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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唐紀二十三

起上章困敦七月,盡旃蒙大荒落正月,凡四年有奇。

則天順聖皇后下

◎ 久視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

秋,七月,獻俘於含樞殿。太后以楷固為左玉鈐衛大將軍、燕國公,賜姓武氏。召公卿合宴,舉觴屬仁傑曰:“公之功也。”將賞之,對曰:“此乃陛下威靈,將帥盡力,臣何功之有!”固辭不受。
閏月,戊寅,車駕還宮。
己丑,以天官侍郎張錫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鸞台侍郎、同平章事李嶠罷為成均祭酒。錫,嶠之舅也,故罷嶠政事。
丁酉,吐蕃將麴莽布支寇涼州,圍昌松,隴右諸軍大使唐休璟與戰於洪源谷。麴莽布支兵甲鮮華,休璟謂諸將曰:“諸論既死,麴莽布支新為將,不習軍事,諸貴臣子弟皆從之,望之雖如精銳,實易與耳,請為諸君破之。”乃被甲先陷陳,六戰皆捷,吐蕃大奔,斬首二千五百級,獲二裨將而還。
司府少卿楊元亨,尚食奉御楊元禧,皆弘武之子也。元禧嘗忤張易之,易之言於太后:“元禧,楊素之族;素父子,隋之逆臣,子孫不應供奉。”太后從之,壬寅,制:“楊素及其兄弟子孫皆不得任京官。”左遷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貝州刺史。
庚戌,以魏元忠為隴右諸軍大使,擊吐蕃。
庚申,太后欲造大像,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錢以助其功。狄仁傑上疏諫,其略曰:“今之伽藍,制過宮闕。功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來,終須地出,不損百姓,將何以求!”又曰:“游僧皆托佛法,詿誤生人;里陌動有經坊,闤闠亦立精舍。化誘所急,切於官征;法事所須,嚴於制敕。”又曰:“梁武、簡文舍施無限,及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列剎盈衢,無救危亡之禍,緇衣蔽路,豈有勤王之師!”又曰:“雖斂僧錢,百未支一。尊容既廣,不可露居,覆以百層,尚憂未遍,自餘廊宇,不得全無。如來設教,以慈悲為主。豈欲勞人,以存虛飾?”又曰:“比來水旱不節,當今邊境未寧,若費官財,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將何以救之!”太后曰:“公教朕為善,何得相違!”遂罷其役。
阿悉吉薄露叛,遣左金吾將軍田揚名、殿中侍御史封思業討之。軍至碎葉,薄露夜於城傍剽掠而去,思業將騎追之,反為所敗。揚名引西突厥斛瑟羅之眾攻其城,旬餘,不克。九月,薄露詐降,思業誘而斬之,遂俘其眾。
太后信重內史梁文惠公狄仁傑,群臣莫及,常謂之國老而不名。仁傑好面引廷爭,太后每屈意從之。嘗從太后游幸,遇風吹仁傑巾墜,而馬驚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執其鞚而系之。仁傑屢以老疾乞骸骨,太后不許。入見,常止其拜,曰:“每見公拜,朕亦身痛。”仍免其宿直,戒其同僚曰:“自非軍國大事,勿以煩公。”辛丑,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自是朝廷有大事,眾或不能決,太后輒嘆曰:“天奪吾國老何太早邪!”
太后嘗問仁傑:“朕欲得一佳士用之,誰可者?”仁傑曰:“未審陛下欲何所用之?”太后曰:“欲用為將相。”仁傑對曰:“文學縕藉,則蘇味道、李嶠固其選矣。必欲取卓犖奇才,則有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宰相才也。”太后擢柬之為洛州司馬。數日,又問仁傑,對曰:“前薦柬之,尚未用也。”太后曰:“已遷矣。”對曰:“臣所薦者可為宰相,非司馬也。”乃遷秋官侍郎;久之,卒用為相。仁傑又嘗薦夏官侍郎姚元崇、監察御史曲阿桓彥范、太州刺史敬暉等數十人,率為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傑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
初,仁傑為魏州刺史,有惠政,百姓為之立生祠。後其子景暉為魏州司功參軍,貪暴為人患,人遂毀其像焉。冬,十月,辛亥,以魏元忠為蕭關道大總管,以備突厥。
甲寅,制復以正月為十一月,一月為正月,赦天下。
丁巳,納言韋巨源罷,以文昌右丞韋安石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安石,津之孫也。時武三思、張易之兄弟用事,安石數面折之。嘗侍宴禁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數人在座同博。安石跪奏曰:“商賈賤類,不應得預此會。”顧左右逐出之,座中皆失色;太后以其言直,勞勉之,同列皆嘆服。
丁卯,太后幸新安;壬申,還宮。
十二月,甲寅,突厥掠隴右諸監馬萬餘匹而去。
時屠禁尚未解,鳳閣舍人全節崔融上言,以為:“割烹犧牲,弋獵禽獸,聖人著之典禮,不可廢闕。又,江南食魚,河西食肉,一日不可無;富者未革,貧者難堪,況貧賤之人,仰屠為生,日戮一人,終不能絕,但資恐喝,徒長奸欺。為政者苟順月令,合禮經,自然物遂其生,人得其性矣。”戊午,復開屠禁,祠祭用牲牢如故。

◎ 長安元年辛丑,公元七零一年

春,正月,丁丑,以成州言佛跡見,改元大足。
二月,己酉,以鸞台侍郎柏人李懷遠同平章事。
三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張錫坐知選漏泄禁中語、贓滿數萬,當斬,臨刑釋之,流循州。時蘇味道亦坐事與錫俱下司刑獄,錫乘馬,氣色自若,舍於三品院,帷屏食飲,無異平居。味道步至系所,席地而臥,蔬食而已。太后聞之,赦味道,復其位。
是月,大雪,蘇味道以為瑞,帥百官入賀。殿中侍御史王求禮止之曰:“三月雪為瑞雪,臘月雷為瑞雷乎?”味道不從。既入,求禮獨不賀,進言曰:“今陽和布氣,草木發榮,而寒雪為災,豈得誣以為瑞!賀者皆諂諛之士也。”太后為之罷朝。
時又有獻三足牛者,宰相復賀。求禮揚言曰:“凡物反常皆為妖。此鼎足非其人,政教不行之象也。”太后為之愀然。
夏,五月,乙亥,太后幸三陽宮。
以魏元忠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以備突厥。
天官侍郎鹽官顧琮同平章事。
六月,庚申,以夏官尚書李迥秀同平章事。
迥秀性至孝,其母本微賤,妻崔氏常叱媵婢,母聞之不悅,迥秀即時出之。或曰:“賢室雖不避嫌疑,然過非七出,何遽如是!”迥秀曰:“娶妻本以養親,今乃違忤顏色,安敢留也!”竟出之。秋,七月,甲戌,太后還宮。
甲申,李懷遠罷為秋官尚書。
八月,突厥默啜寇邊,命安北大都護相王為天兵道元帥,統諸軍擊之,未行而虜退。
丙寅,武邑人蘇安恆上疏曰:“陛下欽先聖之顧托,受嗣子之推讓,敬天順人,二十年矣。豈不聞帝舜褰裳,周公復辟!舜之於禹,事只族親;旦與成王,不離叔父。族親何如子之愛,叔父何如母之恩?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壯,若使統臨宸極,何異陛下之身!陛下年德既尊,寶位將倦,機務繁重,浩蕩心神,何不禪位東宮,自怡聖體!自昔理天下者,不見二姓而俱王也,當今梁、定、河內、建昌諸王,承陛下之廕覆,並得封王。臣謂千秋萬歲之後,於事非便。臣請黜為公侯,任以閒簡。臣又聞陛下有二十餘孫,今無尺寸之封,此非長久之計也。臣請分土而王之,擇立師傅,教其孝敬之道,以夾輔周室,屏籓皇家,斯為美矣。”疏奏,太后召見,賜食,慰諭而遣之。
太后春秋高,政事多委張易之兄弟;邵王重潤與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竊議其事。易之訴於太后,九月,壬申,太后皆逼令自殺。延基,承嗣之子也。
丙申,以相王知左、右羽林衛大將軍事。
冬,十月,壬寅,太后西入關,辛酉,至京師;赦天下,改元。
十一月,戊寅,改含元宮為大明宮。
天官侍郎安平崔玄,性介直,未嘗請謁。執政惡之,改文昌左丞。月餘,太后謂玄曰:“自卿改官以來,聞令史設齋自慶。此欲盛為奸貪耳,今還卿舊任。”乃復拜天官侍郎,仍賜彩七十段。
以主客郎中郭元振為涼州都督、隴右諸軍大使。
先是,涼州南北境不過四百餘里,突厥、吐蕃頻歲奄至城下,百姓苦之。元振始於南境硤口置和戎城,北境磧中置白亭軍,控其衝要,拓州境千五百里,自是寇不復至城下。元振又令甘州刺史李漢通開置屯田,盡水陸之利。舊涼州粟麥斛至數千,及漢通收率之後,一縑糴數十斛,積軍糧支數十年。元振善於撫御,在涼州五年,夷、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遺。

