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紀·後梁紀六
起屠維單閼十月,盡玄黓敦牂,凡三年有奇。
均王下貞明五年(己卯,公元九一九年)
冬,十月,出濛為楚州團練使。
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梁人爭,大小百餘戰,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塘與梁人戰於河壖,梁人擊敬瑭,斷其馬甲,橫衝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為殿;梁人疑有伏,不敢追,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敬瑭,李嗣源之婿也。
劉鄩圍張萬進於兗州經年,城中危窘,晉王方與梁人戰河上,力不能救。萬進遣親將劉處讓乞師於晉,晉王未之許,處讓于軍門截耳曰:“苟不得請,生不如死!”晉王義之,將為出兵,會鄩已屠兗州,族萬進,乃止。以處讓為行台左驍衛將軍。處讓,滄州人也。
十一月,吳武寧節度使張崇寇安州。
丁丑,以劉鄩為泰寧節度使、同平章事。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梁築壘貯糧於潘張,距楊村五十里,十二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梁人伏兵於要路,晉兵大敗。晉王以數騎走,梁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戊戌,晉王復與王瓚戰於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大敗,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繫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為用於梁,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為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晉王乘勝遂拔濮陽。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為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己酉,蜀雄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有罪,削奪官爵,復其姓名曰全師朗,命武定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志討之。
吳禁民私畜兵器,盜賊益繁。御史台主簿京兆盧樞上言:“今四方分爭,宜教民戰。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乾戈,是欲偃武而反招盜也。宜團結民兵,使之習戰,自衛鄉里。”從之。
均王下貞明六年(庚辰,公元九二零年)
春,正月,戊辰,蜀桑弘志克金州,執全師朗,獻於成都,蜀主釋之。
吳張崇攻安州,不克而還。崇在廬州,貪暴不法。廬江民訟縣令受賕,徐知誥遣侍御史知雜事楊廷式往按之,欲以威崇,廷式曰:“雜端推事,其體至重,職業不可不行。”知誥曰:“何如?”廷式曰:“械繫張崇,使吏如昇州,簿責都統。”知誥曰:“所按者縣令耳,何至於是!”廷式曰:“縣令微官,張崇使之取民財轉獻都統耳,豈可舍大而詰小乎!”知誥謝之曰:“固知小事不足相煩。”以是益重之。廷式,泉州人也。
晉王自得魏州,以李建及為魏博內外牙都將,將銀槍效節都。建及為人忠壯,所得賞賜,悉分士卒,與同甘苦,故能得其死力,所向立功;同列疾之。宦者韋令圖監建及軍,譖於晉王曰:“建及以私財驟施,此其志不小,不可使將牙兵。”王疑之。建及知之,自恃無它,行之自若。三月,王罷建及軍職,以為代州刺史。
漢楊洞潛請立學校,開貢舉,設銓選;漢主岩從之。
夏,四月,乙亥,以尚書右丞李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琪,珽之弟也,性疏俊,挾趙岩、張漢傑之勢,頗通賄賂。蕭頃與琪同為相,頃謹密而陰伺琪短。久之,有以攝官求仕者,琪輒改攝為守,頃奏之。帝大怒,欲流琪遠方,趙、張左右之,止罷為太子少保。河中節度使冀王友謙以兵襲取同州,逐忠武節度使程全暉,全暉奔大梁。友謙以其子令德為忠武留後,表求節鉞,帝怒,不許。既而懼友謙怨望,己酉,以友謙兼忠武節度使。制下,友謙已求節鉞於晉王,晉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節度使。
吳宣王重厚恭恪,徐溫父子專政,王未嘗有不平之意形於言色,溫以是安之。及建國稱制,尤非所樂,多沉飲鮮食,遂成寢疾。
五月,溫自金陵入朝,議當為嗣者。或希溫意言曰:“蜀先主謂武侯:‘嗣子不才,君宜自取。’”溫正色曰:“吾果有意取之,當在誅張顥之初,豈至今日邪!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立之。敢妄言者斬!”乃以王命迎丹楊公溥監國,徙溥兄濛為舒州團練使。
己丑,宣王殂。六月,戊申,溥即吳王位。尊母王氏曰太妃。
丁巳,蜀以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周庠同平章事,充永平節度使。
帝以泰寧節度使劉鄩為河東道招討使,帥感化節度使尹皓、靜勝節度使溫昭圖、莊宅使段凝攻同州。
閏月,庚申朔,蜀主作高祖原廟於萬里橋,帥后妃、百官用褻味作鼓吹祭之。華陽尉張士喬上疏諫,以為非禮,蜀主怒,欲誅之,太后以為不可,乃削官流黎州,士喬感憤,赴水死。
劉鄩等圍同州,硃友謙求救於晉。秋,七月,晉王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將兵救之。
乙卯,蜀主下詔北巡,以禮部尚書兼成都尹長安韓昭為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無文學,以便佞得幸,出入宮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數州刺史賣之以營居第,蜀主許之。識者知蜀之將亡。八月,戊辰,蜀主發成都,被金甲,冠珠帽,執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餘里。雒令段融上言:“不宜遠離都邑,當委大臣征討。”不從。九月,次安遠城。
李存審等至河中,即日濟河。梁人素輕河中兵,每戰必窮追不置。存審選精甲二百,雜河中兵,直壓劉鄩壘,鄩出千騎逐之;知晉人已至,大驚,自是不敢輕出。晉人軍於朝邑。
河中事梁久,將士皆持兩端。諸軍大集,芻粟踴貴,友謙諸子說友謙且歸款於梁,以退其師,友謙曰:“昔晉王親赴吾急,秉燭夜戰。今方與梁相拒,又命將星行,分我資糧,豈可負邪!”
晉人分兵攻華州,壞其外城。李存審等按兵累旬,乃進逼劉鄩營,鄩等悉眾出戰,大敗,收餘眾退保羅文寨。又旬餘,存審謂李嗣昭曰:“獸窮則搏,不如開其走路,然後擊之。”乃遣人牧馬於沙苑。鄩等宵遁,追擊至渭水,又破之,殺獲甚眾,存審等移檄告諭關右,引兵略地至下邽,謁唐帝陵,哭之而還。
河中兵進攻崇州,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甚懼。帝使供奉官竇維說之曰:“公所有者華原、美原兩縣耳,雖名節度使,實一鎮將,比之雄籓,豈可同日語也,公有意欲之乎?”昭圖曰:“然。”維曰:“當為公圖之。”即教昭圖表求移鎮,帝以汝州防禦使華溫琪權知靜勝留後。
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軍,數日,復還安遠。
十一月,戊子朔,蜀主以兼侍中王宗儔為山南節度使、西北面都招討、行營安撫使,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寧軍使王宗晏、左神勇軍使王宗信為三招討以副之,將兵伐岐,出故關,壁於鹹宜,入良原。丁酉,王宗儔攻隴州,岐王自將萬五千人屯汧陽。癸卯,蜀將陳彥威出散關,敗岐兵於箭筈嶺,蜀兵食盡,引還。宗昱屯秦州,宗儔屯上邽,宗晏、宗信屯威武城。庚戌,蜀主發安遠城。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請幸所治,從之。癸亥,泛江而下,龍舟畫舸,輝映江渚,州縣供辦,民始愁怨。壬申,至閬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將嫁,蜀主取之,賜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慟而卒。癸未,至梓州。
趙王鎔自恃累世鎮成德,得趙人心,生長富貴,雍容自逸,治府第園沼,極一時之盛,多事嬉遊,不親政事,事皆仰成於僚佐,深居府第,權移左右,行軍司馬李藹、宦者李弘規用事於中外,宦者石希蒙尤以諂諛得幸。
初,劉仁恭使牙將張文禮從其子守文鎮滄州,守文詣幽州省其父,文禮於後據城作亂,滄人討之,奔鎮州。文禮好誇誕,自言知兵,越王鎔奇之,養以為子,更名德明,悉以軍事委之。德明將行營兵從晉王,鎔欲寄以腹心,使都指揮使符習代還,以為防城使。鎔晚年好事佛及求仙,專講佛經,受符籙,廣齋醮,合煉仙丹,盛飾館宇於西山,每往游之,登山臨水,數月方歸,將佐士卒陪從者常不下萬人,往來供頓,軍民皆苦之。是月,自西山還,宿鶻營莊,石希蒙勸王復之它所。李弘規言於王曰:“晉王夾河血戰,櫛風沐雨,親冒矢石,而王專以供軍之資奉不急之費,且時方艱難,人心難測,王久虛府第,遠出遊從,萬一有奸人為變,閉關相距,將若之何?”王將歸,希蒙密言於王曰:“弘規妄生猜間,出不遜語以劫脅王,專欲誇大於外,長威福耳。”王遂留,信宿無歸志。弘規乃教內牙都將蘇漢衡帥親軍,擐甲拔刃,詣帳前白王曰:“士卒暴露已久,願從王歸!”弘規因進言曰:“石希蒙勸王游從不已,且聞欲陰謀為逆,請誅之以謝眾。”王不聽,牙兵遂大噪,斬希蒙首,訴於前。王怒且懼,亟歸府。是夕,遣其長子副大使昭祚與王德明將兵圍弘規及李靄之第,族誅之,連坐者數十家。又殺蘇漢衡,收其黨與,窮治反狀,親軍大恐。
吳金陵城成,隱彥謙上費用冊籍,徐溫曰:“吾既任公,不復會計!”悉焚之。
初,閩王審知承制加其從子泉州刺史延彬領平盧節度使。延彬治泉州十七年,吏民安之。會得白鹿及紫芝,僧浩源以為王者之符,延彬由是驕縱,密遣使浮海入貢,求為泉州節度使。事覺,審知誅浩源及其黨,黜延彬歸私第。
漢主岩遣使通好於蜀。
吳越王鏐遣使為其子傳琇求婚於楚,楚王殷許之。
均王下龍德元年(辛巳,公元九二一年)
春,正月,甲午,蜀主還成都。
初,蜀主之為太子,高祖為聘兵部尚書高知言女為妃,無寵,及韋妃入宮,尤見疏薄,至是遣還家,知言驚仆,不食而卒。韋妃者,徐耕之孫也,有姝色,蜀主適徐氏,見而悅之,太后因納於後宮,蜀主不欲娶於母族,托雲韋昭度之孫。初為婕妤,累加元妃。蜀主常列錦步障,擊球其中,往往遠適而外人不知,爇諸香,晝夜不絕。久而厭之,更爇皁莢以亂其氣。結繒為山,及宮殿樓觀於其上,或為風雨所敗,則更以新者易之。或樂飲繒山,涉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歸,令宮女秉蠟炬千餘居前船,卻立照之,水面如晝。或酣餘禁中,鼓吹沸騰,以至達旦。以是為常。
甲辰,徙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為匡國節度使,鎮許昌。昭圖素事趙岩,故得名籓。
蜀主、吳主屢以書勸晉王稱帝,晉王以書示僚佐曰:“昔王太師亦嘗遺先王書,勸以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先王語余云:‘昔天子幸石門,吾發兵誅賊臣,當是之時,威振天下,吾若挾天子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誰能禁我!顧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為耳。汝它日當務以復唐社稷為心,慎勿效此曹所為!’言猶在耳,此議非所敢聞也。”因泣。既而將佐及蕃鎮勸進不已,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黃巢之破長安也,魏州僧傳真之師得傳國寶,藏之四十年,至是,傳真以為常玉,將鬻之,或識之,曰:“傳國寶也。”傳真乃詣行台獻之,將佐皆奉觴稱賀。
張承業在晉陽聞之,詣魏州諫曰:“吾王世世忠於唐室,救其患難,所以老奴三十餘年為王捃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複本朝宗社耳。今河北甫定,硃氏尚存,而王遽即大位,殊非從來征伐之意,天下其誰不解體乎!王何不先滅硃氏,複列聖之深仇,然後求唐後而立之,南取吳,西取蜀,汛掃宇內,合為一家,當是之時,雖使高宜、太宗復生,誰敢居王上者?讓之愈久則得之愈堅矣。老奴之志無它,但以受先王大恩,欲為王立萬年之基耳。”王曰:“此非余所願,奈群下意何。”承業知不可止,慟哭曰:“諸侯血戰,本為唐家,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晉陽邑,成疾,不復起。
二月,吳改元順義。
趙王既殺李弘規、李靄,委政於其子昭祚。昭祚性驕愎,既得大權,曏時附弘規者皆族之。弘規部兵五百人慾逃,聚泣偶語,未知所之。會諸軍有給賜,趙王仇親軍之殺石希蒙,獨不時與,眾益懼。王德明素蓄異志,因其懼而激之曰:“王命我盡坑爾曹。吾念爾曹無罪並命,欲從王命則不忍,不然又獲罪於王,奈何?”眾皆感泣。是夕,親軍有宿於潭城西門者,相與飲酒而謀之。酒酣,其中驍健者曰:“吾曹識王太保意,今夕富貴決矣!”即逾城入。趙王方焚香受籙,二人斷其首而出,因焚府第。軍校張友順帥眾詣德明第,請為留後,德明複姓名曰張文禮,盡滅王氏之族,獨置昭祚之妻普寧公主以自托於梁。
三月,吳人歸吳越王鏐從弟龍武統軍鎰於錢唐,鏐亦歸吳將李濤於廣陵。徐溫以濤為右雄武統軍,鏐以鎰為鎮海節度副使。
張文禮遣使告亂於晉王,且奉箋勸進,因求節鉞。晉王方置酒作樂,聞之,投杯悲泣,欲討之。僚佐以為文禮罪誠大,然吾方與梁爭,不可更立敵於肘腋,宜且從其請以安之。王不得已,夏,四月,遣節度判官盧質承制授文禮成德留後。
陳州刺史惠王友能反,舉兵趣大梁,詔陝州留後霍彥威、宣義節度使王彥章、控鶴指揮使張漢傑將兵討之。友能至陳留,兵敗,走還陳州,諸軍圍之。
五月,丙戌朔,改元。
初,劉鄩與硃友謙為婚。鄩之受詔討友謙也,至陝州,先遣使移書,諭以禍福;待之月餘,友謙不從,然後進兵。尹皓、段凝素忌鄩,因譖之於帝曰:“鄩逗遛養寇,俾俟援兵。”帝信之。鄩既敗歸,以疾請解兵柄,詔聽於西都就醫,密令留守張宗奭鴆之,丁亥,卒。
六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惠王友能降。庚子,詔赦其死,降封房陵侯。
晉王既許籓鎮之請,求唐舊臣,欲以備百官。硃友謙遣前禮部尚書蘇循詣行台,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謂之拜殿。見王呼萬歲舞蹈,泣而稱臣。翌日,又獻大筆三十枚,謂之“畫日筆”。王大喜,即命循以本官為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深惡之。張文禮雖受晉命,內不自安,復遣間使因盧文進求援於契丹;又遣間使來告曰:“王氏為亂兵所屠,公主無恙。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發精甲萬人相助,自德、棣渡河,則晉人遁逃不暇矣。”帝疑未決。敬翔曰:“陛下不乘此釁以復河北,則晉人不可復破矣。宜徇其請,不可失也。”趙、張輩皆曰:“今強寇近在河上,盡吾兵力以拒之,猶懼不支,何暇分萬人以救張文禮乎!且文禮坐持兩端,欲以自固,於我何利焉!”帝乃止。
晉人屢於塞上及河津獲文禮蠟丸絹書,晉王皆遣使歸之,文禮慚懼。文禮忌趙故將,多所誅滅。符習將趙兵萬人從晉王在德勝,文禮請召歸,以它將代之,且以習子蒙為都督府參軍,遣人齎錢帛勞行營將士以悅之。習見晉王,泣涕請留,晉王曰:“吾與趙王同盟討賊,義猶骨肉,不意一旦禍生肘腋,吾誠痛之。汝苟不忘舊君,能為之復仇乎?吾以兵糧助汝。”習與部將三十餘人舉身投地慟哭曰:“故使授習等劍,使之攘除寇敵。自聞變故以來,冤憤無訴,欲引劍自剄,顧無益於死者,今大王念故使輔佐之勤,許之復冤,習等不敢煩霸府之兵,願以所部徑前搏取凶豎,以報王氏累世之恩,死不恨矣!”
