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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六十三

◎文藝上

○韓昉 蔡松年(子圭) 吳激 馬定國 任詢 趙可 郭長倩 蕭永祺胡礪 王競 楊伯仁 鄭子聃 党懷英

金初未有文字。世祖以來,漸立條教。太祖既興,得遼舊人用之,使介往復,其言已文。太宗繼統,乃行選舉之法,及伐宋,取汴經籍圖,宋士多歸之。熙宗款謁先聖,北面如弟子禮。世宗、章宗之世,儒風丕變,庠序日盛,士由科第位至宰輔者接踵。當時儒者雖無專門名家之學,然而朝廷典策、鄰國書命,粲然有可觀者矣。金用武得國,無以異於遼,而一代製作,能自樹立唐、宋之間,有非遼世所及,以文而不以武也。《傳》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遠。”文治有補於人之家國,豈一日之效哉。作《文藝傳》。

韓昉,字公美,燕京人。仕遼,累世通顯。昉五歲喪父,哭泣能盡哀。天慶二年,中進士第一。補右拾遺,轉史館修撰。累遷少府少監、乾文閣待制。加衛尉卿,知制誥,充高麗國信使。高麗雖舊通好,天會四年,奉表稱藩而不肯進誓表,累使要約,皆不得要領。而昉復至高麗,移督再三。高麗征國中讀書知古今者,商榷辭旨,使酬答專對。凡涉旬乃始置對,謂昉曰:“小國事遼、宋二百年無誓表,未嘗失藩臣禮。今事上國,當與事遼、宋同禮。而屢盟長亂,聖人所不與,必不敢用誓表。”昉曰:“貴國必欲用古禮,舜五載一巡狩,群後四朝。周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諸侯各朝於方岳。今天子方事西狩,則貴國當從朝會矣。”高麗人無以對,乃曰:“徐議之。”昉曰:“誓表朝會,一言決耳。”於是高麗乃進誓表如約,昉乃還。宗乾大說曰:“非卿誰能辦此。”因謂執事者曰:“自今出疆之使,皆宜擇人。”

明年,加昭文館直學士,兼堂後官。再加諫議大夫,遷翰林侍講學士。改禮部尚書,遷翰林學士,兼太常卿、修國史,尚書如故。昉自天會十二年入禮部,在職凡七年。當是時,朝廷方議禮,制度或因或革,故昉在禮部兼太常甚久雲。除濟南尹,拜參知政事。皇統四年,表乞致仕,不許。六年,再表乞致仕,乃除汴京留守,封鄆國公。復請如初,以儀同三司致仕。天德初,加開府儀同三司。薨。年六十八。

昉性仁厚,待物甚寬。有家奴誣告昉以馬資送叛人出境,考之無狀,有司以奴還昉,昉待之如初,曰:“奴誣主人以罪,求為良耳,何足怪哉。”人稱其長者。昉雖貴,讀書未嘗去手,善屬文,最長於詔冊,作《太祖睿德神功碑》,當世稱之。自使高麗歸,後高麗使者至,必問昉安否雲。

蔡松年,字伯堅。父靖,宋宣和末,守燕山。松年從父來,管勾機宜文字。宗望軍至白河,郭藥師敗,靖以燕山府降,元帥府辟松年為令史。天會中,遼、宋舊有官者皆換授,松年為太子中允,除真定府判官,自此為真定人。

嘗從元帥府與齊俱伐宋。是時,初平真定西山群盜,山中居民為賊污者千餘家,松年力為辨論,竟得不坐。齊國廢,置行台尚書省於汴,松年為行台刑部郎中,都元帥宗弼領行台事,伐宋,松年兼總軍中六部事。宋稱臣,師還,宗弼入為左丞相,薦松年為刑部員外郎。皇統七年,尚書省令史許霖告田珏黨事,松年素與珏不相能。是時宗弼當國,珏性剛正,好評論人物,其黨皆君子,韓企先為相愛重之。而松年、許霖、曹望之欲與珏相結,珏拒之,由是構怨。故松年、許霖構成珏等罪狀,勸宗弼誅之,君子之黨熄焉。是歲,松年遷左司員外郎。