◎ 長安二年壬寅,公元七零二年

春,正月,乙酉,初設武舉。
空厥寇鹽、夏二州。三月,庚寅,突厥破石嶺,寇并州。以雍州長史薛季昶攝右台大夫,充山東防禦軍大使,滄、瀛、幽、易、恆、定等州諸軍皆受季昶節度。夏,四月,以幽州刺史張仁願專知幽、平、媯、檀防禦,仍與季昶相知,以拒突厥。
五月,壬申,蘇安恆復上疏曰:“臣聞天下者,神堯、文武之天下也。陛下雖居正統,實因唐氏舊基。當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貪其寶位而忘母子深恩,將何聖顏以見唐家宗廟,將何誥命以謁大帝墳陵?陛下何故日夜積憂,不知鐘鳴漏盡!臣愚以為天意人事,還歸李家。陛下雖安天位,殊不知物極則反,器滿則傾。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萬乘之國哉!”太后亦不之罪。
乙未,以相王為并州牧,充安北道行軍元帥,以魏元忠為之副。
六月,壬戌,召神都留守韋巨源詣京師,以副留守李嶠代之。
秋,七月,甲午,突厥寇代州。
司仆卿張昌宗兄弟貴盛,勢傾朝野。八月,戊午,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上表請封昌宗為王,制不許;壬戌,又請,乃賜爵鄴國公。
敕:“自今有告言揚州及豫、博餘黨,一無所問,內外官司無得為理。”
九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神都見其既。
壬申,突厥寇忻州。
己卯,吐蕃遣其臣論彌薩來求和。
庚辰,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大谷道大總管,洛州長史敬暉為副;辛巳,又以相王旦為并州道元帥,三思與武攸宜、魏元忠為之副;姚元崇為長史,司禮少卿鄭杲為司馬;然竟不行。
癸未,宴論彌薩於麟德殿。時涼州都督唐體璟入朝,亦預宴。彌薩屢窺之。太后問其故,對曰:“洪源之戰,此將軍猛厲無故,故欲識之。”太后擢休璟為右武威、金吾二衛大將軍。休璟練習邊事,自碣石以西逾四鎮,綿亘萬里,山川要害,皆能記之。
冬,十月,甲辰,天官侍郎、同平章事顧琮薨。
戊申,吐蕃贊普將萬餘人寇茂州,都督陳大慈與之四戰,皆破之,斬首千餘級。
十一月,辛未,監察御史魏靖上疏,以為:“陛下既知來俊臣之奸,處以極法,乞詳覆俊臣等所推十獄,伸其枉濫。”太后乃命監察御史蘇頲按覆俊臣等舊獄,由是雪免者甚眾。頲,夔之曾孫也。
戊子,太后祀南郊,赦天下。
十二月,甲午,以魏元忠為安東道安撫大使,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檢校幽州都督,右羽林衛將軍薛訥、左武衛將軍駱務整為之副。
戊申,置北庭都護府於庭州。侍御史張循憲為河東採訪使,有疑事不能決,病之,問侍吏曰:“此有佳客,可與議事者乎?”吏言前平鄉尉猗氏張嘉貞有異才,循憲召見,詢以事;嘉貞為條析理分,莫不洗然。循憲因請為奏,皆意所未及。循憲還,見太后,太后善其奏,循憲具言嘉貞所為,且請以己之官授之。太后曰:“朕寧無一官自進賢邪!”因召嘉貞,入見內殿,與語,大悅,即拜監察御史;擢循憲司勛郎中,賞其得人也。