八月,庚申,晉王以習為成德留後,又命天平節度使閻寶、相州刺史史建瑭將兵助之,自邢洺而北。文禮先病腹疽;甲子,晉兵拔趙州,刺史王鋌降,晉王復以為刺史,文禮聞之,驚懼而卒。其子處瑾秘不發喪,與其黨韓正時謀悉力拒晉。九月,晉兵渡滹沱,圍鎮州,決漕渠以灌之,獲其深州刺史張友順。壬辰,史建瑭中流矢卒。晉王欲自分兵攻鎮州,北面招討使戴思遠聞之,謀悉楊村之眾襲德勝北城,晉王得梁降者,知之,冬,十月,己未,晉王命李嗣源伏兵於戚城,李存審屯德勝,先以騎兵誘之,偽示羸怯。梁兵競進,晉王嚴中軍以待之;梁兵至,晉王以鐵騎三千奮擊,梁兵大敗,思遠走趣楊村,士卒為晉兵所殺傷及自相蹈藉、墜河陷冰,失亡二萬餘人。晉王以李嗣源為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同平章事。
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直未有子,妖人李應之得小兒劉雲郎於陘邑,以遺處直曰:“是兒有貴相。”使養為子,名之曰都。及壯,便佞多詐,處直愛之,置新軍,使典之。處直有孽子郁,無寵,奔晉,晉王克用以女妻之,累遷至新州團練使。餘子皆幼;處直以都為節度副大使,欲以為嗣。及晉王存勖討張文禮,處直以平日鎮、定相為脣齒,恐鎮亡而定孤,固諫,以為方御梁寇,且宜赦文禮。晉王答以文禮弒君,義不可赦;又潛引梁兵,恐於易定亦不利。處直患之,以新州地鄰契丹,乃潛遣人語郁,使賂契丹,召令犯塞,務以解鎮州之圍;其將佐多諫,不聽。郁素疾都冒繼其宗,乃邀處直求為嗣,處直許之。軍府之人皆不欲召契丹,都亦慮郁奪其處,乃陰與書吏和昭訓謀劫處直。會處直與張文禮使者宴於城東,暮歸,都以新軍數百伏於府第,大噪劫之,曰:“將士不欲以城召契丹,請令公歸西第。”乃並其妻妾幽之西第,盡殺處直子孫在中山及將佐之為處直腹心者。都自為留後,具以狀白晉王。晉王因以都代處直。
吳徐溫勸吳王祀南郊,或曰:“禮樂未備且唐祀南郊,其費巨萬,今未能辦也。”溫曰:“安有王者而不事天乎!吾聞事天貴誠,多費何為!唐每郊祀,啟南門,灌其樞用脂百斛。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甲子,吳王祀南郊,配以太祖。乙丑,大赦;加徐知誥同平章事,領江州觀察使。尋以江州為奉化軍,以知誥領節度使。徐溫聞壽州團練使崔太初苛察失民心,欲征之,徐知誥曰:“壽州邊隅大鎮,征之恐為變,不若使其入朝,因留之。”溫怒曰:“一崔太初不能制,如他人何!”征為右雄武大將軍。
十一月,晉王使李存審、李嗣源守德勝,自將兵攻鎮州。張處瑾遣其弟處琪、幕僚齊儉謝罪請服,晉王不許,盡銳攻之,旬日不克。處瑾使韓正時將千騎突圍出,趣定州,欲求救於王處直。晉兵追至行唐,斬之。
契丹主既許盧文進出兵,王郁又說之曰:“鎮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速往,則皆己物也,不然,為晉王所有矣。”契丹主以為然,悉發所有之眾而南。述律後諫曰:“吾有西樓羊馬之富,其樂不可勝窮也,何必勞師遠山以乘危徼利乎!吾聞晉王用兵,天下莫敵,脫有危敗,悔之何及!”契丹主不聽,十二月,辛未,攻幽州,李紹宏嬰城自守。契丹長驅而南,圍涿州,旬日拔之,擒刺史李嗣弼。進攻定州,王都告急於晉,晉王自鎮州將親軍五千救之,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將兵戍狼山之南以拒之。
高季昌遣都指揮使倪可福以卒萬人修江陵外郭,季昌行視,責功程之慢,杖之。季昌女為可福子知進婦,季昌謂其女曰:“歸語汝舅:吾欲威眾辦事耳。”以白金數百兩遺之。
是歲,漢以尚書左丞倪曙同平章事。
辰、漵蠻侵楚,楚寧遠節度副使姚彥章討平之。
均王下龍德二年(壬午,公元九二二年)
春,正月,壬午朔,王都省王處直於西第,處直奮拳毆其胸,曰:“逆賊,我何負於汝!”既無兵刃,將噬其鼻,都掣袂獲免。未幾,處直憂憤而卒。
甲午,晉王至新城南,候騎白契丹前鋒宿新樂,涉沙河而南;將士皆失色,士卒有亡去者,主將斬之不能止。諸將皆曰:“虜傾國而來,吾眾寡不敵;又聞梁寇內侵,宜且還師魏州以救根本,或請釋鎮州之圍,西入井陘避之。”晉王猶豫未決,中門使郭崇韜曰:“契丹為王郁所誘,本利貨財而來,非能救鎮州之急難也。王新破梁兵,威振夷、夏,契丹聞王至,心沮氣索,苟挫其前鋒,遁走必矣。”李嗣昭自潞州至,亦曰:“今強敵在前,吾有進無退,不可輕動以搖人心。”晉王曰:“帝王之興,自有天命,契丹其如我何!吾以數萬之眾平定山東,今遇此小虜而避之,何面目以臨四海!”乃自帥鐵騎五千先進。至新城北,半出桑林,契丹萬餘騎見之,驚走。晉王分軍為二逐之,行數十里,獲契丹主之子。時沙河橋狹冰薄,契丹陷溺死者甚眾。是夕,晉王宿新樂。契丹主車帳在定州城下,敗兵至,契丹舉眾退保望都。晉王至定州,王都迎謁於馬前,宴於府第,請以愛女妻王子繼岌。戊戌,晉王引兵趣望都,契丹逆戰,晉王以親軍千騎先進,遇奚酋禿餒五千騎,為其所圍。晉王力戰,出入數四,自午至申不解。李嗣昭聞之,引三百騎橫擊之,虜退,王乃得出。因縱兵奮擊,契丹大敗,逐北至易州。會大雪彌旬,平地數尺,契丹人馬無食,死者相屬於道。契丹主舉手指天,謂盧文進曰:“天未令我至此。”乃北歸。晉王引兵躡之,隨其行止,見其野宿之所,布藁於地,迴環方正,皆如編剪,雖去,無一枝亂者,嘆曰:“虜用法嚴乃能如是,中國所不及也。”晉王至幽州,使二百騎躡契丹之後,曰:“虜出境即還。”騎恃勇追擊之,悉為所擒,惟兩騎自它道走免。
契丹主責王郁,縶之以歸,自是不聽其謀。
晉代州刺史李嗣肱將兵定媯、儒、武等州,授山北都團練使。
晉王之北攻鎮州也,李存審謂李嗣源曰:“梁人聞我在南兵少,不攻德勝,必襲魏州。吾二人聚於此何為!不若分軍備之。”遂分軍屯澶州。戴思遠果悉楊村之眾趣魏州,嗣源引兵先之,軍於狄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為之備。思遠至魏店,嗣源遣其將石萬全將騎兵挑戰。思遠知有備,乃西渡洹水,拔成安,大掠而還。又將兵五萬攻德勝北城,重塹復壘,斷其出入,晝夜急攻之,李存審悉力拒守。晉王聞德勝勢危,二月,自幽州赴之,五日至魏州。思遠聞之,燒營遁還楊村。
蜀主好為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惡人識之,乃下令士民皆著大裁帽。
晉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築壘以圍鎮州,決滹沱水環之。內外斷絕,城中食盡。丙午,遣五百餘人出求食。寶縱其出,欲伏兵取之;其人遂攻長圍,寶輕之,不為備,俄數千人繼至。諸軍未集,鎮人遂壞長圍而出,縱火攻寶營,寶不能拒,退保趙州。鎮人悉毀晉之營壘,取其芻粟,數日不盡。晉王聞之,以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為北面招討使,以代寶。
夏,四月,蜀軍使王承綱女將嫁,蜀主取之入宮。承綱請之,蜀主怒,流於茂州。女聞父得罪,自殺。甲戌,張處瑾遣兵千人迎糧於九門,李嗣昭設伏於故營,邀擊之,殺獲殆盡,餘五人匿於牆墟間,嗣昭環馬而射之,鎮兵發矢中其腦,嗣昭{服}中矢盡,拔矢於腦以射之,一發而殪。會日暮,還營,創流血不止。是夕卒。晉王聞之,不御酒肉者累日。嗣昭遺命:悉以澤、潞兵授節度判官任圜,使督諸軍攻鎮州,號令如一,鎮人不知嗣昭之死。圜,三原人也。
晉王以天雄馬步都指揮使、振武節度使李存進為北面招討使。命嗣昭諸子護喪歸葬晉陽;其子繼能不受命,帥父牙兵數千,自行營擁喪歸潞州。晉王遣母弟存渥馳騎追諭之,兄弟俱忿,欲殺存渥,存渥逃歸。嗣昭七子、繼儔、繼韜、繼達、繼忠、繼能、繼襲、繼遠。繼儔為澤州刺史,當襲爵,素懦弱。繼韜凶狡,囚繼儔於別室,詐令士卒劫己為留後,繼韜陽讓,以事白晉王。晉王以用兵方殷,不得已,改昭義軍曰安義,以繼韜為留後。
閻寶慚憤,疽發於背,甲戌卒。
漢主岩用術者言,游梅口鎮避災。其地近閩之西鄙,閩將王延美將兵襲之,未至數十里,偵者告之,岩遁逃僅免。
五月,乙酉,晉李存進至鎮州,營於東垣渡,夾滹沱水為壘。
晉衛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楊,名婆兒,以俳優得幸於晉王。頗有膂力,晉王賜姓名,以為刺史;志事掊斂,防城卒皆征月課縱歸。八月,莊宅使段凝與步軍都指揮使張朗引兵夜渡河襲之,詰旦登城,執存儒,遂克衛州。戴思遠又與凝攻陷淇門、共城、新鄉,於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為梁有;晉人失軍儲三之一,梁軍復振。帝以張朗為衛州刺史。朗,徐州人也。
九月,戊寅朔,張處瑾使其弟處球乘李存進無備,將兵七千人奄至東垣渡。時晉之騎兵亦向鎮州城下,兩不相遇。鎮兵及存進營門,存進狼狽引十餘人斗於橋上,鎮兵退,晉騎兵斷其後,夾擊之,鎮兵殆盡,存進亦戰沒。晉王以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為北面招討使。鎮州食竭力盡,處瑾遣使詣行台請降,未報,存審兵至城下。丙午夜,城中將李再豐為內應,密投縋以納晉兵,比明畢登,執處瑾兄弟家人及其黨高濛、李翥、齊儉送行台,趙人皆請而食之,磔張文禮屍於市。趙王故侍者得趙王遺骸於灰燼中,晉王命祭而葬之。以趙將符習為成德節度使,烏震為趙州刺史,趙仁貞為深州刺史,李再豐為冀州刺史。震,信都人也。
符習不敢當成德,辭曰:“故使無後而未葬,習當斬衰以葬之,俟禮畢聽命。”既葬,即詣行台。趙人請晉王兼領成德節度使,從之。晉王割相、衛二州置義寧軍,以習為節度使。習辭曰:“魏博霸府,不可分也,願得河南一鎮,習自取之。”乃以為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加李存審兼侍中。
十一月,戊寅,晉特進、河東監軍使張承業卒,曹太夫人詣其第,為之行服,如子侄之禮。晉王聞其喪,不食者累日。命河東留守判官何瓚代知河東軍府事。
十二月,晉王以魏博觀察判官晉陽張憲兼鎮冀觀察判官,權鎮州軍府事。
魏州稅多逋負,晉王以讓司錄濟陰趙季良,季良曰:“殿下何時當平河南?”王怒曰:“汝職在督稅,職之不修,何敢預我軍事!”季良對曰:“殿下方謀攻取而不愛百姓,一旦百姓離心,恐河北亦非殿下之有,況河南乎!”王悅,謝之。自是重之,每預謀議。
是歲,契丹改元天贊。
大封王躬乂,性殘忍,海軍統帥王建殺之,自立,復稱高麗王,以開州為東京,平壤為西京。建儉約寬厚,國人安之。
段譯
均王下貞明五年(己卯、919)後梁紀六 後梁均王貞明五年(乙印,公元919年)
[1]冬,十月,出為楚州團練使。
[1]冬季,十月,吳國派楊出任楚州團練使。
