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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紀·齊紀八

屠維單閼,一年。

東昏侯上永元元年(己卯,公元四九九年)

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太尉陳顯達督平北將軍崔慧景等軍四萬擊魏,欲復雍州諸郡;癸未,魏遣前將軍元英拒之。

乙酉,魏主發鄴。

辛卯,帝祀南郊。

戊戌,魏主至洛陽,過李沖家。時臥疾,望之而泣;見留守官,語及沖,輒流涕。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朕離京以來,舊俗少變不?”對曰:“聖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見車上婦人猶戴帽、著小襖,何謂日新!”對曰:“著者少,不著者多。”帝曰;“任城,此何言也!必欲使滿城盡著邪!”澄與留守官皆免冠謝。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於鄴南,且謝罪。帝曰:“朕欲用卿,恩李僕射而止。”慰而遣之。會御史台令史龍文觀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有手書自理,彪不以聞。”尚書表收彪赴洛陽。帝以為彪必不然;以牛車散載詣洛陽,會赦,得免。

魏太保齊郡靈王簡卒。

二月,辛亥,魏以鹹陽王禧為太尉。

魏主連年在外,馮後私於宦官高菩薩。及帝在懸瓠病篤,後益肆意無所憚,中常侍雙蒙等為之心腹。

彭城公主為宋王劉昶之婦,寡居。後為其母弟北平公馮夙求婚,帝許之;公主不願,後強之。公主密與家僮冒雨詣懸瓠,訴於帝,且具道後所為。帝疑而秘之。後聞之,始懼。陰與母常氏使女巫厭禱,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輔少主稱制者,當賞報不貲。”

帝還洛,收高菩薩、雙蒙等,案問,具伏。帝在含溫室,夜引後入,賜坐東楹,去御榻二丈餘,命菩薩等陳狀。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詳入坐,曰:“昔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嫗欲手刃吾脅!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廢,但虛置宮中,有心庶能自死;汝等勿謂吾猶有情也。”二王出,賜後辭訣;後再拜,稽首涕泣。入居後宮。諸嬪御奉之猶如後禮,唯命太子不復朝謁而已。

初,馮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長公主。熙有三女,二為皇后,一為左昭儀,由是馮氏貴寵冠群臣,賞賜累巨萬。公主生二子:“誕、修。熙為太保,誕為司徒,修為侍中、尚書,庶子聿為黃門郎。黃門侍郎崔光與聿同直,謂聿曰:“君家富貴太盛,終必衰敗。”聿曰:“我家何所負,而君無諒詛我!”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後歲餘而修敗。修性浮競,誕屢戒之,不悛,乃白於太后及帝而杖之。修由是恨誕,求藥,使誕左右毒之。事覺,帝欲誅之,誕自引咎,懇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修百餘,黜為平城民。及誕、熙繼卒,幽後尋廢,聿亦擯棄,馮氏遂衰。

癸亥,魏以彭城王勰為司徒。

陳顯達與魏元英戰,屢破之。攻馬圈城四十日,城中食盡,啖死人肉及樹皮。癸酉,魏人突圍走,斬獲千計。顯達入城,將士競取城中絹,遂不窮追。顯達又遣軍主莊丘黑進擊南鄉,拔之。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顯達侵擾,朕不親行,無以制之。”三月,庚辰,魏主發洛陽,命於烈居守,以右衛將軍宋弁兼祠部尚書,攝七兵事以佐之。弁精勤吏治,恩遇亞於李沖。

癸未,魏主至梁城。崔慧景攻魏順陽,順陽太守清河張烈固守;甲申,魏主遣振威將軍慕容平城將騎五千救之。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醫藥,晝夜不離左右,飲食必先嘗而後進,蓬首垢面,衣不解帶。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動欲誅斬。勰承顏伺間,多所匡救。

丙戌,以勰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勰辭曰:“臣侍疾無暇,安能治軍!願更請一王,使總軍要,臣得專心醫藥。”帝曰:“侍疾、治軍,皆憑於汝。吾病如此,深慮不濟;安六軍、保社稷者,舍汝而誰!何容方更請人以違心寄乎!”

丁酉,魏主至馬圈,命荊州刺史廣陽王嘉斷均口,邀齊兵歸路。嘉,建之子也。

陳顯達引兵渡水西,據鷹子山築城;人情沮恐,與魏戰,屢敗。魏武衛將軍元嵩免胄陷陳,將士隨之,齊兵大敗。嵩,澄之弟也。

戊戌,夜,軍主崔恭祖、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數人擔之,間道自分磧山出均水口南走。己亥,魏收顯達軍資億計,班賜將士,追奔至漢水而還。左軍將軍張千戰死,士卒死者三萬餘人。

顯達之北伐,軍入汋均口。廣平馮道根說顯達曰:“汋均水迅急,易進難退;魏若守隘,則首尾俱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陸道步進,列營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顯達不從。道根以私屬從軍,及顯達夜走,軍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險要,輒停馬指示之,眾賴以全。詔以道根為汋均口戍副。顯達素有威名,至是大損。御史中丞范岫奏免顯達官,顯達亦自表解職;皆不許,更以顯達為江州刺史。崔慧景亦棄順陽走還。

庚子,魏主疾甚,北還,至谷塘原,謂司徒勰曰:“後宮久乖陰德,吾死之後,可賜自盡,葬以後禮,庶免馮門之醜。”又曰:“吾病益惡,殆必不起。雖摧破顯達,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於汝。霍子孟、諸葛孔明以異姓受顧托,況汝親賢,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猶為知己畢命;況臣托靈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但臣以至親,久參機要,寵靈輝赫,海內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辭,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過耳。今復任以元宰,總握機政;震主之聲,取罪必矣。昔周公大聖,成王至明,猶不免疑,而況臣乎!如此,則陛下愛臣,更為未盡始終之美。”帝默然久之,曰:“詳思汝言,理實難奪。”乃手詔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規懋賞,與白雲俱潔;厭榮舍紱,以松竹為心。吾少與綢繆,未忍睽離。百年之後,其聽勰辭蟬舍冕,遂其沖挹之性。”以侍中、護軍將軍北海王詳為司空,鎮南將軍王肅為尚書令,鎮南大將軍廣陽王嘉為左僕射,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與侍中、太尉禧、尚書右僕射,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與侍中、太尉禧、尚書右僕射澄等六人輔政。

夏,四月,丙午朔,殂於谷塘原。高祖友愛諸弟,始終無間。嘗從容謂鹹陽王禧等曰:“我後子孫解逅不肖,汝等觀望,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取之,勿為它人有也。”親任賢能,從善如流,精勤庶務,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處心公平,推誠於物。能是二者,則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雖嚴,於大臣無所容貸,然人有小過,常多闊略。嘗於食中得蟲,又左右進羹誤傷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廟二分之祭,未嘗不身親其禮。每出巡遊及用兵,有司奏修道路,帝輒曰:“粗修橋樑,通車馬而已,勿去草鏟令平也。”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內,禁士卒無得踐傷粟稻;或伐民樹以供軍用,皆留絹償之。宮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鐵木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彈碎羊骨,射禽獸無不命中;及年十五,遂不復畋獵。常謂史官曰:“時事不可以不直書。人君威福在己,無能制之者;若史策復不書其惡,將何所畏忌邪!”

彭城王勰與任城王澄謀,以陳顯達去尚未遠,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發喪,徙御臥輿,唯二王與左右數人知之。勰出入神色無異,奉膳,進藥,可決外奏,一如平日。數日,至宛城,夜,進臥輿於郡聽事,得加棺斂,還載臥輿內,外莫有知者。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征太子;密以凶問告留守於烈。烈處分行留,舉止無變。太子至魯陽,遇梓宮,乃發喪;丁巳,即位,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數紙。東宮官屬多疑勰有異志,密防之,而勰推誠盡禮,卒無間隙。鹹陽王禧至魯陽,留城外以察其變。久之,乃入,謂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勞,亦實危險。”勰曰:“兄年長識高,故知有夷險;彥和握蛇騎虎,不覺艱難。”禧曰:“汝恨吾後至耳。”

勰等以高祖遺詔,賜馮後死。北海王詳使長秋卿白整入授後藥,後走呼,不肯飲,曰:“官豈有此,是諸王輩殺我耳!”整執持強之,乃飲藥而卒。喪至洛城南,鹹陽王禧等知後審死,相視曰:“設無遺詔,我兄弟亦當決策去之;豈可令失行婦人宰制天下,殺我輩也!”謚曰幽皇后。

五月,癸亥,加撫軍大將軍始安王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丙申,魏葬孝文帝於長陵,廟號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為相;勰屢陳遺旨,請遂素懷,帝對之悲慟。勰懇請不已,乃以勰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勰猶固辭,帝不許,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肅羈旅,位加己上,意頗不平。會齊人降者嚴叔懋告肅謀逃還江南,澄輒禁止肅,表稱謀叛;案驗無實。鹹陽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輔,免官還第,尋出為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配饗高祖,增修舊冢,號終寧陵。追賜後父颺爵勃海公,謚曰敬,以其嫡孫猛襲爵;封后兄肇為平原公,肇弟顯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識諸舅,始賜衣幘引見,皆惶懼失措;數日之間,富貴赫奕。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遺詔,三夫人以下皆遣還家。

帝自在東宮,不好學,唯嬉戲無度;性重澀少言。及即位,不與朝士相接,專親信宦官及左右御刀、應敕等。

是時,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僕射江祏、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更直內省,分日帖敕。雍州刺史蕭衍聞之,謂從舅錄事參軍范陽張弘策曰:“一國三公猶不堪,況六貴同朝,勢必相圖,亂將作矣。避禍圖福,無如此州,但諸弟在都,恐罹世患,當更與益州圖之耳。”乃密與弘策修武備,它人皆不得預謀。招聚驍勇以萬數,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積茅如岡阜,皆不之用。中兵參軍東平呂僧珍覺其意,亦私具櫓數百張。先是,僧珍為羽林監,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從衍。是時,衍兄懿罷益州刺史還,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說懿曰:;’今六貴比肩,人自畫敕,爭權睚眥,理相圖滅。主上自東宮素無令譽,媟近左右,慓輕忍虐,安肯委政諸公,虛坐主諾!嫌忌積久,必大行誅戮。始安欲為趙王倫,形跡已見;然性猜量狹,徒為禍階。蕭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聽人穿鼻,江祏無斷,劉暄暗弱;一朝禍發,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籓,宜為身計;及今猜防未生,當悉召諸弟,恐異時拔足無路矣。郢州控帶荊、湘,雍州士馬精強,世治則竭誠本朝,世亂則足以匡濟;與時進退,此萬全之策也。若不早圖,後悔無及。”弘策又自說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無敵,據郢、雍二州,為百姓請命,廢昏立明,易於反掌,此桓、文之業也。勿為豎子所欺,取笑身後。雍州揣之已熟,願善圖之!”懿不從。衍乃迎其弟驃騎外兵參軍偉及西中郎外兵參軍憺至襄陽。

初,高宗雖顧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二江更直殿內,動止關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時有異同,而祏執制堅確,帝深忿之。帝左右會稽茹法珍、吳興梅蟲兒等,為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齒。徐都嗣謂祏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盡相乖反!”祏曰:“但以見付,必無所憂。”

帝失德浸彰,祏議廢帝,立江夏王寶玄。劉暄嘗為寶玄郢州行事,執事過刻。有人獻馬,寶玄欲觀之,暄曰:“馬何用觀!”妃索煮肫,帳下咨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復此。”寶玄恚曰:“舅殊無渭陽情。”暄由是忌寶玄,不同祏議,更欲立建安王寶寅。祏密謀於始安王遙光,遙光自以年長,意欲自取,以微旨動祏。祏弟祀亦以少主難保,勸祏立遙光。祏意回惑,以問蕭坦之。坦之時居母喪,起復為領軍將軍,謂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復為此,恐四主瓦解,我期不敢言耳。”遂還宅行喪。