◎ 長安三年癸卯,公元七零三年

春,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吐蕃遣使獻馬千匹、金二千兩以求昏。
閏月,丁丑,命韋安石留守神都。
己卯,改文昌台為中台。以中台左丞李嶠知納言事。
新羅王金理洪卒,遣使立其弟崇基為王。
六月,辛酉,突厥默啜遣其臣莫賀乾來,請以女妻皇太子之子。
寧州大水,溺殺二千餘人。
秋,七月,癸卯,以正諫大夫硃敬則同平章事。
戊申,以并州牧相王旦為雍州牧。
庚戌,以夏官尚書、檢校涼州都督唐休璟同鳳閣鸞台三品。時突騎施酋長烏質勒與西突厥諸部相攻,安西道絕。太后命休璟與諸宰相議其事,頃之,奏上,太后即依其議施行。後十餘日,安西諸州請兵應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畫,太后謂休璟曰:“恨用卿晚!”謂諸宰相曰:“休璟練習邊事,卿曹十不當一。”
時西突厥可汗斛瑟羅用刑殘酷,諸部不服。烏質勒本隸斛瑟羅,號莫賀達乾,能撫其眾,諸部歸之,斛瑟羅不能制。烏質勒置都督二十員,各將兵七千人,屯碎葉西北;後攻陷碎葉,徙其牙帳居之。斛瑟羅部眾離散,因入朝,不敢復還,烏質勒悉並其地。
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既。
初,左台大夫、同鳳閣鸞台三品魏元忠為洛州長史,洛陽令張昌儀恃諸兄之勢,每牙,直上長史聽事;元忠到官,叱下之。張易之奴暴亂都市,元忠杖殺之。及為相,太后召易之弟岐州刺史昌期,欲以為雍州長史,對仗,問宰相曰:“誰堪雍州者?”元忠對曰:“今之朝臣無以易薛季昶。”太后曰:“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別除一官;昌期何如?”諸相皆曰:“陛下得人矣。”元忠獨曰:“昌期不堪!”太后問其故,元忠曰:“昌期少年,不閒吏事,向在岐州,戶口逃亡且盡。雍州帝京,事務繁劇,不若季昶強幹習事。”太后默然而止。元忠又嘗面奏:“臣自先帝以來,蒙被恩渥,今承乏宰相,不能盡忠死節,使小人在側,臣之罪也!”太后不悅,由是諸張深怨之。
司禮丞高戩,太平公主之所愛也。會太后不豫,張昌宗恐太后一日晏駕,為元忠所誅,乃譖元忠與戩私議雲“太后老矣,不若挾太子為久長。”太后怒,下元忠、戩獄,將使與昌宗廷辨之。昌宗密引鳳閣舍人張說,賂以美官,使證元忠,說許之。明日,太后召太子、相王及諸宰相,使元忠與昌宗參對,往復不決。昌宗曰:“張說聞元忠言,請召問之。”
太后召說。說將入,鳳閣舍人南和宋璟謂說曰:“名義至重,鬼神難欺,不可黨邪陷正以求苟免。若獲罪流竄,其榮多矣。若事有不測,璟當叩閣力爭,與子同死。努力為之,萬代瞻仰,在此舉也!”殿中侍御史濟源張廷珪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左史劉知幾曰:“無污青史,為子孫累!”
及入,太后問之,說未對。元忠懼,謂說曰:“張說欲與昌宗共羅織魏元忠邪!”說叱之曰:“元忠為宰相,何乃效委巷小人之言!”昌宗從旁迫趣說,使速言。說曰:“陛下視之,在陛下前,猶逼臣如是,況在外乎!臣今對廣朝,不敢不以實對。臣實不聞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誣證之耳!”易之、昌宗遽呼曰:“張說與魏元忠同反!”太后問其狀。對曰:“說嘗謂元忠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非欲反而何?”說曰:“易之兄弟小人,徒聞伊、周之語,安知伊、周之道!日者元忠初衣紫,臣以郎官往賀,元忠語客曰:‘無功受龐,不勝慚懼。’臣實言曰:‘明公居伊、周之任,何愧三品!’彼伊尹、周公皆為臣至忠,古今慕仰。陛下用宰相,不使學伊、周,當使學誰邪?且臣豈不知今日附昌宗立取台衡,附元忠立致族滅!但臣畏元忠冤魂,不敢誣之耳。”太后曰:“張說反覆小人,宜並系治之。”他日,更引問,說對如前。太后怒,命宰相與河內王武懿宗共鞫之,說所執如初。
硃敬則抗疏理之曰:“元忠素稱忠正,張說所坐無名,若令抵罪,失天下望。”蘇安恆亦上疏,以為:“陛下革命之初,人以為納諫之主;暮年以來,人以為受佞之主。自元忠下獄,里巷恟恟,皆以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賢良。忠臣烈士,皆撫髀於私室而鉗口於公朝,畏迕易之等意,徒取死而無益。方今賦役煩重,百姓凋弊,重以讒慝專恣,刑賞失中,竊恐人心不安,別生它變,爭鋒於硃雀門內,問鼎於大明殿前,陛下將何以謝之,何以御之?”易之等見其疏,大怒,欲殺之,賴硃敬則及鳳閣舍人桓彥范、著作郎陸澤魏知古保救得免。
丁酉,貶元忠為高要尉,戩、說皆流嶺表。元忠辭日,言於太后曰:“臣老矣,今向嶺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時。”太后問其故,時易之、昌宗皆侍側,元忠指之曰:“此二小兒,終為亂階。”易之等下殿,叩膺自擲稱冤。太后曰:“元忠去矣!”
殿中侍御史景城王晙復奏申理元忠,宋璟謂之曰:“魏公幸已得全,今子復冒威怒,得無狼狽乎!”晙曰:“魏公以忠獲罪,晙為義所激,顛沛無恨。”璟嘆曰:“璟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負朝廷矣!”
太子仆崔貞慎等八人餞元忠於郊外,易之詐為告密人柴明狀,稱貞慎等與元忠謀反。太后使監察御史丹徒馬懷素鞫之,謂懷素曰:“茲事皆實,略問,速以聞。”頃之,中使督趣者數四,曰:“反狀皎然,何稽留如此?”懷素請柴明對質,太后曰:“我自不知柴明處,但據狀鞫之,安用告者?”懷素據實以聞,太后怒曰:“卿欲縱反者邪?”對曰:“臣不敢縱反者。元忠以宰相謫官,貞慎等以親故追送,若誣以為反,臣實不敢。昔欒布奏事彭越頭下,漢祖不以為罪,況元忠之刑未如彭越,而陛下欲誅其送者乎!且陛下操生殺之柄,欲加之罪,取決聖衷可矣;若命臣推鞫,臣敢不以實聞!”太后曰:“汝欲全不罪邪?”對曰:“臣智識愚淺,實不見其罪!”太后意解。貞慎等由是獲免。
太后嘗命朝貴宴集,易之兄弟皆位在宋璟上。易之素憚璟,欲悅其意,虛位揖之曰:“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下坐?”璟曰:“才劣位卑,張卿以為第一,何也?”天官侍郎鄭杲謂璟曰:“中丞奈何卿五郎?”璟曰:“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足下非張卿家奴,何郎之有!”舉坐悚惕。時自武三思以下,皆謹事易之兄弟,璟獨不為之禮。諸張積怒,常欲中傷之;太后知之,故得免。
丁未,以左武衛大將軍武攸宜充西京留守。
冬,十月,丙寅,車駕發西京;乙酉,至神都。
十一月,己丑,突厥遣使謝許昏。丙申,宴於宿羽台,太子預焉。宮尹崔神慶上疏,以為:“今五品以上所以佩龜者,為別敕徵召,恐有詐妄,內出龜合,然後應命。況太子國本,古來徵召皆用玉契。此誠重慎之極也。昨緣突厥使見,太子應預朝參,直有文符下宮,曾不降敕處分,臣愚謂太子非朔望朝參、應別召者,望降墨敕及玉契。”太后甚然之。
始安獠歐陽倩擁眾數萬,攻陷州縣,朝廷思得良吏以鎮之。硃敬則稱司封郎中裴懷古有文武才;制以懷古為桂州都督,仍充招慰討擊使。懷古才及嶺上,飛書示以禍福,倩等迎降,且言“為吏所侵逼,故舉兵自救耳。”懷古輕騎赴之。左右曰:“夷獠無信,不可忽也。”懷古曰:“吾仗忠信,可通神明,而況人乎!”遂詣其營,賊眾大喜,歸所掠貨財;諸洞酋長素持兩端者,皆來款附,嶺外悉定。
是歲,分命使者以六條察州縣。
吐蕃南境諸部皆叛,贊普器弩悉弄自將擊之,卒于軍中。諸子爭立,久之,國人立其子棄隸蹜贊為贊普,生七年矣。

