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百一十
◎外國三
○日本
日本,古倭奴國。唐鹹亨初,改日本,以近東海日出而名也。地環海,惟東北限大山,有五畿、七道、三島,共一百十五州,統五百八十七郡。其小國數十,皆服屬焉。國小者百里,大不過五百里。戶小者千,多不過一二萬。國主世以王為姓,群臣亦世官。宋以前皆通中國,朝貢不絕,事具前史。惟元世祖數遣使趙良弼招之不至,乃命忻都、范文虎等帥舟師十萬征之,至五龍山遭暴風,軍盡沒。後屢招不至,終元世未相通也。
明興,高皇帝即位,方國珍、張士誠相繼誅服。諸豪亡命,往往糾島人入寇山東濱海州縣。洪武二年三月,帝遣行人楊載詔諭其國,且詰以入寇之故,謂:“宜朝則來廷,不則修兵自固。倘必為寇盜,即命將徂征耳,王其圖之。”日本王良懷不奉命,復寇山東,轉掠溫、台、明州旁海民,遂寇福建沿海郡。
三年三月又遣萊州府同知趙秩責讓之,泛海至析木崖,入其境,守關者拒弗納。秩以書抵良懷,良懷延秩入。諭以中國威德,而詔書有責其不臣語。良懷曰:“吾國雖處扶桑東,未嘗不慕中國。惟蒙古與我等夷,乃欲臣妾我。我先王不服,乃使其臣趙姓者訹我以好語,語未既,水軍十萬列海岸矣。以天之靈,雷霆波濤,一時軍盡覆。今新天子帝中夏,天使亦趙姓,豈蒙古裔耶?亦將訹我以好語而襲我也。”自左右將兵之。秩不為動,徐曰:“我大明天子神聖文武,非蒙古比,我亦非蒙古使者後。能兵,兵我。”良懷氣沮,下堂延秩,禮遇甚優。遣其僧祖來奉表稱臣,貢馬及方物,且送還明、台二郡被掠人口七十餘,以四年十月至京。太祖嘉之,宴賚其使者,念其俗佞佛,可以西方教誘之也,乃命僧祖闡、克勤等八人送使者還國,賜良懷《大統歷》及文綺、紗羅。是年掠溫州。五年寇海鹽、氵敢浦,又寇福建海上諸郡。六年以於顯為總兵官,出海巡倭,倭寇萊、登。祖闡等既至,為其國演教,其國人頗敬信。而王則傲慢無禮,拘之二年,以七年五月還京。倭寇膠州。
時良懷年少,有持明者,與之爭立,國內亂。是年七月,其大臣遣僧宣聞溪等齎書上中書省,貢馬及方物,而無表。帝命卻之,仍賜其使者遣還。未幾,其別島守臣氏久遣僧奉表來貢。帝以無國王之命,且不奉正朔,亦卻之,而賜其使者,命禮臣移牒,責以越分私貢之非。又以頻入寇掠,命中書移牒責之。乃以九年四月,遣僧圭廷用等來貢,且謝罪。帝惡其表詞不誠,降詔戒諭,宴賚使者如制。十二年來貢。十三年復貢,無表,但持其征夷將軍源義滿奉丞相書,書辭又倨。乃卻其貢,遣使齎詔譙讓。十四年復來貢,帝再卻之,命禮官移書責其王,並責其征夷將軍,示以欲征之意。良懷上言:
臣聞三皇立極,五帝禪宗,惟中華之有主,豈夷狄而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寬洪,作諸邦以分守。蓋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遠弱之倭,褊小之國,城池不滿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陛下作中華之主,為萬乘之君,城池數千餘,封疆百萬里,猶有不足之心,常起滅絕之意。夫天發殺機,移星換宿。地發殺機,龍蛇走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昔堯、舜有德,四海來賓。湯、武施仁,八方奉貢。
臣聞天朝有興戰之策,小邦亦有禦敵之圖。論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論武有孫、吳韜略之兵法。又聞陛下選股肱之將,起精銳之師,來侵臣境。水澤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備,豈肯跪途而奉之乎?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倘君勝臣負,且滿上國之意。設臣勝君負,反作小邦之差。自古講和為上,罷戰為強,免生靈之塗炭,拯黎庶之艱辛。特遣使臣,敬叩丹陛,惟上國圖之。
帝得表慍甚,終鑒蒙古之轍,不加兵也。
十六年,倭寇金鄉、平陽。十九年遣使來貢,卻之。明年命江夏侯周德興往福建濱海四郡,相視形勢。衛所城不當要害者移置之,民戶三丁取一,以充戍卒,乃築城一十六,增巡檢司四十五,得卒萬五千餘人。又命信國公湯和行視浙東、西諸郡,整飭海防,乃築城五十九。民戶四丁以上者以一為戍卒,得五萬八千七百餘人,分戍諸衛,海防大飭。閏六月命福建備海舟百艘,廣東倍之,以九月會浙江捕倭,既而不行。
先是,胡惟庸謀逆,欲藉日本為助。乃厚結寧波衛指揮林賢,佯奏賢罪,謫居日本,令交通其君臣。尋奏復賢職,遣使召之,密緻書其王,借兵助己。賢還,其王遣僧如瑤率兵卒四百餘人,詐稱入貢,且獻巨燭,藏火藥、刀劍其中。既至,而惟庸已敗,計不行。帝亦未知其狡謀也。越數年,其事始露,乃族賢,而怒日本特甚,決意絕之,專以防海為務。然其時王子滕祐壽者,來入國學,帝猶善待之。二十四年五月特授觀察使,留之京師。後著《祖訓》,列不征之國十五,日本與焉。自是,朝貢不至,而海上之警亦漸息。
成祖即位,遣使以登極詔諭其國。永樂元年又遣左通政趙居任、行人張洪偕僧道成往。將行,而其貢使已達寧波。禮官李至剛奏:“故事,番使入中國,不得私攜兵器鬻民。宜敕所司核其舶,諸犯禁者悉籍送京師。”帝曰:“外夷修貢,履險蹈危,來遠,所費實多。有所齎以助資斧,亦人情,豈可概拘以禁令。至其兵器,亦準時直市之,毋阻向化。”十月,使者至,上王源道義表及貢物。帝厚禮之,遣官偕其使還,賚道義冠服、龜鈕金章及錦綺、紗羅。
明年十一月來賀冊立皇太子。時對馬、台岐諸島賊掠濱海居民,因諭其王捕之。王發兵盡殲其眾,縶其魁二十人,以三年十一月獻於朝,且修貢。帝益嘉之,遣鴻臚寺少卿潘賜偕中官王進賜其王九章冕服及錢鈔、錦綺加等,而還其所獻之人,令其國自治之。使者至寧波,盡置其人於甑,烝殺之。明年正月又遣侍郎俞士吉齎璽書褒嘉,賜賚優渥。封其國之山為壽安鎮國之山,御製碑文,立其上。六月,使來謝,賜冕服。五年、六年頻入貢,且獻所獲海寇。使還,請賜仁孝皇后所制《勸善》、《內訓》二書,即命各給百本。十一月再貢。十二月,其國世子源義持遣使來告父喪,命中官周全往祭,賜謚恭獻,且致賻。又遣官齎敕,封義持為日本國王。時海上復以倭警告,再遣官諭義持剿捕。
八年四月,義持遣使謝恩,尋獻所獲海寇,帝嘉之。明年二月復遣王進齎敕褒賚,收市物貨。其君臣謀阻進不使歸,進潛登舶,從他道遁還。自是,久不貢。是年,倭寇盤石。十五年,倭寇松門、金鄉、平陽。有捕倭寇數十人至京者。廷臣請正法。帝曰:“威之以刑,不若懷之以德,宜還之。”乃命刑部員外郎呂淵等齎敕責讓,令悔罪自新。中華人被掠者,亦令送還。明年四月,其王遣使隨淵等來貢,謂:“海寇旁午,故貢使不能上達。其無賴鼠竊者,實非臣所知。願貸罪,容其朝貢。”帝以其詞順,許之,禮使者如故,然海寇猶不絕。
十七年,倭船入王家山島,都督劉榮率精兵疾馳入望海堝。賊數千人分乘二十舟,直抵馬雄島,進圍望海堝。榮發伏出戰,奇兵斷其歸路。賊奔櫻桃園,榮合兵攻之,斬首七百四十二,生擒八百五十七。召榮至京,封廣寧伯。自是,倭不敢窺遼東。二十年,倭寇象山。
宣德七年正月,帝念四方蕃國皆來朝,獨日本久不貢,命中官柴山往琉球,令其王轉諭日本,賜之敕。明年夏,王源義教遣使來。帝報之,賚白金、彩幣。秋復至。十年十月以英宗嗣位,遣使來貢。
正統元年二月,使者還,賚王及妃銀幣。四月,工部言:“宣德間,日本諸國皆給信符勘合,今改元伊始,例當更給。”從之。四年五月,倭船四十艘連破台州桃渚、寧波大嵩二千戶所,又陷昌國衛,大肆殺掠。八年五月,寇海寧。先是,洪熙時,黃岩民周來保、龍巖民鍾普福困於徭役,叛入倭。倭每來寇,為之鄉導。至是,導倭犯樂清,先登岸偵伺。俄倭去,二人留村中丐食,被獲,置極刑,梟其首於海上。倭性黠,時載方物、戎器,出沒海濱,得間則張其戎器而肆侵掠,不得則陳其方物而稱朝貢,東南海濱患之。