松年前在宗弼府,而海陵以宗室子在宗弼軍中任使,用是相厚善。天德初,擢吏部侍郎,俄遷戶部尚書。海陵遷中都,徙榷貨物以實都城,復鈔引法,皆自松年啟之。海陵謀伐宋,以松年家世仕宋,故亟擢顯位以聳南人觀聽,遂以松年為賀宋正旦使,使還改吏部尚書,尋拜參知政一。是年,自崇德大夫進銀青光祿大夫,遷尚書右丞。未幾,為左丞,封郜國公。

初,海陵愛宋使人山呼聲,使神衛軍習之。及孫道夫賀正隆三年正旦,入見,山呼聲不類往年來者。道夫退,海陵謂宰臣曰:“宋人知我使神衛軍習其聲,此必蔡松年、胡礪泄之。”松年惶恐對曰:“臣若懷此心,便當族滅。”

久之,進拜右丞相,加儀同三司,封衛國公。正隆四年薨,年五十三。海陵悼惜之,奠於其第,命作祭文以見意。加封吳國公,諡文簡。起復其子三河主簿珪為翰林修撰,璋賜進士第。遣翰林待制蕭吁護送其喪,歸葬真定,四品以下官離都城十里送之,道路之費,皆從官給。

松年事繼母以孝聞,喜周恤親黨,性復豪侈,不計家之有無。文詞清麗,尤工樂府,與吳激齊名,時號“吳蔡體。”有集行於世。子珪。

珪字正甫。中進士第,不求調,久乃除澄州軍事判官,遷三河主簿。丁父憂,起復翰林修撰,同知制誥。在職八年,改戶部員外郎,兼太常丞。珪號為辨博,凡朝廷制度損益,珪為編類詳定檢討刪定官。

初,兩燕王墓舊在中都東城外,海陵廣京城圍,墓在東城內。前嘗有盜發其墓,大定九年詔改葬於城外。俗傳六國時燕王及太子丹之葬,及啟壙,其東墓之柩題其和曰“燕靈王舊。”“舊”,古“柩”字,通用。乃西漢高祖子劉建葬也。其西墓,蓋燕康王劉嘉之葬也。珪作《兩燕王墓辯》,據葬制名物款刻甚詳。

安國軍節度判官高元鼎坐監臨奸事,求援於太常博士田居實、大理司直吳長行、吏部主事高震亨、大理評事王元忠。震亨以屬鞫問官御史台典事李仲柔,仲柔發之。珪與刑部員外郎王翛、宛平主簿任詢、前衛州防禦判官閻恕、承事郎高復亨、文林郎翟詢、敦武校尉王景晞、進義校尉任師望,坐與居實等轉相傳教,或令元鼎逃避,居實、長行、震亨、元忠各杖八十,翛、珪、詢、恕、復亨、霍詢各笞四十,景晞、師望各徒二年,官贖外並的決。

久之,除河東北路轉運副使,復入為修撰,遷禮部郎中,封真定縣男。珪已得風疾,失音不能言,乃除濰州刺史,同輩已奏謝,珪獨不能入見。世宗以讓右丞唐括安禮、參政王蔚曰:“卿等閱書史,亦有不能言之人可以從政者乎。”又謂中丞劉仲誨曰:“蔡珪風疾不能奏謝,卿等何不糾之。人言卿等相為黨蔽,今果然邪?”珪乃致仕。尋卒。

珪之文有《補正水經》五篇,合沈約、蕭子顯、魏收宋、齊、北魏志作《南北史志》三十卷,《續金石遺文跋尾》十卷,《晉陽志》十二卷,《文集》五十五卷。《補正水經》、《晉陽志》、《文集》今存,余皆亡。

吳激,字彥高,建州人。父拭,宋進士,官終朝奉郎、知蘇州。激,米芾之婿也。工詩能文,字畫俊逸,得芾筆意。尤精樂府,造語清婉,哀而不傷。將宋命至金,以知名留不遣,命為翰林待制。皇統二年,出知深州,到官三日卒。詔賜其子錢百萬、粟三百斛、田三頃以周其家。有《東山集》十卷行於世。“東山”,其自號也。

馬定國字子卿,茌平人。自少志趣不群。宣、政未末題詩酒家壁,坐譏訕得罪,亦因以知名。阜昌初,遊歷下,以詩撼齊王豫,豫大悅,授監察御史,仕至翰林學士。《石鼓》自唐以來無定論,定國以字畫考之,雲是宇文周時所造,作辯萬餘言,出入傳記,引據甚明,學者以比蔡正甫《燕王墓辯》。初,學詩未有入處,夢其父與方寸白筆,從是文章大進。有集傳於世。

