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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七十六

◎文苑四

○李維楨(郝敬) 徐渭(屠隆) 王穉登(俞允文 王叔承) 瞿九思唐時升(婁堅 李流芳 程嘉燧) 焦竑(黃輝 陳仁錫) 董其昌(莫如忠邢侗 米萬鍾) 袁宏道(鍾惺 譚元春)王惟儉(李日華) 曹學佺(曾異撰)王志堅 艾南英(章世純 羅萬藻 陳際泰) 張溥(張采)

李維楨,字本寧,京山人。父裕,福建布政使。維楨舉隆慶二年進士,由庶吉士授編修。萬曆時,《穆宗實錄》成,進修撰。出為陝西右參議,遷提學副使。浮沉外僚,幾三十年。天啟初,以布政使家居,年七十餘矣。會朝議登用耆舊,召為南京太僕卿,鏇改太常,未赴。聞諫官有言,辭不就。時方修《神宗實錄》,給事中薛大中特疏薦之,未及用。四年四月,太常卿董其昌復薦之,乃召為禮部右侍郎,甫三月進尚書,並在南京。維楨緣史事起用,乃館中諸臣憚其以前輩壓己,不令入館,但超遷其官。維楨亦以年衰,明年正月力乞骸骨去。又明年卒於家,年八十。崇禎時,贈太子太保。

維楨弱冠登朝,博聞強記,與同館許國齊名。館中為之語曰:“記不得,問老許;做不得,問小李。”維楨為人,樂易闊達,賓客雜進。其文章,弘肆有才氣,海內請求者無虛日,能屈曲以副其所望。碑版之文,照耀四裔。門下士招富人大賈,受取金錢,代為請乞,亦應之無倦,負重名垂四十年。然文多率意應酬,品格不能高也。

邑人郝敬,字仲輿。父承健,舉於鄉,官肅寧知縣。敬幼稱神童,性跅弛,嘗殺人系獄。維楨,其父執也,援出之,館於家。始折節讀書,舉萬曆十七年進士。歷知縉雲、永嘉二縣,並有能聲。征授禮科給事中,乞假歸養。久之,補戶科,數有所論奏。

山東稅監陳增貪橫,為益都知縣吳宗堯所奏,帝不罪。敬上言:“開採不罷,則陛下明旨不過為愚弄臣民之虛文。乞先停止,然後以宗堯所奏下撫按勘核,正增不法之罪。”不聽。頃之,山東巡撫尹應元亦極論增罪,帝怒,切責應元,斥完堯為民。敬再上言:“陛下處陳增一事,甚失眾心。”帝怒,奪俸一年。帝遣中官高寀榷稅京口,暨祿榷稅儀真,敬復力諫。宗堯之劾增也,增怒甚,誣訐其贓私,詞連青州一府官僚,旁引商民吳時奉等,請皆籍沒,帝輒可之。敬復力詆增,乞速寢其奏,亦不納。坐事,謫知江陰縣。貪污不檢,物論皆不予,遂投劾歸,杜門著書。崇禎十二年卒。

徐渭,字文長,山陰人。十餘歲仿揚雄《解嘲》作《釋毀》,長師同里季本。為諸生,有盛名。總督胡宗憲招致幕府,與歙余寅、鄞沈明臣同憲書記。宗憲得白鹿,將獻諸朝,令渭草表,並他客草寄所善學士,擇其尤上之。學士以渭表進,世宗大悅,益寵異宗憲,宗憲以是益重渭。宗憲嘗宴將吏於爛柯山,酒酣樂作,明臣作《鐃歌》十章,中有雲“狹巷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宗憲起,捋其須曰:“何物沈生,雄快乃爾!”即命刻於石,寵禮與渭埒。督府勢嚴重,將吏莫敢仰視。渭角巾布衣,長揖縱談。幕中有急需,夜深開戟門以待。渭或醉不至,宗憲顧善之。寅、明臣亦頗負崖岸,以侃直見禮。

渭知兵,好奇計,宗憲擒徐海,誘王直,皆預其謀。藉宗憲勢,頗橫。及宗憲下獄,渭懼禍,遂發狂,引巨錐剚耳,深數寸,又以椎碎腎囊,皆不死。已,又擊殺繼妻,論死系獄,里人張元忭力救得免。乃游金陵,抵宣、遼,縱觀諸邊厄塞,善李成梁諸子。入京師,主元忭。元忭導以禮法,渭不能從,久之怒而去。後元忭卒,白衣往吊,撫棺慟哭,不告姓名去。

渭天才超軼,詩文絕出倫輩。善草書,工寫花草竹石。嘗自言:“吾書第一,詩次之,文次之,畫又次之。”當嘉靖時,王、李倡七子社,謝榛以布衣被擯。渭憤其以軒冕壓韋布,誓不入二人黨。後二十年,公安袁宏道游越中,得渭殘帙以示祭酒陶望齡,相與激賞,刻其集行世。

寅,字仲房。明臣,字嘉則。皆有詩名。

屠隆者,字長卿,明臣同邑人也。生有異才,嘗學詩於明臣,落筆數千言立就。族人大山、里人張時徹方為貴官,共相延譽,名大噪。舉萬曆五年進士,除潁上知縣,調繁青浦。時招名士飲酒賦詩,游九峰、三泖,以仙令自許,然於吏事不廢,士民皆愛戴之。遷禮部主事。

西寧侯宋世恩兄事隆,宴遊甚歡。刑部主事俞顯卿者,險人也,嘗為隆所詆,心恨之。訐隆與世恩淫縱,詞連禮部尚書陳經邦。隆等上疏自理,並列顯卿挾仇誣陷狀。所司乃兩黜之,而停世恩俸半歲。隆歸,道青浦,父老為斂田千畝,請徙居。隆不許,歡飲三日謝去。

歸益縱情詩酒,好賓客,賣文為活。詩文率不經意,一揮數紙。嘗戲命兩人對案拈二題,各賦百韻,咄嗟之間二章並就。又與人對弈,口誦詩文,命人書之,書不逮誦也。

子婦沈氏,修撰懋學女,與隆女瑤瑟並能詩。隆有所作,兩人輒和之。兩家兄弟合刻其詩,曰《留香草》。

王穉登,字伯谷,長洲人。四歲能屬對,六歲善擘窠大字,十歲能詩,長益駿發有盛名。嘉靖末,游京師,客大學士袁煒家。煒試諸吉士紫牡丹詩,不稱意。命穉登為之,有警句。煒召數諸吉士曰:“君輩職文章,能得王秀才一句耶?”將薦之朝,不果。隆慶初,復游京師,徐階當國,頗修憾於煒。或勸穉登弗名袁公客,不從,刻《燕市》、《客越》二集,備書其事。

吳中自文徵明後,風雅無定屬。穉登嘗及征明門,遙接其風,主詞翰之席者三十餘年。嘉、隆、萬曆間,布衣、山人以詩名者十數,俞允文、王叔承、沈明臣輩尤為世所稱,然聲華烜赫,穉登為最。申時行以元老里居,特相推重。王世貞與同郡友善,顧不甚推之。及世貞歿,其仲子士驌坐事系獄,穉登為傾身救援,人以是重其風義。萬曆中,詔修國史,大學士趙志皋輩薦穉登及其同邑魏學禮、江都陸弼、黃岡王一鳴。有詔徵用,未上,而史局罷。卒年七十餘。子留,字亦房,亦以詩名。