景泰四年入貢,至臨清,掠居民貨。有指揮往詰,歐幾死。所司請執治,帝恐失遠人心,不許。先是,永樂初,詔日本十年一貢,人止二百,船止二艘,不得攜軍器,違者以寇論。乃賜以二舟,為入貢用,後悉不如制。宣德初,申定要約,人毋過三百,舟毋過三艘。而倭人貪利,貢物外所攜私物增十倍,例當給直。禮官言:“宣德間所貢硫黃、蘇木、刀扇、漆器之屬,估時直給錢鈔,或折支布帛,為數無多,然已大獲利。今若仍舊制,當給錢二十一萬七千,銀價如之。宜大減其直,給銀三萬四千七百有奇。”從之。使臣不悅,請如舊制。詔增錢萬,猶以為少,求增賜物。詔增布帛千五百,終怏怏去。
天順初,其王源義政以前使臣獲罪天朝,蒙恩宥,欲遣使謝罪而不敢自達,移書朝鮮王令轉請,朝鮮以聞。廷議敕朝鮮核實,令擇老成識大體者充使,不得仍前肆擾,既而貢使亦不至。
成化四年夏,乃遣使貢馬謝恩,禮之如制。其通事三人,自言本寧波村民,幼為賊掠,市與日本,今請便道省祭,許之。戒其勿同使臣至家,引中國人下海。十一月,使臣清啟復來貢,傷人於市。有司請治其罪,詔付清啟,奏言犯法者當用本國之刑,容還國如法論治。且自服不能鈐束之罪,帝俱赦之。自是,使者益無忌。十三年九月來貢,求《佛祖統紀》諸書,詔以《法苑珠林》賜之。使者述其王意,請於常例外增賜,命賜錢五萬貫。二十年十一月復貢。弘治九年三月,王源義高遣使來,還至濟寧,其下復持刀殺人。所司請罪之,詔自今止許五十人入都,餘留舟次,嚴防禁焉。十八年冬來貢,時武宗已即位,命如故事,鑄金牌勘合給之。
正德四年冬來貢。禮官言:“明年正月,大祀慶成宴。朝鮮陪臣在展東第七班,日本向無例,請殿西第七班。”從之。禮官又言:“日本貢物向用舟三,今止一,所賜銀幣,宜如其舟之數。且無表文,賜敕與否,請上裁。”命所司移文答之。五年春,其王源義澄遣使臣宋素卿來貢,時劉瑾竊柄,納其黃金千兩,賜飛魚服,前所未有也。素卿,鄞縣朱氏子,名縞,幼習歌唱。倭使見,悅之,而縞叔澄負其直,因以縞償。至是,充正使,至蘇州,澄與相見。後事覺,法當死,劉瑾庇之,謂澄已自首,並獲免。七年,義澄使復來貢,浙江守臣言:“今畿輔、山東盜充斥,恐使臣遇之為所掠,請以貢物貯浙江官庫,收其表文送京師。”禮官會兵部議,請令南京守備官即所在宴賚,遣歸,附進方物,皆予全直,毋阻遠人向化心。從之。
嘉靖二年五月,其貢使宗設抵寧波。未幾,素卿偕瑞佐復至,互爭真偽。素卿賄市舶大監賴恩,宴時坐素卿於宗設上,船後至又先為驗發。宗設怒,與之斗,殺瑞佐,焚其舟,追素卿至紹興城下,素卿竄匿他所免。凶黨還寧波,所過焚掠,執指揮袁璡,奪船出海。都指揮劉錦追至海上,戰沒。巡按御史歐珠以聞,且言:“據素卿狀,西海路多羅氏義興者,向屬日本統轄,無入貢例。因貢道必經西海,正德朝勘合為所奪。我不得已,以弘治朝勘合,由南海路起程,比至寧波,因詰其偽,致啟釁。”章下禮部,部議:“素卿言未可信,不宜聽入朝。但釁起宗設,素卿之黨被殺者多,其前雖有投番罪,已經先朝宥赦,毋容問。惟宣諭素卿還國,移咨其王,令察勘合有無,行究治。”帝已報可,御史熊蘭、給事張翀交章言:“素卿罪重不可貸,請並治賴恩及海道副使張芹、分守參政朱鳴陽、分巡副使許完、都指揮張浩。閉關絕貢,振中國之威,寢狡寇之計。”事方議行,會宗設黨中林、望古多羅逸出之舟,為暴風飄至朝鮮。朝鮮人擊斬三十級,生擒二賊以獻。給事中夏言因請逮赴浙江,會所司與素卿雜治,因遣給事中劉稍、御史王道往。至四年,獄成,素卿及中林、望古多羅並論死,系獄。久之,皆瘐死。時有琉球使臣鄭繩歸國,命傳諭日本以擒獻宗設,還袁璡及海濱被掠之人,否則閉關絕貢,徐議征討。
九年,琉球使臣蔡瀚者,道經日本,其王源義晴附表言:“向因本國多事,干戈梗道。正德勘合不達東都,以故素卿捧弘治勘合行,乞貸遣。望並賜新勘合、金印,修貢如常。”禮官驗其文,無印篆,言:“倭譎詐難信,宜敕琉球王傳諭,仍遵前命。”十八年七月,義晴貢使至寧波,守臣以聞。時不通貢者已十七年,敕巡按御史督同三司官核,果誠心效順,如制遣送,否則卻回,且嚴居民交通之禁。明年二月,貢使碩鼎等至京申前請,乞賜嘉靖新勘合,還素卿及原留貢物。部議:“勘合不可遽給,務繳舊易新。貢期限十年,人不過百,舟不過三,余不可許。”詔如議。二十三年七月復來貢,未及期,且無表文。部臣謂不當納,卻之。其人利互市,留海濱不去。巡按御史高節請治沿海文武將吏罪,嚴禁奸豪交通,得旨允行。而內地諸奸利其交易,多為之囊橐,終不能盡絕。
二十六年六月,巡按御史楊九澤言:“浙江寧、紹、台、溫皆濱海,界連福建福、興、漳、泉諸郡,有倭患,雖設衛所城池及巡海副使、備倭都指揮,但海寇出沒無常,兩地官弁不能通攝,制御為難。請如往例,特遣巡視重臣,盡統海濱諸郡,庶事權歸一,威令易行。”廷議稱善,乃命副都御史朱紈巡撫浙江兼制福、興、漳、泉、建寧五府軍事。未幾,其王義晴遣使周良等先期來貢,用舟四,人六百,泊于海外,以待明年貢期。守臣沮之,則以風為解。十一月事聞,帝以先期非制,且人船越額,敕守臣勒回。十二月,倭賊犯寧、台二郡,大肆殺掠,二郡將吏並獲罪。明年六月,周良復求貢,紈以聞。禮部言:“日本貢期及舟與人數雖違制,第表辭恭順,去貢期亦不遠,若概加拒絕,則航海之勞可憫,若稍務含容,則宗設、素卿之事可鑑。宜敕紈循十八年例,起送五十人,餘留嘉賓館,量加犒賞,諭令歸國。若互市防守事,宜在紈善處之。”報可。紈力言五十人過少,乃令百人赴都。部議但賞百人,余罷勿賞。良訴貢舟高大。勢須五百人。中國商舶入海,往往藏匿島中為寇,故增一舟防寇,非敢違制。部議量增其賞,且謂:“百人之制,彼國勢難遵行,宜相其貢舟大小,以施禁令。”從之。
日本故有孝、武兩朝勘合幾二百道,使臣前此入貢請易新者,而令繳其舊。至是良持弘治勘合十五道,言其餘為素卿子所竊,捕之不獲。正德勘合留十五道為信,而以四十道來還。部議令異時悉繳舊,乃許易新,亦報可。當是時,日本王雖入貢,其各島諸倭歲常侵掠,濱海奸民又往往勾之。紈乃嚴為申禁,獲交通者,不俟命輒以便宜斬之。由是,浙、閩大姓素為倭內主者,失利而怨。紈又數騰疏於朝,顯言大姓通倭狀,以故閩、浙人皆惡之,而閩尤甚。巡按御史周亮,閩產也,上疏詆紈,請改巡撫為巡視,以殺其權。其黨在朝者左右之,竟如其請。又奪紈官。羅織其擅殺罪,紈自殺。自是不置巡撫者四年,海禁復弛,亂益滋甚。
祖制,浙江設市舶提舉司,以中官主之,駐寧波。海舶至則平其直,制馭之權在上。及世宗,盡撤天下鎮守中官,並撤市舶,而濱海奸人遂操其利。初市猶商主之,及嚴通番之禁,遂移之貴官家,負其直者愈甚。索之急,則以危言嚇之,或又以好言紿之,謂我終不負若直。倭喪其貲不得返,已大恨,而大奸若汪直、徐海、陳東、麻葉輩素窟其中,以內地不得逞,悉逸海島為主謀。倭聽指揮,誘之入寇。海中巨盜,遂襲倭服飾、旂號,並分艘掠內地,無不大利,故倭患日劇,於是廷議復設巡撫。三十一年七月以僉都御史王忬任之,而勢已不可撲滅。
明初,沿海要地建衛所,設戰船,董以都司、巡視、副使等官,控制周密。迨承平久,船敝伍虛。及遇警,乃募漁船以資哨守。兵非素練,船非專業,見寇舶至,輒望風逃匿,而上又無統率御之。以故賊帆所指,無不殘破。三十二年三月,汪直勾諸倭大舉入寇,連艦數百,蔽海而至。浙東、西,江南、北,濱海數千里,同時告警。破昌國衛。四月犯太倉,破上海縣,掠江陰,攻乍浦。八月劫金山衛,犯崇明及常熟、嘉定。三十三年正月自太倉掠蘇州,攻松江,復趨江北,薄通、泰。四月陷嘉善,破崇明,復薄蘇州,入崇德縣。六月由吳江掠嘉興,還屯柘林。縱橫來往,若入無人之境,忬亦不能有所為。未幾,忬改撫大同,以李天寵代,又命兵部尚書張經總督軍務。乃大徵兵四方,協力進剿。是時,倭以川沙窪、柘林為巢,抄掠四出。明年正月,賊奪舟犯乍浦、海寧,陷崇德,轉掠塘棲、新市、橫塘、雙林等處,攻德清縣。五月複合新倭,突犯嘉興,至王江涇,乃為經擊斬千九百餘級,余奔柘林。其他倭復掠蘇州境,延及江陰、無錫,出入太湖。大抵真倭十之三,從倭者十之七。倭戰則驅其所掠之人為軍鋒,法嚴,人皆致死,而官軍素懦怯,所至潰奔。帝乃遣工部侍郎趙文華督察軍情。文華顛倒功罪,諸軍益解體。經、天寵並被逮,代以周珫、胡宗憲。逾月,珫罷,代以楊宜。