祏、祀密謂吏部郎謝朓曰:“江夏年少,脫不堪負荷,豈可復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政是求安國家耳。”遙光又遣所親丹陽丞南陽劉祏密緻意於祏,欲引以為黨,祏不答。頃之,遙光以朓兼知衛尉事,朓懼,即以祏謀告太子右衛率左興盛,興盛不敢發。朓又說劉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則劉渢、劉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為反覆人耳。”晏者,遙光城局參軍也。暄陽驚,馳告遙光及祏。遙光欲出朓為東陽郡,朓常輕祏,祏尉議除之。遙光乃收朓付廷尉,與孝嗣、祏、暄等連名啟“朓扇動內外,妄貶乘輿,竊論宮禁,間謗親賢,輕議朝宰。”朓遂死獄中。

暄以遙光若立,己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議;故祏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曇慶刺暄於青溪橋。曇慶見暄部伍多,不敢發;暄覺之,遂發祏謀,帝命收祏兄弟。時祀直內殿,疑有異,遣信報祏曰:“劉暄似有異謀。今作何計?”祏曰:“政當靜以鎮之。”俄有詔召祏入見,停中書省。初,袁文曠以斬王敬則功當封,祏執不與;帝使文曠取祏,文曠以刀環築其心曰:“復能奪我封不!”並弟祀皆死。劉暄聞祏等死,眠中大驚,投出戶外,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帝自是無所忌憚,益得自恣,日夜與近習於後堂鼓叫戲馬。常以五更就寢,至晡乃起。群臣節、朔朝見,晡後方前,或際暗遣出。台閣案奏,月數十日乃報,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魚肉還家,並是五省黃案。帝常習騎致適,顧謂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因問:“祏親戚餘誰?”對曰:“江祥今在冶。”帝於馬上作敕,賜祥死。

始安王遙光素有異志,與其弟荊州刺史遙欣密謀舉兵據東府,使遙欣自江陵引兵急下,刻期將發,而遙欣病卒。江祏被誅,帝召遙光入殿,告以祏罪,遙光懼,還省,即陽狂號哭,遂稱疾不復入台。

先是,遙光弟豫州刺史遙昌卒,其部曲皆歸遙光。及遙欣喪還,停東府前渚,荊州眾力送者甚盛。帝既誅二江,慮遙光不自安,欲遷為司徒,使還第,召入諭旨。遙光恐見殺,乙卯晡時,收集二州部曲於東府東門,召劉渢、劉晏等謀舉兵,以討劉暄為名。

夜,遣數百人破東冶,出囚,於尚方取仗。又召驍騎將軍垣歷生,歷生隨信而至。蕭坦之宅在東府城東,遙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逾牆走向台。道逢游邏主顏端,執之,坦之告以遙光反,不信;自往詷問,知實,乃以馬與坦之,相隨入台。遙光又掩取尚書左僕射沈文季於其宅,欲以為都督,會文季已入台。垣歷生說遙光帥城內兵夜攻台,輦荻燒城門,曰:“公但乘輿隨後,反掌可克!”遙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曉,遙光戎服出聽事,命上仗登城行賞賜。歷生復勸出軍,遙光不肯,冀台中自有變。及日出,台軍稍至。台中始聞亂,眾情惶惑;向曉,有詔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將軍沈聞變,馳入西掖門。或勸戎服,約曰:“台中方擾攘,見我戎服,或者謂同遙光。”乃硃衣而入。

丙辰,詔曲赦建康,中外戒嚴。徐孝嗣以下屯衛宮城,蕭坦之帥台軍討遙光。孝嗣內自疑懼,與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門上,欲與之共論世事,文季輒引以他辭,終不得及。蕭坦之屯湘宮寺,左興盛屯東籬門,鎮軍司馬曹虎屯青溪大橋。眾軍圍東城三面,燒司徒府。遙光遣垣歷生從西門出戰,台軍屢敗,殺軍主桑天愛。遙光之起兵也,問咨議參軍蕭暢,暢正色不從。戊午,暢與撫軍長史沈昭略潛自南門出,詣台自歸,眾情大沮。暢,衍之弟;昭略,文季之兄子也。

己未,垣歷生從南門出戰,因棄槊降曹虎,虎命斬之。遙光大怒,於床上自踴,使殺歷生子。其晚,台軍以火箭燒東北角樓。至夜,城潰,遙光還小齋帳中,著衣帢坐,秉燭自照,令人反拒,齋閣皆重關,左右並逾屋散出。台軍主劉國寶等先入,遙光聞外兵至,滅燭扶匐床下。軍人排閣入,於暗中牽出,斬之。台軍入城,焚燒室屋且盡。劉渢走還家,為人所殺。荊州將潘紹聞遙光作亂,謀欲應之。西部郎司馬夏侯詳呼紹議事,因斬之,州府以安。

己巳,以徐孝嗣為司空;加沈文季鎮軍將軍,侍中、僕射如故;蕭坦之為尚書右僕射、丹陽尹,右將軍如故;劉暄為領軍將軍;曹虎為散騎常侍、右衛將軍。皆賞平始安之功也。

魏南徐州刺史沈陵來降。陵,文季之族子也。時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軍府事皆決於兼長史盧淵。淵知陵將叛,敕諸城潛為之備;屢以聞於魏朝,魏朝不聽。陵遂殺將佐,帥宿預之眾來奔,濱淮諸戊以有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邊州豪傑。陵既叛,郡縣多捕送陵黨,淵皆撫而赦之,唯歸罪於陵,眾心乃安。閏月,丙子,立東陵公寶覽為始安王,奉靖王后。

以沈陵為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既敗,帝左右捉刀、應敕之徒皆恣橫用事,時人謂之“刀敕”。蕭坦之剛很而專,嬖倖畏而憎之;遙光死二十餘日,帝遣延明主帥黃齊濟將兵圍坦之宅,殺之,並其子秘書郎賞。坦之從兄翼宗為海陵太守,未發,坦之謂文濟曰:“從兄海陵宅故應無它。”文濟曰:“海陵宅在何處?”坦之以告。文濟白帝,帝仍遣收之。檢其家,至貧,唯有質錢貼數百,還以啟帝,原其死,系尚方。

茹法珍等譖劉暄有異志,帝曰:“暄是我舅,豈應有此?”直閣新蔡徐世標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恩遇如此,猶滅武帝之後;舅焉可信邪!”遂殺之。

曹虎善於誘納,日食荒客常數百人。晚節吝嗇,罷雍州,有錢五千萬,它物稱是。帝疑虎舊將,且利其財,遂殺之。坦之、暄、虎所新除官,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臨殂,以降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後。”故帝數與近習謀誅大臣,皆發於倉猝,決意無疑。於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

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業為南兗州刺史,征虜長史張沖為豫州刺史。

壬戌,以頻誅大臣,大赦。

丙戌,魏主謁長陵,欲引白衣左右吳人茹皓同車。皓奮衣將登,給事黃門侍郎無匡進諫,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匡,新城之子也。

益州刺史劉季連聞帝失德,遂自驕恣,用刑嚴酷,蜀人怨之。是月,遣兵襲中水,不克。於是蜀人趙續伯等皆起兵作亂,季連不能制。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顯同異,故名位雖重,猶得久存。虎賁中郎將許準為孝嗣陳說事機,勸行廢立。孝嗣遲疑久之,謂必無用干戈之理;須帝出遊,閉城門,召百僚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諸嬖倖亦稍憎之。西豐忠憲侯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權,侍中沈昭略謂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為員外僕射,欲求自免,豈可得乎!”文季笑而不應。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華林省。文季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不反。”帝使外監茹法珍賜以藥酒,昭略怒,罵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日!”以甌擲其面曰:“使作破面鬼!”孝嗣飲藥酒至斗餘,乃卒。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況尚山陰公主,皆坐誅。昭略弟昭光聞收至,家人勸之逃。昭光不忍舍其母,入,執母手悲泣,收者殺之。昭光兄子曇亮逃,已得免,聞昭光死,嘆曰:“家門屠滅,何以生為!”絕吭而死。

初,太尉陳顯達自以高、武舊將,當高宗之世,內懷危懼,深自貶損,常乘朽弊車,道從鹵簿止用羸小者十數人。嘗侍宴,酒酣,啟高宗借枕,高宗令與之。顯達撫枕曰:“臣年衰老,富貴已足,唯欠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高宗失色曰:“公醉矣!”顯達以年禮告退,高宗不許。及王敬則反,時顯達將兵拒魏,始安王遙光疑之,啟高宗欲追軍還;會敬則平,乃止。及帝即位,顯達彌不樂在建康。得江州。甚喜。嘗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悅。聞帝屢誅大臣,傳雲當遣兵襲江州,十一月,丙辰,顯達舉兵於尋陽,令長史庾弘遠等與朝貴書,數帝罪惡,雲“欲奉建安王為主,須京塵一靜,西迎大駕。”

乙丑,以護軍將軍崔慧景為平南將軍,督眾軍擊顯達;後軍將軍胡松、驍騎將軍李叔獻帥水軍據梁山;左衛將軍左興盛督前鋒軍屯杜姥宅。

十二月,癸未,以前輔國將軍楊集始為秦州刺史。

陳顯達發尋陽,敗胡松於採石,建康震恐。甲申,軍於新林,左興盛帥諸軍拒之。顯達多置屯火於岸側,潛軍夜渡,襲宮城。乙酉,顯達以數千人登落星岡,新亭諸軍聞之,奔還,宮城大駭,閉門設守。顯達執馬槊,從步兵數百,於西州前與台軍戰,再合,顯達大勝,手殺數人,槊折;台軍繼至,顯達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後,騎官趙潭注刺顯達,墜馬,斬之,諸子皆伏誅。長史庾弘遠,炳之之子也,斬於硃雀航。將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結纓,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謂觀者曰:“吾非賊,乃是義兵,為諸軍請命耳。陳公太輕事;若用吾言,天下將免塗炭。”弘遠子子曜,抱父乞代命,並殺之。

帝既誅顯達,益自驕恣,漸出遊走,又不欲人見之;每出,先驅斥所過人家,唯置空宅。尉司擊鼓蹋圍,鼓聲所聞,便應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應手格殺。一月凡二十餘出,出輒不言定所,東西南北,無處不驅。常以三四更中,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橫路。士民喧走相隨,老小震驚,啼號塞道,處處禁斷,不知所過。四民廢業,樵蘇路斷,吉凶失時,乳婦寄產,或輿病棄屍,不得殯葬。巷陌懸幔為高鄣,置伏人防守,謂之“屏除”,亦謂之“長圍”。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臨產,不去,因剖腹視其男女。又嘗至定林寺,有沙門老病不能去,藏草間;命左右射之,百箭俱發。帝有膂力,牽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擔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於齒上擔之,折齒不倦。自製擔幢校具,伎衣飾以金玉,侍衛滿側,逞諸變態,曾無愧色。學乘馬於東冶營兵俞靈韻,常著織成袴褶,金薄帽,執七寶槊,急裝縛袴,凌冒雨雪,不避坑阱。馳騁渴乏,輒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復上馬馳去。又選無賴小人善走者為逐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隨。或於市側過親幸家,環回宛轉,周遍城邑。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奔走往來,略不暇息。

王肅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重惜官位,每有銓授,雖得其人,必徘徊久,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己貴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