任詢,字君謨,易州軍市人。父貴,有才幹,善畫,喜談兵,宣、政間游江、浙。詢生於虔州,為人慷慨多大節。書為當時第一,畫亦入妙品。評者謂畫高於書,書高於詩,詩高於文,然王庭筠獨以其才具許之。登正隆二年進士第。歷益都都勾判官,北京鹽使。年六十四致仕,優遊鄉里,家藏法書名畫數百軸。年七十卒。

趙可,字獻之,高平人。貞元二年進士。仕至翰林直學士。博學高才,卓犖不羈。天德、貞元間,有聲場屋。後入翰林,一時詔誥多出其手,流輩服其典雅。其歌詩樂府尤工,號《玉峰散人集》。

郭長倩,字曼卿,文登人。登皇統丙寅經義乙科。仕至秘書少監,兼禮部郎中,修起居注。與施朋望、王無競、劉岩老、劉無黨相友善。所撰《石決明傳》為時輩所稱。有《崑崙集》行於世。

蕭永祺,字景純,本名蒲烈。少好學,通契丹大小字。廣寧尹耶律固奉詔譯書,時置門下,因盡傳其業。固卒,永祺率門弟子服齊衰喪。固作《遼史》未成,永祺繼之,作紀三十卷、志五卷、傳四十卷,上之。加宣武將軍,除太常丞。

海陵為中京留守,永祺特見親禮。天德初,擢左諫議大夫,遷翰林侍講學士,同修國史,再遷翰林學士。明年,遷承旨。尚書左丞耶律安禮出守南京,海陵欲以永祺代之,召見於內閣,諭以旨意,永祺辭曰:“臣才識卑下,不足以辱執政。”海陵曰:“今天下無事,朕方以文治,卿為是優矣。”永祺固辭。既出,或問曰:“公遇知人主,進取爵位,以道佐時,何多讓也?”永祺曰:“執政系天下休戚,縱慾貪冒榮寵,如蒼生何!”海陵嘗選廷臣十人備諮訪,獨永祺議論寬厚,時稱長者。卒年五十七。

胡礪,字元化,磁州武安人。少嗜學。天會間,大軍下河北,礪為軍士所掠,行至燕,亡匿香山寺,與傭保雜處。韓昉見而異之,使賦詩以見志,礪操筆立成,思致清婉,昉喜甚,因館置門下,使與其子處,同教育之,自是學業日進。昉嘗謂人曰:“胡生才器一日千里,他日必將名世。”十年,舉進士第一,授右拾遺,權翰林修撰。久之,改定州觀察判官。定之學校為河朔冠,士子聚居者常以百數,礪督教不倦,經指授者悉為場屋上游,稱其程文為“元化格”。

皇統初,為河北西路轉運都勾判官。礪性剛直無所屈。行台平章政事高楨之汴,道真定,燕於漕司。礪欲就坐,楨責之,礪曰:“公在政府則禮絕百僚,今日之會自有賓主禮。”楨曰:“汝他日為省吏當何如?”礪曰:“當官而行,亦何所避。”楨壯其言,改謝之。

改同知深州軍州事,加朝奉大夫。郡守暴戾,蔑視僚屬,礪常以禮折之,守愧服,郡事一委於礪。州管五縣,例置弓手百餘,少者猶六七十人,歲征民錢五千餘萬為顧直。其人皆市井無賴,以跡盜為名,所至擾民。礪知其弊,悉罷去。繼而有飛語曰:“某日賊發,將殺通守。”或請為備,礪曰:“盜所利者財耳,吾貧如此,何備為。”是夕,令公署撤關,竟亦無事。

再補翰林修撰,遷禮部郎中,一時典禮多所裁定。海陵拜平章政事,百官賀於廟堂,礪獨不跪。海陵問其故,礪以令對,且曰:“朝服而跪,見君父禮也。”海陵深器重之。天德初,再遷侍講學士,同修國史。以母憂去官。起復為宋國歲元副使,刑部侍郎白彥恭為使,海陵謂礪曰:“彥恭官在卿下,以其舊勞,故使卿副之。”遷翰林學士,改刑部尚書。扈從至汴得疾,海陵數遣使臨問,卒,深悼惜之。年五十五。