時賊勢蔓延,江浙無不蹂躪。新倭來益眾,益肆毒。每自焚其舟,登岸劫掠。自杭州北新關西剽淳安,突徽州歙縣,至績溪、旌德,過涇縣,趨南陵,遂達蕪湖。燒南岸,奔太平府,犯江寧鎮,徑侵南京。倭紅衣黃蓋,率眾犯大安德門,及夾岡,乃趨秣陵關而去,由溧水流劫溧陽、宜興。聞官兵自太湖出,遂越武進,抵無錫,駐惠山。一晝夜奔百八十餘里,抵滸墅。為官軍所圍,追及於楊林橋,殲之。是役也,賊不過六七十人,而經行數千里,殺戮戰傷者幾四千人,歷八十餘日始滅,此三十四年九月事也。
應天巡撫曹邦輔以捷聞,文華忌其功。以倭之巢於陶宅也,乃大集浙、直兵,與宗憲親將之。又約邦輔合剿,分道並進,營於松江之甎橋。倭悉銳來沖,遂大敗,文華氣奪,賊益熾。十月,倭自樂清登岸,流劫黃岩、仙居、奉化、餘姚、上虞,被殺擄者無算。至〈山乘〉縣乃殲之,亦不滿二百人,顧深入三府,歷五十日始平。其先一枝自山東日照流劫東安衛,至淮安、贛榆、沭陽、桃源,至清河阻雨,為徐、邳官兵所殲,亦不過數十人,流害千里,殺戮千餘,其悍如此。而文華自甎橋之敗,見倭寇勢甚,其自柘林移於周浦,與泊於川沙舊巢及嘉定高橋者自如,他侵犯者無虛日,文華乃以寇息請還朝。
明年二月,罷宜,代以宗憲,以阮鶚巡撫浙江。於是宗憲乃請遣使諭日本國王,禁戢島寇,招還通番奸商,許立功免罪。既得旨,遂遣寧波諸生蔣洲、陳可願往。及是,可願還,言至其國五島,遇汪直、毛海峰,謂日本內亂,王與其相俱死,諸島不相統攝,須遍諭乃可杜其入犯。又言,有薩摩洲者,雖已揚帆入寇,非其本心,乞通貢互市,願殺賊自效。乃留洲傳諭各島,而送可願還。宗憲以聞,兵部言:“直等本編民,既稱效順,即當釋兵。乃絕不言及,第求開市通貢,隱若屬國然,其奸叵測。宜令督臣振揚國威,嚴加備御。移檄直等,俾剿除舟山諸賊巢以自明。果海疆廓清,自有恩賚。”從之。時兩浙皆被倭,而慈谿焚殺獨慘,餘姚次之。浙西柘林、乍浦、烏鎮、皂林間,皆為賊巢,前後至者二萬餘人,命宗憲亟圖方略。七月,宗憲言:“賊首毛海峰自陳可願還,一敗倭寇於舟山,再敗之瀝表,又遣其黨招諭各島,相率效順,乞加重賞。”部令宗憲以便宜行。當是時,徐海、陳東、麻葉,方連兵攻圍桐鄉,宗憲設計間之,海遂擒東、葉以降,盡殲其餘眾於乍浦。未幾,復蹴海於梁莊,海亦授首,餘黨盡滅。江南、浙西諸寇略平,而江北倭則犯丹陽及掠瓜洲,燒漕艘者明春復犯如皋、海門,攻通州,掠揚州、高耶,入寶應,遂侵淮安府,集於廟灣,逾年乃克。其浙東之倭則盤踞於舟山,亦先後為官軍所襲。
先是,蔣洲宣諭諸島,至豐後被留,令僧人往山口等島傳諭禁戢。於是山口都督源義長具咨送還被掠人口,而咨乃用國王印。豐後太守源義鎮遣僧德陽等具方物,奉表謝罪,請頒勘合修貢,送洲還。前楊宜所遣鄭舜功出海哨探者,行至豐後島,島主亦遣僧清授附舟來謝罪,言前後侵犯,皆中國奸商潛引諸島夷眾,義鎮等實不知。於是宗憲疏陳其事,言:“洲奉使二年,止歷豐後、山口二島,或有貢物而無印信勘合,或有印信而無國王名稱,皆違朝典。然彼既以貢來,又送還被掠人口,實有畏罪乞恩意。宜禮遣其使,令傳諭義鎮、義長,轉諭日本王,擒獻倡亂諸渠,及中國奸宄,方許通貢。”詔可。
汪直之踞海島也,與其黨王滶、葉宗滿、謝和、王清溪等,各挾倭寇為雄。朝廷至懸伯爵、萬金之賞以購之,迄不能致。及是,內地官軍頗有備,倭雖橫,亦多被剿戮,有全島無一人歸者,往往怨直,直漸不自安。宗憲與直同郡,館直母與其妻孥於杭州,遣蔣洲齎其家書招之。直知家屬固無恙,頗心動。義鎮等以中國許互市,亦喜。乃裝巨舟,遣其屬善妙等四十餘人隨直等來貢市,於三十六年十月初,抵舟山之岑港。將吏以為入寇也,陳兵備。直乃遣王滶入見宗憲,謂:“我以好來,何故陳兵待我?”滶即毛海峰,直養子也。宗憲慰勞甚至,指心誓無他。俄善妙等見副將盧鏜於舟山,鏜令擒直以獻。語泄,直益疑。宗憲開諭百方,直終不信,曰:“果爾,可遣滶出,吾當入見。”宗憲立遣之。直又邀一貴官為質,即命指揮夏正往。直以為信,遂與宗滿、清溪偕來。宗憲大喜,禮接之甚厚,令謁巡按御史王本固於杭州,本固以屬吏。滶等聞,大恨,支解夏正,焚舟登山,據岑港堅守。
逾年,新倭大至,屢寇浙東三郡。其在岑港者,徐移之柯梅,造新舟出海,宗憲不之追。十一月,賊揚帆南去,泊泉州之浯嶼,掠同安、惠安、南安諸縣,攻福寧州,破福安、寧德。明年四月遂圍福州,經月不解。福清、永福諸城皆被攻毀,蔓延於興化,奔突於漳州。其患盡移於福建,而潮、廣間亦紛紛以倭警聞矣。至四十年,浙東、江北諸寇以次平。宗憲尋坐罪被逮。明年十一月陷興化府,大殺掠,移據平海衛不去。初,倭之犯浙江也,破州縣衛所城以百數,然未有破府城者。至是,遠近震動,亟征俞大猷、戚繼光、劉顯諸將合擊,破之。其侵犯他州縣者,亦為諸將所破,福建亦平。
其後,廣東巨寇曾一本、黃朝太等,無不引倭為助。隆慶時,破碣石、甲子諸衛所。已,犯化州石城縣,陷錦囊所、神電衛。吳川、陽江、茂名、海豐、新寧、惠來諸縣,悉遭焚掠。轉入雷、謙、瓊三郡境,亦被其患。萬曆二年犯浙東寧、紹、台、溫四郡,又陷廣東銅鼓石雙魚所。三年犯電白。四年犯定海。八年犯浙江韭山及福建彭湖、東涌。十年犯溫州,又犯廣東。十六年犯浙江。然時疆吏懲嘉靖之禍,海防頗飭,賊來輒失利。其犯廣東者,為蜒賊梁本豪勾引,勢尤猖獗。總督陳瑞集眾軍擊之,斬首千六百餘級,沈其船百餘艘,本豪亦授首。帝為告謝郊廟,宣捷受賀雲。
日本故有王,其下稱關白者最尊,時以山城州渠信長為之。偶出獵,遇一人臥樹下,驚起衝突,執而詰之。自言為平秀吉,薩摩州人之奴,雄健蹺捷,有口辯。信長悅之,令牧馬,名曰木下人。後漸用事,為信長畫策,奪並二十餘州,遂為攝津鎮守大將。有參謀阿奇支者,得罪信長,命秀吉統兵討之。俄信長為其下明智所殺,秀吉方攻滅阿奇支,聞變,與部將行長等乘勝還兵誅之,威名益振。尋廢信長三子,僣稱關白,盡有其眾,時為萬曆十四年。於是益治兵,征服六十六州,又以威脅琉球、呂宋、暹羅、佛郎機諸國,皆使奉貢。乃改國王所居山城為大閣,廣築城郭,建宮殿,其樓閣有至九重者,實婦女珍寶其中。其用法嚴,軍行有進無退,違者雖子婿必誅,以故所向無敵。乃改元文祿,並欲侵中國,滅朝鮮而有之。召問故時汪直遺黨,知唐人畏倭如虎,氣益驕。益大治兵甲,繕舟艦,與其下謀,入中國北京者用朝鮮人為導,入浙、閩沿海郡縣者用唐人為導。慮琉球泄其情,使毋入貢。
同安人陳甲者,商於琉球。懼為中國害,與琉球長史鄭迥謀,因進貢請封之使,具以其情來告。甲又鏇故鄉,陳其事於巡撫趙參魯。參魯以聞,下兵部,部移咨朝鮮王。王但深辨嚮導之誣,亦不知其謀己也。
初,秀吉廣徵諸鎮兵,諸三歲糧,欲自將以犯中國。會其子死,旁無兄弟。前奪豐後島主妻為妾,慮其為後患。而諸鎮怨秀吉暴虐,鹹曰:“此舉非襲大唐,乃襲我耳。”各懷異志。由是,秀吉不敢親行。二十年四月遣其將清正、行長、義智,僧玄蘇、宗逸等,將舟師數百艘,由對馬島渡海陷朝鮮之釜山,乘勝長驅,以五月渡臨津,掠開城,分陷豐德諸郡。朝鮮望風潰,清正等遂偪王京。朝鮮王李昖棄城奔平壤,又奔義州,遣使絡繹告急。倭遂入王京,執其王妃、王子,追奔至平壤,放兵淫掠。七月命副總兵祖承訓赴援,與倭戰於平壤城外,大敗,承訓僅以身免。八月,中朝乃以兵部侍郎宋應昌為經略,都督李如松為提督,統兵討之。