段譯

東昏侯上永元元年(己卯、499)
齊紀八齊東昏侯永元元年(己卯,公元499年)
[1]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戊寅朔(初一),南齊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元。
[2]太尉陳顯達督平北將軍崔慧景軍四萬擊魏,欲復雍州諸郡;癸未,魏遣前將軍元英拒之。
[2]南齊太尉陳顯達督率平北將軍崔慧景四萬大軍出擊北魏,想要收復雍州諸郡。癸未(初六)北魏派遣前將軍元英前去抵抗。
[3]乙酉,魏主發鄴。
[3]乙酉(初八),北魏孝文帝從鄴城出發返回洛陽。
[4]辛卯,帝禮南郊。
[4]辛卯(十四日),南齊皇帝蕭寶卷在南郊祀天。
[5]戊戌,魏主至洛陽,過李沖冢。時臥疾,望之而泣;見留守官,語及沖,輒流涕。
[5]戊戌(二十一日),北魏孝文帝回到洛陽,路過了李沖的墳墓。當時,孝文帝因病而不能起身,所以望著李沖的墳墓而哭泣。回宮之後,孝文帝見到當時與李沖一同留守洛陽的其他官員,說到李沖,他淚流滿面,不勝思念。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朕離京以來,舊俗少變不?”對曰:“聖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見車上婦人猶戴帽、著小襖,何謂日新!”對曰:“著者少,不著者多。”帝曰:“任城,此何言也!必欲使滿城盡著邪?”澄與留守官皆免冠謝。
孝文帝問任城王元澄:“朕離開京城以來,舊的風俗習慣多少得到改變沒有?”元澄回答說:“在聖上的教化之下,風俗日新月異。”孝文帝又反問:“朕入城時,看見車上坐的婦女們還戴著帽子,穿著小襖,還是老習俗,這怎么能說是日新月異呢?”元澄又回答說:“穿戴的人少,不穿戴的人多。”孝文帝道:“任城王呀,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呀?難道你還想讓滿城婦女都戴帽、穿小襖嗎?”元澄和其他留守官們都免冠向孝文帝謝罪。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於鄴南,且謝罪。帝曰:“朕欲用卿,思李僕射而止。”慰而遣之。會御史台令史龍文觀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有手書自理,彪不以聞。”尚書表收彪赴洛陽。帝以為彪必不然;以牛車散載詣洛陽,會赦,得免。
甲辰(二十七日),北魏大赦天下。孝文帝去鄴城之時,李彪在鄴城南邊迎拜了他,並且表示服罪。孝文帝對李彪說:“朕想要重新使用你,但是一想起僕射李沖就不打算這樣做了。”於是,安慰了幾句,最後打發他走了。恰在這時,御史台令史龍文觀報告說:“太子元恂被拘收之日,有一封親筆信為自己申辯,但是李彪私自押下沒有上報。”尚書上表要求拘押李彪到洛陽來審理此事。孝文帝卻認為李彪一定不會那樣做的,所以讓他坐牛車來洛陽。正好遇上大赦天下,李彪得以倖免。
[6]魏太保齊郡靈王簡卒。
[6]北魏太保齊郡靈王元簡去世。
[7]二月,辛亥,魏以鹹陽王禧為太尉。
[7]二月,辛亥(初五),北魏任命鹹陽王元禧為太尉。
[8]魏主連年在外,馮後私於宦者高菩薩。及帝在懸瓠病篤,後益肆意無所憚,中常侍雙蒙等為之心腹。
[8]北魏孝文帝連年在外奔忙,馮皇后私通於宦官高菩薩。到了孝文帝在懸瓠病重之時,馮皇后更加肆意yín亂,無所忌憚,中常侍雙蒙等人是她的心腹。
彭城公主為宋王劉昶子婦,寡居。後為其母弟北平公馮夙求婚,帝許之;公主不願,後強之。公主密與家僮冒雨詣懸瓠,訴於帝,且具道後所為。帝疑而秘之。後聞之,始懼,陰與母常氏使女巫厭禱,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輔少主稱制者,當賞報不貲。”
北魏彭城公主是宋王劉昶的兒媳婦,守寡而居。馮皇后想要讓彭城公主再嫁給她的胞弟北平公馮夙,特意求婚,孝文帝答應了。但是,彭城公主卻不願意,馮皇后就強迫她,彭城公主只好秘密地與家中的僕人一起冒雨趕到懸瓠,把馮皇后逼婚的情況告訴了孝文帝,並且還把馮皇后與人私通的事也講了。孝崐文帝聽後心有疑端,但秘而不宣。馮皇后知道風聲之後,開始害怕了,因此私下裡經常與自己的母親常氏在一起讓女巫祈禱鬼神降災於孝文帝,詛咒他快快死去,許願說:“皇帝的病如果好不了,一旦我能象文明太后那樣輔佐少帝垂簾聽政的話,定將重加賞報,不計其量。”
帝還洛,收高菩薩、雙蒙等,案問,具伏。帝在含溫室,夜引後入,賜坐東楹,去御榻二丈余,命菩薩等陳狀。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詳入坐,曰:“昔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嫗欲手刃吾脅!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廢,但虛置宮中,有心庶能自死;汝等勿謂吾猶有情也。”二王出,賜後辭訣;後再拜,稽首涕泣。入居後宮,諸嬪御奉之猶如後禮,唯命太子不復朝謁而已。
孝文帝回到洛陽之後,收拘了高菩薩、雙蒙等人,加以審問,全都招供認罪。於是,孝文帝坐在含溫室,到了夜間讓馮皇后進去,叫她坐在東邊屋子裡,離自己的坐榻有兩丈多遠,然後命令高菩薩等人坦白交待與皇后yín亂之事。然後,孝文帝又把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詳兩人召進去,讓他們坐下,並且指著馮皇后對他們說:“過去她是你們的嫂子,從今開始就是兩旁路人了,所以只管進來勿須迴避。”接著又說:“這老婦人想要拿刀刺我的脅下,我因她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兒,不能廢掉她,只是把她虛置在宮中,她如果有廉恥之心的話,或許能自取一死。所以,你們不要以為我還對她有什麼情份。”彭城王和北海王出去了,孝文帝問馮皇后最後還有什麼話要說,馮皇后再次向孝文帝行拜禮,跪地磕頭,涕泣不已,然後離開了孝文帝。馮皇后回到後宮幽居,諸嬪妃們還照樣對她施行皇后之禮,只是命令太子不再每天早晨去向她請安。
初,馮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長公主。熙有三女,二為皇后,一為左昭儀,由是馮氏貴寵冠群臣,賞賜累巨萬。公主生二子,誕,。熙為太保,誕為司徒,為侍中、尚書,庶子韋為黃門郎。黃門侍郎崔光與聿同直,謂韋曰:“君家富貴太盛,終必衰敗。”聿曰:“我家何所負,而君無故詛我!”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後歲余而敗。性浮競,誕屢戒之,不悛,乃白於太后及帝而杖之。由是恨誕,求藥,使誕左右毒之。事覺,帝欲誅之,誕自引咎,懇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百餘,黜為平城民。及誕、熙繼卒,幽後尋廢,聿亦擯棄,馮氏遂衰。
起初,馮熙以文明太后哥哥的身份娶景穆太子的女兒博陵長公主為妻。馮熙有三個女兒,兩個為皇后,一個是左昭儀,因此馮氏家族寵貴冠於群臣之上,僅朝廷所給之賞賜就累計在億萬之上。博陵長公主生了兩個兒子,即馮誕和馮。馮熙本人任太保,其子馮誕任司徒,馮任侍中、尚書,馮熙的妾所生兒子馮聿任黃門郎。黃門侍郎崔光與馮聿一同在禁中當值,崔光對馮隸說:“您家榮華富貴太過頭了,物極必反,最後一定要衰敗。”馮聿一聽不高興了,回答說:“我家有何對不起您的地方,您為什麼要這樣無緣無故地詛咒我呢?”崔光又說:“哪裡是詛咒你。世上萬事萬物,盛極而衰,這是天地的常理。如果以古事來推論,您對此不可不慎重呀。”果然,一年多之後,馮就出事垮台了。馮性情浮華,好爭好鬥,馮誕屢次告戒他,然而終無悔改之跡,於是就上告文明太后和孝文帝,用棍杖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因此,馮非常記恨馮誕,於是找來毒藥,讓馮誕左右的人下藥毒死馮誕。事情敗露之後,孝文帝準備殺掉馮,馮誕卻引咎自責,懇切地乞求孝文帝放他一條生路。孝文帝也考慮到他們的父親年事已高,就饒馮不死,而只是打了他一百多杖,貶為平城平民。等到馮誕、馮熙相繼去世之後,不久馮皇后被廢,馮聿也被摒棄不用,於是馮氏家族從此衰落。
[9]魏以彭城王勰為司徒。
[9]北魏任命彭城王無勰為司徒。
[10]陳顯達與魏元英戰,屢破之。攻馬圈城四十日,城中食盡,啖死人肉及樹皮。癸酉,魏人突圍走,斬獲千計。顯達入城,將士競取城中絹,遂不窮追。顯達又遣軍主莊丘黑進擊南鄉,拔之。
[10]南齊陳顯達與北魏元英交戰,陳顯達屢勝元英。南齊軍隊圍攻馬圈城,整整圍困了四十天,城中糧食盡絕,只好吃死人肉和樹皮。癸酉(二十七日),北魏人馬突圍逃走,被南齊軍隊斬獲上千人。陳顯達率部入城,將士們爭相掠取城中的絹匹,因此沒有去追擊北魏逃兵。陳顯達又派軍主莊丘黑進擊南崐鄉,也占領了該地。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顯達侵擾,朕不親行,無以制之。”三月,庚辰,魏主發洛陽,命於烈居守,以右衛將宋弁兼祠部尚書,攝七兵事以佐之。弁精勤吏治,恩遇亞於李沖。
北魏孝文帝對任城王元澄說:“陳顯達率兵來侵擾,朕如果不親自出征,就無法抵制住他。”三月庚辰(初四),孝文帝率兵從洛陽出發,命令於烈留守洛陽,又任命右衛將軍宋弁兼任祠部尚書,代理尚書七兵曹事,協助於烈。宋弁為人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孝文帝對他的恩遇僅次於李沖。
癸未,魏主至梁城。崔慧景攻魏順陽,順陽太守清河張烈固守;甲申,魏主遣振威將軍慕容平城將騎五千救之。
癸未(初七),北魏孝文帝到達梁城。南齊崔慧景進攻北魏順陽,順陽太守清河人張烈頑強固守。甲申(初八),孝文帝派遣振威將軍慕容平城率領騎兵五千去援救張烈。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醫藥,晝夜不離左右,飲食必先嘗而後進,蓬首垢面,衣不解帶。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動欲誅斬;勰承顏伺問,多所匡救。丙戌,以勰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勰辭曰:“臣侍疾無暇,安能治軍!願更請一王,使總軍要,臣得專心醫藥。”帝曰:“侍疾、治軍,皆憑於汝。吾病如此,深慮不濟;安六軍、保社稷者,舍汝而誰!何容方更請人以違心寄乎!”