俞允文,字仲蔚,崑山人。其父舉進士,官大理評事。允文年十五為《馬鞍山賦》,援據該博。年未四十,謝去諸生,專力於詩文書法。與王世貞善,而不喜李攀龍詩,其持論不苟同如此。

王叔承,字承父,吳江人。少孤,治經生業,以好古謝去。貧,贅婦家,為婦翁所遂,不予一錢,乃攜婦歸奉母,貧益甚。入都,客大學士李春芳所。性嗜酒,春芳有所撰述,覓之,往往臥酒樓,欠伸弗肯應。久之,乃謝歸。太倉王錫爵,其布衣交也。再召,會有三王並封之議,叔承遺書數千言,謂當引大義以去就力爭,不當依違兩端,負主恩,辜物望。錫爵得書嘆服。其詩,極為世貞兄弟所許。卒於萬曆中。

瞿九思,字睿夫,黃梅人。父晟,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歷官廣平知府。鑿長渠三百里,引水為四閘,得田數十萬畝。卒於官。九思十歲從父宦吉安,事羅洪先。十五作《定志論》。後從同郡耿定向游,學益進。舉萬曆元年鄉試。居二年,縣令張維翰違制苛派,民聚毆之,維翰坐九思倡亂。巡按御史向程劾維翰激變。吏部尚書張瀚言御史議非是,九思遂長流塞下。子甲,年十三,為書數千言,歷抵公卿,訟父冤。甲弟罕,亦伏闕上書求宥。屠隆作《訟瞿生書》,遍告中外,馮夢禎亦白於楚中當事,而張居正故才九思,乃獲釋歸。三十七年,以撫按疏薦,授翰林待詔,力辭不受。詔有司歲給米六十石,終其身。乃撰《樂章》及《萬曆武功錄》,遣罕詣闕上之。卒年七十一。九思學極奧博,其文章不雅馴,然一時嗜古篤志之士亦鮮其儔。甲,字釋之,年十九舉於鄉,早卒。罕,字曰有,七歲能文。白父冤時,往返徒步,不避寒餒,天下稱雙孝。崇禎時,辟舉知州。

唐時升,字叔達,嘉定人。父欽訓,與歸有光善,故時升早登有光之門。年未三十,謝舉子業,專意古學。王世貞官南都,延之邸舍,與辨晰疑義。時升自以出歸氏門,不肯復稱王氏弟子。及王錫爵枋國,其子衡邀時升入都,值塞上用兵,逆斷其情形虛實,將帥勝負,無一爽者。家貧,好施予,灌園藝蔬,蕭然自得。詩援筆成,不加點竄,文得有光之傳。與里人婁堅、程嘉燧並稱曰“練川三老”。卒於崇禎九年,年八十有六。

婁堅,字子柔。幼好學,其師友皆出有光門。堅學有師承,經明行修,鄉里推為大師。貢於國學,不仕而歸。工書法,詩亦清新。四明謝三賓知縣事,合時升、堅、嘉燧及李流芳詩刻之,曰《嘉定四先生集》。

流芳,字長蘅,萬曆三十四年舉於鄉。工詩善書,尤精繪事。天啟初,會試北上,抵近郊聞警,賦詩而返,遂絕意進取。

程嘉燧,字孟陽,休寧人,僑居嘉定。工詩善畫。與通州顧養謙善。友人勸詣之,乃渡江寓古寺,與酒人歡飲三日夜,賦《詠古》五章,不見養謙而返。崇禎中,常熟錢謙益以侍郎罷歸,築耦耕堂,邀嘉燧讀書其中。閱十年返休寧,遂卒,年七十有九。謙益最重其詩,稱曰松圓詩老。

焦竑,字弱侯,江寧人。為諸生,有盛名。從督學御史耿定向學,復質疑於羅汝芳。舉嘉靖四十三年鄉試,下第還。定向遴十四郡名士讀書崇正書院,以竑為之長。及定向里居,復往從之。萬曆十七年,始以殿試第一人官翰林修撰,益討習國朝典章。二十二年,大學士陳於陛建議修國史,欲竑專領其事,竑遜謝,乃先撰《經籍志》,其他率無所撰,館亦竟罷。翰林教小內侍書者,眾視為具文,竑獨曰:“此曹他日在帝左右,安得忽之。”取古奄人善惡,時與論說。

皇長子出閣,竑為講官。故事,講官進講罕有問者。竑講畢,徐曰:“博學審問,功用維均,敷陳或未盡,惟殿下賜明問。”皇長子稱善,然無所質難也。一日,竑復進曰:“殿下言不易發,得毋諱其誤耶?解則有誤,問復何誤?古人不恥下問,願以為法。”皇長子復稱善,亦竟無所問。竑乃與同列謀先啟其端,適講《舜典》,竑舉“稽於眾,捨己從人”為問。皇長子曰:“稽者,考也。考集眾思,然後舍己之短,從人之長。”又一日,舉“上帝降衷,若有恆性”。皇長子曰:“此無他,即天命之謂性也。”時方十三齡,答問無滯,竑亦竭誠啟迪。嘗講次,群鳥飛鳴,皇長子仰視,竑輟講肅立。皇長子斂容聽,乃復講如初。竑嘗采古儲君事可為法戒者為《養正圖說》,擬進之。同官郭正域輩惡其不相聞,目為賈譽,竑遂止。竑既負重名,性復疏直,時事有不可,輒形之言論,政府亦惡之,張位尤甚。二十五年主順天鄉試,舉子曹蕃等九人文多險誕語,竑被劾,謫福寧州同知。歲余大計,復鐫秩,竑遂不出。

竑博極群書,自經史至稗官、雜說,無不淹貫。善為古文,典正馴雅,卓然名家。集名《澹園》,竑所自號也。講學以汝芳為宗,而善定向兄弟及李贄,時頗以禪學譏之。萬曆四十八年卒,年八十。熹宗時,以先朝講讀恩,復官,贈諭德,賜祭蔭子。福王時,追諡文端。子潤生,見《忠義傳》。

黃輝,字平倩,一字昭素,南充人。竑同年進士。幼穎異,父子元,官湖廣,御史屬訊疑獄,輝檢律如老吏。御史聞而異之,命負以至,授錢穀集,一覽輒記。稍長,博極群書。年十五舉鄉試第一。久之,成進士,改庶吉士。館課文字多沿襲熟爛,目為翰林體,及李攀龍、王世貞之學行,則又改而從之。輝刻意學古,一以韓、歐為師,館閣文稍變。時同館中,詩文推陶望齡,書畫推董其昌,輝詩及書與齊名。至征事,輝十得八九,竑以閎雅名,亦自遜不如也。

由編修遷右中允,充皇長子講官。時帝寵鄭貴妃,疏皇后、長子,長子生母王恭妃幾殆。輝從內豎征知其狀,謂同里給事中王德完曰:“此國家大事,旦夕不測,書之史冊,謂朝廷無人,吾輩為萬世僇矣。”德完奮然,屬輝具草上之,下獄,廷杖瀕死。輝周鏇橐饘,不避險阻,人或危之。輝曰:“吾陷人於禍,可坐視乎?”輝雅好禪學,多方外交,為言者所論。時已為庶子掌司經局,遂請告歸。已,起故官,擢少詹事兼侍讀學士,卒官。