[2]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梁人爭,大小百餘戰,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瑭與梁人戰於河,檢擊敬瑭,斷其馬甲,橫衝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為殿;梁人疑有伏,不敢迫,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敬瑭,李嗣源之婿也。
[2]晉王到魏州,派數萬名士卒擴建德勝北城,每天都和後梁爭戰,大小戰爭百餘次,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瑭和後梁軍在黃河邊上交戰,後梁軍攻打石敬瑭,擊斷了石敬瑭戰馬的鎧甲,橫衝兵馬使劉知遠把自己的戰馬給了石敬瑭,自己騎著斷了甲的馬在軍隊在後面慢慢走。後梁軍懷疑晉軍有伏兵,不敢靠近,因此他們都幸免於難。因此,石敬瑭更加寵愛劉知遠。石敬瑭、劉知遠的先人都是沙陀人。石敬瑭是李嗣源的女婿。
[3]劉圍張萬進於兗州經年,城中危窘,晉王方與梁人戰河上,力不能救。萬進遣親將劉處讓乞師於晉,晉王未之許,處讓于軍門截耳曰:“苟不得請,生不如死!”晉王義之,將為出兵,全已屠兗州,族萬進,乃止。以處讓為行台左驍衛將軍。處讓,滄州人也。
[3]劉在兗州包圍張萬進已經一年多,城中危急窘困,這時晉王正和後梁軍在黃河上作戰,無力解救兗州。張萬進派遣他的親信將領劉處讓向晉王請求援兵,晉王沒有答應。劉處讓在軍營門口割掉自己的耳朵,說:“如果不答應請求,活著不如死了。”晉王認為他很義氣,準備出兵援救兗州。這時正好劉已經攻下兗州,滅了張萬進家族,才停止出兵援助。晉王任命劉處讓為行台左驍衛將軍。劉處讓是滄州人。
[4]十一月,吳武節度使張崇寇安州。
[4]十一月,吳國武寧節度使張崇率兵侵犯安州。
[5]丁丑,以劉為泰寧度使、同平章事。
[5]丁丑(十三日),後梁帝任命劉為泰寧節度使、同平章事。
[6]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6]辛卯(二十七日),王瓚率兵到了戚城,與李嗣源交戰,沒有取勝。
[7]梁築壘貯糧於潘張,距楊村五十里。十二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梁人伏兵於要路,晉兵大敗。晉王以數騎走,梁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戊戌,晉王復與王瓚戰於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大敗,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繫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為用於梁,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為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晉王乘勝遂拔濮陽。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為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7]後梁軍在潘張修築營壘,儲蓄糧食,潘張離楊村五十里。十二月,晉王率領騎兵從黃河南岸向西行進,阻截後梁軍的送糧人,俘虜了送糧人而返。後梁軍在要害路段埋伏了士兵,晉軍大敗。晉王領著幾個騎兵逃走,後梁軍用幾百騎兵包圍了他們。晉將李紹榮認出是自己軍隊的旗幟,就一個人騎馬去奮力解救晉王,僅使晉王免於一死。戊戌(初五),晉王又和王瓚在黃河南岸交戰,王瓚先取得勝利,俘獲了晉將石君立等。過了一陣,王瓚的軍隊被晉軍打敗,王瓚乘小船渡過黃河,跑回北城堅守。這次戰敗,有一萬多士卒逃跑或被殺。後梁帝聽說石君立非常勇敢,打算讓他做自己的將領,把他關在監獄裡,給他豐厚的待遇,並派人去勸誘他。石君立說:“我是晉軍的敗將,如果在梁國被起用,雖竭誠效死,有誰能相信我呢?”後梁帝還是很愛惜他,把俘獲的其他晉將全部殺掉,只留下了石君立。晉王乘勝前進,一舉攻下了濮陽。後梁帝把王瓚召回,任命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理北面招討使,駐紮在黃河抵禦晉軍。
[8]己酉,蜀雄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有罪,消奪官爵,復其姓名曰全師朗,命武定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志討之。
[8]己酉(十六日),前蜀國雄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犯了罪,前蜀主解除了他的官爵,恢復了他的姓名叫全師朗,命令武定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志討伐他。
[9]吳禁民私畜兵器,盜賊益繁。御史台主簿京兆盧樞上言:“今四方分爭,宜教民戰。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乾戈,是欲偃武而反招盜也。宜團結民兵,使之習戰,自衛鄉里。”從之。
[9]吳國禁止百姓私藏武器,盜賊越來越多。御史台主簿京兆人盧樞上奏說:“現在四方紛爭,應當教百姓熟習戰鬥。況且善良的人是懼怕法律禁令的,而不安分守己的人舞弄乾戈,這是想禁止爭鬥反而招來盜賊啊!應當組織民兵,讓他們熟習戰鬥,各自保衛自己的家鄉。”吳王聽從了盧樞的意見。
六年(庚辰、920)
六年(庚辰,公元920年)
[1]春,正月,戊辰,蜀桑弘志克金州,執全師朗,獻於成都,蜀主釋之。
[1]春季,正月,戊辰(初五),前蜀將領桑弘志攻克金州,抓獲全師朗,送到成都,前蜀主把他釋放了。
[2]吳張崇攻安州,不克而還。
[2]吳將張崇進攻安州,沒有攻下,率兵返回。
崇在廬州,貪暴不法。廬江民訟縣令受賕,徐知誥遣侍御史知雜事楊廷式往按之,欲以威崇,廷式曰:“雜端推事,其體至重,職業不可不行。”知誥曰:“何如?”廷式曰:“械繫張崇,使吏如昇州,簿責都統。”知誥曰:“所按者縣令耳,何至於是!”廷式曰:“縣令微官,張崇使之取民財轉獻都統耳,豈可舍大而詰小乎!”知誥謝之曰;“固知小事不足相煩。”以是益重之。廷式,泉州人也。
張崇在廬州,貪暴不法。廬江的百姓抗訴,說廬江縣令接受了賄賂。徐知誥派侍御史知雜事楊廷式前往檢查,打算以此來威脅張崇一下。楊廷式說:“雜端推事官,體制上非常重要,本職工作,不可不做。”徐知誥說;“怎么辦呢?”楊廷式說:“給張崇戴上刑具,派一個官吏去昇州,反覆詰責都統。”徐知誥說:“現在查辦的不過是一個縣令,何至如此!”楊廷式說:“縣令雖然是個小官,但張崇讓他收取的民財都轉獻給了都統,難道可以捨去大官而去詰責一個小官嗎?”徐知誥道歉說:“本來知道小事不足以麻煩你。”徐知誥因此更加器重楊廷式。楊廷式是泉州人。
[3]晉王自得魏州,以李建及為魏博內外牙都將,將銀松效節都。建及為人忠壯,所得賞賜,悉分士卒,與同甘苦,故能得其死力,所向立功,同列疾之。宦者韋令圖監建及軍,譖於晉王曰:“建及以私財驟施,此其志不小,不可使將牙兵。”王疑之;建及知之,行之自若。三月,王罷建及軍職,以為代州刺史。
[3]自從晉得到魏州以後,任命李建及為魏博內外牙都將,統率禁衛軍銀槍效節都。李建及為人忠誠壯節,得到的賞賜全部分給士卒,與士卒們同甘共苦,所以能夠得到士卒們對他盡心盡力,只要他出去作戰,一定會立功,同僚們很嫉妒他。宦官韋令圖監管李建及的軍隊,偷偷地對晉王說:“李建及用自己的財物多次分給士卒,如此看來,他的志向不小,不能讓他率領禁衛軍了。”晉王產生了懷疑。李建及知道後,行之自若。三月,晉王免去李建及的軍職,任命他為代州刺史。
[4]漢楊洞潛請立學校,開貢舉,設銓選;漢主岩從之。
[4]南漢楊洞潛請求建立學校,開設貢舉,量才授官,南漢主劉岩聽從了他的意見。
[5]夏,四月,乙亥,以尚書左丞李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琪,之弟也,性疏俊,挾趙岩、張漢傑之勢,頗通賄賂。蕭頃與琪同為相,頃謹密而陰伺琪短。久之,有以攝官求仕者,琪輒改攝為守,頃奏之。帝大怒,欲流琪遠方,趙、張左右之,止罷為太子少保。
[5]夏季,四月,乙亥(疑誤),後梁帝任命尚書左丞李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琪是李的弟弟,他的性情開朗出眾,依仗趙岩、張漢傑的勢力,頗通賄賂。蕭頃和李琪同為宰相,蕭頃謹慎秘密地觀察李琪的短處。過了很久,有人想將試用的官改為正式的官,李琪就給他改試用官為守官,蕭頃把這件事上奏給後梁帝。後梁帝十分生氣,想把李琪流放到遠方,經趙岩、張漢傑幫助,才未流放,降為太子少保。
[6]河中節度使冀王友謙以兵襲取同州,逐忠武節度使程全暉,全暉奔大梁。友謙以其子令德為忠武留後,表求節鉞,帝怒,不許。既而懼友謙怨望,己酉,以友謙兼忠武節度使。制下,友謙已求節鉞於晉王,晉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節度使。
[6]河中節度使冀王朱友謙率兵襲擊並奪取了同州,趕走了忠武節度使程全暉。程全暉逃到了大梁。朱友謙任命他的兒子朱令德為忠武留後,並上表皇帝請求賜發符節和斧鉞,後梁帝十分生氣,沒有答應。後來後梁帝害怕朱友謙心懷不滿,己酉(十七日),任命朱友謙兼任忠武節度使。後梁帝的命令下達時,朱友謙已向晉王請求到符節和斧鉞,歸降於晉王,於是晉王直接發出親筆手令任命朱令德為忠武節度使。
[7]吳宣王重厚恭恪,徐溫父子專政,王未嘗有不平之意形於言色,溫以是安之。及建國稱制,尤非所樂,多沈飲鮮食,遂成寢疾。
[7]吳宣王很厚道,而且謙恭謹慎,徐溫父子掌管全權,宣王從來沒有不平之意表現在臉色上,徐溫因此就安然自在。到了建國稱王以後,宣王更沒有什麼所高興的,經常喝酒,很少吃飯,慢慢就臥床生病了。
五月,溫自金陵入朝,議當為嗣者。或希溫意言曰:“蜀先主謂武侯:‘嗣子不才,君宜自取。’”溫正色曰:“吾果有意取之,當在誅張顥之初,豈至今日邪!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立之。敢妄言者斬!”乃以王命迎丹楊公溥監國,徙溥兄為舒州團練使。
五月,徐溫從金陵回朝,商議誰當為繼承王位的人。有人迎合徐溫的心意說:“蜀先主劉備對武侯說:‘嗣子沒有才能,您可以自代王位。’”徐溫嚴肅地說:“我如果真有心取代王位,是在殺掉張顥的時候,哪能等到今日!即使楊氏沒有兒子,有女兒也應當立她為王。再有敢胡說的,一律殺掉。”於是以宣王之命迎接丹楊公楊溥回來代行處理政事,調楊溥的哥哥楊任舒州團練使。