自從孝文帝患病之後,彭城王元勰經常住在宮中,侍奉孝文帝看病吃藥,晝夜不離其左右,凡是給孝文帝的飲食,他一定先嘗一下然後才進上,如此日夜辛勞,以致蓬首垢面,衣不解帶,不能好好地睡上一覺。孝文帝由於久病而脾氣急躁,在身旁侍奉他的人稍稍有點不如意,動不動就讓斬了,元勰瞅他情緒好的時候乘機言勸,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丙戌(初十),孝文帝任命元勰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元勰辭而不受,說:“我要侍奉護理聖上養病,沒有閒暇,怎么還能統管軍隊呢?希望另外請一個藩王,讓他來掌握軍權,以便我能專心護理聖上。”孝文帝不同意,說:“護理、掌管軍隊兩樣事情,全都依託於你。我病到這個樣子,深深地感到恐怕不行了,而安定六軍、保衛社稷者,除了你還能有誰呢?你哪能讓我違背自己的心意而另外再請別人來擔當此重託呢?”
丁酉,魏主至馬圈,命荊州刺史廣陽嘉斷均口,邀齊兵歸路。嘉,建之子也。
丁酉(二十一日),北魏孝文帝到達馬圈,並命令荊州刺史廣陽王元嘉截斷均口,以阻攔南齊軍隊的退路。元嘉是元建的兒子。
陳顯達引兵渡水西,據鷹子山築城;人情沮恐,與魏戰,屢敗。魏武衛將軍元嵩免胄陷陳,將士隨之,齊兵大敗。嵩,澄之弟也。戊戌,軍主崔恭祖、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數人擔之,間道自分磧山均水口南走。己亥,魏收顯達軍資億計,班賜將士,追奔至漢水而還。左軍將軍張千戰死,士卒死者三萬餘人。
陳顯達領兵渡過均水,到達西岸,占據了鷹子山,並在山上修築城堡。但是,由於士氣不振,人人情緒沮喪,心存恐懼,所以與北魏軍隊交戰,屢戰屢敗。北魏武衛將軍元嵩除去甲冑,帶頭衝鋒陷陣,其他將士們緊隨而上,打得南齊軍隊潰不成軍。元嵩是元澄的弟弟。戍戌(二十二日),南齊軍主崔恭祖、胡松用烏布幔把陳顯達裝進去,幾個人抬著,抄小道從分磧山出均水口向南逃去。己亥(二十三日),北魏收繳陳顯達丟棄下的軍用物資以億計數,全部分賜給將士們,又追擊南齊逃軍至漢水,然後才返回。南齊左軍將軍張千戰死,,士卒陣亡的有三萬多人。
顯達之北伐,軍入均口。廣平馮道根說顯達曰:“均水迅急,易進難退;魏若守隘,則首尾俱急。不如悉棄船於城,陸道步進,列營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顯達不從。道根以私屬從軍,及顯達夜走,軍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險要,輒停馬指示之,眾賴以全。詔以道根為均口戍副。顯達素有威名,至是大損。御史中丞范岫奏免顯達官,顯達亦自表解職;皆不許,更以顯達為江州刺史。崔慧景亦棄順陽走還。
陳顯達率部北伐時,軍隊進入均口,廣平人馮道根勸說陳顯達:“均水水流湍急,前進容易,後退卻難,北魏如果據守隘關,那么我們的部隊首尾崐都會受挫。所以,不如棄船於城,改由陸路步行而進,軍營前後相次,擂鼓進軍,一定能攻破對方。”然而,陳顯達沒有採納。馮道根是以陳顯達的私屬的身份隨軍,陳顯達夜間逃跑,軍人們不熟悉山路,每到險要地方,馮道根都要停下馬來給他們指路,眾人全憑他才得以生還。因此,朝廷詔令馮道根為均口戍副。陳顯達素有威名,但是這次卻一敗塗地。御史中丞范岫上奏朝廷請求罷免陳顯達的官職,陳顯達也自動上表請求解除職務,但是都沒有得到批准,改任陳顯達為江州刺史。崔慧景也丟棄順陽逃跑回來。
[11]庚子,魏主疾甚,北還,至谷塘原,謂司徒勰曰:“後宮久乖陰德,吾死之後,可賜自盡,葬以後禮,庶免馮門之醜。”又曰:“吾病益惡,殆必不起。雖摧破顯達,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於汝。霍子孟、諸葛孔明以異姓受顧托,況汝親賢,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猶為知己畢命;況臣托靈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但臣以至親,久參機要,寵靈輝赫,海內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辭,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過耳。今復任以元宰,總握機政;震主之聲,取罪必矣。昔周公大聖,成王至明,猶不免疑,而況臣乎!如此,則陛下愛臣,更為未盡始終之美。”帝默然久之,曰:“詳思汝言,理實難奪。”乃手詔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規懋賞,與白雲俱潔;厭榮舍紱,以松竹為心。吾少與綢繆,未忍暌離。百年之後,其聽勰辭蟬舍冕,遂其沖挹之性。”以侍中、護軍將軍北海王詳為司空,鎮南將軍王肅為尚書令,鎮南大將軍廣陽王嘉為左僕射,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與侍中·太尉禧、尚書右僕射澄等六人輔政。夏,四月,丙午朔,殂於谷塘原。
[11]庚子(二十四日),北魏孝文帝病危,只好北還,到達谷塘原時,孝文帝對司徒元勰說:“馮皇后長久以來不守婦道,乖違後德,我死之後,可以賜她自盡,以皇后之禮儀加以安葬,庶可免去馮氏家門之醜。”又說道:“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大約一定好不了的。這次雖然打垮了陳顯達,然而天下並沒有平定,繼位的兒子又年紀幼小,所以江山社稷就全依靠你了。當年霍光、諸葛孔明都以外姓人的身份而分別受到漢武帝、昭烈帝劉備之重託,況且你是骨肉之親,能不勉力承擔嗎?”元勰哭著說道:“布衣之士,還能做到為知己而死,況且我又是先帝的兒子,又是陛下的兄弟呢!但是,我以至親的身份,長期參於朝廷的機要大事,由於得到聖上不平常的寵遇,身重朝野,舉國上下沒有誰能比得上,之所以敢於接受聖上的重任而不加推辭,正是有恃於陛下之聖明,可以寬恕我知進忘退之過失。現在,聖上又委任我為朝臣之首,總握軍機朝政大權,這樣勢必有人要議論我震主越上,一定會因此而獲罪。過去周公是大聖之人,周成王也是聖明之君,但是猶不免對周公產生疑心,何況是我呢?這樣的話,那么陛下雖然愛我,可是並不能自始自終一以貫之,最終怕要害了我呀。”孝文帝聽了之後,沉思良久,最後說:“細細思量你說的話,從道理上實在難以反駁。”於是,孝文帝親手給太子寫下詔令:“你的叔父元勰,以自己的言行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所以被授官以資勉勵,其節操如白雲一樣純潔;他不貪圖榮華富貴,以官爵為身外之物,其素心如松柏翠竹。我自小與他一起相處,從來不忍心分離。我離開人世之後,你要準許元勰辭去官職,脫身俗務,以便順從他謙虛自抑的性格。”孝文帝又任侍中、護軍將軍北海王元詳為司空,鎮南將軍王肅為尚書令,鎮南大將軍廣陽王元嘉為左僕射,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令他們與侍中、太尉元禧以及尚書右僕射元澄等六人共同輔佐朝政。夏季,四月,丙午朔(初一),孝文帝病死於谷塘原。
高祖友愛諸弟,終始無間。嘗從容謂鹹陽王禧等曰:“我後子孫邂逅不肖,汝等觀望,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取之,勿為他人有也。”親任賢能,從善如流,精勤庶務,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處心公平,推誠於物。能是二者,則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雖嚴,於大臣無所容貸,然人有小過,常多闊略。嘗於食中得蟲,又左右進羹誤傷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廟二分之祭,未嘗不身親其禮。每出巡遊及用兵,有司奏修道路,帝輒曰:“粗修橋樑,通車馬而已,勿去草令平也。”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內。禁士卒無得踐傷粟稻;或伐民樹以供軍用,皆留絹償之。宮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鐵木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彈碎羊骨,射禽獸無不命中;及年十五,遂不復畋獵。常謂史官曰:“時事不可以不直書。人君威福在已,無能制之者;若史策復不書其惡,將何所畏忌邪!”
孝文帝對他的幾個弟弟非常愛護,彼此始終沒有產生隔閡。一次,他曾從崐容地對鹹陽王元禧等說:“我死之後,子孫們如果不肖,你們看情況而辦,可以輔佐則輔佐,不可輔佐則取而代之,千萬不要讓江山為他人所有。”孝文帝能親近賢士,選用才能,從善如流,精勤庶務,朝夕不倦,常常說:“一國之主患在不能用心公平,以誠待人,如果能做到這兩點的話,即使是胡、越之人也可以使他們成為兄弟。”他用法雖然嚴厲,對於大臣們,只要有罪,絕不姑且寬容。但是,如果別人有小過失,又常能寬大而不計較。有一次,他在飯中發現了蟲子,又有一次手下人進羹時不小心燙了他的手,他都笑而寬恕,沒有治罪。凡是天地五郊、宗廟二分的祭祀,他都親自參加。每次出外巡遊以及用兵討伐,有關官員奏告要修築道路,孝文帝總是說:“簡單修理一下橋樑,能通過車馬就行了,不要剷除雜草、填修平整。”他在淮南行軍討伐時,如在本國境內一樣,嚴禁士卒們踐踏損壞稻穀作物,如果要砍伐百姓的樹木以供軍用,都留下絹帛作為抵償。他所住的宮室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許修理,衣服穿舊了,漿洗一下仍舊穿用,坐騎的鞍勒唯用鐵木而已。他少年時候力氣大,善於射箭,能用手指頭彈碎羊的骨頭,射獵禽獸沒有不射中的。到了十五歲時,他就不再射獵了,常常對史官說:“當朝時事,不可不如實記載,皇帝的威福由己,沒有能制止他的,如果史官再不記錄下他的惡行的話,那他還有什麼可畏忌的呢?”
彭城王勰與任城王澄謀,以陳顯達去尚未遠,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發喪,徙御臥輿,唯二王與左右數人知之。勰出入神色無異,奉膳,進藥,可決外奏,一如平日。數日,至宛城,夜,進臥輿於郡聽事,得加棺斂,還載臥輿內,外莫有知者。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徵太子;密以凶問告留守於烈。烈處分行留,舉止無變。太子至魯陽,遇梓宮,乃發喪;丁巳,即位,大赦。