王競,字無競,彰德人。警敏好學。年十七以蔭補官。宋宣和中,太學兩試合格,調屯留主簿。入國朝,除大寧令,歷寶勝鹽官,轉河內令。時歲飢盜起,競設方略以購賊,不數月盡得之。夏秋之交,沁水泛溢,歲發民築堤,豪民猾吏因緣為奸,競核實之,減費幾半,縣民為之諺曰:“西山至河岸,縣官兩人半。”蓋以前政韓希甫與競相繼治縣,皆有乾能,絳州正平令張元亦有治績而差不及,故云然。

天眷元年,轉固安令。皇統初,參政韓昉薦之,召權應奉翰林文字,兼太常博士。詔作《金源郡王完顏婁室墓碑》,競以行狀盡其實,乃請國史刑正之,時人以為法。二年,試館閣,競文居最,遂為真。

遷尚書禮部員外郎。時海陵當國,政由己出,欲令百官避堂諱,競言人臣無公諱,遂止。蕭仲恭以太傅領三省事封王,欲援遼故事,親王用紫羅傘。事下禮部,競與郎中翟永固明言其非是,事竟不行,海陵由是重之。天德初,轉翰林待制,遷翰林直學士,改禮部侍郎,遷翰林侍講學士,改太常卿,同修國史,擢禮部尚書,同修國史如故。大定二年春,從太傅張浩朝京師,詔復為禮部尚書。是歲,奉遷睿宗山陵,儀注不應典禮,競削官兩階。詔改創五龍車,兼翰林學士承旨,修國史。四年,卒官。

競博學而能文,善草隸書,工大字,兩都宮殿榜題,皆競所書,士林推為第一雲。

楊伯仁,字安道,伯雄之弟也。天性孝友,讀書一過成誦。登皇統九年進士第,事親不求調。天德二年,除應奉翰林文字。初名伯英,避太子光英諱,改今名。海陵嘗夜召賦詩,傳趣甚亟,未二鼓奏十詠,海陵喜,解衣賜之。海陵射烏,伯仁獻《獲烏詩》以諷。丁父憂,起復,賜金帶襲衣,及賜白金以奉母。改左拾遺。進士呂忠翰廷試已在第一,未唱名,海陵以忠翰程文示伯仁,問其優劣,伯仁對曰:“當在優等。”海陵曰:“此今試狀元也。”伯仁自以知忠翰姓名在第一,遂宿諫省,俟唱名乃出,海陵嘉其慎密。轉翰林修撰。孟宗獻發解第一,伯仁讀其程文,稱之“此人當成大名”。是歲,宗獻府試、省試、廷試皆第一,號“孟四元”,時論以為知文。故事,狀元官從七品,階承務郎,世宗以宗獻獨異等,與從六品,階授奉直大夫。

改著作郎。居母喪,服除,調鎮西節度副使。入為起居注兼左拾遺,上書論時務六事。改大名少尹。郡中豪民橫恣甚,莫可制,民受其害,伯仁窮竟渠黨,四境帖然。讞館陶大辟,得其冤狀,館陶人為立祠。府尹荊王文坐贓削封,降德州防禦使,同知裴滿子寧及伯仁、判官謝奴皆以不能匡正解職。伯仁降南京留守判官,改同知安化軍節度使,到官三日,召為太子右諭德、兼侍御史,改翰林待制,復兼右諭德。

除濱州刺史。郡俗有遣奴出亡,捕之以規賞者,伯仁至,責其主而杖殺其奴,如是者數輩,其弊遂止。入為左諫議大夫,兼禮部侍郎、翰林直學士。故事,諫官詞臣入直禁中,上閔其勞,特免入直。改吏部侍郎,直學士如故。鄭子聃卒,宰相舉伯仁代之,乃遷待講兼禮部侍郎。

伯仁久在翰林,文詞典麗,上曰:“自韓昉、張鈞後,則有翟永固,近日則張景仁、鄭子聃,今則伯仁而已,其次未見能文者。呂忠翰草《降海陵庶人詔》,點竄再四,終不能盡朕意,狀元雖以詞賦甲天下,至於辭命,未必皆能。凡進士可令補外,考其能文者召用之。”不數月,兼左諫議大夫,俄兼太常卿。大臣舉可修起居注者數人,上以伯仁領之。從幸上京,伯仁多病,至臨潢,地寒因感疾,還中都。明年,上還幸中都,遣使勞問,賜以丹劑。是歲,卒。