己丑,宣王殂。六月,戊申,溥即吳王位。尊母王氏曰太妃。
己丑(二十八日),宣王去世。六月,戊申(十八日),楊溥登吳王位。尊稱他的母親王氏為太妃。
[8]丁巳,蜀以同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周同平章事,充永平節度使。
[8]丁巳(二十七日),前蜀主讓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周以同平章事銜,出任永平節度使。
[9]帝以泰寧節度使劉為河東道招討使,帥感化節度使尹皓、靜勝節度使溫昭圖、莊宅使段凝攻同州。
[9]後梁帝任命泰寧節度劉為河東道招討使,率領感化節度使尹皓、靜勝節度使溫昭圖、莊宅使段凝一起攻打同州。
[10]閏月,庚申朔,蜀主作高祖原廟於萬里橋,帥后妃、百官用褻味作鼓吹祭之。華陽尉張士喬上疏諫,以為非禮,蜀主怒,欲誅之,太后以為不可,乃削官流黎州,士喬感憤,赴水死。
[10]閏五月,庚申朔(初一),前蜀主在萬里橋修建了高祖原廟,帶領后妃、百官,供上高祖生前最喜歡吃的食品,擊鼓吹樂來祭祀高祖。華陽尉張士喬上書勸說前蜀主,認為這樣做不合祭禮。前蜀主十分生氣,打算把他殺掉。太后認為不能殺,於是免了他的官職,把他流放到黎州。張士喬感到憤怒,跳水自殺。
[11]劉等圍同州,朱友謙求救於晉;秋,七月,晉王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將兵救之。
[11]劉等包圍了同州,朱友謙請求晉國援救。秋季,七月,晉王派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率兵前去援救。
[12]乙卯,蜀主下詔北巡,以禮部尚書兼成者尹長安韓昭為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無文學,以便佞得幸,出入宮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數州刺史賣之以營居第,蜀主許之。識者知蜀之將亡。
[12]乙卯(二十六日),前蜀主頒發詔書,準備到北邊巡視。任命禮部尚書兼成都尹長安人韓昭為文思殿大學士,地位在翰林承旨之上。韓昭沒有文才,用花言巧語、阿諛逢迎得到的前蜀主寵幸,出入宮禁,在接近前蜀主時,請求賣通、渠、巴、集四州刺史官爵,用來修建他的住宅,前蜀主答應了。明白這件事的人知道前蜀將要滅亡。
八月,戊辰,蜀主發成都,被金甲,冠珠帽,執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餘里。雒令段融上言:“不宜遠離都邑,當委大臣征討。”不從。九月,次安遠城。
八月,戊辰(初十),前蜀主從成都出發,他身披金甲,頭戴珠帽,手執弓箭而行,隨從的旌旗兵甲,連線起來有百餘里長。雒縣守令段融上書說:“不宜遠離都城,應委派大臣出去征討。”前蜀主不聽。九月,軍隊駐紮在安遠城。
[13]李存審等至河中,即日濟河。梁人素輕河中兵,每戰必窮追不置。存審選精甲二百,雜河中兵,直壓劉壘,出千騎逐之;知晉人已至,大驚,自是不敢輕出。晉人軍於朝邑。
[13]李存審等到了河中,當天過了黃河。後梁軍平時很輕視河中兵,每次戰鬥都要窮追不捨。李存審挑選了二百名精兵,其中又攙雜了一些河中兵,一直逼近劉的軍營。劉率領一千騎兵出去追逐,發現晉軍已經來到,十分吃驚,從此以後,劉不敢輕易出動。晉軍駐紮在朝邑。
河中事梁久,將士皆持兩端。諸軍大集,芻粟踴貴,友謙諸子說友謙且歸款於梁,以退其師,友謙曰:“昔晉王親赴吾爭,秉燭夜戰。今方與梁相拒,又命將星行,分我資糧,豈可負邪!”
河中事奉後梁時間已經很長,將士們都是腳踩兩隻船。各路軍隊都集中在河中,糧草價格昂貴,朱友謙的兒子們勸說朱友謙誠心歸服後梁,以此來讓後梁軍撤兵,朱友謙說;“從前晉王親自率兵解救我的危急,手持火把連夜作戰。現在正和後梁軍相持,晉王又命令將帥披星戴月趕來援救,還給我們物資糧食,我們怎么能辜負他呢?”
晉人分兵攻華州,壞其外城。李存審等按兵累旬。乃進逼劉營,等悉眾出戰,大敗,收餘眾退保羅文寨。又旬餘,存審謂李嗣昭曰:“獸窮則搏,不如開其走路,然後擊之。”乃遣人牧馬於沙苑。等宵遁,追擊至渭水,又破之,殺獲甚眾。存審等移檄告諭關右,引兵略地至下,謁唐帝陵,哭之而還。
晉軍分兵去攻打華州,破壞了華州的外城。李存審等按兵不動,幾十天后才逼近劉的軍營,劉等率領全軍出來迎戰,被打得大敗,只好收拾剩下的軍隊退守羅文寨。又過了十幾天,李存審對李嗣昭說:“野獸到了最困難的時候就會拚死搏鬥,不如放開一條路讓他們逃走,然後從後面追擊他們。”於是李嗣昭派出人到沙苑去放馬。劉等乘夜逃跑,李嗣昭率兵追擊到渭水,又將劉的軍隊打敗,斬殺和俘獲很多。李存審等張貼檄文,告示關右,同時率兵攻占了很多地方,一直到下,謁拜了唐帝的陵墓,在陵前痛哭一番後返回。
河中兵進攻崇州,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甚懼。帝使供奉官竇維說之曰:“公所有者華原、美原兩縣耳,雖名節度使,實一鎮將,比之雄藩,豈可同日語也,公有意欲之乎?”昭圖曰:“然。”維曰:“當為公圖之。”即教昭圖表求移鎮,帝以汝州防禦使華溫琪權知靜勝留後。
河中的軍隊向崇州發起進攻,靜勝節度使溫昭圖非常害怕。後梁帝派供奉官竇維勸他說:“你僅僅有華原、美原兩個縣罷了,雖然名為節度使,其實是一個鎮將,和一些強大的藩鎮來比,怎么可以同日而語,你想擴大一點嗎?”溫昭圖說:“當然。”竇維說:“讓我為你來謀劃。”於是就讓溫昭圖上書請求改換個地方。後梁帝於是讓汝州防禦使華溫琪暫為靜勝留後。
[14]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軍,數日,復還安遠。
[14]冬季,十月,辛酉(初三),前蜀主去了武定軍,幾天以後又回到安遠。
[15]十一月,戊子朔,蜀主以兼侍中王宗儔為山南節度使、西北面都招討、行營安撫使,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寧軍使王宗晏、左神勇軍使王宗信為三招討以副之,將兵伐岐,出故關,壁於鹹宜,入良原。丁酉,王宗儔攻隴州,岐王自將萬五千人屯陽。癸卯,蜀將陳彥威出散關,敗岐兵於箭嶺,蜀兵食盡,引還。宗昱屯泰州,宗儔屯上,宗晏、宗信屯威武城。
[15]十一月,戊子朔(初一),前蜀主任命兼侍中王宗儔為山南節度使、西北面都招討、行營安撫使,任命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寧軍使王宗晏,左神勇軍使王宗信為三名招作為副職,輔助王宗儔領兵伐岐。他們率兵出故關,在鹹宜修築壁壘,後進入良原。丁酉(初十),王宗儔向隴州發起進攻,岐王親自率領一萬五千軍隊駐紮在陽。癸卯(十六日),前蜀將陳彥威從散關出兵,在箭嶺擊敗了岐兵。前蜀軍的糧食吃完後,才率兵回去。王宗昱駐紮在泰州,王宗儔駐紮在上,王宗晏和王宗信駐紮在武威城。
庚戌,蜀主發安遠城;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請幸所治,從之。癸亥,泛江而下,龍舟畫舸,輝映江渚,州縣供辦,民始愁怨。壬申,至閬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將嫁,蜀主取之,賜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慟而卒。癸未,至梓州。
庚戌(二十三日),前蜀主自安遠城出發,十二月,庚申(初三),到達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拜,請求前蜀主巡視閬州,前蜀主答應了他的請求。癸亥(初六),順江而下,龍舟彩船,光輝照映在江的兩岸,這些都是強制沿江州縣供應,老百姓開始發愁抱怨。壬申(十五日),前蜀主到了閬州,閬州的百姓何康有個很漂亮的女兒,將要出嫁,前蜀主就奪為己有,然後賞賜給她的夫家一百匹絲帛,那個未婚夫極其悲痛而死。癸未(二十六日),前蜀主到了梓州。
[16]趙王熔自恃累世鎮成德,得趙人心,生長富貴,雍容自逸,治府第園沼,極一時之盛,多事嬉遊,不親政事,事皆仰成於僚佐,深居府第,權移左右,行軍司馬李藹、宦者李弘規用事於中外,宦者石希蒙尤以諂諛得幸。
[16]趙王王熔依仗世代鎮守成德,頗得趙地人心,生活富裕,地位顯貴,容儀溫文,悠然自得。他治理的府第園池,在當時是最好的。他經常遊玩,不問政事,一切政事都依靠僚佐來處理。他深居府第,把大權交給了他的左右官員。行軍司馬李藹、宦官李弘規掌管內外事務。宦官石希蒙尤其靠阿諛奉承得到寵愛。
初,劉仁恭使牙將張文禮從其子守文鎮滄州,守文詣幽州省其父,文禮於後據城作亂,滄人討之,奔鎮州。文禮好誇誕,自言知兵,趙王熔奇之,養以為子,更名德明,悉以軍事委之。德明將行營兵從晉王,熔欲寄以腹心,使都指揮使符習代還,以為防城使。
當初,劉仁恭派牙將張文禮隨他的兒子劉守文去鎮守滄州,劉守文到幽州去看望父親,張文禮隨後占據了滄州城發動叛亂,滄州人討伐他,他逃到了鎮州。張文禮喜歡吹大話,自稱會打仗,趙王王熔認為他很奇特,於是收為養子,並改名為德明,把全部的軍事委託給他。德明率領著行軍部隊跟隨著晉王,王熔想委派一個親信去,於是派都指揮使符習替代德明,讓他回來,任防城使。
熔晚年好事佛及求仙,專講佛經,受符,廣齋醮,合煉仙丹,盛飾館宇於西山,每往游之,登山臨水,數月方歸,將佐士卒陪從者常不下萬人,往來供頓,軍民皆苦之。是月,自西山還,宿鶻營莊,石希蒙勸王復之他所;李弘規言於王曰:“晉王夾河血戰,櫛風沐雨,親冒矢石,而王專以供軍之資奉不急之費。且時方艱難,人心難測,王久虛府第,遠出遊從,萬一有奸人為變,閉關相距,將若之何?”王將歸,希蒙密言於王曰:“弘規妄生猜間,出不遜語以劫協王,專欲誇大於外,長威福耳。”王遂留,信宿無歸志。弘規乃教內牙都將蘇漢衡帥親軍,擐甲拔刃,詣帳前白王曰:“士卒暴露已久,願從王歸!”弘規因進言曰:“石希蒙勸王游從不已,且聞欲陰謀弒逆,請誅之以謝眾。”王不聽,牙兵遂大噪,斬希蒙首,訴於前。王怒且懼,亟歸府。是夕,遣其長子副大使昭祚與王德明將兵圍弘規及李藹之第,族誅之,連坐者數十家。又殺蘇漢衡,收其常與,窮治反狀,親軍大恐。