當是時,寧夏未平,朝鮮事起,兵部尚書石星計無所出,募能說倭者偵之,於是嘉興人沈惟敬應募。星即假游擊將軍銜,送之如松麾下。明年,如松師大捷於平壤,朝鮮所失四道並復。如松乘勝趨碧蹄館,敗而退師。於是封貢之議起,中朝彌縫惟敬以成款局,事詳《朝鮮傳》。久之,秀吉死,諸倭揚帆盡歸,朝鮮患亦平。然自關白侵東國,前後七載,喪師數十萬糜餉數百萬,中朝與朝鮮迄無勝算。至關白死,兵禍始休,諸倭亦皆退守島巢,東南稍有安枕之日矣。秀吉凡再傳而亡。
終明之世,通倭之禁甚嚴,閭巷小民,至指倭相詈罵,甚以噤其小兒女雲。
譯文
日本,就是古代的倭奴國。唐朝鹹亨初年,因其地靠近東海,最早看到日出,才改名為日本。日本四面環海,只有東北部有少量大山,內分為五個畿、七個道、三個島,共一百十五個州,統領五百八十七個郡。周圍有小國數十個,都從屬於日本。這些小國中,國土小的只有百里,大的也不超過五百里;戶籍少的只有一千餘戶,多的也不超過一二萬。這些國家的國王世代都以王為姓,而各位大臣也都世代為官。宋代以前他們都與中國有來往,向朝廷朝貢不絕,其事以前各史籍均有記載。只有元世祖幾次派使臣趙良弼去招撫他們,他們都不來,於是便命令忻都、范文虎等人率水軍十萬前去征討,到五龍山時遭遇暴風,全軍覆沒。後來屢次派人去招撫都不來,終元朝一世他們都沒與中國往來。
明朝建立後,高皇帝登位,方國珍、張士誠相繼被誅或臣服。諸豪強亡命之徒往往糾集島上之人入侵山東濱海的州縣。洪武二年(1369)三月,皇帝派行人楊載前去日本頒發詔諭,並詰問他們為何入侵中國,對他們說:“你們要覺得合適就派使者到朝廷來修好,否則你們就備軍自保。倘若你們一定要在中國為寇為盜,馬上就派將領率兵前來征討,大王自己考慮一下後果。”日本國王良懷不遵奉朝廷的命令,又侵略山東,轉而掠奪溫州、台州、明州旁的漁民,還侵略福建的沿海郡縣。
三年(1370)三月朝廷又派萊州府的同知趙秩前去責備日本國王,當他泛海渡舟到析木崖,進入日本境內,日本守關者拒絕接納趙秩進關。趙秩將書信託人轉交給良懷,良懷請趙秩進去。趙秩向他諭告中國的威德,詔書中還有責備他不行臣子之事的話語。良懷說“:我的國家雖然地處扶桑之東,未嘗不仰慕中國。只是蒙古人與我們一樣都是夷族,卻想把我們變成臣妾。我國的先王不服,蒙古人便派一名姓趙的使臣拿好話來哄我們,可是他的話還沒完,他們就把十萬水兵排布在海岸上了。靠天之靈,忽發雷霆波濤,一時之間讓其全軍覆沒。現今新的天子在中夏稱帝,所派的使臣也姓趙,難道也是蒙古人的後裔嗎?是不是也先拿好話騙我而後再襲擊我。”說完之後拿眼睛看著左右想用兵器殺死趙秩。趙秩不為所動,慢慢地說:“我國大明天子神聖文武,非蒙古人可比,我也不是蒙古使者的後裔。要是你們想使用兵器殺我,那就殺好了。”良懷氣沮,親自下堂請趙秩,對他禮遇甚優。於是良懷派其僧人來中國奉表稱臣,向朝廷貢獻馬匹和土產,並送還從明、台兩個郡中擄掠去的七十餘人。在四年(1371)十月到達京城。明太祖深為嘉賞,賜宴犒勞日本的使臣,心想日本的習俗是迷信佛教,可以西方的佛教來誘導他們,於是命令僧人祖闡、克勤等八人送日本使者回國,給日本國王良懷賞賜《大統歷》和文綺、紗羅。該年他們又擄掠了溫州。五年(1372)他們入侵海鹽、澉浦和福建省的海上各郡。六年(1373)朝廷任命於顯為總兵官,出海巡視倭人地區,倭人又入侵萊、登兩個州。祖闡等人到了日本,即為日本國演示教義,其國人對祖闡等人頗為敬信。而日本國王則傲慢無禮,將祖闡等人拘留了二年,在七年(1374)五月才回到京城。此時倭人又入侵膠州。
當時良懷年紀尚輕,有個叫持明的人與他爭王位,國內發生戰亂。該年七月,良懷的大臣派僧人宣聞溪等持書到中書省,向朝廷貢獻馬和土產,但沒有表文。皇帝命令拒絕他們的貢物,仍讓他們的使者帶回去。不久,良懷手下守衛別的島嶼的大臣氏久派僧人奉表前來獻貢。皇帝以他們沒有國王的任命,且又不遵奉夏曆為由,也拒絕了他們的貢品,將它賞賜給使者,還命令禮部大臣移文牒給他們,責備他們不該越份私自獻貢。又因他們頻頻入侵掠奪,皇帝命令中書省移文牒譴責他們。於是日本國於洪武九年(1376)四月,派僧人圭廷用等人前來朝貢,並表示謝罪。皇帝厭惡他們表文中的言詞不誠實,降詔諭予以警戒,同時按慣例設宴招待使者。十二年(1379)日本國向朝廷獻貢。十三年又來朝貢,沒奉有表文,但其使者持有日本徵夷將軍源義滿奉給丞相的文書,文書中的言辭又甚為傲慢。朝廷退還他們的貢品,派使者持皇帝的詔書前去譴責他們。十四年(1381)他們又來上貢,皇帝再次拒絕,命令禮部官員移文書譴責日本國王和該國的征夷將軍,表示欲征討他們。良懷於是上疏說:
我聽說三皇立極,五帝禪宗,只有中華有君主,難道不允許夷狄之族有君長?乾坤浩蕩,不能由一個君主獨擅專權,宇宙寬宏,分成各個邦國以作守衛。天下者,是所有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一個人的天下。我居住在又遠又弱的倭人之地,是個又偏僻又弱小的國家,城池不滿六十個,封土不足三千里,但我已存知足之心了。陛下您是中華的君主,是萬乘之君王,擁有城池數千個,封土百萬里,還存有不知足之心,常起滅絕異邦的意圖。上天忽發殺機,便會移星換宿;大地忽發殺機,便會龍蛇走陸;而人忽發殺機,便會天地反覆。昔時堯、舜有德行,四海之人都來賓服。湯、武施行仁政,八方之人都奉貢獻。
我聽說貴朝廷有興戰之意,我們小國也有禦敵之策。若論比文有孔、孟的道德文章,若論比武也有孫、吳的兵法韜略。又聽說陛下您已挑選精兵強將,前來侵犯我們國境。我們的水澤之地,山海之洲,自然已有防備,豈肯跪在路途之中遵奉你們?順你們之意未必一定能得到生存,違背你們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條。如果相逢在賀蘭山之前,玩玩搏鬥之戲,我也毫無畏懼。倘若是您勝我敗,且可滿足貴國的意圖。如果是我勝您敗,您就蒙受小邦的羞辱。自古以來都是講究以和為上策,以罷戰為強計,免得生靈塗炭,把黎庶之民從艱辛中拯救出來。現特地派遣使臣,敬將此意奉告到您的宮殿之前,希望貴國考慮。
皇帝得到這個表文甚為慍怒,但鑒於元朝蒙古人的前轍,最終沒有對日本出兵。
十六年(1383),倭人又入侵金鄉、平陽等地。十九年(1386)他們派使者來獻貢品,被退了回去。第二年朝廷命令江夏侯周德興前往福建的濱海四郡,視察形勢。對於有的衛所的城牆不能保護要害的,將其移置;對於百姓每戶中有三個男丁就抽取一個來充當戍卒,於是修築了一十六座城牆,增設了四十五個巡檢司,得到士卒一萬五千多人。朝廷又命令信國公湯和出行巡視浙東、浙西的諸郡,整治海防,於是修築城牆五十九座。他又規定每戶有四個男丁的抽取一個充當戍卒,這樣就得到五萬八千七百多人,分別戍守各衛所,海防得到大力加強。閏六月,朝廷又命令福建準備海船一百艘,廣東準備兩百艘,在九月會同浙江一起搜捕倭人,不久這個命令停止執行。
此前,胡惟庸謀反,想藉日本的力量作為援助,於是以厚禮勾結寧波衛指揮林賢,向朝廷佯奏林賢有罪,把他貶謫到日本居住,實際上是要林賢與日本的君臣進行交通。不久胡惟庸又上奏朝廷請求恢復林賢的職位,派使者到日本將林賢招回來,暗地裡卻致書信給日本國王,向日本借兵幫助自己。林賢回來時,日本國王派僧人如瑤率軍人四百多,謊稱是向朝廷進貢,準備進獻巨大的蠟燭等,實際上在其中暗藏了火藥和刀劍。日本軍卒到達時,胡惟庸已經失敗,這個計謀便沒有實行。而皇帝也不知他們的這個計謀。過了幾年,此事才開始敗露,於是皇帝下令滅了林賢的九族,對日本國特別惱怒,決意斷絕與日本國的往來,專心一意致力于海防建設。然而此時日本國王之子滕..壽來國子監學習,皇帝還善待於他。二十四年(1391)五月朝廷特意給滕..壽授以觀察使職銜,將他留在京城。後來皇帝著《祖訓》一部,上面列有不準出兵征討的國家十五個,日本也是其中之一。此後,日本國不再前來朝貢,而海上的入侵騷擾也漸漸停息了。
