西搜括民田,所到之處飛揚跋扈,監司、郡守不敢與之抗禮。有人對皇上說,梁師成恰在帝旁,厲聲說“:皇上的僕人地位雖低,次序也在諸侯之上,難道能把這看成過失嗎?”上言者害怕而不再說話。梁師成貌似不善言談,但十分陰險,一有機會就會害人。
梁師成與王黼是鄰居,皇上到王黼家,見他們交往十分密切,已生氣,朱面力又因應奉局的事與王黼有矛盾,於是趁機攻擊王黼。皇上罷去王黼相位,梁師成也因此遭貶。當時鄆王趙楷最得寵,有意奪太子位,梁師成竭力保護太子。欽宗即位後,寵臣多隨徽宗東下,梁師成因舊恩留在京城。於是太學生陳東、布衣張炳上書指斥梁師成。張炳指出梁師成就是李輔國,並說宦官里外相應,恐有不測。陳東又說梁師成有異心,竊取定策之功,應該依法懲處。皇上迫於公議,還沒有下達驅逐他的命令,梁師成疑心重重,寢食不離欽宗,即使欽宗上廁所,他也侍立於外,很長時間都沒有發布命令。正趕上鄭望之出使金營回來,欽宗命梁師成和鄭望之帶著宣和殿中的珠玉器玩再去金營。皇上先命鄭望之到中書省去告諭宰相,梁師成到後就扣留他,並開始下詔歷數他的罪狀,貶他為彰化軍節度副使。開封府吏押送他到貶所,走到八角鎮,把梁師成縊殺,報告朝廷說他是暴死的,他家被抄。
楊戩,年輕時在後宮做事,主管後花園,善於揣測皇上的意思。自崇寧以後,日益受寵,擔任知入內內侍省。朝廷立明堂,鑄九鼎,修大晟府、龍德宮,他都擔任提舉官。
政和四年(1114),被任命為彰化軍節度使,首倡設皇帝出行的護衛軍,以此來鞏固他的權力,他的權勢與梁師成相等。楊戩歷任鎮安、清海、鎮東三鎮節度使,由檢校少保升至太傅,於是陰謀動搖太子。
有個叫杜公才的胥吏向楊戩獻計,制定法令求取老百姓的田契,從甲到乙,從乙到丙,輾轉追究,直到沒有證據,就推測土地的產量,增加租賦。從汝州開始,慢慢地擴展到京東、京西、淮西、淮北,搜求廢堤、棄堰、荒山、退灘及大河淤塞的地方,都勒令百姓租佃。租額確定後,土地雖被河水沖盪,不能耕種時,租額也不減免,號稱“西城所”。築山濼是古時的鉅野澤,綿亘數百里,濟、鄆數州百姓,在這裡依靠捕魚為生,楊戩也按船定租稅,有違犯的,就以盜竊罪抓起來。一縣一般在常賦之外又增加租錢達十多萬緡,按規定,遭水旱災害時可免稅,這裡不能免。杜公才被提升為觀察使。宣和三年(1121),楊戩去世,被追贈為太師、吳國公,李彥接替他的官職。
李彥天性兇狠剛愎,暗中與王黼相表里,在汝州設定官署,對百姓更刻薄。凡是百姓的良田,李彥就指使別人投書告發,都說成是無主荒地,田主雖拿出田契也不被承認。魯山全縣的土地都被括為公田,燒了百姓的田契,讓田主耕佃本屬自己的土地,投訴的人往往被施以酷刑,因此而死的成千上萬。公田沒有二稅,轉運使也不上奏請求除去,原來魯山縣的二稅都被攤派給別的州。京西提舉官及京東州縣吏劉寄、任輝彥、李士漁、王滸、毛孝立、王隨、江..、呂坯、錢木或、宋憲都助李彥為虐,對李彥猶如奴才侍奉主人,百姓十分痛恨。從前的執政官穿著朝服,在馬前對他拜迎獻媚,早晚都請他赴宴,賓客們徑直去他的住處拜見他,不敢當著他的面騎馬,而李彥對這些泰然處之。
李彥向皇上所獻的貢奉品,和朱面力差不多,竹數竿裝在一輛大車上,用牛驢數十頭拉車,車、牛、驢的數目無限,都出自百姓,經年累月,無休無止。百姓不能種田,牛不能耕地,最後百姓用盡財力,餵牲畜的草料也用光了,筋疲力盡地餓死了,有的就在車上上吊自殺。如一棵龍鱗薜荔,運費超過百萬。李彥高興時就獎賞,生氣時就用刑,禍福就在他的轉手之間,因此得到好官職的很多。潁昌兵馬鈐轄范寥不替他搜取好竹子,他就誣陷范寥在石頭上刊刻蘇軾的詩文,是十惡罪,朝廷察明他取竹的事,也下令停止。當時人認為朱面力在東南同百姓結怨,李彥在西北同百姓結怨。
靖康初年,皇上下詔追奪對楊戩所贈的官爵;削去李彥的官職,賜死他,籍沒他家;劉寄以下十人都罷官;恢復范寥的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