王熔晚年信佛,喜歡求仙,專門講習佛經,又學習道家符,廣設齋醮向仙道祈禱,冶鍊金丹。在西山把館宇裝飾的非常華麗,經常去那裡遊玩。他登山觀水,幾個月後才回來,陪他的左右將士經常不下一萬人。來往食宿,耗資巨大,軍民都深受其苦。這個月,從西山回返,住在鶻營莊,石希蒙勸王熔再到別的地方去玩。李弘規對王熔說:“晉王在黃河兩岸和梁軍血戰,櫛風沐雨,親自冒著箭石率兵前進。而大王專門把供給軍隊用的物質挪用於一些不急的事情,況且時下正處在困難時期,人心難測,大王如果長期離開府第,遠出遊玩,萬一有奸人叛變,關起關門,把我們隔在外面,該怎么辦呢?”趙王準備回去,石希蒙又偷偷地和趙王說:“李弘規胡亂猜想,口出不遜之言來威脅大王,專門對外誇示自己,以提高自己的威福。”於是趙王又留了下來,連續住了兩夜還不想回去。李弘規於是讓內牙都將蘇漢衡率領親軍穿甲持刀,到帳篷前面對趙王說:“士卒們離家在外已經很長時間了,都希望跟從大王回去。”李弘規因此也勸趙王說:“石希蒙勸大王沒完沒了地遊玩,而且還聽說他準備謀害大王,請把他殺掉來向大家認錯。”趙王不聽,於是衛隊士卒大聲喧譁起來,殺了石希蒙,拿著他的頭到趙王面前訴說。趙王十分生氣也很害怕,於是趕快回到了府第。當天晚上趙王就派他的長子副大使王昭祚和王德明率兵包圍了李弘規和李藹的住宅,把他的全家全部殺掉,受牽連的有幾十家。又將蘇漢衡殺掉,拘捕了他的黨羽,徹底追究他們反叛的情況,趙王的親信部隊感到十分驚恐。
[17]吳金陵城成,陳彥謙上費用冊籍,徐溫曰:“吾既任公,不復會計。”悉焚之。
[17]吳國修築的金陵城落成,陳彥謙將開支帳冊送給徐溫過目,徐溫說:“我既然任用你辦,我就不再檢查核算了。”於是把那些帳簿全部燒了。
[18]初,閩王審知承制加其從子泉州刺史延彬領平盧節度使。延彬治泉州十七年,吏民安之。會得白鹿及紫芝,僧浩源以為王者之符,延彬由是驕縱,密遣使浮海入貢,求為泉州節度使。事覺,審知誅浩源及其黨,黜延彬歸私第。
[18]當初閩王王審知承照制書讓他的侄兒泉州刺史王延彬兼任平盧節度使。王延彬治理泉州十七年,官民都安居樂業,正好在這個時候,王延彬得到了白鹿和紫芝等祥瑞物品,僧人浩源認為這是王延彬要做帝王的徵兆。王延彬因此驕傲放肆起來,他偷偷派人過海去帝王那裡納貢,並請求閩王任命他為泉州節度使。事情敗露後,王審知誅滅了浩源及其同黨,罷免了王延彬的官爵,打發他回了家。
[19]漢主岩遣使通好於蜀。
[19]南漢主劉岩派遣使者到蜀國去互通友好。
[20]吳越王遣使為其子傳求婚於楚,楚王殷許之。
[20]吳越王錢派遣使者到楚國為他的兒子錢傳求婚,楚王馬殷答應了他的請求。
龍德元年(辛巳、921)
龍德元年(辛巳,公元921年)
[1]春,正月,甲午,蜀主還成都。
[1]春季,正月,甲午(初七),前蜀主回到了成都。
[2]初,蜀主之為太子,高祖為聘兵部尚書高知言女為妃,無寵,及韋妃入宮,尤見疏薄,至是遣還家。知言驚仆,不食而卒。韋妃者,徐耕之孫也,有殊色,蜀主適徐氏,見而悅之,太后因納於後宮,蜀主不欲聚於母族,托雲韋昭度之孫。初為婕妤,累加元妃。
[2]當初,前蜀主為太子時,高祖王建為他聘兵部尚書高知言的女兒為妃,不受喜歡。韋妃入宮後,對高氏更加疏遠,把她送回娘家。高知言為此嚇得摔倒,吃不下飯死去。韋妃是徐耕的孫女,長得很漂亮,前蜀主到他的母親徐氏那裡,見到此女十分喜歡,因此太后就把她留在後宮。前蜀主不願意娶母親家族的人為妻,於是假託說是韋昭度的孫女。開始任她為婕妤,後來逐漸升為正妃。
蜀主常列錦步障,擊球其中,往往遠適而外人不知。諸香,晝夜不絕。久而厭之,更皂莢以亂其氣。結繒為山,及宮殿樓觀於其上,或為風雨所敗,則更以新者易之。或樂飲繒山,涉旬不下。山前空渠通禁中,或乘船夜歸,令宮女秉蠟炬千餘居前船,卻立照之,水面如晝。或酣飲禁中,鼓吹沸騰,以至達旦。以是為常。
前蜀主經常掛起錦緞圍成一個螢幕,在裡面擊球,往往到較遠的地方而外人不知道。他經常燒香,晝夜不絕。時間長了,又討厭燒香,改用燒皂莢來改變室內氣味。他還把繒帛堆成山的樣子,然後在上面做一些宮殿樓觀,有時經風吹雨淋壞了,就用新的把壞的換掉。有時在繒山上飲酒作樂,一住十來天還不想下來。在繒山的前面挖一條渠,一直通往前蜀主的宮內,有時晚上乘船回宮中,命令宮女們手拿著一千餘支蠟燭在前面的船上,臉朝後面站著,水面上如同白天一樣明亮。有時在宮中大吃大喝,鼓樂沸騰,通宵達旦。這種情況是經常的。
[3]甲辰,徙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為匡國節度使,鎮許昌。昭圖素事趙岩,故得名藩。
[3]甲辰(十七日),後梁帝調靜勝節度使溫昭圖任匡國節度使,鎮守許昌。溫昭圖一向事奉趙岩,所以他能得到有名的藩鎮。
[4]蜀主、吳主屢以書勸晉王稱帝,晉王以書示僚左曰:“昔王太師亦嘗遺先王書,勸以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先王語余云:‘昔天子幸石門,吾發兵誅賊臣,當是之時,威振天下,吾若挾天子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誰能禁我!顧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為耳。汝他日當務以復唐社稷為心,慎勿效此曹所為!’言猶在耳,此議非所敢聞也。”因泣。
[4]前蜀主、吳主曾多次寫信勸晉王稱帝,晉王把這些書信讓他的僚屬們看,並說:“從前王太師也曾給先王書信,勸說唐室已經滅亡,應該自己稱帝,占據一方。先王對我說:‘從前天子巡視石門時,我派兵去誅滅了亂臣賊子,當時,威振天下,我如果在那時挾持天子,占據關中,自己起草賜封九錫和禪讓的文告,誰能禁止我?但是我家世代效忠皇帝,常為朝廷立功,我誓死不能這樣做。你以後應當全心全意恢復唐朝社稷,小心不要效法這些人的做法。’先王對我講的話好像還在耳邊,這種建議我聽都不敢聽。”說完就哭了。
既而將佐及藩鎮勸進不已,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黃巢之破長安也,魏州僧傳真之師得傳國寶,藏之四十年,至是,傳真以為常玉,將鬻之,或識之,曰:“傳國家也。”傳真乃詣行台獻之,將佐皆奉觴稱賀。
不久,晉王的左右將佐以及藩鎮官吏們不斷地勸他稱帝,於是他讓有關部門購買玉石製作傳國寶物。以前黃巢攻破長安的時候,魏州僧人傳真的師父得到過傳國之寶,珍藏了四十年,這時,傳真以為是一塊普通的玉石,將準備把它賣掉,有人認出這塊寶玉來,對傳真說:“這是傳國之寶。”於是傳真就到魏州行台獻上寶玉。晉王的左右將佐們都舉懷祝賀。
張承業在晉陽聞之,詣魏州諫曰;“吾王世世忠於唐室,救其患難,所以老奴三十餘年為王捃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複本朝宗社耳。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而王遽即大位,殊非從來征伐之意,天下其誰不解體乎!王何不先滅朱氏,複列聖這深讎,然後求唐後而立之,南取吳,西取蜀,汛掃宇內,合為一家,當是之時,雖使高祖、太宗復生,誰敢居王上者?讓之愈久則得之愈堅矣。老奴之志無他,但以受先王大恩,欲為王立萬年之基耳。”王曰:“此非余所願,柰群下意何。”承業知不可止,慟哭曰:“諸侯血戰,本為唐家,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晉王邑,成疾,不復起。
張承業在晉陽聽說這件事後,到魏州勸晉王說:“大王世世代代效忠唐朝王室,解救了唐朝的不少患難,所以老奴我三十多年來為大王收集財賦,招兵買馬,誓死消滅叛逆之人,恢復唐朝的宗廟社稷。現在黃河以北剛剛安定下來,朱氏還存在,大王就急急忙忙登帝位,和你當初奮力作戰的意思大不一樣,這樣天下的人心怎么能不離散呢?大王何不先滅掉朱氏,報了各位先王的深仇,然後尋到唐王室的後人擁立為帝,向南奪取吳國,向西奪取蜀國,橫掃天下,合為一家,到那時候,即使高祖、太宗起死回生,又有誰敢位於你的上面呢?謙讓的時間越長,所得到的就越牢固。老奴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因為接受了先王的大恩,願為大王創建萬年大業的基礎。”晉王聽了以後說:“這並不是我的願望,只是對左右大臣的意見無可奈何。”張承業知道阻止不了,痛哭著說:“諸侯們浴血奮戰,本來是為了恢復唐朝大業,現在大王自己取得帝位,欺騙了老奴我啊。”馬上把自己的封地交還給晉王。後來張承業得了病,沒能再起來。
[5]二月,吳改元順義。
[5]二月,吳國改年號為順義。
[6]趙王既殺李弘規、李藹,委政於其子昭詐。昭祚性驕愎,既得大權,向時附弘規者皆族之。弘規部兵五百人慾逃,聚泣偶語,未知所之。會諸軍有給賜,趙王忿親軍之殺石希蒙,獨不時與,眾益懼。王德明素蓄異志,因其懼而激之曰;“王命我盡坑爾曹。吾念爾曹無罪並命,欲從王命則不忍,不然又獲罪於王,柰何?”眾皆感泣。
[6]趙王王熔把李弘規、李藹殺掉後,讓他的兒子王昭祚掌管政權。王昭祚性情驕傲,剛愎自用,掌握大權以後,把從前依附李弘規的人們都全家斬殺。李弘規部隊的五百士卒打算逃跑,他們聚集在一起一邊哭一邊小聲私語,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正好這時賞賜各部隊,趙王恨他的親軍殺死石希蒙,便沒有分給他們,大家更感到害怕。太保王德明平素就懷有異心,現在利用他們心裡恐懼而更加激發他們說:“趙王命令我把你們這些人全部坑殺。我覺得你們沒有罪卻被殺死,想服從趙王的命令但又不忍心殺你們,不殺你們我又得罪了趙王,怎么辦呢?”大家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是夕,親軍有宿於潭城西門者,相與飲酒而謀之。酒酣,其中驍健者曰:“吾曹識王太保意,今夕富貴決矣!”即逾城入。趙王方焚香受,二人斷其首而出,因焚府第。軍校張友順帥眾詣德明第,請為留後,德明複姓名曰張文禮,盡滅王氏之族,獨置昭祚之妻普寧公主以自托於梁。
這天晚上,趙王的親軍中有人住在潭城的西門,他們在一起喝酒,相與謀劃。喝得高興的時候,有位勇敢的人說:“我們很明白王太保的意思,今晚上就能讓大家富貴了。”說完他們就翻過城牆進入城內,此時趙王正在燒香,接受道主天尊所受符,兩個人殺死王熔,焚燒了趙王的住宅。軍校張友順率領士卒來到王德明的住地,請他作留後官,王德明恢復了姓名叫張文禮,把王氏的家族全部殺掉,只留下王昭祚的妻子普寧公主,以此來託身於後梁。
[7]三月,吳人歸吳越王從弟龍武統軍鎰於錢唐,亦歸吳將李濤於廣陵。徐溫以濤為右雄武統軍,以鎰為鎮海節度副使。
[7]三月,吳國把吳越王錢堂弟龍武統軍錢鎰送回錢唐,錢也把吳國將領濤送回廣陵。徐溫任命李濤為右雄武統軍,錢任命錢鎰為鎮海節度副使。
[8]張文禮遣使告亂於晉王,且奉箋勸進,因求節鉞。晉王方置酒作樂,聞之,投杯悲泣,欲討之。僚佐以為文禮罪誠大,然吾方與梁爭,不可更立亂於肘腋,宜且從其請以安之。王不得已,夏,四月,遣節度判官盧質承制授文禮成德留後。
[8]張文禮派遣使者告訴晉王,趙州已亂,並且寫信給晉王勸晉王稱帝,請求晉王授予他符節和斧鉞。這時晉王正在飲酒作樂,聽到這件事後,扔掉酒杯悲痛地哭起來,準備去討伐張文禮。晉王的左右僚臣們認為張文禮的罪過確實很大,然而晉王與後梁爭戰,不能再在近處樹敵,應該答應他的請求來安定他們。晉王不得已,於夏季四月派節度判官盧質秉承晉王的旨意授張文禮為成德留後。