明成祖即皇帝位時,派使者持登極的詔書前去諭告日本。永樂元年(1403)又派遣左通政趙居任、行人張洪偕同僧人道成一起前往日本。將要出發時,日本國的朝貢使者已抵達寧波。禮部官員李至剛上奏說:“按以往的慣例,番國的使臣進入中國時,不能私自攜帶兵器賣給百姓。應敕令有關官府前去審查他們的船隻,將諸違反禁令的人悉數解送到京城來。”皇帝說:“外國夷人前來進貢,要履險蹈危,路途遙遠,花費甚多。他們有所攜帶以資費用,也是人之常情,豈能一概以禁令拘留他們。至於他們所私帶的兵器,亦允許他們以時價出售,不應阻礙他們向化中國。”十月,日本國使者到,奉上國王源道義的表文和貢品。皇帝以厚禮待之,派官員偕其使者一起回國,給源道義賞賜冠服、龜鈕金章和錦綺、紗羅。
第二年十一月日本國派人向朝廷祝賀冊立皇太子。此時對馬、台岐各島有賊人搶劫沿海居民,朝廷就諭告日本國王捕捉賊人。國王發兵盡殲賊人,捉住了賊人魁首二十人,在三年(1405)十一月獻到朝廷,並進獻貢物。皇帝益發嘉勵他們,派鴻臚寺少卿潘賜偕宦官王進一起給日本國王賞賜九章冕服和加等的錢鈔、錦綺,歸還他們所獻的賊人,讓日本國自己處置他們。日本使者到寧波,將這些賊首全部放進甑里,用火將他們蒸死。過了一年正月,皇帝又派侍郎俞士吉持印有玉璽的文書前去褒獎,給日本國王賞賜優厚的禮物,封日本國的山為壽安鎮國之山,皇帝親自撰寫碑文立於山上。六月,日本使者前來謝恩,皇帝又給日本國王賞賜冕服。五年(1407)、六年(1408)日本國頻頻向明朝廷獻貢品,並將所抓獲的海寇也獻上來。其使者回國時,請求朝廷賞賜仁孝皇后所制的《勸善》、《內訓》二書,皇帝命令將該二書各給一百本。十一月日本國再次進貢。十二月,日本國的世子源義持派使者前來報告其父的喪訊,朝廷派宦官周全前去弔祭,給日本國王賜諡號為恭獻,並拿財物資助日本國辦喪事。同時朝廷又派官員持皇帝的敕令,封源義持為日本國王。此時海上又有倭人為寇的警報傳來,朝廷再次派官員諭告源義持前去剿捕。
八年(1410)四月,源義持派使者前來謝恩,不久向朝廷獻上所抓獲的海寇,皇帝嘉獎了他。第二年二月皇帝又派王進持敕令褒獎日本國王,並在日本收買貨物。日本國的君臣密謀阻止王進回國,王進偷偷地登上海船,從其他道路逃回國。從此,他們許久不來進貢。這一年,倭賊又入侵盤石。十五年(1417),倭賊入侵松門、金鄉、平陽。有人捕獲了數十名倭賊,將他們解送到京城,朝廷大臣請求將倭賊予以正法。皇帝說“:以刑罰威嚇他們,不如以仁德感化他們,還是把他們放回去好。”於是命令刑部的員外郎呂淵等持敕令譴責他們,讓他們悔罪自新。同時讓他們把擄掠去的中國人送回來。第二年四月,日本國王派使者隨呂淵等人一起前來朝貢,說:“海盜紛繁,所以朝貢的使者無法到達貴國。至於到貴國為寇為盜的無賴鼠竊之輩,我也實在不知他們的所作所為。希望能寬免我們的罪行,容許我們朝貢。”皇帝認為其言詞頗順耳,答應了他們,仍像以前一樣禮待使者,但海上盜賊仍然不絕。
十七年(1419),倭賊的船進入了王家山島,都督劉榮率精兵急忙進駐望海堝。倭賊數千人分乘二十隻船,直抵馬雄島,進而包圍瞭望海堝。劉榮的伏兵出戰,用奇兵切斷倭賊的迴路。倭賊便逃奔到櫻桃園,劉榮合兵攻打,斬殺倭賊七百四十二人,活捉八百五十七名。皇帝召劉榮到京城,封為廣寧伯。從此,倭賊便不敢窺視遼東。二十年(1422),倭賊入侵象山。
宣德七年(1432)正月,皇帝忽念四方的藩國都來朝貢,只有日本久不進貢,便命令宦官柴山前往琉球,讓琉球王轉諭日本,同時賜給敕令。第二年夏天,日本王源義教派使者來朝貢。皇帝還報他們,賞賜他們白金和彩幣。該年秋天,日本使者又至。二年(1435)十月因英宗即皇帝位,日本派使臣前來朝貢。
正統元年(1436)二月,日本使臣回國,皇帝給日本國王和王妃賞賜銀幣。四月,工部上奏說:“宣德年間,朝廷給日本各國都頒發信符以便審核,現今已經改變紀年,照例應當變更信符。”皇帝同意了。四年(1439)五月,倭賊乘四十艘船接連攻破台州的桃渚、寧波的大嵩二兩個千戶所,又攻陷昌國衛,進行大肆殺掠。八年(1443)五月,倭賊又入侵海寧。此前,洪熙年間(1425),黃岩的平民周來保和龍巖的平民鍾普福因被徭役所困,叛逃到倭國。倭賊每次前來入侵,他們都做嚮導。這一次他們又引導倭賊進犯樂清,先登上海岸做偵察。一會兒倭賊離去了,他們二人留在村中乞食,被抓獲,處以極刑,將其首級割下來拋於海上。倭賊性情狡黠,不時在船上載土產和兵器于海濱出沒,得到機會則舉兵器大肆侵掠,沒有機會則把土產陳列在船上稱自己是到中國來朝貢的,東南沿海各省都受其害。
景泰四年(1453)日本派使者入貢,其使者到達臨清時,掠奪居民的貨物,有位指揮前去詰問,幾乎被他們毆打致死。有關官府請求將他們收執起來治罪,皇帝怕因此會失去人心,不答應。此前,永樂初年,朝廷曾詔令日本每十年獻貢一次,每次獻貢人數不能超過二百,船不能超過二艘,不能攜帶兵器,違反者以賊寇論處。於是皇帝賜給他們二艘船,作為進貢之用,後來都沒有遵守這個制度。宣德初年,朝廷又申定要約,進貢之人不能超過三百,船隻不能超過三艘。而倭人貪利,在貢物之外所攜帶的私貨是貢品的十倍,按例都要給錢。禮部官員上奏說“:宣德年間他們所貢獻的硫黃、蘇木、刀扇、漆器等東西,按當時的市價估算給以錢鈔,或折成布帛予以支付,數量雖不多,但他們已獲很大利益。現在若是仍沿習舊制,要付錢二十一萬七千兩,按銀價也是一樣。請求皇上大減其價,只給他們銀子三萬四千七百多兩。”皇帝同意。日本使臣不悅,請求皇帝仍按舊例付錢。皇帝下詔給他們再增錢一萬兩,他們還是嫌少,再請求增加賞賜物品。皇帝又下詔增賜他們布帛一千五百匹,他們最終還是怏怏不樂地離去了。
天順初年(1457),日本國王源義政認為前次所派的使臣得罪了明朝廷,蒙恩予以寬恕,想派使者前來朝廷謝罪但不敢自達,便移文書給朝鮮國王,讓朝鮮國王代為轉達此意。朝鮮便將此事上報給明朝廷。朝廷商議後敕令朝鮮審核此事,讓日本國王挑選老成識大體之人充當使臣,不是仍像以前那樣大肆騷擾。日本的使者也沒來。
成化四年(1468)夏天,日本派使者向朝廷貢獻馬匹以表謝恩,皇帝仍按舊例禮待他們。他們當中有通事三人,自述自己本是寧波的村民,幼時被倭賊擄掠,賣給日本,現在請求便道回寧波省祭祖先,皇帝答應了他們,但告誡他們不要和日本使臣一起到家裡,以免引誘中國人下海。十一月,日本使臣清啟又來朝貢,在鬧市中打傷了人。有關官府請求治他的罪,皇帝下詔把該請求交給清啟。清啟上奏說犯法應回到本國受刑,希望容許他回國再按法律治罪,並自述不能服鈐束之罪,皇帝都予以寬免了。從此,日本使者更加無所顧忌。十三年(1477)九月日本使臣又來朝貢,請求《佛祖統紀》等書,皇帝下詔給他們賞賜《法苑珠林》。該使臣轉述其國王的意思,請求在常例之外增加賞賜,皇帝便命令給他們再賜錢五萬貫。二十年(1484)十一月,日本國又派使者上貢。弘治九年(1496)三月,日本國王源義高派使者到中國,回去時路過濟南,使者手下的人又持刀殺人。當地官府請求朝廷治他們的罪,皇帝下詔命令從今以後只準五十人進入京都獻貢,其餘的人都留在船上,對他們嚴加防禁。十八年(1505)冬,日本使者前來獻貢物,此時武宗已即皇帝位,下令像以前一樣對待他們,鑄金牌勘合後交給他們。