鄭子聃,字景純,大定府人。父宏,遼金源令,二子子京、子聃。楊丘行嘗謂人曰:“金源二子,鳳毛也。小者尤特達,後必名世。”子聃及冠,有能賦聲。天德三年,丘行為太子左衛率府率,廷試明日,海陵以子聃程文示丘行,對曰:“可入甲乙。”及拆卷,果中第一甲第三人。調翼城丞,遷贊皇令,召為書畫直長。

子聃頗以才望自負,常慊不得為第一甲第一人。正隆二年會試畢,海陵以第一人程文問子聃,子聃少之。海陵問作賦何如,對曰:“甚易。”因自矜,且謂他人莫己若也。海陵不悅,乃使子聃與翰林修撰綦戩、楊伯仁、宣徽判官張汝霖、應奉翰林文字李希顏同進士雜試。七月癸未,海陵御寶昌門臨軒觀試,以“不貴異物民乃足”為賦題,“忠臣猶孝子”為詩題,“憂國如饑渴”為論題。上謂讀卷官翟永固曰:“朕出賦題,能言之或能行之,未可知也。詩、論題,庶戒 臣下。”丁亥,御便殿親覽試卷,中第者七十三人,子聃果第一,海陵奇之。有頃,進官三階,除翰林修撰。改侍御史。

京畿旱,詔子聃決囚,遂澍雨,人以比顏真卿。遷待制,兼吏部郎中,改秘書少監。遷翰林直學士,兼太子左諭德,顯宗深器重之。以疾求補外,遂為沂州防禦使,皇太子幣贐甚厚,命以安輿之官。召還,為左諫議大夫、兼直學士。改吏部侍郎、同修國史,直學士如故。遷侍講、兼修國史,上曰:“修《海陵實錄》,知其詳無如子聃者。”蓋以史事專責之也。二十年,卒,年五十五。子聃英俊有直氣,其為文亦然。平生所著詩文二千餘篇。

党懷英,字世傑,故宋太尉進十一代孫,馮翊人。父純睦,泰安軍錄事參軍,卒官,妻子不能歸,因家焉。應舉不得意,遂脫略世務,放浪山水間。簞瓢屢空,晏如也。大定十年,中進士第,調莒州軍事判官,累除汝陰縣令、國史院編修官、應奉翰林文字、翰林待制、兼同修國史。

懷英能屬文,工篆籀,當時稱為第一,學者宗之。大定二十九年,與鳳翔府治中郝俁充《遼史》刊修官,應奉翰林文字移剌益、趙渢等七人為編修官。凡民間遼時碑銘墓誌及諸家文集,或記憶遼舊事,悉上送官。是時,章宗初即位,好尚文辭,旁求文學之士以備侍從,謂宰臣曰:“翰林闕人如之何?”張汝霖奏曰:“郝俁能屬文,宦業亦佳。”上曰:“近日制詔惟党懷英最善。”移剌履進曰:“進士擢第後止習吏事,更不復讀書,近日始知為學矣。”上曰:“今時進士甚滅裂,《唐書》中事亦多不知,朕殊不喜。”上謂宰臣曰:“郝俁賦詩頗佳,舊時劉迎能之,李晏不及也。”

明昌元年,懷英再遷國子祭酒。二年,遷侍講學士。明年,議開邊防濠塹,懷英等十六人請罷其役,詔從之。遷翰林學士。七年,有事於南郊,攝中書侍郎讀祝冊,上曰:“讀冊至朕名,聲微下,雖曰尊君,然在郊廟,禮非所宜,當平讀之。”承安二年乞致仕,改泰寧軍節度使。明年,召為翰林學士承旨。泰和元年,增修《遼史》編修官三員,詔分紀、志、列傳刊修官,有改除者以書自隨。久之,致仕。大安三年卒,年七十八,諡文獻。懷英致仕後,章宗詔直學士陳大任繼成《遼史》雲。

部分譯文

韓昉,字公美,燕京人。他的先人在遼國做官,幾代官運亨通,地位顯達。韓昉五歲喪父,哭泣能盡哀。遼天慶二年(1112),韓昉高中進士第一名。補任右拾遺的官職,後轉史館修撰。曾遷任少府少監、乾文閣待制。又加任衛尉卿、知制誥,並充任高麗國信使。