◎ 長安四年甲辰,公元七零四年

春,正月,丙申,冊拜右武衛將軍阿史那懷道為西突厥十姓可汗。懷道,斛瑟羅之子也。
丁未,毀三陽宮,以其材作興泰宮於萬安山。二宮皆武三思建議為之,請太后每歲臨幸,功費甚廣,百姓苦之。左拾遺盧藏用上疏,以為:“左右近臣多以順意為忠,朝廷具僚皆以犯忤為戒,致陛下不知百姓失業,傷陛下之仁。陛下誠能以勞人為辭,發制罷之,則天下皆知陛下苦己而愛人也。”不從。藏用,承慶之弟孫也。
壬子,以天官侍郎韋嗣立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李迥秀頗受賄賂,監察御史馬懷素劾奏之。二月,癸亥,迥秀貶廬州刺史。
壬申,正諫大夫、同平章事硃敬則以老疾致仕。敬則為相,以用人為先,自餘細務不之視。
太后嘗與宰相議及刺史、縣令。三月,己丑,李嶠、唐休璟等奏:“竊見朝廷物議,遠近人情,莫不重內官,輕外職,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訴。比來所遣外任,多是貶累之人;風俗不澄,實由於此。望於台、閣、寺、監妙簡賢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績。臣等請輟近侍,率先具僚。”太后命書名探之,得韋嗣立及御史大夫楊再思等二十人。癸巳,制各以本官檢校刺史,嗣立為汴州刺史。其後政跡可稱者,唯常州刺史薛謙光、徐州刺史司馬鍠而已。
丁亥,徙平恩王重福為譙王。
以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蘇味道謁歸葬其父,制州縣供葬事。味道因之侵毀鄉人墓田,役使過度。監察御史蕭至忠劾奏之,左遷坊州刺史。至忠,引之玄孫也。
夏,四月,壬戌,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安石知納言,李嶠知內史事。
太后幸興泰宮。
太后復稅天下僧尼,作大像於白司馬阪,令春官尚書武攸寧檢校,糜費巨億。李嶠上疏,以為:“天下編戶,貧弱者眾。造像錢見有一十七萬餘緡,若將散施,人與一千,濟得一十七萬餘戶。拯饑寒之弊,省勞役之勤,順諸佛慈悲之心,沾聖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悅,功德無窮。方作過後因緣,豈如見在果報!”監察御史張廷珪上疏諫曰:“臣以時政論之,則宜先邊境,蓄府庫,養人力;以釋教論之,則宜救苦厄,滅諸相,崇無為。伏願陛下察臣之愚,行佛之意,務以理為上,不以人廢言。”太后為之罷役,仍召見廷珪,深賞慰之。
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姚元崇以母老固請歸侍;六月,辛酉,以元崇行相王府長史,秩位並同三品。
乙丑,以天官侍郎崔玄同平章事。
召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檢校汴州刺史韋嗣立赴興泰宮。
丁丑,以李嶠同鳳閣鸞台三品。嶠自請解內史。
壬午,以相王府長史姚元崇兼知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
秋,七月,丙戌,以神都副留守楊再思為內史。
再思為相,專以諂媚取容。司禮少卿張同休,易之兄也,嘗召公卿宴集,酒酣,戲再思曰:“楊內史面似高麗。”再思欣然,即剪紙帖巾,反披紫袍,為高麗舞,舉坐大笑。時人或譽張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蓮花。”再思獨曰:“不然。”昌宗問其故,再思曰:“乃蓮花似六郎耳。”
甲午,太后還宮。
乙未,司禮少卿張同休、汴州刺史張昌期、尚方少監張昌儀皆坐贓下獄,命左右台共鞫之;丙申,敕,張易之、張昌宗作威作福,亦命同鞫。辛丑,司刑正賈敬言奏:“張昌宗強市人田,應徵銅二十斤。”制“可”。乙巳,御史大夫李承嘉、中丞桓彥范奏:“張同休兄弟贓共四千餘緡,張昌宗法應免官。”昌宗奏:“臣有功於國,所犯不至免官。”太后問諸宰相:“昌宗有功乎?”楊再思曰:“昌宗合神丹,聖躬服之有驗,此莫大之功。”太后悅,赦昌宗罪,復其官。左補闕戴令言作《兩腳狐賦》,以譏再思,再思出令言為長社令。
丙午,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宗楚客有罪,左遷原州都督,充靈武道行軍大總管。
癸丑,張同休貶岐山丞,張昌儀貶博望丞。
鸞台侍郎、知納言事、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安石舉奏張易之等罪,敕付安石及右庶子、同鳳閣鸞台三品唐休璟鞫之,未竟而事變。八月,甲寅,以安石兼檢校揚州長史,庚申,以休璟兼幽營都督、安東都護。休璟將行,密言於太子曰:“二張恃寵不臣,必將之亂。殿下宜備之。”相王府長史兼知夏官尚書事、同鳳閣鸞台三品姚元崇上言:“臣事相王,不宜典兵馬。臣不敢愛死,恐不益於王。”辛酉,改春官尚書,餘如故。元崇字元之,時突厥叱列元崇反,太后命元崇以字行。
突厥默啜既和親,戊寅,始遣淮陽王武延秀還。
九月,壬子,以姚元之充靈武道行軍大總管;辛酉,以元之為靈武道安撫大使。
元之將行,太后令舉外司堪為宰相者。對曰:“張柬之沉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已老。惟陛下急用之。”冬,十月,甲戌,以秋官侍郎張柬之同平章事,時年且八十矣。
乙亥,以韋嗣立檢校魏州刺史,餘如故。
壬午,以懷州長史河南房融同平章事。
太后命宰相各舉堪為員外郎者,韋嗣立薦廣武令岑羲曰:“但恨其伯父長倩為累。”太后曰:“苟或有才,此何所累!”遂拜天官員外郎。由是諸緣坐者始得進用。
十一月,丁亥,以天官侍郎韋承慶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癸卯,成均祭酒、同鳳閣鸞台三品李嶠罷為地官尚書。
十二月,甲寅,敕大足已來新置官並停。
丙辰,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嗣立罷為成均祭酒,檢校魏州刺史如故;以兄承慶入相故也。
太后寢疾,居長生院,宰相不得見者累月,惟張易之、昌宗侍側。疾少間,崔玄奏言:“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湯藥。宮禁事重,伏願不令異姓出入。”太后曰:“德卿厚意。”易之、昌宗見太后疾篤,恐禍及己,引用黨援,陰為之備。屢有人為飛書及榜其事於通衢,雲“易之兄弟謀反”,太后皆不問。
辛未,許州人楊元嗣,告“昌宗嘗召術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勸於定州造佛寺,則天下歸心。”太后命韋承麇慶及司刑卿崔神慶、御史中丞宋璟鞫之。神慶,神基之弟也。承慶、神慶奏言:“昌宗款稱‘弘泰之語,尋已奏聞”,準法首原;弘泰妖言,請收行法。”璟與大理丞封全禎奏:“昌宗龐榮如是,復召術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稱筮得純《乾》,天子之卦。昌宗倘以弘泰為妖妄,何不即執送有司!雖雲奏聞,終是包藏禍心,法當處斬破家。請收付獄,窮理其罪!”太后久之不應,璟又曰:“儻不即收系,恐其搖動眾心。”太后曰:“卿且停推,俟更檢詳文狀。”璟退,左拾遺江都李邕進曰:“向觀宋璟所奏,志安社稷,非為身謀,願陛下可其奏。”太后不聽。尋敕璟揚州推按,又敕璟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贓污,又敕璟副李嶠安撫隴、蜀;璟皆不肯行,奏曰:“故事,州縣官有罪,品高則侍御史、卑則監察御史按之,中丞非軍國大事,不當出使。今隴、蜀無變,不識陛下遣臣出外何也?臣皆不敢奉制。”
司刑少卿桓彥范上疏,以為:“昌宗無功荷寵,而包藏禍心,自招其咎,此乃皇天降怒;陛下不忍加誅,則違天不祥。且昌宗既雲奏訖,則不當更與弘泰往還,使之求福禳災,是則初無悔心;所以奏者,擬事發則雲先已奏陳,不發則俟時為逆。此乃奸臣詭計,若雲可舍,誰為可刑!況事已再發,陛下皆釋不問,使昌宗益自負得計,天下亦以為天命不死,此乃陛下養成其亂也。苟逆臣不誅,社稷亡矣。請付鸞台鳳閣三司,考竟其罪!”疏奏,不報。
崔玄亦屢以為言,太后令法司議其罪。玄弟司刑少卿昪,處以大辟。宋璟復奏收昌宗下獄。太后曰:“昌宗已自奏聞。”對曰:“昌宗為飛書所逼,窮而自陳,勢非得已。且謀反大逆,無容首免。若昌宗不伏大刑,安用國法!”太后溫言解之。璟聲色逾厲曰:“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禍從,然義激於心,雖死不恨!”太后不悅,楊再思恐其忤旨,遽宣敕令出,璟曰:“聖主在此,不煩宰相擅宣敕命!”太后乃可其奏,遣昌宗詣台,璟庭立而按之;事未畢,太后遣中使召昌守特敕赦之。璟嘆曰:“不先擊小子腦裂,負此恨矣!”太后乃使昌宗詣璟謝,璟拒不見。
左台中丞桓彥范、右台中丞東光袁恕己共薦詹事司直陽嶠為御史。楊再思曰:“嶠不樂搏擊之任如何?”彥范曰:“為官擇人,豈必待其所欲!所不欲者,尤須與之,所以長難進之風,抑躁求之路。”乃擢為右台侍御史。嶠,休之之玄孫也。
先是李嶠、崔玄奏:“往屬革命之時,人多逆節,遂致刻薄之吏,恣行酷法。其周興等所劾破家者,並請雪免。”司刑少卿桓彥范又奏陳之,表疏前後十上,太后乃從之。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上