正德四年(1509)冬日本使者又來獻貢。禮官上奏說:“明年正月,大祀慶要擺宴席。朝鮮的陪臣安排在殿東的第七班,日本向來沒有先例可循,請將他們安排在殿西的第七班。”皇帝同意。禮官又說“:日本進獻貢物,向來都是用三艘船運來的,現今只運來一船,朝廷給他們賞賜銀幣,應按其貢物的多少而定數目。況且他們這次獻貢物沒有表文,是否給他們下敕文,請求皇上裁定。”皇帝命有關官府移文答覆他們就行。五年(1510)春,日本國王源義澄派使臣宋素卿前來朝貢,此時劉瑾竊取大權,收了他們黃金千兩,給他們賞賜飛魚朝服,這是前所未有的。宋素卿,是鄞縣朱氏的兒子,名縞,幼習歌唱。倭國使臣見後,喜愛他,而朱縞的叔叔朱澄欠倭國使臣的錢,便以朱縞抵債。至此,朱縞充當日本的正使,至蘇州時,朱澄便與他相見了。後來此事被發覺,按法律應當處死朱澄,劉瑾包庇了他,謂朱澄已經自首,獲準免罪。七年(1512),源義澄的使臣又來獻貢,浙江的守衛大臣說:“現今畿輔、山東地區盜賊充斥,怕使臣遇到後遭受搶劫,請求將獻貢之物貯存在浙江的官庫里,只收其表文送到京城來。”禮官會同兵部官員商議此事後,請求朝廷給南京守備官下令,在當地設宴賞賜使臣,然後送使臣回國,其所帶的土產全部按價付錢,不阻礙遠方之人的向化之心。皇帝同意了。
嘉靖二年(1523)五月,日本派來朝貢的使臣宗設抵達寧波。不久,宋素卿偕同瑞佐又來中國,他們之間互相爭辯自己是真使臣,誣對方是偽使臣。宋素卿賄賂市舶的太監賴恩,使當地官府設宴時將宋素卿的座次排在宗設之上,宋素卿的船後到卻先為驗發。宗設為此發怒,與他們爭鬥,殺死瑞佐,焚燒了瑞佐的船,追擊宋素卿到紹興城下,宋素卿逃匿到其他地方才倖免於死。殺人兇手回到寧波,所經過之處都遭其焚燒搶劫。他們還綁架了指揮袁王進,奪船出海。都指揮劉錦追到海上,戰死。巡按御史歐珠將此上報朝廷,並說:“據宋素卿所言,西邊海路的多羅義興,向來屬日本統轄,沒有進貢的前例。因日本向朝廷進貢之道一定得經過西部海域,正德年間已經勘合過的金牌被多羅義興所奪。宋素卿等人不得已,拿弘治年間勘合的金牌,從南邊海路啟程來到中國,等到寧波時,因為責問宗設為何冒充使臣,才致引起爭鬥。”皇帝將該奏章交給禮部,禮部官員建議“:宋素卿的言詞未可盡信,不應讓他進京入朝。但爭鬥是由宗設挑起的,宋素卿那一夥的人被殺不少。宋素卿以前雖犯有投番罪,但已經先朝寬恕赦免,可不再問罪。現在只宣諭宋素卿回國,移文咨問日本國王,讓他審察有無經過勘合的金牌,再行追究治罪。”皇帝已同意這個建議,御史熊蘭、給事中張羽中交相上章說:“宋素卿的罪行深重不可寬恕,請求朝廷一併治賴恩及海道副使張芹、分守參政朱鳴陽、分巡副使許完、都指揮張浩的罪。然後封閉海關斷絕入貢,振興中國的威風,使狡寇的陰謀無法實施。”此事正在商討行動,碰上宗設黨徒中的中林、望古多羅所乘坐的船隻,被暴風颳到朝鮮。朝鮮人襲擊並斬殺了他們三十人,活捉中林和望古多羅獻到京城。給事中夏言因此請求朝廷將此二人押赴浙江,會同當地官府與宋素卿一起雜處治罪。朝廷於是派給事中劉穆和御史王道一起前往浙江。嘉靖四年(1525),訟事成立,宋素卿、中林、望古多羅三人一併處以死罪,關進牢獄之中。時間一久,他們都病死在監獄之中。此時有琉球的使臣鄭繩回國,朝廷要他回國後轉告日本國王,讓他將宗設擒獻到朝廷,歸還袁王進和海濱郡縣中被擄掠去的百姓,否則就封閉海關斷絕其入貢,並商議征討他們。
九年(1530),琉球的使臣蔡瀚,路過日本時,日本國王源義晴附表給蔡瀚帶往朝廷,說:“向來因為日本國內多戰事,干戈阻道,正德年間勘合的金牌無法到達東都,所以宋素卿只好捧著弘治年間勘合的金牌出使貴國,現請求朝廷寬恕並遣返他們。同時希望朝廷賜予新勘合的金牌、金印,我們可按往常那樣進貢。”禮官驗收其表文時,發現上面沒蓋有印篆,便上奏說:“倭人詭詐難以使人相信,還是敕令琉球王傳告他們,讓他們仍遵前次所敕的命令行事。”十八年(1539)七月,源義晴所派的獻貢使臣到達寧波,當地守衛大臣將此上報朝廷。此時日本已有十七年沒與朝廷通貢了,朝廷敕令巡按御史督同三司的官員前去共同審核,如果他們確是誠心效順,就按制度禮待並遣送他們回去,否則就拒絕他們,並嚴禁當地的居民與他們交通往來。第二年二月,日本獻貢的使臣碩鼎等人到達京城申述前次的請求,並乞求朝廷頒賜嘉靖朝新勘合的金牌,歸還宋素卿其人和原先留在中國的貢物。禮部建議說“:勘合的金牌不能急急忙忙地給他們,務必要他們拿舊的來換新的。每次朝貢的日期限定十年,朝貢的人不得超過一百,船不得超過三艘,其餘的請求不可答應。”皇帝下詔同意。二十三年(1544)七月日本使臣又來朝貢。這次朝貢沒有到該朝貢的日期,而且還沒有表文上達。禮部大臣認為不應當接受,將貢物退回。該使臣就拿這些貢物與當地百姓互做交易獲利,留在海濱地區不肯離去。巡按御史高節請求朝廷追治沿海地區文武將吏的罪,嚴禁奸商豪強與他們交通往來,皇帝同意。而內地的諸奸商因從與他們的交易中可獲利,多收容包庇他們,因此最終無法徹底禁絕。
二十六年(1547)六月,巡按御史楊九澤上奏說:“浙江的寧波、紹興、台州、溫州都臨海,其地界又與福建的福州、興州、漳州、泉州各郡相連,常有倭人入侵,雖然設定了衛所城池和巡海副使、備倭都指揮等,但是海盜還是出沒無常,兩地的官員無法通氣攝製,因此制御海盜就很困難。請求朝廷按以往慣例,特地派遣巡視大臣,統攝濱海諸郡,處理庶事的權力歸於統一,這樣威嚴的命令才容易施行。”朝廷大臣商討後認為楊九澤所言很對,於是任命副都御史朱紈巡撫浙江,兼管福州、興州、漳州、泉州、建寧五個府的軍事。不久,日本國王源義晴派使臣周良等人先期前來向朝廷獻貢,貢品用四艘船裝運,隨行人員有六百。他們停泊在海外以等待明年的獻貢日期。當地守衛大臣阻止他們,他們則說是被風飄來的作為解釋。十一月此事上報朝廷,皇帝認為先期到達不符合制度,況且獻貢的人和船都超過了規定數額,敕令當地守衛大臣勒令他們回去。十二月,倭賊進犯寧波、台州兩個郡,進行大肆殺掠,兩個郡的將吏一併獲罪下獄。
第二年六月,周良又請求獻貢,朱紈將此上報朝廷。禮部官員上奏說“:日本國前來獻貢的日期、船隻和人數雖然違反了制度,但這次他們的表文中言辭恭順,況且離獻貢的日期也不遠了,倘若一概加以拒絕,則航海之辛勞也應加憐憫,倘若稍加含容,則宗設、宋素卿之爭亦可做借鑑。應敕令朱紈,讓他遵循十八年(1539)的先例,送五十人進京朝貢,其餘的人留在嘉賓館,適量加以犒賞,然後諭令他們回國。若有雙方互做貿易和防守之事,應讓朱紈親自處理。”皇帝同意,朱紈則竭力說只送五十人太少,於是朝廷便讓他送一百人赴京都。禮部建議只給這一百人實行賞賜,其餘的隨行人員不給賞賜。周良則訴說裝載貢品的船高大,必須有五百人才能駕駛。而且中國的商船進入海中以後,往往藏匿在島中作為盜賊,所以要增加一艘船以防海盜,這不是故意違反制度。禮部建議適量增加其賞賜,並說:“以一百人做定製,他們國家勢必難以遵行,應量其獻貢之船的大小,以實施禁令。”皇帝同意。
日本國在孝宗、武宗兩位皇帝當政時,曾勘合了近二百道金牌,其使臣前次入朝獻貢時要求頒發新勘合的金牌,朝廷則讓他們繳出舊的金牌。這次周良持弘治年間勘合的十五道金牌前來入貢,說其餘的金牌都被宋素卿的兒子竊走,已搜捕不到了。至於正德年間勘合的金牌,他們留下十五道作為憑信,拿四十道歸還朝廷。禮部建議讓他們在日後把舊勘合的金牌悉數上繳後,才給他們發新勘合的金牌,皇帝也同意了。
當此之時,日本國王雖然向明朝廷進貢,但其島嶼上的諸倭人每年卻常侵略濱海地區,而濱海地區的奸民又往往與倭賊勾結在一起。朱紈於是嚴厲申述禁令,一旦抓獲與倭賊交通之人,不等朝廷的命令便相機斬殺。這樣一來,浙江、福建那些長期以來作為倭賊代理人的大姓人家因失去利益而產生怨恨。朱紈又數次上疏給朝廷,明白指出這些大姓勾通倭賊的情狀,因此閩、浙兩省的人都厭惡朱紈,其中閩籍人尤甚。巡按御史周亮,是閩籍出生,上疏詆毀朱紈,請求朝廷將巡撫改為巡視,以削奪朱紈的權力。在朝廷中為官的周亮的同黨,竟然運用自己的力量和影響四出活動,使周亮的疏章獲得通過。接著又剝奪了朱紈的官職,羅織了朱紈擅殺無辜的罪名,朱紈便自殺而死。從此以後四年內沒有設定巡撫之職,海禁又鬆弛了,海上盜寇之亂也更為嚴重。