陳仁錫,字明卿,長洲人。父允堅,進士。歷知諸暨、崇德二縣。仁錫年十九,舉萬曆二十五年鄉試。聞武進錢一本善《易》,往師之,得其指要。久不第。益究心經史之學,多所論著。天啟二年以殿試第三人授翰林編修。時第一為文震孟,亦老成宿學。海內鹹慶得人。明年丁內艱,廬墓次。服闋,起故官,尋直經筵,典誥敕。魏忠賢冒邊功,矯旨錫上公爵,給世券。仁錫當視草,持不可,其黨以威劫之,毅然曰:“世自有視草者,何必我!”忠賢聞之怒。不數日,里人孫文豸以誦《步天歌》見捕,坐妖言鍛鍊成獄,詞連仁錫及震孟,罪將不測。有密救者,得削籍歸。崇禎改元,召復故官。鏇進右中允,署國子司業事,再直經筵。以預修神、光二朝實錄,進右諭德,乞假歸。越三年,即家起南京國子祭酒,甫拜命,得疾卒。福王時,贈詹事,諡文莊。仁錫講求經濟,有志天下事,性好學,喜著書,一時館閣中博洽者鮮其儔雲。

董其昌,字玄宰,松江華亭人。舉萬曆十七年進士,改庶吉士。禮部侍郎田一俊以教習卒官,其昌請假,走數千里,護其喪歸葬。遷授編修。皇長子出閣,充講官,因事啟沃,皇長子每目屬之。坐失執政意,出為湖廣副使,移疾歸。起故官,督湖廣學政,不徇請囑,為勢家所怨,嗾生儒數百人鼓譟,毀其公署。其昌即拜疏求去,帝不許,而令所司按治,其昌卒謝事旭。起山東副使、登萊兵備、河南參政,並不赴。

光宗立,問:“舊講官董先生安在?”乃召為太常少卿,掌國子司業事。天啟二年擢本寺卿,兼侍讀學士。時修《神宗實錄》,命往南方采輯先朝章疏及遺事,其昌慶搜博征,錄成三百本。又采留中之疏切於國本、藩封、人才、風俗、河渠、食貨、吏治、邊防者,別為四十卷。仿史贊之例,每篇系以筆斷。書成表進,有詔褒美,宣付史館。明年秋,擢禮部右侍郎,協理詹事府事,尋轉左侍郎。五年正月拜南京禮部尚書。時政在奄豎,黨禍酷烈。其昌深自引遠,逾年請告歸。崇禎四年起故官,掌詹事府事。居三年,屢疏乞休,詔加太子太保致仕。又二年卒,年八十有三。贈太子太傅。福王時,諡文敏。

其昌天才俊逸,少負重名。初,華亭自沈度、沈粲以後,南安知府張弼、詹事陸深、布政莫如忠及子是龍皆以善書稱。其昌後出,超越諸家,始以宋米芾為宗。後自成一家,名聞外國。其畫集宋、元諸家之長,行以己意,灑灑生動,非人力所及也。四方金石之刻,得其製作手書,以為二絕。造請無虛日,尺素短札,流布人間,爭購寶之。精於品題,收藏家得片語隻字以為重。性和易,通禪理,蕭閒吐納,終日無俗語。人儗之米芾、趙孟頫雲。同時以善書名者,臨邑刑侗、順天米萬鍾、晉江張瑞圖,時人謂刑、張、米、董,又曰南董、北米。然三人者,不逮其昌遠甚。

莫如忠,字子良。嘉靖十七年進士。累官浙江布政使。潔修自好。夏言死,經紀其喪。善草書,詩文有體要。是龍,字雲卿,後以字行,更字廷韓。十歲能文,長善書。皇甫汸、王世貞輩亟稱之。以貢生終。刑侗,字子願。萬曆二年進士。終陝西行太僕卿。家資鉅萬,築來禽館於古犁丘,減產奉客,遂致中落。妹慈靜,善仿兄書。米萬鍾,字友石。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歷官江西按察使。天啟五年,魏忠賢黨倪文煥劾之,遂削籍。崇禎初,起太僕少卿,卒官。張瑞圖者,官至大學士,逆案中人也。

袁宏道,字中郎,公安人。與兄宗道、弟中道並有才名,時稱“三袁”。宗道,字伯修。萬曆十四年會試第一。授庶吉士,進編修,卒官右庶子。泰昌時,追錄光宗講官,贈禮部右侍郎。

宏道年十六為諸生,即結社城南,為之長。閒為詩歌古文,有聲里中。舉萬曆二十年進士。歸家,下帷讀書,詩文主妙悟。選吳縣知縣,聽斷敏決,公庭鮮事。與士大夫談說詩文,以風雅自命。已而解官去。起授順天教授,歷國子助教、禮部主事,謝病歸。久之,起故官。尋以清望擢吏部驗封主事,改文選。尋移考功員外郎,立歲終考察群吏法,言:“外官三歲一察,京官六歲,武官五歲,此曹安得獨免?”疏上,報可,遂為定製。遷稽勛郎中,後謝病歸,數月卒。

中道,字小修。十餘歲,作《黃山》、《雪》二賦,五千餘言。長益豪邁,從兩兄宦遊京師,多交四方名士,足跡半天下。萬曆三十一年始舉於鄉。又十四年乃成進士。由徽州教授,歷國子博士、南京禮部主事。天啟四年進南京吏部郎中,卒於官。

先是,王、李之學盛行,袁氏兄弟獨心非之。宗道在館中,與同館黃輝力排其說。於唐好白樂天,於宋好蘇軾,名其齋曰白蘇。至宏道,益矯以清新輕俊,學者多舍王、李而從之,目為公安體。然戲謔嘲笑,間雜俚語,空疏者便之。其後,王、李風漸息,而鍾、譚之說大熾。鍾、譚者,鍾惺、譚元春也。

惺,字伯敬,竟陵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授行人,稍遷工部主事,尋改南京禮部,進郎中。擢福建提學僉事,以父憂歸,卒於家。惺貌寢,羸不勝衣,為人嚴冷,不喜接俗客,由此得謝人事。官南都,僦秦淮水閣讀史,恆至丙夜,有所見即筆之,名曰《史懷》。晚逃於禪以卒。

自宏道矯王、李詩之弊,倡以清真,惺復矯其弊,變而為幽深孤峭。與同里譚元春評選唐人之詩為《唐詩歸》,又評選隋以前詩為《古詩歸》。鍾、譚之名滿天下,謂之竟陵體。然兩人學不甚富,其識解多僻,大為通人所譏。元春,字友夏,名輩後於惺,以《詩歸》故,與齊名。至天啟七年始舉鄉試第一,惺已前卒矣。

王惟儉,字損仲,祥符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授濰縣知縣,遷兵部職方主事。三十年春,遼東總兵官馬林以忤稅使高淮被逮,兵部尚書田樂等救之。帝怒,責職方不推代者,空司而逐,惟儉亦削籍歸。家居二十年,光宗立,起光祿丞。三遷大理少卿。

天啟三年八月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值徐鴻儒之亂,民多逃亡,遼人避難來者,亦多失所,惟儉加意綏輯。五年三月擢南京兵部右侍郎,未赴。入為工部右侍郎,魏忠賢黨御史田景新劾之,落職閒住。