◎ 神龍元年乙巳,公元七零五年

春,正月,壬午朔,赦天下,改元。自文明以來得罪者,非揚、豫、博三州及諸反逆魁首,鹹赦除之。
太后疾甚,麟台監張易之、春官侍郎張昌宗居中用事,張柬之、崔玄與中台右丞敬暉、司刑少卿桓彥范、相王府司馬袁恕己謀誅之。柬之謂右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曰:“將軍今日富貴,誰所致也?”多祚泣曰:“大帝也。”柬之曰:“今大帝之子為二豎所危,將軍不思報大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國家,惟相公處分,不敢顧身及妻子!”因指天地以自誓。遂與定謀。
初,柬之與荊府長史閺鄉楊元琰相代,同泛江,至中流,語及太后革命事,元琰慨然有匡復之志。及柬之為相,引元琰為右羽林將軍,謂曰:“君頗記江中之言乎?今日非輕授也。”柬之又用彥范、暉及右散騎侍郎李湛皆為左、右羽林將軍,委以禁兵。易之等疑懼,乃更以其黨武攸宜為右羽林大將軍,易之等乃安。
俄而姚元之自靈武至都,柬之、彥范相謂曰:“事濟矣!”遂以其謀告之。彥范以事白其母,母曰:“忠孝不兩全,先國後家可也。”時太子於北門起居,彥范、暉謁見,密陳其策,太子許之。
癸卯,柬之、玄、彥范與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等,帥左右羽林兵五百餘人至玄武門,遣多祚、湛及內直郎、駙馬都尉安陽王同皎詣東宮迎太子。太子疑,不出,同皎曰:“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橫遭幽廢,人神同憤,二十三年矣!今天誘其衷,北門、南牙,同心協力,以今日誅凶豎,復李氏社稷,願殿下暫至玄武門,以副眾望。”太子曰:“凶豎誠當夷滅,然上體不安,得無驚怛!諸公更為後圖。”李湛曰:“諸將相不顧家族以徇社稷,殿下奈何欲納之鼎鑊乎!請殿下自出止之。”太子乃出。
同皎扶抱太子上馬,從至玄武門,斬關而入。太后在迎仙宮,柬之等斬易之、昌宗於廡下,進至太后所寢長生殿,環繞侍衛。太后驚起,問曰:“亂者誰邪?”對曰:“張易之、昌宗謀反,臣等奉太子令誅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聞。稱兵宮禁,罪當萬死!”太后見太子曰:“乃汝邪?小子既誅,可還東宮!”彥范進曰:“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愛子托陛下,今年齒已長,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賊臣。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李湛,義府之子也。太后見之,謂曰:“汝亦為誅易之將軍邪?我於汝父子不薄,乃有今日!”湛慚不能對。又謂崔玄曰:“他人皆因人以進,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邪?”對曰:“此乃所以報陛下之大德。”
於是收張昌期、同休、昌儀等,皆斬之,與易之、昌宗梟首天津南。是日,袁恕己從相王統南牙兵以備非常,收韋承慶、房融及司禮卿崔神慶系獄,皆易之之黨也。初,昌儀新作第,甚美,逾於王主。或夜書其門曰:“一日絲能作幾日絡?”滅去,復書之,如是六七。昌儀取筆注其下曰:“一日亦足。”乃止。
甲辰,制太子監國,赦天下。以袁恕己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分遣十使齎璽書宣慰諸州。乙巳,太后傳位於太子。
丙午,中宗即位。赦天下,惟張易之黨不原;其為周興等所枉者,鹹令清雪,子女配沒者皆免之。相王加號安國相王,拜太尉、同鳳閣鸞台三品,太平公主加號鎮國太平公主。皇族先配沒者,子孫皆復屬籍,仍量敘官爵。
丁未,太后徙居上陽宮,李湛留宿衛。戊申,帝帥百官詣上陽宮,上太后尊號曰則天大聖皇帝。
庚戌,以張柬之為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崔玄為內史,袁恕己同鳳閣鸞台三品,敬暉、桓彥范皆為納言;並賜爵郡公。李多祚賜爵遼陽郡王,王同皎為右千牛將軍、琅邪郡公,李湛為右羽林大將軍、趙國公;自餘官賞有差。
張柬之等之討張易之也,殿中監田歸道將千騎宿玄武門,敬暉遣使就索千騎,歸道先不預謀,拒而不與。事寧,暉欲誅之,歸道以理自陳,乃免歸私第;帝嘉其忠壯,召拜太僕少卿。