[9]陳州刺史惠王友能反,舉兵趣大梁,詔陝州留後霍彥威、宣義節度使王彥章、控鶴指揮使張漢傑將兵討之。友能至陳留,兵敗,走還陳州,諸軍圍之。
[9]陳州刺史惠王朱友能反叛,率軍直趨大梁城。後梁帝下詔書命令陝州留後霍彥威、宣義節度使王彥章、控鶴指揮使張漢傑率兵討伐朱友能。朱友能到了陳留以後被打敗,又退還陳州,各路軍隊包圍了陳州。
[10]五月,丙戌朔,改元。
[10]五月,丙戌朔(初一),後梁改換年號。
[11]初,劉與朱友謙為婚。之受詔討友謙也,至陝州,先遣使移書,諭以禍福;待之月余,友謙不從,然後進兵。尹皓、段凝素忌,因譖之於帝曰:“逗遛養寇,俾俟援兵。”帝信之。既敗歸,以疾請解兵柄,詔聽於西都就醫,密令留守張宗鴆之,丁亥,卒。
[11]當初,劉與示友謙有姻親關係。劉接受命令去討伐朱友謙。到了陝州以後,先派遣使者給朱友謙送了一封信,給他講明白怎么做會有禍,怎么做會有福。等待了一個多月,朱友謙不聽從劉的意見,劉然後才進兵,尹皓、段凝向來很忌恨劉,就在後梁帝面前誣陷他說;“劉在那裡耽擱時間,保護敵人,使敵人有時間等待援兵。”後梁帝相信了他們的話,等到劉戰敗回來,因病請求解除自己的兵權,後梁帝下詔書,讓他在西都洛陽看病,並秘密讓洛陽留守張宗用毒酒害他,丁亥(初二),劉死去。
[12]六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12]六月,乙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13]秋,七月,惠王友能降;庚子,詔赦其死,降封房陵侯。
[13]秋季,七月,惠王朱友能投降。庚子(十七日),後梁帝下詔免去他的死罪,降他為房陵侯。
[14]晉王既許藩鎮之請,求唐舊臣,欲以備百官。朱友謙遣前禮部尚書蘇循詣行台,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循詣行台,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謂之拜殿。見王呼萬歲舞蹈,泣而稱臣。翌日,又獻大筆三十枚,謂之“畫日筆”。王大喜,即命循以本官為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深惡之。
[14]晉王既然同意了藩鎮官吏們的請求,就訪求唐韓舊臣,打算準備朝廷百官。朱友謙派前禮部尚書蘇循到行台,蘇循到了魏州,進入牙城,看到官府就拱手彎腰行禮,這叫做拜殿。見了晉王就高萬歲,手舞足蹈,邊哭邊自稱臣下。第二天,蘇循又獻給晉王三十支大筆,叫做“畫日筆”。晉王十分高興,馬上就恢復甦循的原職,任命他為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對蘇循特別反感。
[15]張文禮雖受晉命,內不自安,復遣間使因盧文進求援於契丹;又遣間使來告曰:“王氏為亂兵所屠,公主無恙。今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發精甲萬人相助,自德、棣渡河,則晉人遁逃不暇矣。”帝疑未決。敬翔曰:“陛下不乘此釁以復河北,則晉人不可復破矣。宜徇其請,不可失也。”趙、張輩皆曰:“今強寇近在河上,盡吾兵力以拒之,猶懼不支,何暇分萬人以救張文禮乎!且文禮坐持兩端,欲以自固,於我何利焉!”帝乃止。
[15]張文禮雖然接受了晉王的命令,但心裡很不安,又秘密派使者通過盧文進向契丹求援。同時秘密派使者來告訴後梁說:“王氏被敵兵殺死,但公主十分安全。現在我已經向北面招請契丹人,請求朝廷派出一萬精銳部隊相助,從德州、棣州渡過黃河,這樣晉人就沒有空隙逃跑了。”後梁帝猶疑不決。敬翔說:“陛下如果不乘這個機會收復黃河以北,那么晉人是很難再被攻破的。應當順從他們的請求,機不可失啊!”趙岩、張漢傑等人都說:“現在強大的敵人離我們很近,就在黃河邊上,用我們的全部兵力來抵抗他們,還怕支持不下來,哪裡能夠分出一萬多士卒去援救張文禮呢!況且張文禮腳踩兩隻船,打算以此來鞏固自己,對於我們有什麼好處呢?於是後梁帝停止了對張文禮的援救。
晉人屢於塞上及河津獲文禮蠟丸絹書,晉王皆遣使歸之,文禮慚懼。文禮忌趙故將,多所誅滅。符習將趙兵萬人從晉王在德勝,文禮請召歸,以他將代之,且以習子蒙為都督府參軍,遣人齎錢帛勞行營將士以悅之。習見晉王,泣涕請留,晉王曰:“吾王趙王同盟討賊,義猶骨肉,不意一旦禍生肘腋,吾誠痛之。汝苟不忘舊君,能為之復讎乎?吾以兵糧助汝。”習與部將三十餘人舉身投地慟哭曰:“故使授習等劍,使之攘除寇敵。自聞變故以來,冤憤無訴,欲引劍自剄,顧無益於死者。今大王念故使輔佐之勤,許之復冤,習等不敢煩霸府之兵,願以所部徑前搏取凶豎,以報王氏累世之恩,死不恨矣!”
晉人曾多次在邊境上和黃河的渡口邊抓獲張文禮送給契丹和後梁國的用蠟丸密封、用白絹書寫的書信,晉王每次都派使者給張文禮送回去,張文禮感到慚愧懼怕。張文禮十分忌恨趙王原來的將領們,大多數都被誅殺。符習率領一萬多趙國士卒隨從著晉王在德勝,張文禮請求將符習召回,由別的將領代替,並且用符習的兒子符蒙作為都督府參軍,張文禮還派人帶著錢財物品去慰勞前線將士,以討好他們。符習見到晉王以後,一邊哭泣一邊請求留下,晉王說;“我和趙王曾經訂立同盟共同抗敵,其情義像骨肉一般,不料一下子在身邊發生禍端,我確實痛心。你如果沒有忘記過去的君主,能為他報仇嗎?我將援助你士卒和糧食。”符習和三十多位部將一起跪在地上邊哭邊說:“王熔交給我符習等人寶劍,讓我們消滅敵寇。自從發生變亂以來,深冤大恨無處可訴,本想引劍自殺,但又想到這樣對死去的人沒有什麼好處。現在大王懷念王熔對你的輔佐之恩,答應為王熔報仇,我符習等不敢麻煩尊府的士兵,我們願意率領部下前去殺兇手,來報答王氏對我們世世代代的恩情,雖然死去也沒什麼悔恨的。”
八月,庚申,晉王以習為成德留後,又命天平節度使閻寶、相州刺史史建瑭將兵助之,自邢而北。文禮先病腹疽;甲子,晉兵拔趙州,刺史王鋌降,晉王復以為刺史,文禮聞之,驚懼而卒。其子處瑾秘不發喪,與其黨韓正時謀悉力拒晉。九月,晉兵渡滹沱,圍鎮州,決漕渠以灌之,獲其深州刺史張友順。壬辰,史建瑭中流矢卒。
八月,庚申(初七),晉王任命符習為成德留後,又命令天平節度使閻寶、相州刺史史建瑭率兵幫助他,從邢州、州向北進發。張文禮原先肚子上長了個毒瘡,甲子(十一日),晉軍攻下了趙州,趙州刺史王鋌投降了晉軍,晉王仍任命為趙州刺史,張文禮聽說以後,驚恐而死。張文禮的兒子張處瑾不發布張文禮死亡的訊息,而與他的同黨韓正時謀劃如何全力抵禦晉軍。九月,晉軍渡過了滹沱河,包圍了鎮州,並把漕渠挖開,用水灌鎮州,抓獲了深州刺史張友順。壬辰(初十),史建瑭被流箭擊中而身亡。
晉王欲自分兵攻鎮州,北面招討使戴思遠聞之,謀悉楊村之眾襲德勝北城,晉王得梁降者,知之。冬,十月,已末,晉王命李嗣源伏兵於戚城,李存審屯德勝,先以騎兵誘之,偽示羸怯。梁兵競進,晉王嚴中軍以待之;梁兵至,晉王以鐵騎三千奮擊,梁兵大敗,思遠走趣楊村,士卒為晉兵所殺傷及自相蹈藉、墜河陷冰,失亡二萬餘人。晉王以李嗣源為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同平章事。
晉王打算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攻打鎮州,後梁北面招討使戴思遠聽說以後,謀劃用楊村的人馬去襲擊德勝北城。晉王抓到投降的後梁兵後才知道了這件事。冬季,十月,已未(初七),晉王命令李嗣源在戚城埋伏下士卒,命令李存審駐紮在德勝,先用騎兵去引誘後梁軍,假裝害怕。後梁兵於是爭先恐後地向前推進,晉王率領主力部隊嚴陣以待。後梁兵到了以後,晉王命令三千名鐵騎奮力出擊,後梁兵大敗,戴思遠逃往楊村,他的士卒有的被晉軍所殺死殺傷,有的在逃跑時自相踐踏,有的掉在河中的冰窟窿里,損失了兩萬餘人。晉王任命李嗣源為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同平章事。
[16]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直未有子,妖人李應之得小兒劉雲郎於陘邑,以遺處直曰:“是兒有貴相。”使養為子,名之曰都。及壯,便佞多詐,處直愛之,置新軍,使典之。處直有孽子郁,無寵,奔晉,晉王克用以女妻之, 累遷至新州團練使。餘子皆幼;處直以都為節度副大使,欲以為嗣。
[16]起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直沒有兒子,妖人李應之在陘邑得到一個名叫劉雲郎的小孩兒,把他送給了王處直,並且說:“這個小孩兒有貴人相。”讓他收養為兒子,並起名叫王郁。王都長大後,很分阿諛逢迎,弄虛作假,王處直特別喜歡他。後來王處直新建了一支軍隊,讓他來統率。另外,王處直還有一個非嫡妻所生的兒子。名叫王郁,沒有得到王處直的寵愛,於是就投奔到晉國,晉王李克用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一直把他提拔到新州團練使。王處直的其他兒子都還幼少。後來王處直又任命王都為節度副大使,準備把他立為繼承人。
及晉王存勖討張文禮,處直以平日鎮、定相為唇齒,恐鎮亡而定孤,固諫,以為方御梁寇,宜且赦文禮。晉王答以文禮弒君,義不可赦;又潛引梁兵,恐於易定亦不利。處直患之,以新州地鄰契丹,乃潛遣人語郁,使賂契丹,召令犯塞,務以解鎮州之圍;其將佐多諫,不所。郁素疾都昌繼其宗,乃邀處直求為嗣,處直許之。
晉王李存勖討伐張文禮的時候,王處直認為平時鎮州、定州唇齒相依,恐怕鎮州失守後定州就十分孤單,因此堅決王處直對這件事十分憂勸說晉王,認為現在正在防禦後梁軍的侵略,應該對張文禮寬大處理。晉王回答說,因為張文禮有弒君之罪,從道義上講不能寬大。王處直又想暗中勾引後梁軍,但又怕對易州、定州不利。王處直對這件事十分憂慮。他認為新州與丹契相鄰,於是偷偷派人勸王郁,讓他賄賂契丹,使侵略晉國的邊境,以此來解鎮州之圍。王郁的左右將領們曾多次勸說,王郁沒有聽從。王郁平素非常嫉妒王都冒其宗族繼承家業,於是就以此來請求王處直把自己立為繼承人,王處直答應了他的請求。
軍府之人皆不欲召契丹,都亦慮郁奪其處,乃陰與書吏和昭訓謀劫處直。會處直與張文禮宴於城東,暮歸,都以新軍數百伏於府第,大噪劫之,曰:“將士不欲以城召契丹,請令公歸西第。”乃並其妻妾幽之西第。盡殺處直子孫在中山及將佐之為處直腹心者。都自為留後,具以狀白晉王;晉王因以都代處直。
軍府的人們都不願招致契丹人入侵,王都也憂慮王郁奪取他的地位,於是與書吏和昭訓密謀劫持王處直。正好遇上王處直與張文禮在城東喝酒吃飯,王處直晚上回來,王都將他統領的幾百名新軍士卒埋伏在王處直的住地,一起衝出來邊呼邊嚷將王處直劫持,並說:“將士們不願以城招致契丹人的入侵,請您回到西院。”於是把他和他的妻妾們幽禁在西院,並殺掉王處直在中山的全部子孫和他身邊的心腹將佐。王都自稱為留後,並將這些情況全部告訴了晉王。晉王就讓王都代替了王處直的職位。