惟儉資敏嗜學。初被廢,肆力經史百家。苦《宋史》繁蕪,手刪定,自為一書。好書畫古玩。萬曆、天啟間,世所稱博物君子,惟儉與董其昌並,而嘉興李日華亞之。日華,字君實,嘉興人。萬曆二十年進士。官至太僕少卿。恬澹和易,與物無忤。惟儉則口多微詞,好抨擊道學,人不能堪。嘗與時輩宴集,征《漢書》一事,具悉本末,指其腹笑曰:“名下寧有虛士乎!”其自喜如此。

曹學牷,字能始,侯官人。弱冠舉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授戶部主事。中察典,調南京添注大理左寺正。居冗散七年,肆力於學。累遷南京戶部郎中,四川右參政、按察使。蜀府毀於火,估修資七十萬金,學牷以《宗藩條例》卻之。又中察典,議調。天啟二年起廣西右參議。初,梃擊獄興,劉廷元輩主瘋顛。學牷著《野史紀略》,直書事本末。至六年秋,學牷遷陝西副使,未行,而廷元附魏忠賢大幸,乃劾學牷私撰野史,淆亂國章,遂削籍,毀所鏤板。巡按御史王政新,以嘗薦學牷,亦勒閒住。廣西大吏揣學牷必得重禍,羈留以待。已,知忠賢無意殺之,乃得釋還。崇禎初,起廣西副使,力辭不就。

家居二十年,著書所居石倉園中,為《石倉十二代詩選》,盛行於世。嘗謂“二氏有藏,吾儒何獨無”,欲修儒藏與鼎立。採擷四庫書,因類分輯,十有餘年,功未及竣,兩京繼覆。唐王立於閩中,起授太常卿。尋遷禮部右侍郎兼侍講學士,進尚書,加太子太保。及事敗,走入山中,投繯而死,年七十有四。詩文甚富,總名《石倉集》。萬曆中,閩中文風頗盛,自學牷倡之,晚年更以殉節著雲。

其同邑後起者,曾異撰,字弗人,晉江人,家侯官。父為諸生,早卒。母張氏,以遺腹生。家寠甚,紡績給晨夕。異撰起孤童,事母至孝。歲飢,采薯葉雜糠籺食之,母妻嘗負畚鋤乾草給爨。然性介甚,長吏知其貧,欲為地,不屑也。吳興潘曾紘督學政,上其母節行,獲旌於朝。及曾紘巡撫南、贛,得王惟儉所撰《宋史》,招異撰及新建徐世溥更定,未成而罷。異撰久為諸生,究心經世學,所為詩,有奇氣。崇禎十二年舉鄉試,年四十有九矣,再赴會試還,遂卒。

王志堅,字弱生,崑山人。父臨亨,進士。杭州知府。志堅舉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遷員外郎、郎中。暇日要同舍郎為讀史社,撰《讀史商語》。遷貴州提學僉事,不赴,乞侍養歸。天啟二年起督浙江驛傳,奔母喪歸。崇禎四年復以僉事督湖廣學政,禮部推為學政第一。六年卒於官。

志堅少與李流芳同學,為詩文,法唐、宋名家。通籍後,卜居吳門古南園,杜門卻掃,肆志讀書,先經後史,先史後子、集。其讀經,先箋疏而後辨論。讀史,先證據而後發明。讀子,則謂唐、宋而後無子,當取說家之有裨經史者補之。讀集,則定秦、漢以後古文為五編,考核唐、宋碑誌,援史傳,捃雜說,以參核其事之同異、文之純駁。其於內典,亦深辨性相之宗。作詩甚富,自選止七十餘首。

弟志長,字平仲,舉於鄉,亦深於經學。

艾南英,字千子,東鄉人。七歲作《竹林七賢論》。長為諸生,好學無所不窺。萬曆末,場屋文腐爛,南英深疾之,與同郡章世純、羅萬藻、陳際泰以興起斯文為任,乃刻四人所作行之世。世人翕然歸之,稱為章、羅、陳、艾。天啟四年,南英始舉於鄉。座主檢討丁乾學、給事中郝土膏發策詆魏忠賢,南英對策亦有譏刺語。忠賢怒,削考官籍,南英亦停三科。

莊烈帝即位,詔許會試。久之,卒不第,而文日有名。負氣陵物,人多憚其口。始王、李之學大行,天下談古文者悉宗之,後鍾、譚出而一變。至是錢謙益負重名於詞林,痛相糾駁。南英和之,排詆王、李不遺餘力。兩京繼覆,江西郡縣盡失,南英乃入閩。唐王召見,陳十可憂疏,授兵部主事,尋改御史。明年八月卒於延平。

章世純,字大力,臨川人。博聞強記。舉天啟元年鄉試。崇禎中,累官柳州知府,年已七十矣,聞京師變,悲憤,遘疾卒。

羅萬藻,字文止,世純同縣人。天啟七年舉於鄉。崇禎中行保舉法,祭酒倪元璐以萬藻應詔,辭不就。福王時為上杭知縣。唐王立於閩,擢禮部主事。南英卒,哭而殯之,居數月亦卒。

陳際泰,字大士,亦臨川人,父流寓汀州武平,生於其地。家貧,不能從師,又無書,時取旁舍兒書,屏人竊誦。從外兄所獲《書經》,四角已漫滅,且無句讀,自以意識別之,遂通其義。十歲,於外家藥籠中見《詩經》,取而疾走。父見之,怒,督往田,則攜至田所,踞高阜而喔,遂畢身不忘。久之,返臨川,與南英輩以時文名天下。其為文,敏甚,一日可二三十首,先後所作至萬首,經生舉業之富,無若際泰者。崇禎三年舉於鄉。又四年成進士,年六十有八矣。又三年除行人。居四年,護故相蔡國用喪南行,卒於道。

張溥,字天如,太倉人。伯父輔之,南京工部尚書。溥幼嗜學。所讀書必手鈔,鈔已朗誦一過,即焚之,又鈔,如是者六七始已。右手握管處,指掌成繭。冬日手皸,日沃湯數次。後名讀書之齋曰“七錄”,以此也。與同里張采共學齊名,號“婁東二張”。

崇禎元年以選貢生入都,采方成進士,兩人名徹都下。已而采官臨川。溥歸,集郡中名士相與復古學,名其文社日復社。四年成進士,改庶吉士。以葬親乞假歸,讀者若經生,無間寒暑。四方啖名者爭走其門,盡名為復社。溥亦傾身結納,交遊日廣,聲氣通朝右。所品題甲乙,頗能為榮辱。諸奔走附麗者,輒自矜曰:“吾以嗣東林也。”執政大僚由此惡之。里人陸文聲者,輸貲為監生,求入社不許,采又嘗以事抶之。文聲詣闕言:“風俗之弊,皆原於士子。溥、採為主盟,倡復社,亂天下。”溫體仁方枋國事,下所司。遷延久之,提學御史倪元珙、兵備參議馮元揚、太倉知州周仲連言復社無可罪。三人皆貶斥,嚴旨窮究不已。閩人周之夔者,嘗為蘇州推官,坐事罷去,疑溥為之,恨甚。聞文聲訐溥,遂伏闕言溥等把持計典,己罷職實其所為,因及復社恣橫狀。章下,巡撫張國維等言之夔去官,無預溥事,亦被旨譙讓。