按祖先的制度,在浙江設定市舶提舉司,以宦官主持該司的事務,駐地在寧波。海船到達時,市舶提舉司評價其貨物的價值,但制馭之權則在朝廷。到世宗皇帝時,將鎮守地方事務的宦官全部撤回朝廷,同時撤銷了市舶,於是濱海地區的奸人便操縱了海上貿易的利益。剛開始交易時還是以商人為主,等到嚴禁與番人交通的禁令下達後,這種交易便轉移到貴官之家,這樣貴官之家欠倭人之債的也愈來愈多。等到倭人前來索債太急時,這些官宦人家或以危言恫嚇他們,或又以好話欺騙他們,說我們最終不會虧待你們的,等等。倭人沒取得資金無法回去,為此大為怨恨,而大奸人如汪直、徐海、陳東、麻葉之流又長期聚集在他們當中,因在內地無法得逞其事,於是全部逃到海島上去做主謀。倭人都聽他們的指揮,他們便引誘倭人做海盜。海中的巨盜,於是都沿襲倭人的服飾、旗號,並且分船搶掠內地,無不獲大利,因此倭寇之患日愈劇烈,於是朝廷大臣商議後又設定巡撫官職。三十一年(1552)七月任命僉都御史王忄予出任巡撫之職,而此時倭賊寇盜之勢已經熾盛,無法撲滅了。
明朝初年,沿海的關鍵地區建立了衛所,設定了戰船,讓都司、巡視、副使等官監督行事,因此控制得頗為周密。等到國內享受太平已久,以致戰船破爛,軍隊空虛。一旦遇到敵警,便招募漁船放哨守衛。這樣的士兵沒有經過長期訓練,船也不是專業戰船,於是一見到海寇的船隻,總是望風而逃,而上面又沒有統帥率領他們抵禦海寇。以致賊船所到之處,無不受其殘破。
三十二年(1553)三月,汪直勾結諸倭賊大舉入侵,率戰艦數百艘,蔽海而至。浙東、浙西、長江之南、長江之北,沿海數千里地方,同時告警。倭賊攻破昌國衛。四月又進犯太倉,攻破上海縣,掠奪了江陰,攻打乍浦。八月他們又搶劫金山衛,進犯崇明、常熟和嘉定。三十三年(1554)正月他們又從太倉出發掠奪蘇州,攻打松江,又朝長江以北進發,進逼通、泰兩州。四月,他們攻陷嘉善,攻破崇明,又進逼蘇州,進入崇德縣。六月,他們從吳江出發掠奪嘉興,回來時駐紮在柘林。他們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新任巡撫王忄予也無法有所作為。不久,王忄予改為大同巡撫,以李天寵代王忄予做浙江巡撫,朝廷又命令兵部尚書張經總督軍務。於是從四面八方徵兵,協力進剿倭賊。
此時,倭賊以川沙窪、柘林為巢穴,四出擄掠。第二年正月,倭賊奪船進犯乍浦、海寧,攻陷崇德,轉而擄掠塘棲、新市、橫塘、雙林等地,攻陷了德清縣。五月,在內地的倭賊又糾集新到的倭賊突然進犯嘉興,到王江涇時,被張經斬殺了一千九百多人,其餘的逃奔到柘林。其他倭賊又掠奪了蘇州境內,波及到江蘇、無錫,還出入於太湖。縱觀倭賊之人,真正的倭人大致占十分之三,而跟隨倭人為寇為盜的占十分之七。倭賊遇戰時,驅使其所擄掠來的人做前鋒,法律嚴明,所以人人至死不退,而官軍素來懦怯,倭賊一至則潰奔逃散。皇帝便派工部侍郎趙文華督察軍情。而趙文華卻顛倒功罪,於是各路官軍更加解體。張經、李天寵一併被逮捕問罪,以周王充、胡宗憲代替他們的職位。過了一個月,周王充被罷官,以楊宜代替周王充。
此時倭賊勢力蔓延,江蘇、浙江無不遭受他們的蹂躪。新來的倭賊越來越多,也更肆毒無忌。每次他們都自焚其舟,然後上岸搶劫。從杭州的北新關向西剽掠淳安,突破徽州的歙縣,到達績溪、旌德,又經過涇縣,奔向南陵,於是到達蕪湖。他們焚燒長江南岸後,奔向太平府,進犯江寧鎮,直接侵犯南京。倭賊著紅衣黃蓋,率領眾人進犯大安德門,到夾岡時,又朝秣陵關進發,從溧水向溧陽、宜興流動,並洗劫了溧陽和宜興。聽到官軍從太湖出發後,便越過武進,抵達無錫,駐紮在惠山。他們一晝夜奔走一百八十多里,抵達滸墅,結果被官軍包圍。官軍追擊到楊林橋,將這群倭賊殲滅在這一仗中,倭賊人數只有六七十,而經過的地方卻達幾千里,被他們殺戮殺傷的人幾乎有四千,經歷的時間達八十多天,這是三十四年(1555)九月的事。
應天府的巡撫曹邦輔將捷報上奏到朝廷,趙文華對曹邦輔建功頗為顧忌。因倭賊的巢穴在陶宅,趙文華便大集浙江、直隸的軍隊,與胡宗憲一起帶兵進剿。同時,趙文華還約曹邦輔一起聯合進剿,分道並進,在松江的磚橋安下營寨。倭賊出動全部精銳前來衝擊官軍的軍營,官軍大敗。於是趙文華氣餒,而倭賊更為猖獗。十月,倭賊從樂清登岸,流動洗劫了黃岩、仙居、奉化、餘姚和上虞,這些地方被殺被擄的人無法計算。倭賊到達嵊縣時,被官軍殲滅,一數他們還不滿二百人,卻已深入到了三個府的地界之內,騷擾達五十日之久。此前有一支倭賊從山東的日照流動洗劫了東安衛,後來又到淮安、贛榆、沭陽、桃源等地,等到達清河時因下雨被阻,於是被徐、邳兩地的官軍所殲滅,清點時發現倭賊也才不過是數十人,卻流害千里,殺戮了千餘人,其驃悍達如此地步。趙文華自磚橋失敗之後,發現倭寇勢力更甚於以往。原先紮營在柘林的倭賊轉移到周浦,與停泊在川沙舊巢穴中的倭寇和駐紮在嘉定高橋的倭賊往來自如,無時無日不侵犯其他地方,而趙文華卻以倭患已經停息上報朝廷,請求回京。
第二年二月,楊宜被罷官,以胡宗憲代理楊宜的職務,任命阮鶚為浙江巡撫。在此情況下胡宗憲便請求朝廷派使者前去諭告日本國國王,讓他禁止島上的賊寇進犯中國,將與番賊勾通的奸商招回來,答應讓他們立功贖罪。皇帝的聖旨頒下之後,胡宗憲便派寧波學士蔣洲、陳可願前往日本。不久,陳可願回來,說他們到了日本國的五個島碰到汪直、毛海峰,說日本國內動亂,其國王和相國都已死,各島之間沒有統屬關係,必須遍諭日本各島才能杜絕倭寇的進犯。還有個叫薩摩洲的地方,雖然他們也乘船進犯中國,但這不是他們的本心所願,他們請求與中國通貢互相貿易,並願意殺賊以表示他們對中國的順服之意。蔣洲和陳可願商議後,便留下蔣洲去傳諭各島,陳可願回來匯報。胡宗憲將此情況上報朝廷,兵部上奏說:“汪直等人本是中國的編戶之民,既然聲稱效順朝廷,應即刻放下武器。他們卻絲毫不提及此事,還要求朝廷開通市場讓他們通貢,隱然他們好像是中國的屬國一樣,其奸心不可叵測。為此應命令督軍大臣振揚國威,對海防嚴加守衛。同時移檄文給汪直等人,讓他們剿除舟山地區的各倭賊巢穴,以表明自己的心跡。如果此後海疆果然清靜太平,朝廷對他們自然加以恩賞厚賜。”皇帝同意。
此時兩浙地區都遭受倭害,慈谿被倭賊焚燒殺戮最為嚴重,餘姚次之。浙西的柘林、乍浦、烏鎮、皂林之間,都有倭賊巢穴,前後到達這些地方的倭賊有二萬多人。朝廷讓胡宗憲趕快拿一個治理方略出來。七月,胡宗憲上奏說:“賊人的首領毛海峰自陳可願回來後,先在舟山打敗了倭寇,又在瀝表再次擊退倭寇的騷擾,並派遣他的黨徒前去各島嶼上招撫賊人,率領他們效順朝廷,請朝廷給毛海峰加以重賞。”兵部讓胡宗憲自己相機行事。正當此時,徐海、陳東、麻葉三人正連兵一處圍攻桐鄉,胡宗憲設下計謀離間他們之間的關係,徐海便活捉了陳東和麻葉向官軍投降,官軍便在乍浦全部殲滅陳東和麻葉的餘黨。不久,胡宗憲又率軍跟蹤徐海到梁莊,徐海也被殺,他的餘黨也被盡殲。這樣,江南、浙西的賊寇略為平息,而長江以北的倭賊則進犯丹陽,劫掠瓜洲。燒毀漕運的倭賊第二年春天又進犯如皋、海門,攻打通州,搶劫揚州、高郵等地後,進入寶應,於是入侵淮安府,並在廟灣集結,過了一年官軍才收復這些地方。而浙東的倭賊則盤踞在舟山,官軍也先後向他們發起攻擊。
先前,蔣洲到各島嶼去宣示朝廷的諭告,到達豐後島時被當地人留了下來,他便派僧人到山口等島嶼上繼續傳示朝廷的禁令。這樣,山口的都督源義長便修好咨文,送還從中國擄掠去的人口,但他的咨文中用的乃是日本國王的印篆。豐後的太守源義鎮也派僧人德陽等準備好土特產,奉表向朝廷謝罪,請求朝廷給他們頒發經勘合的金牌,以便他們向朝廷獻貢,並將蔣洲送了回來。以前楊宜在任時,曾派遣鄭舜功出海偵探情況,行到半後島時,島主也派僧人清授隨船前來謝罪,說豐後島有人為寇,前後侵犯中國,都是中國的奸商暗地裡勾引各島上的夷人引起的,源義鎮等人實際上並不知曉。這樣一來,胡宗憲便上疏陳述這些情況,說:“蔣洲奉命出使二年來,只經過半後、山口兩個島嶼,他們有的有貢物但沒有經過勘合的印信,有的有印信卻沒有國王的名稱,這些都是違反朝廷典章的。但是他們既然已前來獻貢,又送還從中國擄掠去的人口,實在是有畏罪之心、請恩之意。應該以禮遣送其使者回去,讓他們諭告源義鎮和源義長,要源義鎮和源義長轉告日本國王,讓他將倡導將到中國作亂的諸渠長擒拿後獻到朝廷,將逃到日本的中國奸宄之徒一併擒送到京都來,才答應與他們通貢貿易。”皇帝下詔同意。