[17]吳徐溫勸吳王祀南郊,或曰:“禮樂未備;且唐祀南郊,其費巨萬,今未能辦也。”溫曰:“安有王者而不事天乎 !吾聞事天貴誠,多費何為!唐每郊祀,啟同門,灌其樞用脂百斛。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甲子,吳王祀南郊,配以太祖。乙丑,大赦;加徐知誥同平章事,領江州觀察使,尋以江州為奉化軍,以知誥領節度使。
[17]吳國徐溫勸說吳王去南郊祀,有人說:“現在禮樂還沒有準備好。況且唐朝在南郊祭祀時,耗資巨萬,現在也辦不到。”徐溫說:“哪有做了王不祭祀天的!我聽說侍奉上天貴在心誠,多耗費又有什麼用呢?每當唐朝在南郊祭天,打開南門時,都要用一百斛油脂灌大門的樞紐,這都是衰世揮霍無度的弊病,怎么能效法呢?”甲子(十二日),吳王在南郊祭天,並以太祖配享。乙丑(十三日),實行大赦。加封徐知誥為同平章事,兼任江州觀察使,不久以後又改江州為奉化軍,讓徐知誥兼任節度使。
徐溫聞壽州團練使崔太初苛察失民心,欲征之,徐知誥曰:“壽州邊隅大鎮,征之恐為變,不若使之入朝,因留之。”溫怒曰:“一崔太初不能制,如他人何!”征為右雄武大將軍。
徐溫聽說壽州團練使崔太初因苛刻繁瑣失掉民心,打算徵調他。徐知誥說:“壽州是邊陲大鎮,如果追究崔太初,恐怕引起動亂,不如令他回朝,這樣把他留在朝廷。”徐溫十分生氣地說:“一個崔太初尚不能制服,其他人又怎么樣呢?”於是調他為右雄武大將軍。
[18]十一月,晉王使李存審、李嗣源守德勝,自將兵攻鎮州。張處瑾遣其弟處琪、幕僚齊儉謝罪請服,晉王不許,盡銳攻之,旬日不克。處瑾使韓正時將千騎奇突圍出,趣定州,欲求救於王處直,晉兵追至行唐,斬之。
[18]十一月,晉王派李存審、李嗣源鎮守德勝,他親自率兵攻打鎮州。後梁將領張處瑾派其弟張處琪、幕僚齊儉向晉王認罪並請求投降,晉王沒有答應,率領全部精銳部隊繼續進攻鎮州,結果十幾天也沒攻下來。張處瑾派韓正時率領一千多騎兵衝出包圍圈,直奔定州,打算向王處直請求援救,晉軍一直追到行唐,把韓正時俘獲斬殺。
[19]契丹主既許盧文進出兵,王郁又說之曰:“鎮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速往,則皆已物也,不然,為晉王所有矣。”契丹主以為然。悉發所有之眾而南。述律後諫曰:“吾有西樓羊馬之富,其樂不可勝究也,何必勞師遠出以乘危徼利乎!吾聞晉王用兵,天下莫敵,脫有危敗,悔之何及!”契丹主不聽。十二月,辛未,攻幽州,李紹宏嬰城自守。契丹長驅而南,圍涿州,旬日拔之,擒刺史李嗣弼,進攻定州。王都告急於晉,晉王自鎮州將親軍五千救之,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將兵戍狼山之南以拒之。
[19]契丹主已經允許盧文進出兵援救張文禮,王郁又勸他說:“鎮州的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如能迅速趕到,那裡的美女金帛都歸您所有,不然的話,就歸晉王所有了。”契丹主認為王郁說得對,於是帶領全部人馬向南進發,述律後勸他說:“我們有西樓羊馬之富,這裡的樂趣已不可窮盡,何必要勞師遠征而且冒著危險去求得那利益呢?我聽說晉王用兵,天下無敵,如有危險或被擊敗,後悔也就來不及了。”契丹主沒有聽從述律後的勸說,十二月,辛未(二十日),契丹人向幽州發起進攻,晉將李紹宏環城自守。契丹人向南深入,包圍了涿州,十幾天后攻下,抓獲了涿州刺史李嗣弼。又前進攻打定州。王都向晉王告急,晉王從鎮州率領五千親軍前往援救,並派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率兵駐紮在狼山以南抵禦契丹人。
[20]高季昌遣都指揮使倪可福以卒萬人修江陵處郭,季昌行視,責功程之慢,杖之。季昌女為可福子知進婦,季昌謂其女曰:“歸誤汝舅:吾欲威眾辦事耳。”以白金數百兩遺之。
[20]後梁高季昌派都指揮使倪可福帶領一萬多士卒修築江陵的外城,高季昌巡察時,指責工程進展太慢,用棍杖打了倪可福。高季昌的女兒是倪可福的兒子倪知進的妻子,高季昌對他的女兒說:“回去告訴你公公說,我打算用威勢迫使眾人給我辦事。”並將數百兩白金送他。
[21]是歲,漢以尚書左丞倪曙同平章事。
[21]這一年,漢以尚書左丞倪曙為同平章事。
[22]辰、漵蠻侵楚,楚寧遠節度副使姚彥章討平之。
[22]辰州、漵浦的蠻夷侵犯楚國,楚寧遠節度副使姚彥章率軍擊敗他們。
二年(壬午、992)
二年(壬午,公元992年)
[1]春,正月,壬午朔,王都省王處直於西第,處直奮拳毆其胸,曰:“逆賊,我何負於汝!”既無兵刃,將噬其鼻,都掣袂獲免。未幾。處直憂憤而卒。
[1]春季,正月,壬午朔(初一),王都到西院看望王處直,王處直憤怒地用拳打王都的胸部,說:“逆賊,我什麼地方對不起你?”王處直手中沒有武器,就想用嘴咬他的鼻子,王都用衣服擋住才避免咬傷。沒過多久,王處直因憂憤而死。
[2]甲午,晉王至新城南,候騎白契丹前鋒宿新樂,涉沙河而南;將士皆失色,士卒有亡去者,主將斬之不能止。諸將皆曰:“虜傾國而來,吾眾寡不敵;又聞梁寇內侵,宜且還師魏州以救根本,或請釋鎮州之圍,西入井陘避之。”晉王猶豫未決。郭崇韜曰:“契丹為王郁所誘,本利貨財而來,非能救鎮州之急難也。王新破梁兵,威振夷、夏,契丹聞王至,心沮氣索,苟挫其前鋒,遁走必矣。”李嗣昭自潞州至,亦曰:“今強敵在前,吾有進無退,不可輕動以搖人心。”晉王曰:“帝王之興,自有天命,契丹其如我何!吾以數萬之眾平定山東,今遇此小虜而避之,何面目以臨四海!”乃自帥鐵騎五千選進。至新城北,半出桑林,契丹萬餘騎見之,驚走。晉王分軍為二逐之,行數十里,獲契丹主之子。時沙河橋狹冰薄,契丹陷溺死者甚眾。是夕,晉王宿新樂。契丹主車帳在定州城下,敗兵至,契丹舉眾退保望都。
[2]甲午(十三日),晉王到達新城南面,偵察的騎兵回來說契丹軍的前鋒駐紮在新樂,準備過了沙河向南進軍。將士們聽後都感到害怕,士卒們有臨陣逃跑的,主將把逃路的殺了,也無法禁止。諸將都說:“契丹人把全國的軍隊都調這裡來,我們寡不敵眾。又聽說梁軍入侵,應當把部隊調回魏州以救根本之地。或者撤了包圍鎮州的部隊,向西進入井陘來迴避一下。”晉王猶豫不決。郭崇韜說:“契丹人被王郁所誘惑,本來是為了奪取貨財來的,他們並不能解救鎮州的危難。大王最近擊敗梁軍,威振夷、夏,契丹人聽到大王已經到來。一定會灰心喪氣,如果能銼敗其前鋒部隊,後面的部隊就一定會逃跑。”李嗣昭從潞州來到這裡,也說:“現在強敵在前,我們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不能輕易動搖人心。”晉王說:“帝王的興起,自有天命,契丹人能把我怎么樣呢?我曾用數萬軍隊平定了太行山以東地區,現在遇到這樣小的敵人就迴避他們,我還有什麼面目來見天下人呢?”於是他親自率領五千騎兵率先前進。到了新城北面,一半軍隊剛走出桑林,契丹軍一萬多騎兵看到,都嚇得逃跑了。晉王將部隊分為兩路追逐他們,追出數十里,抓獲契丹主的兒子。當時沙河橋窄冰薄,契丹人掉在河裡淹死了很多。當天晚上,晉王住在新樂。契丹主隨軍帶的車帳扎在定州城下,敗兵到來,契丹軍全部退到望都堅守。
晉王至定州,王都迎謁於馬前,請以愛女妻王子繼岌。
晉王來到定州,王都到馬前去迎接,請求把自己的愛女嫁給晉王的兒子李繼岌。
戊戌,晉王引兵趣望都,契丹逆戰,晉王以親軍千騎先進,遇奚酋禿餒五千騎,為其所圍。晉王力戰,出入數四,自午至申不解。李嗣昭聞之,引三百騎橫擊之,虜退,王乃得出。因縱兵奮擊,契丹大敗,逐北至易州。會大雪彌旬,平地數尺。契丹人馬無食,死者相屬於道。契丹主舉手指天,謂盧文進曰:“天未令我至此。”乃北歸。晉王引兵躡之,隨其行止,見其野宿之所,布藁於地,迴環方正,皆如編翦,雖去,無一枝亂者,嘆曰:“虜用法嚴乃能如是,中國所不及也。”晉王至幽州,使二百騎躡契丹之後,曰:“虜出境即還。”騎恃勇追擊之,悉為所擒,惟兩騎自他道走。
戊戌(十七日),晉王率兵直搗望都,契丹兵迎戰,晉王率親軍一千多騎兵率先前進,正好遇上奚族首領禿餒五千多騎兵,被禿綏所包圍。晉王奮力沖戰,出入好幾次,從午時起一直戰到申時都沒有沖開包圍。李嗣昭聽說以後,率領三百騎兵從側面攻打禿餒部隊,禿餒的部隊退走,晉王才從包圍中解救出來。於是放手讓士卒奮力追擊,契丹大敗,一直向北追到易州。此時正好遇上十幾天下大雪,平地積雪有幾尺厚,契丹軍的人馬都沒有吃的,凍餓死的人一個挨著一個在一個在道路上。契丹主舉起手指著天,對盧文進說:“老天沒有讓我到這裡來。”於是向北回去。晉王帶兵跟蹤,契丹人走,晉軍也走,契丹人休息,晉軍也休息。晉王看到契丹人在野外睡覺的地方,地上鋪草,環繞的方方正正,都像編起來用剪刀剪過似的,雖然他們已經離開這裡,地上鋪的草還沒有一棵亂的,晉王很感嘆地說:“契丹人執法很嚴格,所以才能這樣,這是中原地區的部隊所不如的。”晉王到了幽州,派二百騎兵跟在契丹軍後面,並告訴他們:“契丹人出了邊境以後你們就返回來。”這些騎兵依仗他們勇敢,邊追邊打,結果被契丹人全部抓獲,只有兩個騎兵從別的路上逃跑才沒有被抓獲。
契丹主責王郁,縶之以歸,自是不聽其謀。
契丹主責怪王郁,把他捆著帶回來。從此以後契丹主不再聽他的計謀了。
晉代州刺史李嗣肱將兵定媯、儒、武等州,授山北都團練使。
晉國代州刺史李嗣肱平定了媯、儒、武等州,晉王授予他山北都團練使。
[3]晉王之北攻鎮州也,李存審謂李嗣源曰:“梁人聞我在南兵少,不攻德勝,必襲魏州。吾二人聚於此何為! 不若分軍備之。”遂分軍屯澶州。戴思遠果悉楊村之眾趣魏州,嗣源引兵先之,軍於狄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為之備。思遠至魏店,嗣源遣其將石萬全將騎兵挑戰。思遠知有備,乃西渡洹水,拔成安,大掠而還。又將兵五萬攻德勝北城,重塹復壘,斷其出入,晝夜急攻之,李存審悉力拒守。晉王聞德勝勢危,二月,自幽州赴之,五日至魏州。思遠聞之,燒營遁還楊村。
[3]晉王北攻鎮州的時候,李存審對李嗣源說:“梁人聽說我們在南邊的兵少,他們不攻德勝,必襲魏州。我們兩個人都集中在這裡乾什麼呢?不如把軍隊分開來防備梁軍的進攻。”於是兩人就把軍隊分開,一部分駐紮在澶州。戴思遠果然率領全部楊村的軍隊直奔魏州,李嗣源率兵走在他們的前面,駐紮在狄公祠,並派人通告了魏州方面,使他們有所準備。戴思遠到魏店,李嗣源派出將領石萬全率騎兵挑戰。戴思遠知道晉軍有了防備,就向西渡過洹水,攻下成安,大肆搶掠後返回。後來戴思遠又率領五萬士卒向德勝北城發起進攻,在城外挖了一條條壕溝,又修築了層層牆壘,切斷了晉軍的出入之路,晝夜連續進攻,李存審全力堅守。晉王聽說德勝的形勢危急,二月,從幽州出發,五天到達魏州。戴思遠聽說晉王率軍將要到來,就燒毀了軍營逃回楊村。
[4]蜀主好為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惡人識之,乃下令士民皆著大裁帽。