段譯

則天順聖皇后下久視元年(庚子、700)
唐紀二十三則天皇后久視元年(庚子,公元700年)
[1]秋,七月,獻俘於含樞殿。太后以楷固為左玉鈐衛大將軍、燕國公,賜姓武氏。召公卿合宴,舉觴屬仁傑曰:“公之功也。”將賞之,對曰:“此乃陛下威靈,將帥盡力,臣何功之有!”固辭不受。
[1]秋季,七月,李楷固獻契丹俘虜於含樞殿。武則天任命李楷固為左玉鈐衛大將軍,封燕國公,賜姓武氏。武則天設宴款待諸位公卿,席間舉杯對狄仁傑說:“這是您的功勞啊!”準備賞賜他,狄仁傑回答說:“此次平定契丹餘黨乃是由於陛下的聲威以及將帥竭忠盡力所致,我又有什麼功勞呢?”堅決推辭,不接受賞賜。
[2]閏月,戊寅,車駕還宮。
[2]閏月,戊寅(初二),武則天自三陽宮回到洛陽宮。
[3]己丑,以天官侍郎張錫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鸞台侍郎、同平章事李嶠罷為成均祭酒。錫,嶠之舅也,故罷嶠政事。
[3]己丑(十三日),武則天任命天宮侍郎張錫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鸞台侍郎、同平章事李嶠被罷免為成均祭酒。因為張錫是李嶠的舅父,所以免去李嶠的宰相職務。
[4]丁酉,吐蕃將莽布支寇涼州,圍昌松,隴右諸軍大使唐休與戰於港源谷。莽布支兵甲鮮華,休謂諸將曰:“諸論既死,莽布支新為將,不習軍事,望之雖如精銳,實易與耳,請為諸君破之。”乃被甲先陷陳,六戰皆捷,吐蕃大奔,斬首二千五百級,獲二裨將而還。
[4]丁酉(二十一日),吐蕃將領莽布支進犯涼州,包圍了昌松。唐隴右諸軍大使唐休與莽布支在洪源谷交戰。莽布支的軍隊兵器盔甲明亮,唐休對他手下的部將們說:“吐蕃掌權的論欽陵兄弟都已經被殺,莽布支初次領兵打仗,還不熟悉軍事。所以雖然吐蕃軍隊看起來好像是精銳之師,但實際上卻容易對付,讓我先擊破他們。”於是披掛上陣,率先攻破莽布支軍隊的防線,並連續六戰皆捷,吐蕃兵潰不成軍。唐休共斬敵人首級二千五百個,俘獲吐蕃兩員裨將,然後收兵。
[5]司府少卿楊元亨,尚食奉御楊元禧,皆弘武之子也。元禧嘗忤張易之,易之言於太后:“元禧,楊素之族;素父子,隋之逆臣,子孫不應供奉。”太后從之,壬寅,制:“楊素及其兄弟子孫皆不得任京官。”左遷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貝州刺史。
[5]司府少卿楊元亨和尚食奉御楊元禧,都是楊弘武的兒子。楊元禧曾經觸犯過張易之。張易之因此對武則天說:“楊元禧是楊素的族人,而楊素父子又是隋朝的逆臣,他們的子孫不應該在皇帝身邊供職。”武則天採納了張易之的建議,於壬寅(二十六日)頒下制書:“楊素及其兄弟的子孫都不許擔任京官。”並將楊元亨降職為睦州刺史,將楊元禧降職為貝州刺史。
[6]庚戌,以魏元忠為隴右諸軍大使,擊吐蕃。
[6]庚戌(疑誤),武則天任命魏元忠為隴右諸軍大使,進攻吐蕃。
[7]庚申,太后欲造大像,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錢以助其功。狄仁傑上疏諫,其略曰:“今之伽藍,制過宮闕。功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來,終須地出,不損百姓,將何以求!”又曰:“游僧皆托佛法,詿誤生人;里陌動有經坊,亦立精舍。化誘所急,切於官征;法事所須,嚴於制敕。”又曰:“梁武、簡文舍施無限,及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列剎盈衢,無救危亡之禍,緇衣蔽路,豈有勤王之師!”又曰:“雖斂僧錢,百未支一。尊容既廣,不可露居,覆以百層,尚憂未遍,自余廊宇,不得全無。如來設教,以慈悲為主,豈欲勞人,以存虛飾!”又曰:“比來水旱不節,當今邊境未寧,若費官財,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將何以救之!”太后曰:“公教朕為善,何得相違!”遂罷其役。
[7]庚申(疑誤),武則天要建造一尊大佛像,讓全國的和尚尼姑每人每天捐出一文錢來,以促成其事。狄仁傑上疏諫阻,奏疏的大意是:“當今的佛教寺院,在建築規模上已經超過皇帝的宮殿。建設這些寺院無法藉助鬼神之助,只能依靠百姓出力。物資不會從天而降,終究來自地里,不靠損害百姓,那么又怎能得到這些東西呢?”他又說:“遊方和尚都依託佛法,貽誤百姓,他們動不動就在里巷修建經坊,連市場裡也蓋起佛寺。佛教教化誘導眾生所急需之物,被看成比官府徵收賦稅還急迫,僧尼作法事所需物品,也被看成比皇帝的敕令還緊急。”他還說:“梁武帝、簡文帝父子對佛寺的施捨無限,等到三淮、五嶺叛亂迭起的時候,大街上鱗次櫛比的寺院佛塔,無法挽救身危國亡之禍;到處都是和尚尼姑,又哪裡有勤王救主之師!”他又說:“陛下即使收齊了僧侶所捐助的資金,但這筆錢還不夠建造佛像所需費用的百分之一。再說佛像龐大,不能露居曠野,即使修建一座百層高的殿堂,還擔心不能將它完全遮蓋,況且其他堂前廊屋,也不能一點都不建啊!如來佛創立佛教,以大慈大悲為宗旨,哪裡要勞民傷財,以設定浮華無實用的裝飾!”又說:“近年來水旱災害時有發生,邊境又不安寧,如果為修建大佛像而耗費國庫資財,又用盡民力,那么萬一哪一個角落有災難,陛下將用什麼去救援呢?”武則天說:“您勸導我行善,我又怎么能違背您的意願呢?”於是停止了修建大佛像的工程。
[8]阿悉吉薄露叛,遣左金吾將軍田揚名、殿中侍御史封思業討之。軍至碎葉,薄露夜於城傍剽掠而去,思業將騎追之,反為所敗。揚名引西突厥斛瑟羅之眾攻其城,旬余,不克。九月,薄露詐降,思業誘而斬之,遂俘其眾。
[8]西突厥的阿悉吉薄露發動叛亂,武則天派左金吾將軍田揚名和殿中侍御史封思業前往征討。等到唐軍來到碎葉城時,阿悉吉薄露已趁夜在城邊大肆劫掠之後逃離。封思業率騎兵追擊,反而被薄露所擊敗。田揚名率西突厥斛瑟羅部落的軍隊攻打薄露所占據的城池,歷時十餘日未能攻克。九月,薄露假意投降,封思業將計就計,趁機將其斬首,因而俘獲了他的全部人馬。
[9]太后信重內史梁文惠公狄仁傑,群臣莫及,常謂之國老而不名。仁傑好面引廷爭,太后每屈意從之。嘗從太后游幸,遇風吹仁傑巾墜,而馬驚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執其而系之。仁傑屢以老疾乞骸骨,太后不許。入見,常止其拜,曰:“每見公拜,朕亦身痛。”仍免其宿直,戒其同僚曰:“自非軍國大事,勿以煩公。”辛丑,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自是朝廷有大事,眾或不能決,太后輒嘆曰:“天奪吾國老何太早邪!”
[9]武則天十分信任和推重內史梁文惠公狄仁傑,沒有哪一個大臣能比得上。她常常稱狄仁傑為國老,而不是直呼其名。狄仁傑習慣於在朝堂上當面直言規諫,武則天則常常採納他的建議,即使這樣做違背了自己的本意時也是如此。有一次狄仁傑陪同武則天巡遊,途中遇到大風,狄仁傑的頭巾被風吹落在