高麗國雖然過去就和我朝互通友好,但是在天會四年(1126),他們奉表稱藩而不肯進獻有諾言條款的誓表,屢次派人去要盟約,都不得要領。而韓昉又到高麗,再三督促。高麗徵求國中讀書知古今的人,商榷宗旨措辭,讓酬答有針對性。大概經過十天才開始設對。他們對韓昉說:“我們小國侍奉遼、宋二百年來沒有誓表,不曾失藩臣禮。現在侍奉貴國應當和對遼、宋是同樣的禮節。而屢次盟誓卻常常違犯是聖人所不讚許的,一定不敢用誓表。”韓昉說:“貴國一定要用古代的禮制,那么舜帝五年出巡狩獵一次,諸位后妃四出朝拜;周代六年五服一朝,並且六年君王才巡幸一次,諸侯各自向方岳朝拜,現今天子正在西部狩獵,貴國也應當隨從向西朝會了。”高麗人無言以對,才說:“這件事情慢慢商議。”韓昉說:“進誓表朝會,一句話就決定了。”於是高麗才進誓表像約定的那樣,韓昉還朝。宗乾非常高興,說“:如果不是卿前往,誰能辦成這件事?”因此對執事的人說“:從今天開始出境的使者都應當選擇。”

第二年(1127),加授韓昉昭文館直學士之職,兼任堂後官,再加授諫議大夫,遷翰林侍講學士。後改任禮部尚書,遷升翰林學士,兼太常卿、修國史,尚書之職如故。韓昉自從天會十二年(1134)進入禮部,在職共七年。當時,朝廷剛開始討論禮儀,有的制度沿襲前朝,有的制度要改革,所以韓昉在禮部兼任太常卿時間很久。後被任命為濟南府尹,拜參知政事。皇統四年(1144),上表請求辭去官職,未獲批准。六年(1146),再次上表請求辭職,又拜汴京留守,封鄆國公。韓昉仍像當初那樣請求辭職,結果按儀同三司的待遇辭了職。天德初年(1149),加封開府儀同三司。韓昉逝世的時候,是六十八歲。

韓昉性情仁厚,待人接物很寬厚。有個家奴告韓昉把馬送給叛徒資助他逃出邊境,經考查沒有這事,有司把這個家奴還給韓昉,韓昉待他像以前一樣,說:“奴才誣告主人有罪,是為了求得好人,有什麼值得怪他的呢?”人們稱韓昉為長者。韓昉地位雖然尊貴,讀書從不曾中斷,書不離手,善於寫文章,最擅長的是起草詔冊,他的著作《太祖睿德神功碑》,當時很被世人稱道。自從出使高麗歸來,後來高麗使者到我朝一定問候韓昉是否安好。

胡礪,字元化,是磁州武安人。少年時代就特別好學。天會年間,大軍下河北,胡礪被軍士劫掠,走到燕地,胡礪逃跑躲藏在香山寺,和僱工們處在一起。韓昉看見對他很驚異,讓他賦詩來看他的學問,胡礪操筆寫來,立刻寫成,思路清晰,韓昉高興極了,就安置在自己門下,讓他跟自己的兒子住在一起,一同教育他們,從此胡礪的學業天天有長進。韓昉曾經對人說:“胡生的才能一日千里,他日必將聞名於世。”十年(1132),考中進士第一名,被授予右拾遺的職務,掌握翰林修撰的權力。時間長了,改任定州觀察判官。定州的學校是河朔最好的,士子聚居在這裡求學的常常以百來計數,胡礪督促教育,樂此不倦,經他指點教授的全部是場屋上游,他的程文即科舉考試作為示範的文章,被稱為“元化格”。

皇統初年(1141),胡礪是河北西路轉運都勾判官。胡礪性格剛直無所屈。行台平章政事高楨到汴京,取道真定,在漕司設宴。胡礪想就座,高楨教訓他,胡礪說“:公在政府則禮絕百僚,今日相會自然應有賓主禮。”高楨說“:你他日做了省級官員該當如何?”胡礪說:“當官則行,也沒什麼要避諱的。”高楨因為他出言雄壯,改變了態度向他道歉。