至十四年,溥已卒,而事猶未竟。刑部侍郎蔡奕琛坐黨薛國觀系獄,未知溥卒也,訐溥遙握朝柄,己罪由溥,因言采結黨亂政。詔責溥、採回奏,采上言:“復社非臣事,然臣與溥生平相淬礪,死避網羅,負義圖全,誼不出此。念溥日夜解經論文,矢心報稱,曾未一日服官,懷忠入地。即今嚴綸之下,並不得泣血自明,良足哀悼。”當是時,體仁已前罷,繼者張至發、薛國觀皆不喜東林,故所司不敢復奏。及是,至發、國觀亦相繼罷,而周延儒當國,溥座主也,其獲再相,溥有力焉,故采疏上,事即得解。

明年,御史劉熙祚、給事中姜埰交章言溥砥行博聞,所纂述經史,有功聖學,宜取備乙夜觀。帝御經筵,問及二人,延儒對曰:“讀書好秀才。”帝曰:“溥已卒,采小臣,言官何為薦之?”延儒曰:“二人好讀書,能文章,言官為舉子時讀其文,又以其用未竟,故惜之耳。”帝曰:“亦未免偏。”延儒言:“誠如聖諭,溥與黃道周皆偏,因善讀書,以故惜之者眾。”帝頷之,遂有詔征溥遺書,而道周亦復官。有司先後錄上三千餘卷,帝悉留覽。

溥詩文敏捷。四方征索者,不起草,對客揮毫,俄頃立就,以故名高一時。卒時,年止四十。

采,字受先,與溥善。溥性寬,泛交博愛。采特嚴毅,喜甄別可否,人有過,嘗面叱之。知臨川,摧強扶弱,聲大起。移疾歸,士民泣送載道。知州劉士斗、錢肅樂嚴重之,以奸蠹詢采,片紙報,鹹置之法。福王時,起禮部主事,進員外郎,乞假去。南都失守,奸人素銜采者,群擊之死,復用大錐亂刺之。已而蘇,避之鄰邑,又三年卒。

部分譯文

李維楨,字本寧,京山人。父李裕曾任福建布政使。維楨於隆慶二年(1568)進士及第,由庶吉士授編修。萬曆時,參與修纂《穆宗實錄》,書成後進為修撰。出任陝西右參議,升提學副使。維楨在京外做官三十年。

天啟初年,以布政使之職居家賦閒,這時已年過七十。朝廷決議起用年老舊臣,因召維楨為南京太僕寺卿,隨即改為太常寺卿,維楨聞知諫官對他有些議論,故辭謝不去就職。此時正要修《神宗實錄》,給事中薛大中特上疏舉薦他,但未任用。天啟四年(1624)四月,太常寺卿董其昌又舉薦他,這才召為南京禮部右侍郎,剛三個月又晉升為南京禮部尚書。維楨原是起用參與修《實錄》的,史館中的人怕他擺老資格壓制他們,故再升官職。維楨考慮自己年衰,於五年(1625)正月極力奏請辭官歸家。六年,在家中去世,終年八十歲。崇禎時,贈太子太保。

維楨二十歲起就做官,博聞強記,與同館的許國齊名。館中人流傳說“:記不得,問老許;做不得,問小李。”維楨為人,樂觀豁達,交結各樣人物。其文章弘大有才氣,海內外來求他文章的人無日不有。他儘量滿足別人的要求。其文章銘刻於碑石上,或雕板付印,傳至各地。其門人招富商大賈,受取其金錢,代為請求,維楨也孜孜不倦地為他們撰寫,名聲日高,傳四十年不衰。然而多是應酬文章,格調不高。

郝敬,字仲輿,與李維楨同鄉,也是京山人。父郝承健,曾做過肅寧知縣。敬年幼就有神童之稱,為人放縱不羈,曾因殺人而坐過牢獄。李維楨與他父親是摯友,救他出獄,聘於家中教館。從這時起,他才專心專意地讀書。萬曆十七年(1589)中進士,歷任縉雲、永嘉兩縣知縣,均有政績,為人們稱讚。朝廷征他為禮科給事中,他卻請假回家去侍奉雙親,許久以後才起任為戶科給事中。

山東稅監陳增,貪橫無忌,為益都知縣吳宗堯彈劾。但皇帝並未懲戒陳增。郝敬上書說:“開礦不停止,則陛下明令的聖旨不過是愚弄臣民的一紙空文。請先停止開礦,然後以宗堯所奏,令撫按勘察核實,懲處陳增不法之罪。”皇帝未採納他的意見。不久,山東巡撫尹應元也上書嚴厲彈劾陳增的罪行。皇帝大怒,斥責應元,將宗堯削官為民。郝敬再次上書說“:陛下對陳增一事的處理,甚失人心。”皇帝又怒,取消郝敬一年的俸祿。朝廷遣宦官高肕到京口徵稅,遣暨祿到儀真徵稅,郝敬又極力諫止。過去宗堯彈劾陳增,陳增懷恨於心,誣告宗堯有貪污行為,株連到青州一府官吏,還涉及商民吳時奉等,請求沒收他們的財產,神宗立即批准。郝敬又竭力斥責陳增,要求儘快取消陳增的請求。這意見還是未被採納。後郝敬因事而貶為江陰知縣。郝敬認為,貪污之風不制止,民眾的輿論是不會放過的。他見朝廷不能聽取意見,便上書彈劾自己,辭官歸家,閉門著書立說。崇禎十二年(1639)逝世。

徐渭,字文長,山陰人。十餘歲就仿揚雄《解嘲》做《釋毀》,長大後拜同鄉季本為師。諸在學為生員時就已負盛名。總督胡宗憲招聘為幕府,與歙縣余寅、鄞縣沈明臣同管書記。宗憲得到一隻白鹿,準備獻給朝廷,令徐渭起草奏表,與其他幕僚起草的奏表一併寄給與他相好的學士,請他從中擇其優者上報朝廷。學士以渭所擬的表文進呈,世宗大喜,特別寵愛宗憲,宗憲也更加器重徐渭。總督府戒備森嚴,將吏們低頭出入,而渭卻頭頂角巾,身穿布衣,一付平民打扮,與總督府中的人長揖交談。幕府有急事,夜深敞開督府大門等他來商議。如果渭喝醉了未來,宗憲派人去好好照顧。

徐渭熟悉兵法,好用奇計。宗憲擒獲海寇徐海和王直,都是渭參與謀劃的。渭借宗憲之勢,頗為驕橫。後宗憲下獄,渭懼禍,得瘋狂病,用大錐刺耳,深至數寸。又用椎擊碎腎囊,都沒死。隨後殺其後妻,官府依法將其打入死牢,同鄉張元忭極力救他出獄。他遊歷金陵,到達宣、遼,考察了諸邊寨要地。與李成梁諸子十分友好。入京師,在元忭家做客,元忭要他講述禮法,渭不遵從,含怒而去。後來元忭去世,渭身著白衣去祭弔,撫棺慟哭,卻不說他是誰。

渭天資超人,詩文高出同輩。善寫草書,工於繪畫花草竹石,曾自稱“:我是書法第一,其次是詩,再次是文章,最後才是畫。”嘉靖時期,王世貞、李攀龍創立“七子社”,謝榛因是一介平民而被排斥。渭對於達官貴人壓迫平民非常義憤,誓不與王、李等為伍。後二十年,公安袁宏道漫遊越中,得到渭詩文殘稿,給祭酒陶望齡看,都大加讚賞,刻印成集,流傳於世。