彭城王元勰與任城王元澄一起商謀,考慮到陳顯達逃離還不太遠,恐怕他知道孝文帝的死訊後要回過頭來攻擊,所以決定不向外宣布孝文帝的死訊,秘不發喪,而照樣把孝文帝的屍身置於他平時用的車輿之中趕路,只有彭城王、任城王以及左右的幾個人知道實情。元勰出入其中神色如同平常,又是奉侍膳食,又是進藥送湯,處理外面的各種啟奏,一如平日那樣。數日之後,到達宛城,乘著夜間,把載有其屍體的車輿拉到郡署中庭,才把他裝斂入棺材之中,然後仍將棺材載於車輿之中,外人沒有知道其實情的。他們又派遣中書舍人張儒奉旨召太子前來,並且秘密地把孝文帝的死訊告知留守洛陽的於烈。於烈安排布置誰隨同前去,誰留守洛陽,舉止形態一如平常。太子到達魯陽,遇上了孝文帝的靈柩,這才正式為孝文帝發喪。丁巳(十二日),太子元恪即位,大赦天下。
彭城王勰跪授遺敕數紙。東宮官屬多疑勰有異志,密防之,而勰推誠盡禮,卒無間隙。鹹陽王禧至魯陽,留城外以察其變,久之,乃入,謂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勞,亦實危險。”勰曰:“兄年長識高,故知有夷險;彥和握蛇騎虎,不覺艱難。”禧曰:“汝恨吾後至耳。”
彭城王元勰跪著交給元恪數頁寫有孝文帝的遺敕的紙張。元恪為東宮太子時手下的屬官們大都懷疑元勰有異心,因此嚴加防範,然而元勰對這些東宮官屬們推誠布公,禮數周到,終於消除了相互之間的間隙。鹹陽王元禧到達魯陽,沒有進城,留在城外觀察有無事變,很久之後,見元勰不存異圖,方才進入城內。元禧進城之後,對元勰說:“你的這一次行動,不但操勞辛苦,而且實在危險。”元勰回答說:“兄長年紀大、見識高,所以知道有危險,彥和我此番經歷,不啻於握蛇騎虎,然而不覺有多么艱難。”元禧說:“你這是怨恨我來的晚了吧。”
勰等以高祖遺詔賜馮後死。北海王詳使長秋卿白整入授後藥,後走呼,不肯飲,曰:“官豈有此,是諸王輩殺我耳!”整執持強之,乃飲藥而卒。喪至洛城南,鹹陽王禧等知後審死,相視曰:“設無遺詔,我兄弟亦當決策去之;豈可令失行婦人宰制天下、殺我輩也!”謚曰幽皇后。
元勰等人以孝文帝的詔令賜馮皇后死。北海王元詳派長秋卿白整進去給馮皇后送毒藥,馮皇后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不肯飲藥,說道:“皇上那裡會有這樣的詔令,這是諸王之輩們要謀殺我呀!”白整無奈,只好把她抓住,強迫她把毒藥喝下去,即刻斃命。孝文帝的靈柩到達洛陽南郊之時,鹹陽王元禧等人知道馮皇后確實已死,就互相對視著說道:“假如沒有先帝的遺詔,我們兄弟幾個人也要想方設法把她除掉,豈可以讓這個失去貞操的婦人宰制天下、殺崐害我輩呢?”馮皇后死後,諡號為幽皇后。
[12]五月,癸亥,加撫軍大將軍始安王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12]五月,癸亥(疑誤),南齊加封始安王蕭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13]丙申,魏葬孝文帝於長陵,廟號高祖。
[13]丙申(二十一日),北魏安葬孝文帝於長陵,廟號為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為相;勰屢陳遺旨,請遂素懷,帝對之悲慟。勰懇請不已,乃以勰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勰猶固辭;帝不許,乃之官。
北魏宣武帝元恪想任命彭城王元勰為宰相,元勰屢次陳述孝文帝的遺詔,請求能順遂自己素來的志向,宣武帝對著他悲傷號哭。元勰一再懇切請求不擔任朝職,於是宣武帝就任命他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元勰還一再推辭,但是宣武帝不準許,於是只好去上任。
[14]魏任城王澄以王肅羈旅,位加己上,意頗不平。會齊人降者嚴叔懋告肅謀逃還江南,澄輒禁止肅,表稱謀叛,案驗無實。鹹陽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輔,免官還第,尋出為雍州刺史。
[14]北魏任城王元澄認為王肅本為江南之人而奔投北魏,官位卻在自己之上,所以心中頗為不平。正好由南齊投降過來的嚴叔懋報告王肅密謀逃回江南去,於是元澄就把王肅拘禁起來,並且上表說王肅密謀反叛。但是,經過立案查驗,並非屬實。因此,鹹陽王元禧等人就上奏皇帝,告元澄擅自拘禁宰輔之臣,元澄被免官還府,不久出任雍州刺史。
[15]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配饗高祖,增修舊冢,號終寧陵。追賜後父爵勃海公,謚曰敬,以其嫡孫猛襲爵;封后兄肇為平原公,肇弟顯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識諸舅,始賜衣幘引見,皆惶懼失措;數日之間,富貴赫奕。
[15]六月,戊辰(二十四日),北魏追封宣武帝之母高氏為文昭皇后,配享孝文帝,並且增修其舊墓,號為終寧陵。又追賜高氏之父高揚爵號為勃海公,諡號為敬,讓其嫡孫高猛襲爵位。又封高氏之兄高肇為平原公,弟弟高顯為澄城公,三個人同一天受封。宣武帝從來沒有見過幾位舅舅,這次才賜賞他們衣服頭巾,並且接見了他們,弟兄三人都不免惶懼失措。然而,數日之間,富貴顯赫一世。
[16]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遺詔,三夫人以下皆遣還家。
[16]秋季,八月,戊申(初五),北魏依照孝文帝的遺詔,後宮中凡三夫人以下者全部遣送回家。
[17]帝自在東宮,不好學,唯嬉戲無度;性重澀少言。及即位,不與朝士相接,專親信宦官及左右御刀、應敕等。
[17]南齊皇帝蕭寶卷,在做東宮太子時就不好學,只喜歡玩耍,嬉戲無度,並且性格沉悶寡言。即位之後,他不愛與朝臣們接觸往來,專門親信宦官以及身邊左右御刀和應敕侍從。
是時,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僕射江、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更直內省,分日帖敕。雍州刺史蕭衍聞之,謂從舅錄事參軍范陽張弘策曰:“一國三公猶不堪,況六貴同朝,勢必相圖;亂將作矣。避禍圖福,無如此州。但諸弟在都,恐罹世患,當更與益州圖之耳。”乃密與弘策修武備,他人皆不得預謀;招聚驍勇以萬數,多伐材竹,沈之檀溪,積茅如岡阜,皆不之用。中兵參軍東平呂僧珍覺其意,亦私具櫓數百張。先是,僧珍為羽林監,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從衍。是時,衍兄懿罷益州刺史還,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說懿曰:“今六貴比肩,人自畫敕,爭權睚眥,理相圖滅。主上自東宮素無令譽,近左右,輕忍虐;安肯委政諸公,虛坐主諾!嫌忌積久,必大行誅戮。始安欲為趙王倫,形跡已見;然性猜量狹,徒為禍階。蕭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聽人穿鼻,江無斷,劉暄暗弱;一朝禍發,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藩,宜為身計;及今猜防未生,當悉召諸弟,恐異時拔足無路矣。郢州控制帶荊、湘,雍州士馬精強,世治則竭誠本朝,世亂則足以匡濟;與時進退,此萬全之策也。若不早圖,後悔無及。”弘策又自說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無敵,據郢、雍二州為百姓請命,廢昏立明,易於反掌,此桓、文之業也;勿為豎子所欺,取笑身後。雍州揣之已崐熟,願善圖之!”懿不從。衍乃迎其弟驃騎外兵參軍偉及西中郎外兵參軍至襄陽。
這時候,揚州刺史始安王蕭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僕射江、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等六人輪留在朝中內省當值,輪到誰當值,誰就在當天的敕令後面簽署執行意見。雍州刺史蕭衍知道了這一情況之後,對他的擔任錄事參軍的堂舅、范陽人張弘策說:“一國有三公已經不堪其亂,何況如今六貴同朝,他們之間勢必要互相圖謀,因此必定會發生動亂。要說避禍圖福,那裡也比不上這個州,但是我的幾個弟弟都在京城,恐怕會遭受亂世之患,所以我還要與吾兄益州刺史蕭懿有所計議。”於是,蕭衍秘密地與張弘策加強武備,其他人則一律不得參與。又招集會聚驍勇之夫上萬人眾,大量砍伐樹木、竹子,沉於檀溪之中,茅草堆積的如山岡一般,然而都不使用。中兵參軍東平人呂僧珍覺察出了蕭衍的用意,也私自準備了船櫓數百張。早先之時,呂僧珍任羽林監,徐孝嗣想讓他參加自己的幕府,但是呂僧珍知道徐孝嗣不會久長,所以再三請求跟隨蕭衍。這時候,蕭衍的哥哥蕭懿被免去益州刺史之職而返回,但仍然掌管郢州事務,蕭衍派張弘策去遊說蕭懿:“如今朝中六位權貴當朝,各自發號施號,互相爭權奪利,反目成仇,理當會相互圖滅。而皇上則從做太子起就沒有好聲譽,他輕慢身邊的人,悍殘忍,怎么肯把朝政委託於他們六人,而自己只有虛位,凡事但作允諾而已呢?時間一長,皇上猜忌之心必生,而猜忌積久,必定要大行誅戮。始安王蕭遙光想充當晉代趙王司馬倫的角色,其形跡已經可以看得出來,然而其性格猜疑、氣量狹小,只能白白地成為禍害之由。蕭坦之忌妒才能,處處想凌駕於別人之上,而徐孝嗣受人牽使,江則猶柔寡斷,劉暄則更是個糊塗軟弱之人。有朝一日,禍亂爆發,朝廷內外必將土崩瓦解,支離破碎。我們兄弟幸好駐守外藩,應該為自身有所計謀。趁現在他們互相之間的猜忌、提防還沒有開始,我們應當把幾個弟弟全都叫到身邊來,不然的話,恐怕到那時候就會拔足無路了。郢州在地理上可以轄控荊、湘,雍州則兵馬精幹強壯,如果天下太平,我們就竭誠為朝廷效力;如果天下大亂,憑我們的力量足以能夠匡濟天下;審時度勢,該進則進,該退則退,這是確保萬無一失的計策。如不及早打算,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張弘策自己又對蕭懿說:“以你們兄弟二人的英武,天下沒有人能夠匹敵的,如果依據郢、雍二州,為老百姓請命,廢去昏庸之主,另立聖明之主,確實易如反掌,不愁不能成功。此事如果獲得成功,可以比得上歷史上齊桓公、晉文公所創立的業績。所以,應該立意創此大業,不要被豎子鼠輩所欺,以致在身後被人所取笑。雍州這一方面已經考慮成熟,希望您也好好地思謀一番。”蕭懿不聽從。於是,蕭衍迎接其弟弟驃騎外兵參軍蕭偉以及西中郎外兵參軍蕭到了襄陽。
初,高宗雖顧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兄弟。二江更直殿內,動止關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時有異同,而執制堅確;帝深忿之。帝左右會稽茹法珍、吳興梅蟲兒等,為帝所委任,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齒。徐孝嗣謂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盡相乖反!”曰:“但以見付,必無所憂。”