胡礪改任同知深州軍州事,加朝奉大夫。郡守殘暴兇狠,蔑視同僚和下屬,胡礪常常以禮折服他,郡守慚愧,完全服了他,把郡事一概委託胡礪。深州所轄五個縣,按慣例應該設定弓手一百多名,少者也得六七十人,一年要徵收民間錢財五千多萬作為這些弓手的酬金。這些弓手都是市井無賴,以緝盜為名,所到之處騷擾百姓。胡礪知道了其中的弊病,全部罷免了這些弓手,接著流傳一些謠言,說“某日盜賊要發難,將殺通守。”有人請求胡礪防備,胡礪說:“盜賊所貪圖的是錢財罷了,吾貧窮到這個地步,有什麼防備的?”當天晚上,命令公署撤除警衛,竟然平安無事。

胡礪又被授翰林修撰,遷任禮部郎中,一時各種典禮如何舉行多由胡礪裁定。海陵拜平章政事,百官都到廟堂恭賀,獨有胡礪不下跪。海陵問他為什麼不跪,胡礪拿政令來答對,並且說“:著朝服下跪,是見君父的禮。”海陵深深器重他。天德初年(1149),胡礪再次升遷為侍講學士、同修國史。因為母親喪事離職。服喪期滿任宋國歲元副使,刑部侍郎白彥恭為使,海陵王對胡礪說:“彥恭官位在卿以下,因為他過去的功勞,所以讓卿當副使。”胡礪又遷任翰林學士,改任刑部尚書。海陵王出巡,胡礪作為護駕侍從人員到汴京,不幸得了病,海陵數次派人臨床慰問,胡礪逝世,海陵深切哀悼十分痛惜。胡礪享年五十五歲。

王競,字無競,彰德人。機警聰敏,勤奮好學,十七歲就藉助於父祖的功績補官。宋宣和年間,王競在太學兩次考試合格,被任屯留主簿。進入當朝後,授職大寧縣令,歷任寶勝鹽官,又轉為河內縣令。這一年地方發生了饑荒,盜賊四起,王競想方設法懸賞抓拿賊人,不出數月就全部抓獲。夏秋季節之交,沁水泛濫,王競徵發百姓修築堤壩。土豪劣紳和狡猾的官吏趁機作惡,搜刮民財。王競核實情況後,把要徵收的費用幾乎削減了一半。全縣百姓編了諺語說“:西山至河岸,縣官兩人半。”因為前任韓希甫與王競相繼治理河內縣,都很有才幹,而絳州正平縣令張元也有些業績,但比起兩人則趕不上,所以諺語這樣說。

天眷元年(1138),王競轉任固安縣令。皇統初年(1141),參政韓窻向朝廷舉薦王競,於是便召他暫任翰林文字之職,併兼任太常博士。皇上下詔書,命令做金源郡王完顏婁室墓碑的碑文,王競完全按實際情況來記述,又請國史校對,因而當時的人都把他寫的碑文作為範例。天眷二年,在館閣的考試中,王競的文章位居魁首,於是他被正式授職。

後來,王競升遷為尚書禮部員外郎。當時海陵王執掌國政,處理政事都由他一人做主。他想讓百官在處置朝政時都避開朝堂。王競說,作為臣子沒有避諱朝政公事的。於是,海陵王才終止了這種做法。蕭仲恭由於作為太傅統領三省的功績而加封親王,他想援引遼國的舊制,使親王使用紫羅傘。事情下傳到禮部,王競和郎中翟永固明白地說這不對,最終沒讓事情通過。海陵王因此很看重王競。天德初年(1149),王競轉任翰林待制,遷升翰林直學士後,改做禮部侍郎,後又升為翰林侍講學士,改任太常卿,與其他人一起修訂國史。再被提拔為禮部尚書,仍然參與編修國史。

大定二年(1162)春天,王競跟隨太傅張浩進京朝拜,皇上下詔書重又封他為禮部尚書。這年,王競奉旨搬遷睿宗的陵墓,所行禮儀不符合典禮制度,結果他被削去兩級官職。皇帝又下詔令他創製五龍車,讓他兼任翰林學士承旨、編修國史。大定四年(1164),王競死於任上。

王競學識淵博,能做文章,善於草書、隸書,擅長寫大字,兩京宮殿上的榜文題字都是王競所寫。士大夫推舉他為書法第一人。

楊伯仁,字安道,是楊伯雄的弟弟。他本性孝順友愛,讀書能過目成誦。皇統九年(1149),楊伯仁考中進士,但他為了侍奉父母,並不要求安排職務。天德二年(1150),他奉旨接受翰林文字之職。楊伯仁本名伯英,為了避太子光英的忌諱,才改成現在的名字。