地,他的坐騎也因受驚而無法駕馭,武則天讓太子李顯追上驚馬,抓住它的籠頭並將它拴好。狄仁傑曾屢次因年老多病的緣故而提出退休的請求,武則天都沒有答應。武則天在狄仁傑入朝參見的時候,還常常阻止他行跪拜禮,說:“每當看到您行跪拜禮的時候,朕的身體都會感到痛楚。”武則天還免除了狄仁傑晚上在宮中輪流值班的義務,並告誡他的同僚們說:“如果沒有十分重要的軍國大事,都不要去打擾狄老先生。”辛丑(疑誤),狄仁傑去世,武則天流著眼淚說:“朝堂上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師長了!”此後朝廷一有大事,如果群臣無法決斷,武則天就會嘆息道:“老天為什麼這么早就把我的國老奪走呢!”
太后嘗問仁傑:“朕欲得一佳士用之,誰可者?”仁傑曰:“未審陛下欲何所用之?”太后曰:“欲用為將相。”仁傑對曰:“文學藉,則蘇味道、李嶠固其選矣。必欲取卓犖奇才,則有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宰相才也。”太后擢柬之為洛州司馬。數日,又問仁傑,對曰:“前薦柬之,尚未用也。”太后曰:“已遷矣。”對曰:“臣所薦者可為宰相,非司馬也。”乃遷秋官侍郎;久之,卒用為相。仁傑又嘗薦夏官侍郎姚元崇、監察御史曲阿桓彥范、太州刺史敬暉等數十人,率為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傑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
武則天曾經問狄仁傑:“朕希望能找到一位傑出的人才委以重任,您看誰合適呢?”狄仁傑問道:“不知道陛下想讓他擔任什麼職務?”武則天說:“我想讓他擔任將相。”狄仁傑回答道:“如果您所要的是文採風流的人才,那么蘇味道、李嶠本來就是合適的人選。如果您一定要找出類拔萃的奇才,那就只有荊州長史張柬之了,他的年紀雖然老了一些,但卻實實在在地是一位宰相之才。”武則天於是提拔張柬之作了洛州司馬。過了幾天之後,武則天又要求
狄仁傑舉薦人才,狄仁傑回答說:“我前幾天推薦的張柬之,您還沒有任用呢。”武則天說:“我已經給他升了官了。”狄仁傑回答說:“我所推薦的張柬之是可以作宰相的人才,不是用來作一個司馬的。”武則天於是任命張柬之為秋官侍郎。過了很長時間,終於任命他為宰相。狄仁傑還先後向武則天推薦了夏官侍郎姚元崇、監察御史曲阿人桓彥范、太州刺史敬暉等數十人,後來這些人都成為唐代名臣。有人對狄仁傑說:“治理天下的賢能之臣,都出自您門下。”狄仁傑回答說:“舉薦賢才是為國家著想,並不是為我個人打算。”
初,仁傑為魏州刺史,有惠政,百姓為之立生祠。後其子景暉為魏州司功參軍,貪暴為人患,人遂毀其像焉。
起初,狄仁傑擔任魏州刺史,因為他施政仁愛寬厚,所以魏州百姓為他建造了生祠。後來他的兒子狄景暉擔任魏州司功參軍,貪婪殘暴,成了百姓的禍害,於是老百姓又搗毀了狄仁傑的塑像。
[10]冬,十月,辛亥,以魏元忠為蕭關道大總管,以備突厥。
[10]冬季,十月,辛亥(初七),武則天任命魏元忠為蕭關道大總管,目的是為了防備突厥的侵擾。
[11]甲寅,制復以正月為十一月,一月為正月。赦天下。
[11]甲寅(初十),武則天頒下制書,又重新以正月為十一月,以一月為正月,並大赦天下。
[12]丁巳,納言韋巨源罷,以文昌右丞韋安石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安石,津之孫也。
[12]丁巳(十三日),武則天免去納言韋巨源的職務,任命文昌右丞韋安石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韋安石是韋津的孫子。
時武三思、張易之兄弟用事,安石數面折之。嘗侍宴禁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數人在座同博。安石跪奏曰:“商賈賤類,不應得預此會。”顧左右逐出之,座中皆失色;太后以其言直,勞勉之,同列皆嘆服。
這時正值武三思和張易之兄弟執掌朝政,韋安石屢次當面駁斥他們。有一次韋安石在宮中陪武則天用膳,見張易之帶進蜀地富商宋霸子等幾個人在一起賭博,便向武則天跪拜奏道:“商賈之徒,名列賤籍,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宴會。”說完就讓侍臣們將這幾個人趕出去,在座的臣僚們都嚇得變了臉色。由於韋安石敢於直言規諫,武則天特意對他慰勞嘉勉,他的同僚也因此而對他十分欽佩。
[13]丁卯,太后幸新安;壬申,還宮。
[13]丁卯(二十三日),武則天巡幸新安;壬申(二十八日),又回到宮中。
[14]十二月,甲寅,突厥掠隴右諸監馬萬餘匹而去。
[14]十二月,甲寅(初十),突厥兵掠走隴右諸牧監畜養的軍馬一萬多匹後撤離。
[15]時屠禁尚未解,鳳閣舍人全節崔融上言,以為:“割烹犧牲,弋獵禽獸,聖人著之典禮,不可廢闕。又,江南食魚,河西食肉,一日不可無;富者未革,貧者難堪。況貧賤之人,仰屠為生,日戮一人,終不能絕,但資恐喝,徒長奸欺。為政者苟順月令,合禮經,自然物遂其生,人得其性矣。”戊午,復開屠禁,祠祭用牲牢如故。
[15]這時,有關殺豬宰羊以及捕魚撈蝦的禁令還沒有解除,擔任鳳閣舍人職務的全節縣人崔融進言,認為:“宰割烹調牲畜和獵殺飛禽走獸,已被聖人寫入禮制典章,不可廢棄和缺少。況且魚和肉分別是江南人和河西人必備的食品,一天也不能沒有它們;富人的生活習慣無法改變,窮人也無法忍受終日不見魚肉的生活;再說貧窮卑賤的屠戶,一直都是把屠宰當作衣食之源的。所以即使陛下每天都要處死一個敢於違反禁令的人,終究不可能真正有效地實施禁止屠宰捕魚的法令,只不過助長要挾恐赫和姦詐行為而已。治理國家的人行事如果真正能夠順應自然氣候的變化,合乎禮經的規定,自然會使萬物的生長符合其本身的規律,百姓也能夠各按他們的本性生活。”戊午(十四日),武則天下詔廢除有關屠宰捕魚的禁令,祭祀時仍然像往常那樣用牛羊豬等犧牲作祭品。
長安元年(辛丑、701)
長安元年(辛丑,公元701年)
[1]春,正月,丁丑,以成州言佛跡見,改元大足。
[1]春季,正月,丁丑(初三),由於成州說發現了佛的足跡的緣故,武則天改年號為大足。
[2]二月,己酉,以鸞台侍郎柏人李懷遠同平章事。
[2]二月,己酉(初六),武則天任命鸞台侍郎柏人縣人李懷遠為同平章事。
[3]三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張錫坐知選漏泄禁中語、贓滿數萬,當斬,臨刑釋之,流循州。時蘇味道亦坐事與錫俱下司刑獄,錫乘馬,意氣自若,舍於三品院,帷屏食飲,無異平居。味道步至系所,席地而臥,蔬食而已。太后聞之,赦味道,復其位。