起初,齊明帝雖然在臨終遺詔中把朝政委託於朝中諸大臣,但是最信任的是江兄弟二人,把更多的遺命囑託於他們二人。所以,蕭寶卷即位以之後,江氏兄弟二人輪流在殿內當值,皇帝的一舉一動都要通過他們的同意。蕭寶卷漸漸想要自行其意,徐孝嗣不能加以制止,蕭坦之有時也表示不同意,而江則堅決限制,不許其自作主張,蕭寶卷對此非常忿恨。蕭寶卷左右心腹會稽人茹法珍和吳興人梅蟲兒等人,受主上委任辦理一些事情,江常常對他們施以控制、阻擋,以致使茹法珍等人對江恨得咬牙切齒。因此,徐孝嗣就對江說:“皇上稍微有些自己的主張,這也是正常的,怎么可以一概加以反對阻攔呢?”江不以為然,說:“只要把事情交給我,完全沒有什麼可憂慮的。”
帝失德浸彰,議廢帝,立江夏王寶玄。劉暄嘗為寶玄郢州行事,執事過刻。有人獻馬,寶玄欲觀之,暄曰:“馬何用觀!”妃索煮肫,帳下諮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復此。”寶玄恚曰:“舅殊無渭陽情。”暄由是忌寶玄,不同議,更欲立建安王寶寅。密謀於始安王遙光,遙光自以年長,欲自取,以微旨動。弟祀亦以少主難保,勸立遙光。意回惑,以問蕭坦之,坦之時居母喪,起復為領軍將軍,謂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復為此,恐四方瓦解,我期不敢言耳。”遂還宅行喪。東昏侯失德作惡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江就商議要廢去他,而另立江夏王蕭寶玄為帝。劉暄曾經做過蕭寶玄的郢州行事,處理事情過於死板、苛刻。有人向蕭寶玄獻了一匹馬,蕭寶玄想去觀看一下,劉暄不準許他去,並說:“一匹馬,有什麼值得看呢?”蕭寶玄的妃子要吃煮雞肫,手下的人向劉暄請示,他卻說:“早上已經吃了煮鵝,不必再麻煩做這個了。”氣得蕭寶玄罵道:“劉暄根本沒有一點舅舅的情義了。”由此,劉暄對蕭寶玄非常怨恨,所以就不同意江的主張,而想立建安王蕭寶寅為帝。江與始安王蕭遙光秘密計謀,可是蕭遙光自以為年長,想自己取而代之,把這個意思隱約地向江表示了。江的弟弟也認為年幼的皇帝難以保得住,就勸說江立蕭遙光為帝。江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就去同蕭坦之商量,蕭坦之當時正為其母守喪,仍讓他擔任領軍將軍。蕭坦之對江說:“明帝自立為帝,已經是沒有按照嗣立次序進行,至今天下還不服氣。如果現在再這么來一次的話,恐怕天下要大亂,我是不敢對此表示意見的。”於是,又回到家中為其母守喪去了。
、祀密謂吏部郎謝曰:“江夏年少,脫不堪負荷,豈可復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政是求安國家耳。”遙光又遣所親丹陽丞南陽劉密緻意於,欲引以為黨,不答。頃之,遙光以兼知衛尉事,懼,即以謀告太子右衛率左興盛,興盛不敢發。又說劉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則劉、劉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為反覆人耳。”晏者,遙光城局參軍也。暄陽驚,馳告遙光及。遙光欲出為東陽郡,常輕,固請除之。遙光乃收付廷尉,與孝嗣、、暄等連名啟“扇動內外,妄貶乘輿,竊論宮禁,間謗親賢,輕議朝宰。”遂死獄中。
江和江祀暗中對吏部郎謝說:“江夏王蕭寶玄年齡幼小,如果立他為帝,或許不堪承負此重任,但是豈能到時再把他廢去呢?始安王蕭遙光年長,如果由他繼承大統,不會違背眾望。我們並不是要以此來獲得富貴,正是為了讓國家獲得安定。”蕭遙光又派遣自己的親信丹陽丞南陽人劉暗中向謝轉達意思,想讓謝作為同黨,但是謝不回答。不久,蕭遙光任命謝兼管衛尉的事務,謝害怕了,以為已經被蕭遙光拉下水了,就把江的陰謀報告了太子右衛率左興盛,左興盛不敢再往上告發。謝又遊說劉暄,對他說:“始安王蕭遙光一旦南面稱帝,則劉、劉晏就會居於你如今的地位,而把你當作變心之人。”劉晏是蕭遙光手下的城局參軍。劉暄聽謝這么一說,假裝十分驚訝,但實則馬上報告了蕭遙光和江。蕭遙光想把謝弄出去到東陽郡做太守,但是因為謝常常輕視江,所以江堅決請求把謝除掉。於是,蕭遙光就把謝抓起來送到了廷尉那裡,並與徐孝嗣、江、劉暄等人聯名上告“謝在朝廷內外進行煽動,妄自貶低皇帝,私自議論宮禁,同時還誹謗親賢,輕視議論朝中大臣。”於是,謝死於獄中。
暄以遙光若立,己失舅之尊,不肯同議;故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曇慶刺暄於青溪橋。曇慶見暄部伍多,不敢發;暄覺之,遂發謀,帝命收兄弟。時祀直內殿,疑有異,遣信報曰:“劉暄似有異謀。今作何計?”曰:“政當靜以鎮之。”俄有詔召入見,停中書省。初,袁文曠以斬王敬則功當封,執不與;帝使文曠取,文曠以刀環築其心曰:“復能奪我封不!”並弟祀皆死。劉暄聞等死,眠中大驚,投出戶外,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劉暄認為蕭遙光如果立為皇帝,自己就要失去皇舅之尊,所以不肯贊同江的意見,因此江也遲疑而久不能決定。為此,蕭遙光大怒,派遣手下人黃曇慶在青溪橋刺殺劉暄。黃曇慶因見劉暄的部下特別多,不敢前去,而劉暄察覺了,於是告發了江的陰謀,東昏侯命令拘捕江兄弟倆。當時,江祀正在內殿值守,懷疑情況有異常,派人報信給江說:“劉暄似乎有別的陰謀,現在作何計議呢?”江說:“正應該以靜待不動而鎮之。”一會兒,就有詔令傳江入見,江進朝之後停在中書省等待。當初,袁文曠由於斬了王敬則有功,應當封官,但是江執意不給,東昏侯就讓袁文曠去殺江,袁文曠去執行,他用刀環擊江的心口,說道:“看你還能奪去我受封之官否?”江連其弟弟江祀一併被殺。劉暄知江等人已死,在床上大驚而起,奔出門外,問左右說:“抓捕的人來了沒有?”過了許久才定下心來,重新回到屋中坐下,十分悲哀地說:“我並非是懷念江氏弟兄,而是自知禍將及身,故而痛心啊!”帝自是無所忌憚,益得自恣,日夜與近習於後堂鼓叫戲馬。常以五更就寢,至晡乃起。群臣節、朔朝見,晡後方前,或際暗遣出。台閣案奏,月數十日乃報,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魚肉還家,並是五省黃案。帝常習騎致適,顧謂左右曰:“江常禁吾乘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因問:“親戚余誰?”對曰:“江祥今在冶。”帝於馬上作敕,賜祥死。
從此以後,東昏侯無所忌憚,越發自恣其意,日夜與親近之人在後堂鼓吹彈唱、馳馬作樂,常常鬧至五更時分才就寢,睡到傍晚才起床。朝中群臣們按例應於每月初一和其他固定的日子入朝參見,但是到傍晚方才前去入朝參見,就這樣有時等到天黑東昏侯還不出見,只好被遣退而出。尚書們的文案奏告,一個月或者更長時間才上報一次,而報上去後有的竟然不知去向,原來是宦官們用來包裹魚肉拿回家去了。東昏侯以騎馬為樂事,常常是一騎必求極意盡興,忘乎所以。他還看著隨從之人說道:“江經常禁止我騎馬,這小子如果還在的話,我那能象現在這樣痛快呢?”因此又問道:“江的親屬還剩下誰呢?”隨從者回答說:“江祥現在還在東冶。”東昏侯就立刻在馬背上發出詔令,賜江祥自殺。
始安王遙光素有異志,與其弟荊州刺史遙欣密謀舉兵據東府,使遙欣引兵自江陵急下,刻期將發,而遙欣病卒。江被誅,帝召遙光入殿,告以罪,遙光懼,還省,即陽狂號哭,遂稱疾不復入台。先是,遙光弟豫州刺史遙昌卒,其部曲皆歸遙光。及遙欣喪還,停東府前渚,荊州眾力送者甚盛。帝既誅二江,慮遙光不自安,欲遷為司徒,使還第,召入諭旨。遙光恐見殺,乙卯晡時,收集二州部曲於東府東門,召劉,劉晏等謀舉兵,以討劉暄為名。夜,遣數百人破東冶,出囚,於尚方取仗。又召驍騎將軍垣歷生,歷生隨信而至。蕭坦之宅在東府城東,遙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逾牆走,向台。道逢游邏主顏端,執之,告以遙光反,不信;自往問,知實,乃以馬與坦之,相隨入台。遙光又掩取尚書左僕射沈文季於其宅,欲以為都督,會文季已入台。垣歷生說遙光帥城內兵夜攻台,輦荻燒城門,曰:“公但乘隨後,反掌可克!”遙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曉,遙光戎服出聽事,命上仗登城行賞賜。歷生復勸出軍,遙光不肯,冀台中自變。及日出,台軍稍至。台中始聞亂,眾情惶惑;向曉,有詔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將軍沈約聞變,馳入西掖門,或勸戎服,約曰:“台中方擾攘,見我戎服,或者謂同遙光。”乃朱衣而入。
始安王蕭遙光向來心懷異意,覬覦皇位,與他的弟弟荊州刺史蕭遙欣密謀策劃,準備發兵擁據東府,爭奪帝位,決定讓蕭遙欣率兵從江陵直下建康,但是就在按規定日期將要出發之時,蕭遙欣卻病死了。江被殺之後,東昏侯召蕭遙光進殿,把江的罪行告訴了他。蕭遙光聽了之後,心中懼怕了,回到中書省,就開始假裝發瘋,號哭狂鬧,於是藉口有病回到東府,從此不再入朝了。早先之時,蕭遙光的弟弟豫州刺史蕭遙昌死了,其部曲全部歸屬於蕭遙光。蕭遙欣的靈柩從荊州運回來之後,停於東府前奏淮河的河邊上,荊州方面來送靈的人力特別多。東昏侯殺了江兄弟之後,考慮到蕭遙光難以自安,就準備把他升任為司徒,使他回到自己的府第中休養不問朝政,因此就召他進朝宣諭這一旨令。但是,蕭遙光擔心進朝後被殺,就於乙卯(十二日)傍晚,召集從荊州和豫州來的部屬到東府的東門之前,又叫來劉、劉晏等人一起謀劃如何舉兵起事,並決定以討伐劉暄為名義。這天夜間,蕭遙光派遣幾百人打進東冶,放出獄中的囚徒,從尚方那裡取出兵械。同時,又召驍騎將軍垣歷生前來,垣歷生見信後隨即到達。蕭坦之的宅第在東府城東面,蕭遙光派人乘其不備而迅速前去抓獲他,蕭坦之來不及戴上頭巾,光著膀子,越牆而逃,跑向朝廷禁城中去報信,道上遇上了巡邏頭目顏端,見他這副樣子,以為有罪逃竄,就抓住了他。蕭坦之連忙把蕭遙光反叛之事對顏端講了,但是顏端不相信,就親自前去刺探,知道蕭坦之所說情況屬實,於是就把馬給了蕭坦之,一塊去朝廷中報告。蕭遙光又派人出其不意地去尚書左僕射沈文季的府上抓他,想逼他做都督,恰巧沈文季已經到朝廷中去了,所以撲了個空。垣歷生勸說蕭遙光率城內之兵乘夜攻打朝廷宮禁,並且用車拉來蘆葦焚燒城門,他對蕭遙光說:“大人您只管乘車隨後而行,攻下禁城易如反掌,轉眼之間即可成功。”但是,蕭遙光心中沒有把握,遲疑而不敢出軍。天漸漸亮了,蕭遙光穿著戰服出來布置事情,命令安排儀仗,要登城對部下進行賞賜。這時,垣歷生再次勸說蕭遙光出兵攻打禁城,但是他仍舊不肯,只希望朝廷自身發生變故。到了日出之時,朝崐廷軍隊逐漸到來。朝中剛聽到蕭遙光叛亂的訊息時,大夥情緒惶惑,不知所措。天快亮之時,皇帝有旨召徐孝嗣,直到徐孝嗣進來後,人心才安定下來。左將軍沈約聽到事變訊息之後,騎馬奔入西掖門,有人勸他穿上戰服,他卻說:“朝廷中正成一窩蜂,要是看見我穿著戰服進來,或者會把我當作蕭遙光的同夥呢!”於是,沈約就穿著紅色公服進朝。