[4]前蜀主喜歡微服出行,酒肆、歌舞藝人的家裡無所不去。後來他怕人們認出他來,就下令讓士民們都戴大帽子。
[5]晉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築壘以圍鎮州,決滹沱水環之。內外斷絕,城中食盡,丙午,遣五百餘人出求食。寶縱其出,欲伏兵取之;其人遂攻長圍,寶輕之,不為備,俄數千人繼至。諸軍未集,鎮人遂壞長圍而出,縱火攻寶營,寶不能拒,退保趙州。鎮人悉毀晉之營壘,取其芻粟,數日不盡。晉王聞之,以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為北面招討使,以代寶。
[5]晉國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修築牆壘把鎮州包圍起來,並引滹沱水環繞在鎮州四周。鎮州城繼絕了與外界的聯繫,城內的糧食也快吃完了。丙午(疑誤),鎮州城派五百餘人出城找食物。閻寶讓他們出來,打算用伏兵把他們抓獲。但這些人出來後就攻打工事,閻寶輕視他們,沒有任何防備,不一會兒又有數千人到來。這時閻寶的軍隊還沒有集合,鎮州人毀壞了閻寶的包圍工事沖了出去,並放火攻擊閻寶的軍營,閻寶不能抵禦,退到趙州堅守。鎮州人把晉軍修築的牆壘等工事全部毀掉,並把他們的糧草拿走,好幾天都拿不完。晉王聽說此事,調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為北面招討使,代替閻寶。
[6]夏,四月,蜀軍使王承綱女將嫁,蜀主取之入宮。承綱請之,蜀主怒,流於茂州。女聞父得罪,自殺。
[6]夏季,四月,前蜀軍使王承綱的女兒將要出嫁,前蜀主把她收取宮內。王承綱請不要讓女兒入宮,前蜀主非常生氣,把王承綱流放到茂州,王承綱的女兒聽說父親被治罪,就自殺了。
[7]甲戌,張處瑾遣兵千人迎糧於九門,李嗣昭設伏於故營,邀擊之,殺獲殆盡,餘五人匿牆墟間,嗣昭環馬而射之,鎮兵發矢中其腦,嗣昭中矢盡,拔矢於腦以射之,一發而殪。會日暮,還營,創流血不止,是夕卒。晉王聞之,不御酒肉者累日。嗣昭遺命:悉以澤、潞兵授判官任圜,使督諸軍攻鎮州,號令如一,鎮人不知嗣昭之死。圜,三原人也。
[7]甲戌(二十四日),張處瑾派出一千多士卒到九門外迎接奪取晉軍的糧食,李嗣昭在舊營設下伏兵,阻擊迎糧的士卒,差不多把梁軍全都殺或捕獲。剩下五人隱藏在牆壘的廢墟間,李嗣昭騎著馬圍著用箭射他們。鎮州的士卒也射箭還周,擊中了李嗣昭的腦部,李嗣昭箭袋子裡的箭用完了,從腦袋上拔下那根箭來繼續射殺鎮州人,一箭就射一個。這時太陽正好落山,李嗣昭回到了軍營里,被射傷的地方流血不止,當天晚上李嗣昭就死了。晉王聽說後,好幾天不食酒肉。李嗣昭的遺言說:“把澤州、潞州的兵全部交給節度判官任圜,讓他率領諸軍繼續攻打鎮州。”任圜發布的命令和以前完全一樣,鎮州人不知道李嗣昭被射死。任圜是三原人。
晉王以天雄馬步都指揮使、振武節度使李存進為北面招討使。命嗣昭諸子護喪歸葬晉陽;其子繼能不受命,帥父牙兵數知,自行營擁喪歸潞州。晉王遣母弟存渥馳騎追諭之,兄弟俱忿,欲殺存渥,存渥逃歸。嗣昭七子:繼儔、繼韜、繼達、繼忠、繼能、繼襲。繼遠。繼儔為澤州刺史,當襲爵,素懦弱。繼韜凶狡,囚繼儔於別室,詐令士卒劫已為留後,繼韜陽讓,以事白晉王。晉王以用兵方殷,不得已,改昭義軍曰安義,以繼韜為留後。
晉王任命天雄馬步都指揮、振武節度使李存進為北面招討使。命令李嗣昭的兒子們護送李嗣昭的靈柩回晉陽,並把他安葬在那裡。他的兒子李繼能不接受歸葬晉陽的命令,而率領他父親的幾千名牙兵,從軍營護喪送回潞州。晉王派遣他的同母弟弟李存渥騎馬急速追上李繼能,並給他講明要護喪到晉陽,李繼能的兄弟們都感到忿怒,想殺掉李存渥,李存渥逃回。李嗣昭有七個兒子:李繼儔、李繼韜、李繼達、李繼忠、李繼能、李繼襲、李繼遠。李繼儔是澤州刺史,應當接替父親的爵位,他平素比較軟弱。李繼韜凶暴狡猾,把李斷儔囚禁在另外一個房間裡,假裝讓士卒們劫持他請為留後,李繼韜再公開謙讓一番,然後把這件事報告晉王。晉王因為戰爭正在高潮,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改昭義軍為安義,任命李繼韜為留後。
[8]閻寶慚憤,疽發於背,甲戌卒。
[8]閻寶戰敗後感到悲憤,背上長了個毒瘡,在甲戌(二十四日)那一天病死。
[9]漢主岩用術者言,游梅口鎮避災。其地近閩之西鄙,閩將王延美將兵襲之,未至數十里,偵者告之,岩遁逃僅免。
[9]南漢國主劉岩按照術士的話,到梅口鎮去躲避災難。這個地方接近閩的西部邊境,閩將王延美率兵來襲擊他,走到離劉岩還幾十里的地方時,偵察的人告訴了劉岩,劉岩趕緊逃跑,才免遭襲擊。
[10]五月,乙酉,晉李存進至鎮州,營於東垣渡,夾滹沱水為壘。
[10]五月、乙酉(初六),晉將李存進到達鎮州,在東垣渡安營紮寨,在滹沱水兩側修築營壘。
[11]晉衛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楊,名婆兒,以俳優得幸於晉王。頗有膂力,晉王賜姓名,以為刺史;專事掊斂,防城卒皆徵月課縱歸。八月,莊宅使段凝與步軍都指揮使張朗引兵夜渡河襲之,詰旦登誠,執存儒,遂克衛州。戴思遠又與凝攻陷淇門、共城、新鄉,於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為梁有;晉人失軍儲三之一,梁軍復振。帝以張朗為衛州刺史。朗,徐州人也。
[11]晉國衛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楊,名婆兒,因為會演戲,得到晉王的寵愛。他頗有膂力,晉王賜給他姓名,任命為刺史。他專門搜括民財,對防城的兵卒,也向他們每月徵收錢幣,然後放歸,以免防守之役。八月,後梁莊宅使段凝和步軍都指揮使張朗率兵連夜渡過黃河襲擊,第二早晨登城,抓獲李存儒,攻下衛州。戴思遠又和段凝攻下淇門、共城、新鄉,到這時,澶州以西、相州以南的地區都歸後梁所有。晉軍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軍用儲備,後梁軍又振作起來。後梁帝任命張朗為衛州刺史。張朗是徐州人。
[12]九月,戊寅朔,張處瑾使其弟處球乘李存進無備,將兵七千人奄至東垣渡。時晉之騎兵亦向鎮州城,兩不相遇。鎮兵及存進營門,存進狼狽引十餘人斗於橋上,鎮兵退,晉騎兵斷其後,夾擊之,鎮兵殆盡,存進亦戰沒。晉王以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為北面招討使。
[12]九月,戊寅朔(初一),張處瑾派其弟張處球乘李存進沒有防備,率
兵七千突然到達東垣渡。這時晉國的騎兵也向鎮州城開進,但兩軍並沒有相遇。鎮州的士卒趕到李存進營門,李存進十分狼狽地率領著十幾個人在橋上作戰,鎮州的士卒被擊退,晉國的騎兵切斷了他們後面的部隊,前後夾攻,鎮州的士卒幾乎被消滅光,李存進戰死。晉王任命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為北面招討使。
鎮州食竭力盡,處瑾遣使指行台請降,未報,存審兵至城下。丙午夜,城中將李再豐為內應,密投縋以納晉兵,比明畢登,執處瑾兄弟家人及其黨高、李翥、齊儉送行台,趙人皆請而食之,磔張文禮屍於市。趙王故侍者得趙王遺骸於灰燼中,晉王命祭而葬之。以趙將符習為成德節度使,烏震為趙州刺史,趙仁貞為深州刺史,李再豐為冀州刺史。震,信都人也。
鎮州城內食盡力竭,張處瑾派出使者到行台請求投降,還沒有得到回報,李存審的部隊已兵臨城下,丙午(二十九日)夜晚,鎮州城中將領李再豐為內應,秘密地用繩子從城牆上把晉軍拉進來,到天亮就全部登上了城,抓獲了張處瑾的兄弟家人以及他的同黨高、李翥、齊儉等,把他們送到了行台,趙人都請求把他們斬殺吃掉,張文禮的屍體在市上被車裂。趙王王熔原來的侍者在灰燼中找到了趙王的遺骸,晉王命令祭祀趙王,並將遺骸埋葬。晉王任命趙將符習為成德節度使,烏震為趙州刺史,趙仁貞為深州刺史,李再豐為冀州刺史。烏震是信都人。
符習不敢當成德,辭曰:“故使無後而未葬,習當斬衰以葬之,俟禮畢聽命。”即葬,即詣行台,趙人請晉王兼領成德節度使,從之。晉王割相、衛二州置義寧義,以習為節度使。習辭曰:“魏博霸府,不可分也,願得河南一鎮,習自取之。”乃以為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加李存審兼侍中。
符習不敢接受成德節度使,他辭讓說:“原來的節度使沒有兒子而且還未安葬,我符習應當服重喪然後把他安葬,等到葬禮完畢之後,我再聽從大王的命令。”安葬以後,他到了行台。趙人請求晉王兼領成德節度使,晉王答應了趙人的請求。晉王割出相、衛二州設定義寧軍,任命符習為義寧軍節度使。符習又辭讓說:“魏、博是大王的藩鎮,不能分割,我希望得到黃河以南的一個鎮,我符習自已去攻占。”於是晉王任命他為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加任李存審兼侍中。
[13]十一月,戊寅,晉特進、河東監軍使張承業卒 ,曹太夫人詣其第,為之行服,如子侄之禮。晉王聞喪,不食者累日。命河東留守判官何官何瓚代知河東軍府事。
[13]十一月,戊寅(初二),晉特進、河東監軍使張承業去世,曹太夫人到張承業的府第為他服喪,和他的兒子、侄兒們服的喪禮一樣。晉王聽到張承業死的訊息後,好幾天都不吃飯。晉王命令河東留守判官何瓚代管河東軍府事。
[14]十二月,晉王以魏博觀察判官晉陽張憲兼鎮冀觀察判官,權鎮州軍府事。
[14]十二月,晉王任命魏博觀察判官晉陽人張憲兼任鎮冀觀察判官,暫管鎮州軍府事。
魏州稅多逋負,晉王以讓司錄濟陰趙季良,季良曰:“殿下何時當平河南?”王怒曰:“汝職在督稅,職之不修,何敢預我軍事!”季良對曰:“殿下方謀攻取而不愛百姓,一旦百姓離心,恐河北亦非殿下之有,況河南乎!”王悅,謝之,自是重之,每預謀議。
魏州的賦稅拖欠得很多,晉王因此責怪司濟陰人趙季良,趙季良說:“殿下什麼時候能平定黃河以南?”晉王十分生氣地說:“你的職務是監督稅賦,自己的職務都沒幹好,怎么敢幹預我的軍事!”趙季良回答說:“殿下正在謀劃攻取而不愛惜百姓,一旦百姓對你離心,恐怕連黃河以北也不能歸殿下所有,更何況黃河以南呢!”晉王十分高興,並且向他道歉。從此以後,晉王對趙季良很重視,每次商量大事都讓他參與謀劃。
[15]是歲,契丹改元天贊。
[15]這一年,契丹改年號為天贊。
[16]大封王躬義,性殘忍,海軍統帥王建殺之,自立,復稱高麗王,以開州為東京,平壤為西京。建儉約寬厚,國人安之。
[16]大封王躬義,性情殘忍,海軍統帥王建把他殺死,自己繼位,仍然稱高麗王,並以開州為東京,平壤為西京。王建生活節儉,對人寬厚。國內人民生活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