屠隆,字長卿,鄞縣人。才智異於常人,曾向同鄉沈明臣學詩,下筆數千言。族人屠大山、同鄉張時徹正是貴官,隆受到他們的誇讚,名揚遠近。萬曆五年(1577)中進士,授潁上知縣,後調青浦知縣。他時常招名士飲酒賦詩。曾遊覽九峰、三泖等地,以“仙令”自稱,然從不耽誤官府公事,士民都愛戴他。後升禮部主事。

西寧侯宋世恩把屠隆視為自己的兄長,二人交往甚好。刑部主事俞顯卿,為人險惡,曾受到隆的斥責,懷恨在心,誣衊隆與世恩放縱淫蕩,而且牽連到禮部尚書陳經邦。隆等上疏申辯,並列舉俞顯卿挾仇誣陷的罪狀。有關衙門把隆及顯卿都罷官,世恩停止俸祿半年。隆歸家鄉時,路過青浦縣,父老為他買田千畝,請他徙家青浦。隆不肯,在此地留飲三日而去。

隆歸家後,更加縱情於詩酒之中,好賓客,以賣文為生。他做詩文漫不經心,一寫就是數篇。曾命兩人隨意出二題,每題百韻,隆在頃刻之間,兩題詩就寫出來了。與人下棋,邊下棋邊口誦詩文,命人記錄下來,記錄的人還抄寫不及。

“練川三老”即唐時升、婁堅、程嘉燧。

唐時升,字叔達,嘉定人。父親唐欽訓,與歸有光友善,故時升得以早拜友光為師。時升不到三十歲就拋棄科舉,一心一意致力於古學。王世貞在南京做官時,把時升請到他的邸舍,與他討論學術。時升因為是歸有光的門徒,所以自己也不再稱是王世貞的弟子。王錫爵執政,其子王衡邀時升入京都。這時正是塞上用兵之際,時升推斷敵情的虛實,明朝將帥之勝負,無一差錯。時升家貧,但好施捨,自己挑水種菜,十分自在。做詩下筆即成,不加修改。他繼承了歸有光文章的風格。與同鄉婁堅、程嘉燧並稱“練川三老”。卒於崇禎九年(1636),享年八十六歲。

婁堅,字子柔,嘉定人。年幼好學,他的師友都是歸有光的門生,他承繼其老師的學問,既對儒家經典有精深研究,又注意自己德行修養,家鄉人推為大師。曾在京師國子監讀書,是貢生,學成歸家,不肯做官。工於書法,其詩清新。四明謝三賓為嘉定知縣,將唐時升、婁堅、程嘉燧以及李流芳四人的詩合刻成書,題為《嘉定四先生集》。

李流芳,字長蘅,萬曆三十四年(1606)鄉試中舉。工於詩,善書法。天啟初入京參加會試,抵北京近郊,聞農民軍起義,賦詩而返,從此再不願進取功名。

程嘉燧,字孟陽,本休寧人,僑居嘉定。工於詩,善於畫。與通州顧養濂相好。友人勸他去拜訪養濂,於是他渡江,寓後於古寺內,與好酒之人歡飲三天三夜,賦《詠古》詩五章,未見到養濂而歸。崇禎年間,常熟錢謙益為侍郎,罷官歸家,自建“耦耕堂”,邀嘉燧去那裡讀書。嘉燧在那裡住了十年,回到休寧,不久去世,終年七十九歲。謙益很欣賞嘉燧的詩作,稱他為“松圓詩老”。

王穉登,字伯谷,長洲人。四歲就能對句,六歲會寫碑文大字,十歲能做詩,長大更是聲名大振。嘉靖末年游於京師,客居於大學士袁煒家中,煒命諸有才華的人以紫牡丹為題賦詩,都不滿意。穉登寫了一首,寓意新穎,詞句動人。煒對那些才子說:“諸位都是專寫文章者,有人能寫出像王秀才詩中一句嗎?”準備將穉登舉薦於朝廷,可惜沒有做到。隆慶初年,穉登再游京師,正是徐階當政,與袁煒不和。有人勸穉登不要說自己是袁煒家的客人,穉登不聽從,刻印《燕市》、《客越》二集詳細紀述其事。

吳中自文徵明以後,文章風格變化不定,穉登曾學過征明的詩,承襲征明詩文風格,主持詞壇三十餘年。嘉靖、隆慶、萬曆年間,平民、山人以詩聞名者十數人,俞允文、王叔承、沈明臣之詩尤其為世人所稱讚,然名聲赫赫者,要以穉登為最。申時行以元老居於故里,特別推崇穉登,而王世貞卻不推崇他。然在世貞死後,其次子士肅因犯過失而下獄,穉登全力援救,人們尊重穉登講義氣的風度。萬曆年間詔修國史,大學士趙志皋等舉薦穉登及同鄉魏學禮、江都陸弼、黃岡王一鳴參與其事。朝廷下詔徵用,但未來得及上任,國史局就撤銷了。穉登年七十而逝。

焦竑,字弱侯,江寧人。為生員時就頗有名氣。先是從督學御史耿定向為師,後又向羅汝芳求教。嘉靖四十三年(1564)鄉試中舉,但後來會試落第。定向遴選十四郡名士入崇正書院讀書, 竑為第一人。定向告老還鄉,竑追隨於他。萬曆十七年(1589)始以殿試第一名授翰林修撰,他進一步研究本朝的典章制度。二十二年,大學士陳於陛建議纂修國史,欲令 竑專領其事,竑謝絕了,他先已撰有《經籍志》,其他書尚未纂修,國史館就撤銷了。翰林們教宮內小太監讀書,大家都認為只是徒具形式, 竑一人認為:“這班人將來在皇帝左右,怎能忽視。”便將古代宦官之善惡事常講給太監們聽。

皇長子出宮至其分封地, 竑隨去為講官。按慣例,講官講課皇長子不提問,而竑在講完後對皇長子說:“博學多問,都要做到,我講課或有不清楚不周到的地方,請殿下賜問。”皇長子說好,但提不出疑問。有天 竑又進言:“殿下不提問,是怕說錯了嗎?解答的人也會有錯誤,提問的人又怎能無錯誤呢?古人不恥下問,願殿下效法。”皇長子又說好,可還是提不出疑問。 竑與同僚商議,先進行啟發以開其端。在講《舜典》時,竑問道:“‘稽於眾,捨己從人’此句怎樣理解?”皇長子回答:“稽是考的意思,考察和集中眾人的意見,然後舍己之短,取人之長。”又有一次, 竑舉出“上帝降衷,若有恆性”一句,請皇長子解答。皇長子說:“這話沒別的意思,是說天命叫作性。”皇長子這時才十三歲,答問流利, 竑也竭誠啟發他。有次在講課時,群鳥飛鳴,皇長子抬頭去看,竑立即停講,恭恭敬敬站著等待,皇太子也肅然聽講。竑曾把古代皇太子可以效法或借鑑的事例編成《養正圖說》準備進呈。同僚郭正域輩忌恨 竑沒與他商議,說他是沽名釣譽,竑也就不進呈此書了。竑名聲日重,稟性又直爽,當時政事有不妥的,他馬上加以評論,所以政府也討厭他,張位尤其如此。萬曆二十五年(1597)主考順天鄉試,舉人曹蕃等九人的文章中多有聳人聽聞的怪論, 竑因此被彈劾,貶為福寧州同知。一年後,在考核地方官員時,竑又被削奪官階,從此不再出仕。