丙辰,詔曲赦建康,中外戒嚴。徐孝嗣以下屯衛宮城,蕭坦之帥台軍討遙光。孝嗣內自疑懼,與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門上,欲與之共論世事,文季輒引以他辭,終不得及。蕭坦之屯湘宮寺,左興盛屯東籬門,鎮軍司馬曹虎屯青溪大橋。眾軍圍東城,三面燒司徒府。遙光遣垣歷生從西門出戰,台軍屢敗,殺軍主桑天愛。遙光之起兵也,問諮議參軍蕭暢,暢正色不從。戊午,暢與撫軍長史沈昭略潛自南門出,詣台自歸,眾情大沮。暢,衍之弟;昭略,文季之兄子也。己未,垣歷生從南門出戰,因棄降曹虎,虎命斬之。遙光大怒,於床上自踴,使殺歷生子。其晚,台軍以火箭燒東北角樓。至夜,城潰,遙光還小齋帳中。著衣坐,秉燭自照,令人反拒,齋閣皆重關,左右並逾屋散出。台軍主劉國寶等先入,遙光聞外兵至,滅燭扶匐床下。軍人排閣入,於暗中牽出,斬之。台軍入城,焚燒室屋且盡。劉走還家,為人所殺。荊州將潘紹聞遙光作亂,謀欲應之。西中郎司馬夏侯詳呼紹議事,因斬之,州府以安。
丙辰(十三日),東昏侯詔令,因特殊情況而赦免建康的囚徒,朝廷內外戒嚴。從徐孝嗣以下都駐紮在宮城外保護,蕭坦之率朝廷兵眾討伐蕭遙光。徐孝嗣心中既疑慮,又懼怕,穿著戰服,同沈文季一起坐在南掖門上面。徐孝嗣想同沈文季一起議論時局,但是沈文季總是用別的話題岔開,避而不談,所以最終也沒有談成。蕭坦之駐紮在湘宮寺,左興盛駐紮在東籬門,鎮軍司馬曹虎駐紮在青溪大橋。眾路軍隊把東城圍住,三面用火燒東府之側的司徒府。蕭遙光派遣垣歷生從西門出戰,朝廷軍隊屢戰屢敗,軍主桑天愛被垣歷生部所殺。蕭遙光起兵之前,曾經問過諮議參軍蕭暢,請他一起行動,但蕭暢顏正辭嚴地加以拒絕,堅決不從。戊午(十五日),蕭暢與撫軍長史沈昭略偷偷地從南門出去,去往朝廷,自動投歸,由此而東府內眾人的情緒一落千丈。蕭暢是蕭衍的弟弟,沈昭略是沈文季哥哥的兒子。己未(十六日),垣歷生從南門出戰,他藉此機會而棄槊投降了曹虎,但是曹虎命令人把他斬了。蕭遙光知道垣歷生投降的訊息之後,氣的七竅生煙,從坐榻上跳起來,讓人把垣歷生的兒子殺掉。這天晚上,朝廷軍隊射發火箭燒了城東北的角樓。到了夜間,城被攻破,蕭遙光回到自己的小齋帳中,穿著衣服,戴著便帽,坐著不動,手裡拿著點燃的蠟燭照明,命令人抵抗朝廷軍隊,還把齋中的門全部關嚴,但是手下的人卻跑出屋子而逃散了。朝廷軍隊中的軍主劉國寶等人率先進入,蕭遙光聽到外面來兵了,熄滅蠟燭,爬進床底下躲起來,軍人破門而入,黑暗中把他從床下拉出來,立即斬首。朝廷軍隊進城之後,放火把房屋全部焚燒了。劉逃回家中,也被人所殺。荊州將領潘紹知道蕭遙光叛亂的訊息之後,也策劃想要回響。西中郎司馬夏侯詳傳叫潘紹前來議事,藉此而斬了他,荊州西中郎府因此得以安定。
己巳,以徐孝嗣為司空;加沈文季鎮軍將軍,侍中、僕射如故;蕭坦之為尚書右僕射、丹陽尹,右將軍如故;劉暄為領軍將軍;曹虎為散騎常侍、右衛將軍;皆賞平始安之功也。
己巳(二十六日),朝廷任命徐孝嗣為司空。加任沈文季為鎮軍將軍,他原來所擔任的侍中、僕射之職不變。又任命蕭坦之為尚書右僕射、丹陽尹,原來的右將軍官職照舊不動。又任命劉暄為領軍將軍,曹虎為散騎常侍、右衛將軍。上述封官,都是為了獎賞他們在平定始安王蕭遙光叛亂中的功勞。
[18]魏南徐州刺史沈陵來降。陵,文季之族子也。時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府事皆決於長史盧淵。淵知陵將叛,敕諸城潛為之備;屢以聞於魏朝,魏朝不聽。陵遂殺將佐,帥宿預之眾來奔,濱淮諸戍以有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邊州豪傑。陵既叛,郡縣多捕送陵黨,淵皆撫而赦之,唯歸罪於陵,眾心乃安。
[18]北魏南徐州刺史沈陵前來投降南齊。沈陵是沈文季本家侄子。當時,北魏徐州刺史京兆王元愉年齡小,府中事情全部決定於長史盧淵。盧淵得知沈陵將要反叛,就告戒各城秘密加以防備,並且多次把沈陵要叛變的情報向朝廷報告,但是朝廷不予理睬。於是,沈陵殺了手下的將佐,帶領宿預的部下投奔崐南齊,北魏在淮河邊上的各個戍所由於有所防備而得以保全,沒有丟失。沈陵在南徐州多年,秘密交結了州中的許多豪傑。沈陵叛變之後,州中各郡縣捕送來大量沈陵的黨徒,盧淵對他們都加以撫慰,赦免釋放,只歸罪於沈陵一人,眾人之心於是安定下來
[19]閏月,丙子,立江陵公寶覽為始安王,奉靖王后。
[19]閏八月,丙子(初三),南齊封立江陵公蕭寶覽為始安王,並過繼為始安靖王之後代。
[20]以沈陵為北徐州刺史。
[20]南齊任命沈陵為北徐州刺史。
[21]江等既敗,帝左右捉刀、應敕之徒皆恣橫用事,時人謂之“刀敕”。蕭坦之剛狠而專,嬖倖畏而憎之;遙光死二十餘日,帝遣延明主帥黃文濟將兵圍坦之宅,殺之,並其子秘書郎賞。坦之從兄翼宗為海陵太守,未發,坦之謂文濟曰:“從兄海陵宅故應無他。”文濟曰:“海陵宅在何處?”坦之以告。文濟白帝,帝仍遣收之;檢其家,至貧,唯有質錢帖數百,還以啟帝,原其死,系尚方。
[21]江等人失敗之後,東昏侯身邊拿刀和應敕的一幫子人全都恣意縱橫,想怎么辦就怎么辦,無有忌憚,當時人們稱他們為“刀敕”。蕭坦之剛愎自用,兇狠殘忍,專橫獨斷,東昏侯周圍的寵信之徒們因害怕而特別憎恨他,在蕭遙光死後二十多天,東昏侯派遣延明殿主帥黃文濟率兵包圍了蕭坦之的住宅,將其殺掉,他的兒子秘書郎蕭賞也一起被殺。蕭坦之的堂兄蕭翼宗做海陵太守,還沒有去赴任,蕭坦之對黃文濟說:“我的堂兄在海陵的府中不應該有什麼事吧?”黃文濟問道:“他的住宅在什麼地方?”蕭坦之如實以告。黃文濟報告東昏侯,東昏侯派遣黃文濟去抓捕蕭翼宗。黃文濟去後搜查了蕭翼宗的家,發現他窮得可憐,只有典當東西的質票數百張,就回去報告東昏侯,於是東昏侯免他不死,拘囚於尚方署中。
茹法珍等譖劉暄有異志,帝曰:“暄是我舅,豈應有此?”直新蔡徐世標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恩遇如此,猶滅武帝之後;舅焉可信邪!”遂殺之。
茹法珍等人誣陷劉暄有謀逆的意圖,東昏侯說:“劉暄是我的舅舅,哪裡可能如此呢?”直新蔡人徐世標說:“明帝與武帝乃是堂兄弟,他受到武帝那樣的恩待,但是還殺盡了武帝的後代,舅舅哪裡值得信任呢?”於是,殺掉了劉暄。
曹虎善於誘納,日食荒客常數百人。晚節吝嗇,罷雍州,有錢五千萬,他物稱是。帝疑虎舊將,且利其財,遂殺之。坦之、暄、虎所新除官,皆未及拜而死。
曹虎善於吸引、招納人,每天供食好幾百從蠻地或域外來的人。但是,他到晚年之時,卻極其吝嗇,結束雍州任時,斂集有錢五千萬,其他財物合價也有這么多。東昏侯因曹虎是前朝老將而對他有疑心,並且貪上了他的財富,於是也殺了他。至此,蕭坦之、劉暄、曹虎這幾位新被任命的官員,都沒有來得及上任就被殺害。
初,高宗殂,以隆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後。”故帝數與近習謀誅大臣,皆發於倉猝,決意無疑;於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
當初,齊明帝臨死之時,以蕭隆昌的事件告戒東昏侯:“做事行動不可以落在他人之後。”所以,東昏侯數次同身邊親近密謀誅殺大臣之事,每次都突然行動,主意堅定,沒有半點遲疑之心。於是,搞得大臣們人人自危,難能自我保全。
[22]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業為南兗州刺史,征虜長史張沖為豫州刺史。
[22]九月,丁未(初五),南齊任命豫州刺史裴叔業為南兗州刺史,任命征虜長史張沖為豫州刺史。
[23]壬戌,以頻誅大臣,大赦。
[23]壬戌(二十日),東昏侯因頻繁地誅殺大臣,為了穩定人心,詔令大赦天下。
[24]丙戌,魏主謁長陵,欲引白衣左右吳人茹皓同車。皓奮衣將登,給事黃門侍郎元匡進諫,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匡,新城之子也。[24]丙戌(疑誤),北魏宣武帝元恪謁拜長陵,元恪想使身邊人、沒有任命官職的江南人茹皓與自己同車而行,茹皓高興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趕緊上車,但給事黃門侍郎元匡諫言宣武帝不可這樣,於是元恪又推茹皓讓他下去,茹皓羞愧萬分,氣的臉色都變了,只好退下。元匡是元新城的兒子。
[25]益州刺史劉季連聞帝失德,遂自驕恣,用刑嚴酷,蜀人怨之。是月,遣兵襲中水,不克。於是蜀人趙續伯等皆起兵作亂,季連不能制。
[25]益州刺史劉季連知道東昏侯沒有君德,於是自己也驕橫恣縱起來了,濫用刑法,異常嚴酷,蜀人對他特別怨恨。在本月,劉季連派兵去襲擊中水,沒有取勝。於是,蜀人趙績伯等人紛紛起兵叛亂,劉季連沒辦法制服他們。
[26]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顯同異,故名位雖重,猶得久存。虎賁中郎將許準為孝嗣陳說事機,勸行廢立。孝嗣持疑久之,謂必無用干戈之理;須帝出遊,閉城門,召百官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諸嬖倖亦稍憎之。西豐忠憲侯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權,侍中沈昭略謂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為員外僕射,欲求自免,豈可得乎!”文季笑而不應。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華林省。文季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不反。”帝使外監茹法珍賜以藥酒,昭略怒,罵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日!”以甌擲其面曰:“使作破面鬼!”孝嗣飲藥酒至斗余,乃卒。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況尚山陰公主,皆坐誅。昭略弟昭光聞收至,家人勸之逃。昭光不忍舍其母,入,執母手悲泣,收者殺之。昭光兄子曇亮逃,已得免,聞昭光死,嘆曰:“家門屠滅,何以生為!”絕吭而死。