汪直盤踞在海島上,與其黨徒王氵敖、葉宗滿、謝和和王清溪等人,各倚仗倭寇稱雄。朝廷甚至給他懸賞伯爵的爵位和黃金一萬兩,讓他回來,他也不回。到此時,內地的官軍已頗有防備,倭賊雖然橫行,亦多遭官軍的剿戮,甚至還有全島倭賊出來後竟沒有一人生還的。於是倭賊往往埋怨汪直,汪直漸漸感到不安。胡宗憲與汪直同郡,便把汪直的母親和家小都安置到杭州居住,派蔣洲持汪直的家書前去招撫汪直。汪直知道自己的家屬平安無事後,頗為心動。源義鎮等人也因中國答應與他們互相開展貿易,也頗為高興,於是他們裝了一大船貨,派其屬下善妙等四十多人隨汪直等人前來獻貢和貿易,在三十六年(1557)十月初抵達舟山的岑港。當地的將吏以為是倭賊入寇,便陳兵防備。汪直便派王氵敖去見胡宗憲,說:“我們是為通好而來的,為何布兵迎接我們?”王氵敖就是毛海峰,汪直的養子。胡宗憲對他厚加慰勞,指心發誓沒有其他意思。過了一會兒,善妙等人到舟山去拜見副將盧鏜,盧鏜讓善妙把汪直拿住獻給朝廷。此語泄露後,汪直更加疑慮。胡宗憲百方開導,汪直始終不信,說:“果然像你所說的那樣,可派王氵敖出來,我就登岸前來拜見。”胡宗憲立刻把王氵敖遣送出來。汪直又邀一名貴官為人質,胡宗憲便命令指揮夏正前去。汪直認為可信,便與葉宗滿、王清溪一起來拜見。胡宗憲大喜,對他們以厚禮相接,並讓他們到杭州去拜謁巡按御史王本固,王本固則把汪直等人交給下屬官吏處置。王氵敖等人聽到訊息後,大恨,肢解了夏正,焚船登上山頭,占據岑港。
過了一年,新的倭寇大批湧來,屢次進犯浙東三個郡。岑港的倭賊便慢慢轉移到柯梅,建造新船後出海,胡宗憲也不追擊他們。十一月,倭賊揚帆往南而去,停泊在泉州的浯嶼,搶劫同安、惠安、南安各縣,攻打福寧州,攻破了福安、寧德等地。第二年四月倭賊包圍了福州,時間長達一個多月。福清、永福各城也都遭倭寇攻毀,倭賊還騷擾興化,在漳州地區奔突往來。這樣倭寇之患全轉移到福建,而潮州、廣州間也紛紛有倭警傳來。到四十年(1561),浙東和長江以北的諸寇亂相繼平定。胡宗憲不久因罪被逮捕下獄。第二年十一月,倭賊攻陷興化府,進行大肆殺戮搶劫後,移居平海衛,不離開了。當初,倭賊進犯浙江時,攻破州縣衛所的城池數以百計,但卻沒有攻破府城的。這次興化府失陷,遠近都受到極大震動,朝廷便急忙徵調俞大猷、戚繼光、劉顯等將領合兵攻擊,大敗了倭賊。而侵犯其他州縣的倭賊也被各將攻破,福建的倭患也被平定了。
此後,廣東的巨寇曾一本、黃朝太等人,無不勾引倭賊作為自己的援助。隆慶時期(1567~1572),他們攻破了碣石、甲子等衛所。之後,他們又進犯化州的石城縣,攻陷錦囊所和神電所。吳川、陽江、茂名、海豐、新寧、惠來各縣,也都遭受他們的焚燒搶劫。他們又轉而進入雷州、廉州和瓊州,這三郡也遭受其亂。萬曆二年(1574)倭賊進犯浙東的寧波、紹興、台州、溫州四個郡,接著又攻陷廣東的銅鼓石、雙魚所。三年(1575)進犯電白。四年(1576)進犯定海。八年(1580)倭賊進犯浙江的韭山和福建的澎湖、東涌等地。十年(1582)進犯溫州,後來又進犯廣東。十六年進犯浙江。但此時的海疆官吏已以嘉靖年間的禍亂引以為戒,海防頗為嚴密,倭賊來犯總是失利而回。侵犯廣東的倭賊,是受譙民梁本豪的勾引所致,勢力尤為猖獗。總督陳瑞集結各軍攻擊倭賊,斬殺了他們一千六百多人,擊沉他們的船隻一百餘艘,梁本豪也被斬首。皇帝為此到郊廟告謝祖宗,宣告大捷並接受大臣們的祝賀。
日本以前有王,王之下最尊貴的是關白。此時山城州的渠長信長就是關白。有一天信長偶然出去狩獵,遇到一個人躺在樹下,該人受驚後起來與信長發生衝突,信長把他抓起來審問。該人自稱是平秀吉,薩摩州人的奴隸,體魄雄健,身法矯捷,頗有辯才。信長喜歡他,讓他牧馬,給他取名叫木下人。後來漸漸讓他辦事,替信長出謀劃策,奪取兼併了二十幾個州,於是被信長委任為攝津的鎮守大將。有個參謀叫阿奇支,因得罪了信長,信長便命令平秀吉帶兵前去征討。不久信長被其手下的大臣明智所殺。平秀吉剛好消滅了阿奇支,聽說了事變後,與自己的部將行長等人乘勝回兵誅殺明智,於是威名更振。不久平秀吉廢除了信長的三個兒子,自己稱為關白,把信長的原有勢力全收歸到自己的手中,這時是萬曆十四年(1586)。從此他更加整肅軍隊,征服了六十六個州,又以兵力威脅琉球、呂宋、暹羅、佛郎機等國,讓這些國家給日本獻貢。平秀吉又將國王所居的山城改為大閣,廣築城郭,興建宮殿,其樓閣有建至九重的,其中珍藏有婦女和珍寶。平秀吉行事法度森嚴,軍隊打仗有進無退,違反者不管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女婿都必誅死,所以他的軍隊所向無敵。平秀吉還將紀元改為文祿,想入侵中國,滅亡並占有朝鮮國。他召見並詢問過以前汪直所留下的餘黨,了解到漢人像害怕虎狼一樣害怕倭人,於是其氣勢益發驕橫。他大治武器,擴軍備戰,修繕船艦,與其屬下謀劃,入侵中國北京的用朝鮮人做嚮導,入侵浙江、福建沿海郡縣的則用漢人做嚮導。他怕琉球會泄露該密謀,不讓琉球向明朝廷獻貢。
有個同安人名叫陳甲,在琉球經商。他怕遭到中國的迫害,便與琉球長史鄭迥謀劃,借進貢之際請求朝廷封他為使者,把日本國的情況上報朝廷。陳甲又回故鄉,將此情況告訴了巡撫趙參魯。趙參魯將此上奏給皇帝,皇帝交給兵部,兵部則移咨文給朝鮮國王。朝鮮國王卻只辯解說所謂以朝鮮人為日本人入侵北京做嚮導是誣陷,也不知道日本人正在謀劃吞併自己的國家。
原先,平秀吉廣泛徵集各鎮的軍隊,儲備了三年的糧食,想自己帶兵進犯中國。此時正好碰上他的兒子死亡,身旁又沒有兄弟可以託付。此前平秀吉又將豐後島的主妻奪來做自己的妾,怕豐後島成為自己的後患。而各鎮也都埋怨平秀吉為人暴虐,都說:“這次徵兵不是去襲擊大唐,而是襲擊我們哪。”於是心裡各懷異志。於是,平秀吉不敢親自帶兵出國作戰。二十年(1592)四月,平秀吉派遣他手下的大將清正、行長和義智,以及僧人玄蘇、宗逸等,率戰船數百艘,從對馬島渡海攻陷了朝鮮的釜山,然後乘勝長驅直入,五月渡過臨津,劫掠開城,分別攻陷豐德各郡。朝鮮軍隊望風潰逃,清正等人便進逼王京。朝鮮國王李日公放棄王京逃奔到平壤,後又逃奔到義州,派使臣絡繹不絕地向明朝廷告急。倭軍於是進入王京,俘虜了朝鮮國的王妃和王子,並追擊到平壤,讓士兵肆行淫掠。七月,明朝廷命令副總兵祖承訓赴朝鮮救援,與倭軍在平壤城外接戰,結果大敗,只祖承訓一人倖免於死。八月,朝廷便任命兵部侍郎宋應昌為經略,都督李如松為提督,率軍前往朝鮮討伐倭人。
正當此時,寧夏之亂未平,而朝鮮的戰事又起,兵部尚書石星無計可施,便招募能說服倭人退兵之人前去偵探倭軍的虛實,於是嘉興人沈惟敬便應募。石星即刻給他假封了一個游擊將軍的頭銜,將他送到李如松的麾下聽用。第二年,李如松的軍隊在平壤大捷,朝鮮國所失去的四個道一併被收復。李如松乘勝進軍到碧蹄館,因失敗而退軍。於是朝廷中封貢的議論又起,朝廷為補救軍事上的闕失便讓沈惟敬調解成和局,此事詳見本書《朝鮮傳》。時間一久,平秀吉死,諸倭軍都揚帆回國,朝鮮之患也平息了。但是自從關白侵略東邊國家開始,前後七年,喪失軍隊數十萬人,花費糧餉錢財數百萬,而明朝廷和朝鮮國的損失至今還無法算清。到關白死亡,兵禍才停息,諸路倭軍也都退回島內守巢,東南地區這才稍有安枕之日。
縱覽整個明代,不與倭人來往的禁令一直很嚴,以至閭巷中的百姓互相爭執時都責罵對方是倭賊,有的還拿倭賊來恫嚇自己不聽話的小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