竑博覽群書,自經史直到小說、雜說,無不貫通。古文寫得好、典雅,是位卓越的名家。其文集名為《澹園》,是他自己題寫的。講學以羅汝芳的學術思想為主旨,與耿定向兄弟及李贄都友善,當時人說他是禪學。萬曆四十八年(1620)去世,終年八十歲。熹宗時,因他是先朝講官,恢復其官職,又贈諭德,賜祭,蔭其子。福王時,追諡文端。

黃輝,字平倩,一字昭素,南充人。焦..同年進士。年幼即聰敏異常,對刑律非常熟悉,受到湖廣御史的重視。長大後,博覽群書。十五歲鄉試中舉,名列第一,後中進士,選為庶吉士。當時,私塾課本的文章都用舊有的“翰林體”,李攀龍、王世貞的學風盛行後才有所改進。而黃輝刻意學習古文,以韓愈、歐陽修的文體為範本,使翰林院的文風又有所改變。在翰林院與他同事的人中,詩文要推陶望齡,書畫則推董其昌,而輝的詩及書法均有名。焦..在詩詞界也頗有聲名,但他自認為不如黃輝。

黃輝由編修升為右中允,任皇長子的講官。當時,皇帝寵愛鄭貴妃,疏遠皇后和皇長子。皇長子的生母王恭妃幾乎死去。輝從宮中傳達皇帝命令的小宦官那裡得知這些情況,對同鄉給事中王德完說“:這是國家大事,早晚會發生變故,若將此事寫入史冊,說朝中無賢能,你我將被後代恥笑。”德完為之激奮,委託輝為他起草奏章呈進。德完因此受到皇帝的懲罰,廷杖幾乎使他喪命,打入獄中。輝不顧危險和困難,為德完送飯,進行援救。有人為他擔心,勸他不要管,輝說:“是我使德完遭禍,豈可坐視不管?”輝愛好佛學,交遊廣,人們對他有所評論。這時已為皇庶子掌管經局,請假歸家。其後,起任原官,又提升為少詹士兼侍讀學士,在任上去世。

陳仁錫,字明卿,長洲人。父陳允堅,為進士,歷任諸暨、崇德兩縣知縣。萬曆二十五年(1597),仁錫十九歲,鄉試中舉。聞知武進縣錢一本對《易》有研究,便去拜他為師,領會到《易》的中心思想。因多次考進士落第,更加潛心於研究經史,著述頗多。

天啟二年(1622),以殿試第三名授翰林偏修。第二年因母親去世,回家守喪。期滿,被起任原職,不久任經筵講官,並起草皇帝的文書。魏忠賢假報邊功,要仁錫起草聖旨,封他公爵,仁錫不肯。魏忠賢的黨羽強迫他,他堅決不從,並稱:“有的是起草人,何必一定要我!”魏忠賢對他十分惱怒。過了幾天,仁錫的同鄉孫文豸,因唱《步天歌》被捕入獄,牽連到仁錫和同科進士文震孟,將有不測之禍。幸有人暗中營救,以削官為民了事。

崇禎元年(1628),召仁錫回朝,官復原職。不久進升為右中允,負責國子司業事,再任經筵講官。參預修纂神宗、光宗兩朝實錄,書成後進升為右諭德。他請假歸家。過了三年起任南京國子監祭酒,剛受命就病逝。福王時贈詹士,諡文莊。

仁錫講求經邦濟世,立志為國效力。其性好學,善著書立說,當時翰林院中,他的學問最淵博,幾乎無人與他相比。

董其昌,字玄宰,松江府華亭人。萬曆十七年(1589)進士,改庶吉士。曾任編修及皇長子講習官,任湖廣副使時,為勢豪所忌,辭職歸家。後來又起任為山東副使、登萊兵備、河南參政等,均辭不就任。光宗即位後召為太常少卿,熹宗天啟二年(1622)升為太常寺卿兼侍讀學士。為修纂《神宗實錄》,其昌奉命往南方采輯先朝的章疏及遺事,錄成三百本。又將宮中未曾處理的奏疏中有關國本、藩封、人才、風俗、河渠、食貨、吏治、邊防的材料,另編輯成四十卷。書成進呈皇帝,受到嘉獎。三年晉升為禮部右侍郎,協助管理詹事府政務,不久又轉任左侍郎。五年正月拜南京禮部尚書。當時宦官橫行,其昌只在任一年便呈請辭官。崇禎四年(1631)起任原官職,三年後又多次上疏,請求辭官返鄉,為皇帝允準,並加太子太保銜。兩年後去世,享年八十三歲,贈太子太傅。福王諡文敏。

其昌才智超人,年少就頗負盛名。華亭自沈度、沈粲之後,又有南安知府張弼、詹事陸深、布政莫如忠及其子是龍,均以書法聞名。後來其昌的書法超過以前各家。其昌開始習宋米芾體,後自成一家,名聞遐邇。其昌的畫集宋元畫家之長,自成一派,瀟灑生動。來請他寫字做畫的人,每日不斷,爭相求購,視如至寶。有人把他比作米芾和趙孟兆頁。同時代的書法大師還有監邑邢侗、順天米萬鍾、晉江張瑞國,稱為邢、張、米、董四大家。又稱南董北米。然其他三人遠不及董其昌。

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三兄弟,湖廣公安人。都以才華聞名,世人稱為“三袁”。

宗道,字伯修。萬曆十四年(1586)會試第一,授庶吉士,進為編修,後官至右庶子而逝。泰昌時(1620),追錄光宗講官,贈禮部右侍郎。

宏道,字中郎,十六歲還是生員時就創立“城南詩社”,他是詩社之長。萬曆二十年(1592)進士。歸家閉門讀書,其詩文強調抒寫自己的靈感。被選授吳縣知縣,斷案敏捷果敢,故公堂少事。與士大夫談論詩文,以風雅自命。隨後辭官而去。後起任順天教授,歷任國子監助教、禮部主事,因病辭歸。許久以後,又起任原官。不久,升為吏部驗封主事,又改為文選。在調任考功員外郎期間,立“歲終考察群吏法”。他說“:外官三年一察,京官六年一察,武官五年一察,無一例外。”朝廷採納這項建議。升稽勛郎中,後因病辭歸,數月後去世。

中道,字小修。十餘歲做《黃山賦》、《雪賦》,共五千餘言。長大後更加豪放,隨兩兄至京師求官。交結四方名士,足跡遍半個天下。萬曆三十一年(1603)始中鄉舉,又過十四年才成進士。由徽州教授,歷任國子博士、南京禮部主事。天啟四年(1624)進南京吏部郎中。逝於任上。

以前,王世貞、李攀龍之學盛行,袁氏兄弟則不以為然。宗道在翰林院與同僚黃輝極力排斥王、李的文學思潮。他喜好唐朝白居易、宋朝蘇軾,故命其書齋名為“白蘇”。宏道詩文更加清新,學者多捨棄王、李風格而學袁氏兄弟,稱為“公安體”。

王惟儉,字損仲,祥符人。萬曆二十三年(1595)進士。授濰縣知縣,後升為兵部職方主事。三十年春,遼東總兵官馬林因得罪了朝廷派去的稅使高淮而被逮捕,兵部尚書田樂營救,皇帝大怒,田樂被流放,惟儉也被牽連削職歸家。他在家中住了二十年,直到光宗即位後才起任光祿寺丞,後遷升大理寺少卿。