[26]枝江文忠公徐孝嗣,由於是個文士,待人處事圓滑周到,不露稜角,因此雖然官高名顯,但猶自得以久存,未被除去。虎賁中郎將許準給徐孝嗣講述時事要害,勸說他廢去東昏侯,另立新帝。徐孝嗣長久遲疑難決,以為欲行此事一定不能動用干戈,必須是等待皇帝出遊的機會,關閉城門,召集群臣百官在一起商議,把東昏侯廢掉。他雖然有此想法,但是終究不能決策而行。東昏侯身邊的那幫寵信之徒也對徐孝嗣漸漸厭憎。西豐忠憲侯沈文季以年紀大且有病在身為由,不參與朝政,侍中沈昭略對他說:“叔父你年紀才六十,身為僕射而不管事,你想以此而免禍自保,豈能辦得到呢?”沈文季笑著不吭聲。冬季,十月,乙未(二十三日),東昏侯把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三人召入華林省,沈文季上了車子,回過頭來說:“此行恐怕有去無回了。”東昏侯指使外監茹法珍賜他們毒酒。沈昭略憤怒不已,罵徐孝嗣說:“廢掉昏君,另立明主。這是從古到今的憲章大法,全因你這做宰相的無能,以致我們才有今日。”接著把酒甌砸到徐孝嗣臉上,並且說:“我讓你死了也做一個破了面的鬼!”徐孝嗣喝藥酒,一氣喝了一斗多才死去。徐孝嗣的兒子徐演娶了武康公主為妻,另一個兒子徐況娶了山陰公主為妻,但是都受父親牽連而被殺。沈昭略的弟弟沈昭光聽說抓捕的人來了,家中人勸他逃走,但是他不忍心丟下自己的母親,就進入屋中,拉著母親的手悲聲哭泣,抓捕者進來把他殺了。沈昭光的哥哥的兒子沈曇亮逃走了,已經得以倖免,但是聽說沈昭光死了,嘆息地說:“家門遭受如此屠滅,我還活著乾什麼叫?”於是扼斷自己的喉嚨而死。
[27]初,太尉陳顯達自以高、武舊將,當高宗之世,內懷危懼,深自貶損,常乘朽弊車,道從鹵簿止用羸小者十數人。嘗侍宴,酒酣,啟高宗借枕,高宗令與之。顯達撫枕曰:“臣年衰老,富貴已足,唯欠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高宗失色曰:“公醉矣。”顯達以年禮告退,高宗不許。及王敬則反,時顯達將兵拒魏,始安王遙光疑之,啟高宗欲追軍還;會敬則平,乃止。及帝即位,顯達彌不樂在建康,得江州,甚喜。嘗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悅。聞帝屢誅大臣,傳雲當遣兵襲江州,十一月,丙辰,顯達舉兵於尋陽,令長史庾弘遠等與朝貴書,數帝罪惡,雲“欲奉建安王為主,須京塵一靜,西迎大駕。”
[27]當初,太尉陳顯達因自己是高帝、武帝時候的舊將,所以在明帝之時,心存危懼,自己使勁地貶損自己,經常乘坐一輛破破爛爛的車子,出外時扈從的儀仗隊也只有又弱又小的十多個人。一次,他曾經陪侍明帝宴飲,酒酣之時,啟奏明帝要借用一下枕頭,明帝命令別人給他一個。枕頭拿來後,陳顯達用手摸著枕頭說:“我年老體衰,享受的榮華富貴已經足夠了,只欠一個枕頭枕著而死,所以特意來向陛下乞求一個。”明帝聽了陳顯達這一番言語,不禁失色,對他說:“您喝醉了。”陳顯達以自己已經年屆七十,而請求辭官,但是崐明帝不予準許。在王敬則反叛之時,陳顯達正率兵抵抗北魏,始安王蕭遙光懷疑陳顯達,就啟奏明帝,想把陳顯達的軍隊召回,恰好王敬則叛亂被平定,於是就沒有進行。到了東昏侯即位之後,陳顯達越發不願意住在建康,被派做江州刺史,他十分高興。陳顯達曾經得病,但是他不讓醫治,不久自己好了,可是他心中卻非常不高興。陳顯達知道了東昏侯多次誅殺大臣,並且聽人傳說朝廷肯定要派兵來襲擊江州,所以,於十一月,丙辰(十五日),陳顯達在尋陽起兵,命令長史庾弘遠等人給朝廷中的新貴們送去一封信,信中列舉了東昏侯的罪惡行徑,並且說道:“準備擁立建安王蕭寶寅為帝,待京中諸害一除,就西迎建安王登基。”
乙丑,以護軍將軍崔慧景為平南將軍,督眾軍擊顯達;後軍將軍胡松、驍騎將軍李叔獻帥水軍據梁山;左衛將軍左興盛督前鋒軍屯杜姥宅。
乙丑(二十四日),南齊任命護軍將軍崔慧景為平南將軍,督率諸路軍隊攻擊陳顯達,後軍將軍胡松、驍騎將軍李叔獻統領水軍占據梁山,左衛將軍左興盛督率前鋒軍隊駐紮在杜姥宅。
[28]十二月,癸未,以前輔國將軍楊集始為秦州刺史。
[28]十二月,癸未(十二日),南齊任命從前的輔國將軍楊集始為秦州刺史。
[29]陳顯達發尋陽,敗胡松於採石,建康震恐。甲申,軍於新林,左興盛帥諸軍拒之。顯達多置屯火於岸側,潛軍夜渡,襲宮城。乙酉,顯達以數千人登落星岡,新亭諸軍聞之,奔還,宮城大駭,閉門設守。顯達執馬,從步兵數百,於西州前與台軍戰,再合,顯達大勝,手殺數人,折;台軍繼至,顯達不能抗,走,至西州後,騎官趙潭注刺顯達墜馬,斬之,諸子皆伏誅。長史庾弘遠,炳之之子也,斬於朱雀航。將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結纓,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謂觀者曰:“吾非賊,乃是義兵,為諸軍請命耳。陳公太輕事;若用吾言,天下將免塗炭。”弘遠子子曜,抱父乞代命,並殺之。
[29]陳顯達從尋陽發兵,在採石打敗了胡松,訊息傳到建康,朝中一片震驚,惶恐不安。甲申(十三日),陳顯達率部到了新林,左興盛統率諸路軍隊抵擋陳部。陳顯達在長江岸邊設定了許多火堆,夜間率軍偷渡過江,去襲擊宮城。乙酉(十四日)陳顯達帶領數千人馬登上落星岡,駐守在新亭的諸路軍隊得知之後,拔腿往回跑,宮城之內大為恐懼,只好閉門設守。陳顯達騎馬執槊,帶領兒百名步兵,與朝廷軍隊開戰,兩次交戰,陳顯達大勝,親手斬殺好幾人,但是不幸的是手中的槊折斷了。這時,朝廷軍隊開過來了,陳顯達抵抗不住,只好逃跑。陳顯達逃到西州之後,騎官趙潭用手中之槊投刺他,陳顯達中槊墜馬,被趙潭斬首。陳顯達的幾個兒子也都伏法被斬。長史庾弘遠是庾炳之的兒子,在朱雀航被斬。將要行刑之時,庾弘遠要來帽子戴上,說道:“當年子路把冠纓系好而死。我也不可以不戴帽子死去。”他又對觀看的人說:“我不是反賊,而是起義軍,為的是替諸軍請命。陳顯達太輕率了,如果他採納了我的意見的話,天下就可以免於陷入水火之中了。”庾弘遠的兒子庾子曜,抱著他的父親乞求代父一死,但是與其父一併遭殺害。
帝既誅顯達,益自驕恣,漸出遊走,又不欲人見之;每出,先驅斥所過人家,唯置空宅。尉司擊鼓蹋圍,鼓擊所聞,便應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應手格殺。一月凡二十餘出,出輒不言定所,東西南北,無處不驅。常以三四更中,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橫路。士民喧走相隨,老小震驚,啼號塞路,處處禁斷,不知所過。四民廢業,樵蘇路斷,吉凶失時,乳母寄產,或輿病棄屍,不得殯葬。巷陌懸幔為高鄣,置仗人防守,謂之“屏除”,亦謂長“長圍”。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臨產不去,因剖腹視其男女。又嘗至定林寺,有沙門老病不能去,藏草間;命左右射之,百箭俱發。帝有膂力,牽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擔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於齒上擔之,折齒不倦。自製擔幢校具,伎衣飾以金玉,侍衛滿側,逞諸變態,曾無愧色。學乘馬於東冶營兵俞靈韻,常著織成褲褶,金薄帽,執七寶,急裝縛褲,凌冒雨雪,不避坑阱。馳騁渴乏,輒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復上馬馳去。又選無賴小人善走者為逐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隨。或於市側過親幸家,環回宛轉,周遍城邑。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奔走往來,略不暇息。
東昏侯誅殺了陳顯達之後,越發驕橫恣意。他漸漸開始喜歡出外遊走,但又不想讓人看見,每次出外,總是事先把所要經過地方所住的人家趕走,只留崐下空房子。他出遊時,先由尉司敲著鼓沿途走一大圈,居民們凡是聽到鼓聲,就應立即跑開,連衣服和鞋都來不及穿好,違反禁令的人就被隨手格殺。一月之中,東昏侯要出去二十多次,而且從來不說個具體的去處,東西南北,無處不去。他還常常在夜間三四更時分出遊,弄得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儀兵戟橫路。這時,士人民眾們喧叫奔路,前後相隨,老人小孩驚慌失措,哭喊成一片,擁擠在路上,但是處處禁止通行,所以都不知道何處可以經過。就這樣,搞得四方的民眾無法從業,連去打柴割草都無路可行,紅白喜事不能按時進行,一些孕婦不能把孩子生在家裡,甚至有的人抱病躲逃,結果死在路上,不能得到殯葬。東昏侯還讓人在小巷和田間小道懸掛布幔以成為高高的屏障,並且布置人手執兵器守護,稱作是“屏除”,也叫做“長圍”。有一次,東昏侯來到沈公城,有一個婦人因臨產而沒有躲逃,於是剖開產婦的腹部看是男孩還是女孩。又有一次,東昏侯來到定林寺,有一個老和尚因年老患病不能離去,藏在草叢中,他就命令隨從用箭射老和尚,百名弓手一起發射。東昏侯臂力過人,能拉開三斛五鬥力的弓。東昏侯還喜好頂方,高七丈五尺的白虎,放在牙齒上頂著,把牙齒折斷了還沒玩夠。東昏侯自己製做了頂器械,表演時穿的服裝上飾以金玉,每次表演侍衛站滿兩側,使出各種技能把戲,從來不感到不好意思。東昏侯跟東冶營兵俞靈韻學騎馬,經常穿著編織的衣褲,不穿外服,頭戴薄金制的帽子,手執七寶槊,戎裝束褲,冒著雪,遇上陷坑,也不避開,總是一躍而過。他縱馬馳騁得渴乏了,就從馬上下來,解下腰側掛的馬杓,盛水喝一通,又上馬狂奔而去。東昏侯又選擇那些善於長跑的無賴痞子五百個,稱為逐馬左右,經常讓他們隨馬而跑。他或者在市中自己親近寵幸的人家中遊玩,從這家轉到那家,來迴轉悠,能轉遍全城。他或者去郊外射野雞,布置了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奔走往來,從一處到另一處,忙得沒有暇息之時。
[30]王肅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重惜官位,每有銓授,雖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已貴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
[30]王肅為北魏制定官職品位和各種機構,全部按照江南的制度,共分九品,每一品又分正、從二品。侍中郭祚兼任吏部尚書,他清廉公正,辦事謹慎,重惜官位,每次詮選授官,雖然發現有合適人選,一定還要反覆考慮很久,然後才下筆簽署,並且嘴裡還說道:“這個人便已經富貴了。”因此,人們對他多有怨心,但是經他所錄用的官員無有不稱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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