海陵王曾經有一天晚上召楊伯仁來賦詩,楊伯仁詩興很高,不到二鼓的時間就做了十首,海陵王十分歡喜,把外衣脫下來賞賜給他。海陵王射烏鴉,楊伯仁獻上《獲烏詩》委婉勸諫。伯仁父親去世,他守孝期滿後重新任職,皇上賞賜給他金帶襲衣,又賜給他白金,以便奉養母親。楊伯仁改任左拾遺。進士呂忠翰在殿中考試時已經名列第一,卻沒有宣布他的名字。海陵王把呂忠翰在科舉考試時做的文章拿給楊伯仁看,問他文章是好是壞,楊伯仁回答說:“應該屬於優等。”海陵王說“:那么這人就是今日殿試的狀元了。”楊伯仁因為自己事先知道呂忠翰排名第一,於是就夜間住在諫省機關,直等到宣布了他的名字才從諫省出來。海陵王非常讚許楊伯仁做事的謹慎周密。楊伯仁被轉調為翰林修撰。

孟宗獻在鄉試中以第一名考取舉人,楊伯仁讀了他應試的文章,稱讚他“這個人必會成就大名”。這一年,孟宗獻在府試、省試、殿試中都得了第一名,號稱“孟四元”,當時的輿論都認為他通曉文章。按照慣例,狀元的官級是從七品,授職承務郎,而世宗由於孟宗獻的與眾不同,授予他從六品官級,任命他做奉直大夫。

楊伯仁改任了著作郎。遇到他母親逝世,守孝期滿脫去孝服後,他調遷為鎮西節度副使,進入朝中任起居注,併兼做左拾遺,常上書談論各方面時事。楊伯仁又改任大名郡少尹。大名郡里的土豪劣紳橫行霸道,沒人管制得了,百姓深受其害。楊伯仁把他們的黨羽清除乾淨,使全郡境內安定下來。他審察館陶縣大辟的案子,獲知了其中的冤情,館陶人因此給他修建祠堂。大名郡的府尹是荊王完顏文,他由於貪贓枉法被削去封號,降職為德州防禦使,身為同知的裴滿子寧和楊伯仁、判官謝奴,都因為沒有能夠糾正荊王的過失而被解除官職。楊伯仁被降為南京留守判官,改為同知安化軍節度使,到任三天的時候,被召為太子右諭德,兼侍御史,改任翰林待制後,再次兼職右諭德。

楊伯仁做了濱州刺史。郡中有這樣的風氣:派出做事的家奴逃跑,捉住後可以得到獎賞。楊伯仁到任以後,卻斥責家奴的主人,杖殺逃跑的家奴。像這樣做了幾次,這種壞風氣就被制止了。楊伯仁入朝任左諫議大夫,兼禮部侍郎、翰林直學士。依照以前的規矩,諫官和文學侍從都要進入宮禁值班。皇上憐恤楊伯仁的辛苦,特別恩準他免入宮禁值班。楊伯仁改做吏部侍郎,仍然兼為直學士。鄭子聃逝世,宰相舉薦楊伯仁接替他的位置。於是,楊伯仁被提升為侍講,併兼任禮部侍郎。

楊伯仁在翰林的時間很長,文章詞采典雅華麗。皇上說:“自韓窻、張鈞之後,有翟永固,近期就是張景仁、鄭子聃,現在就只有楊伯仁罷了,其他人沒見誰會做文章。呂忠翰起草《降海陵庶人詔》,幾次修改加工,卻始終不能完全符合朕的意思。狀元儘管以詩詞文賦冠蓋天下,但至於作為使節相互往來,未必都會應對言辭。凡是進士,可以先讓他們補充京城外官位的空缺,等考察出其中有善於寫文章的人再召來任用。”不出數月,楊伯仁受命兼任左諫議大夫,沒多久,又兼任太常卿。

大臣們推薦了幾位能夠修撰起居注的人,皇上讓楊伯仁領導他們工作。楊伯仁身體多病,跟隨皇上駕臨上京,走到臨潢的時候,由於當地氣候寒冷得了感冒,於是返回中都。第二年,皇上回駕中都,派使臣慰問楊伯仁,賞賜他藥劑。這年,楊伯仁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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