天啟三年(1623)八月,升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正逢徐鴻儒起義,民多逃亡,遼東百姓來山東避難的人也無處安身。惟儉盡力將他們安置。五年三月,升南京兵部右侍郎,但未去上任。入朝任工部右侍郎,為宦官魏忠賢的同黨御史田景新彈劾,又落職歸家閒住。

惟儉天資聰敏,又好學。第一次被罷官後,努力研究經史百家。他認為《宋史》繁雜,便親自刪定,另成一書。他愛好書畫古玩,萬曆、天啟年間,世人認為他是“博學君子”,與董其昌齊名。

曹學牷,字能始,侯官人。萬曆二十三年(1595),他二十歲就中進士,授戶部主事。調南京添注大理寺左寺正。閒居七年,致力於學習。後歷任南京戶部郎中、四川右參政、四川按察使。蜀王府失火,估算修建費七十萬金,要求撥款,學牷根據《宗藩條例》拒絕。天啟二年(1622)任廣西右參議。

當初,萬曆四十三年(1615)發生“梃擊案”,劉廷元等主張將兇手作為瘋癲奸徒之罪處置。學牷著《野史紀略》一書,記述事件的本末。天啟六年(1626)秋,學牷調任陝西副使,尚未起程,劉廷元依附於宦官魏忠賢而受到寵幸,彈劾學儉私撰野史,淆亂國法。將學牷削職為民,燒毀《野史紀略》的雕板。巡按御史王政新,因曾薦舉過學牷,也被勒令閒住。廣西大吏估計學牷將來必有大禍,把他留在廣西,後來知魏忠賢無意殺學牷,才放他回家。崇禎初年,起任廣西副使,學牷力辭不肯受任。

學牷居家二十年,著書於所居之石倉園,其《石倉十二代詩選》盛行於世。他收集經、史、子、集,按類分輯,進行了十餘年,尚未完成,北京、南京相繼陷落。唐王在福建即位,起任學牷為太常寺卿。不久,轉為禮部右侍郎兼侍講學士,進升尚書,加太子太保。南明亡,學牷避入山中,自縊而死,年七十四歲。

學牷詩文甚多,總名為《石倉集》。萬曆年間,福建文風頗盛,實為學牷提倡的結果。

王志堅,字弱生,崑山人。父親王臨亨是進士,曾任杭州知府。萬曆三十八年(1610)中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後歷任員外郎、郎中。閒暇時邀同舍郎官結成讀史社,自己撰有《讀史商語》。調任貴州提學僉事,不願去,請求歸家侍奉雙親。天啟二年(1622)起任督察浙江驛傳。崇禎四年(1624)以僉事職督察湖廣學政,禮部推舉志堅的學政為第一等。六年逝世。

志堅年少時與李流芳同學,其詩文效法唐、宋名家。初為官時,住在吳門的古南園閉門謝客,專心讀書,先經後史,然後子、集。讀經則先箋疏後議論。讀史,先考證其依據,而後再加論述。讀子則認為唐、宋以後無子書可讀,應當取論說家中有益於理解經史者補入。讀集則選定秦漢以後的古文為五編,考核唐、宋碑文、墓志銘,再援引歷史傳注,摘取各家學說,考察其事實之異同及文章之純雜。對於佛教經典也深有研究。其詩作甚多,而自選者只七十餘首。

張溥,字天如,太倉人。自幼好學,所讀之書必親手抄寫,抄完朗誦一遍,立即燒掉,然後又抄,直到六七遍才止,右手握筆的指掌起了繭。冬季手凍裂,每天要用溫水燙數次。所以後來把他的書齋題名為“七錄”。與同鄉張采同學,二人齊名,號稱“婁東二張”。

崇禎元年(1628)作為選貢生入京,同時人張采,字受先,也考中進士,兩人聞名於京都。其後,采至臨川為官,溥歸家鄉,聚集郡中名士共同復興古學,組織文社,名為“復社”。四年,溥中進士,選為庶吉士,因父母去世,請假歸葬服孝。在此期間,他努力讀書,寒暑從不間斷,四方慕名者爭至其門,都稱“復社”。溥也盡全力接納,交遊日廣,聲名聞於朝廷。他評論了誰,誰就感到榮耀。於是來依附於他的人,都自誇說:“我是繼承了東林。”從而為執政大官憎惡。

同鄉陸文聲,捐錢買得了監生,請求入“復社”,未被接受。張采又曾為某事打了他。於是文聲到朝廷去報告說“:風俗之壞,皆由於那般讀書人,以溥、採為首,創立復社,擾亂天下。”溫體仁正掌握國家大權,令官府對他們治罪。這樁公案拖延了很久,提學御史倪元珙、兵備參議馮元..、太倉知州周仲連,都說“復社”無罪,這三人因此遭到貶斥,皇帝嚴令追究。福建人周之夔曾為蘇州推官,因犯過失而被罷官。他懷疑是張溥害了他,深恨於心。聽說陸文聲攻擊張溥,也去向朝廷指控溥等把持官吏的審核,他之被罷職就是溥等所為,還指控“復社”恣意橫行等不法之事。巡撫張國維等因指出周之夔被罷官與溥毫不相干,也受到皇帝的譴責。

直到崇禎十四年(1641),這時溥已去世,而“復社”一案尚未了結。刑部侍郎蔡奕琛與薛國觀結為朋黨,被捕下獄。他不知道張溥已經故世,還攻擊溥,說他遙控朝政,自己被捕下獄就是溥乾的。又說張采結黨亂政。朝廷下詔,責令溥、采報告事情原尾。采上書說“:復社與臣無關,然臣平生與溥相互鼓勵上進,同生死,共榮辱,我們的友誼就是如此。溥每天日夜註解經書,評論文章,決心報答朝廷的恩德。他不曾一日為官,懷著一顆忠心而死。至今未有詔令為他洗雪冤屈,實是令人哀悼。”當時,溫體仁已經罷官,繼任者張至發、薛國觀皆不喜歡東林黨人,故有關衙門也不敢陳奏張溥與“復社”的事。至發、國觀也相繼罷官,周延儒執政。延儒是溥的進士主考官,形勢對溥有利,故張采的奏疏呈上後,溥與復社的事才得以解決。

第二年,御史劉熙祚、給事中姜..都上書說溥的道德修養好,學識淵博,其纂述的經史對孔孟之學頗有貢獻,值得一看。崇禎皇帝在聽講經史時,問及張溥、張采二人,延儒回答說:“讀書的好秀才。”皇帝說“:溥已死了,采不過一小臣,諫官為何舉薦?”延儒說:“二人好讀書,能寫文章,那些諫官為舉人時就讀了他倆的文章,因見朝廷始終未任用他們,為之惋惜。”皇帝說“:這話也未免偏頗。”延儒說“:誠如聖上所諭,對溥與黃道周評價是有些偏頗,但因他們會讀書,所以很多人為之惋惜。”帝點頭稱是,下詔徵求溥的遺著,道周也復了官。地方官府先後進呈溥的遺著三千餘卷,皇帝全都閱讀了。

溥寫詩撰文都很敏捷,四方之人來求他的詩文,從不起草,當即揮毫成篇,故當時名氣很高。終年僅四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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