[3]三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張錫因主持銓選時泄漏宮中語以及非法獲取財物達數萬之多而獲罪,應當斬首,等到即將行刑之際又被免除死罪,流放循州。當時蘇味道也因事犯罪與張錫一起入司刑寺監獄。在去監獄的路上,張錫騎在馬上,神態自若,直接住進專門為犯罪的三品以上官員準備的三品院中,帷帳的張設和飲食的排場,與平時完全相同。蘇味道則是徒步走到羈押場所,夜晚睡在冰涼的地板上,每頓只吃蔬菜。武則天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下令赦免蘇味道的罪,並恢復了他的原任職務。
[4]是月,大雪,蘇味道以為瑞,帥百官入賀。殿中侍御史王求禮止之曰:“三月雪為瑞雪,臘月雷為瑞雷乎?”味道不從。既入,求禮獨不賀,進言曰:“今陽和布氣,草木發榮,而寒雪為災,豈得誣以為瑞!賀者皆諂諛之士也。”太后為之罷朝。
[4]就在這個月,突然降下大雪,蘇味道認為這是吉兆,便帶領文武百官入朝祝賀。殿中侍御史王求禮上前制止,他說:“如果說陽春三月下的雪是瑞雪,那么寒冬臘月打雷就應該是瑞雷啦!”蘇味道不聽勸阻。入朝之後,惟獨王求禮不但不稱賀,反而向武則天進言道:“現在正是春天溫暖的氣息散發、草木生長開花的季節,而突然降下大雪會成為災害,怎么能歪曲說這場大雪象徵著吉兆呢?稱賀的人都是阿諛奉承之輩。”武則天因此而罷朝。
時又有獻三足牛者,宰相復賀。求禮揚言曰:“凡物反常皆為妖。此鼎足非其人,政教不行之象也。”太后為之愀然。
這時又有人來獻一頭三條腿的牛,宰相們又一次入朝稱賀。王求禮大聲疾呼:“反常的東西都算妖,出現三足牛的現象,是三公沒有合適的人選以及國家的刑賞教化沒有得到實行的象徵。”武則天聽完之後愁容滿面。
[5]夏,五月,乙亥,太后幸三陽宮。
[5]夏季,五月,乙亥(初三),武則天住進了三陽宮。
[6]以魏元忠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以備突厥。
[6]武則天任命魏元忠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目的是為了防備突厥的侵擾。
[7]天官侍郎鹽官顧琮同平章事。
[7]天官侍郎鹽官縣人顧琮任同平章事。
[8]六月,庚申,以夏官尚書李迥秀同平章事。
[8]六月,庚申(十九日),武則天任命夏官尚書李迥秀為同平章事。
迥秀性至孝,其母本微賤,妻崔氏常叱媵婢,母聞之不悅,迥秀即時出之。或曰:“賢室雖不避嫌疑,然過非七出,何遽如是?”迥秀曰:“娶妻本以養親;今乃違忤顏色,安敢留也!”竟出之。
李迥秀生性極為孝順,他的母親原來出身卑微低賤,李迥秀的妻子崔氏經常大聲呵斥陪嫁使女,他母親聽到後感到不快,迥秀便立即將崔氏休棄。有人對他說:“您的妻子雖然不善避開嫌疑,但她的過失不屬於休妻七條,為什麼您匆忙把她休棄了呢?”李迥秀回答說:“娶妻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侍養雙親,現在她卻惹得母親不高興,我哪裡還敢把她留在家中呢!”終於還是將崔氏休棄了。
[9]秋,七月,甲戌,太后還宮。
[9]秋季,七月,甲戌(初三),武則天回到宮中。
[10]甲申,李懷遠罷為秋官尚書。
[10]甲申(十三日),李懷遠被罷免為秋官尚書。
[11]八月,突厥默啜寇邊,命安北大都護相王為天兵道元帥,統諸軍擊之,未行而虜退。
[11]八月,突厥阿史那默啜進犯邊境,武則天派安北大都護相王李旦任天兵道元帥,統率眾路大軍迎擊,還沒有等到發兵,突厥即已退軍。
[12]丙寅,武邑人蘇安恆上疏曰:“陛下欽先聖之顧托,受嗣子之推讓,敬天順人,二十年矣。豈不聞帝舜褰裳,周公復辟!舜之於禹,事祗族親;旦與成王,不離叔父。族親何如子之愛,叔父何如母之恩?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壯,若使統臨宸極,何異陛下之身!陛下年德既尊,寶位將倦,機務煩重,浩蕩心神,何不禪位東宮,自怡聖體!自昔理天下者,不見二姓而俱王也。當今梁、定、河內、建昌諸王,承陛下之蔭覆,並得封王;臣謂千秋萬歲之後,於事非便,臣請黜為公侯,任以閒簡。臣又聞陛下有二十餘孫,今無尺寸之封,此非長久之計也;臣請分土而王之,擇立師傅,教其孝敬之道,以夾輔周室,屏藩皇家,斯為美矣。”疏奏,太后召見,賜食,慰諭而遣之。
[12]丙寅(初六),武邑人蘇安恆上疏道:“陛下欽仰先帝的臨終囑託,接受太子的辭讓,上敬天意,下順民心,至今已有二十年了。難道陛下沒有聽說過帝舜撩起衣裳、離開帝位,和周公歸政於成王的事情嗎!帝舜和大禹之間,僅僅是同族親屬的關係;周公旦與周成王之間,也不過是叔侄關係。同族親屬之間的感情哪裡能與親生兒子對母親的敬愛相比,叔父對於侄子又哪裡能夠比得上母親對兒子的情分?現在太子尊崇孝親敬上之道,又已到壯年,如果讓他即皇帝位,治理國家,與陛下自居帝位又能有什麼區別!陛下的年紀與德望都很高了,身居帝位將感到疲倦,需要處理的事務十分煩重,會使您心神耗竭,無從思慮,陛下為什麼不將帝位禪讓給太子,以追求御體的安康愉悅呢!自古以來治理天下,不曾見過兩個不同姓氏的家族成員同時被封為王的,而現在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河內王武懿宗、建昌王武攸寧等,承蒙陛下的蔭庇,都被封為王。臣以為這件事在陛下百年之後,將會非常不利,因此我請求陛下將他們降為公侯,並任命他們擔任清閒的職務。此外,我還聽說陛下有二十多個孫子,至今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封號,這也同樣不是長久之計,所以臣請求陛下把他們分封為王,為他們選擇師傅,以教導他們孝親敬上之道,使他們能輔佐大周皇室,成為國家的屏障,這就完美無缺了。”奏疏進呈後,武則天召見了他,並賜給酒飯,用好話慰解之後送他出宮。
[13]太后春秋高,政事多委張易之兄弟;邵王重潤與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竊議其事。易之訴於太后,九月,壬申,太后皆逼令自殺。延基,承嗣之子也。
[13]武則天年事已高,朝廷政事多讓張易之兄弟去處理;邵王李重潤和他的妹妹永泰郡主及永泰郡主的丈夫魏王武延基在私下議論此事。張易之把這件事告訴了武則天。九月,壬申(初三),武則天副迫邵王李重潤、永泰郡主及魏王武延基自殺。武延基,是武則天的侄子武承嗣之子。
[14]丙申,以相王知左、右羽林衛大將軍事。
[14]丙申(二十七日),武則天任命相王李旦主持左、右羽林衛大將軍的事務。
[15]冬,十月,壬寅,太后西入關,辛酉,至京師;赦天下,改元。
[15]冬季,十月,壬寅(初三),武則天西行入潼關,辛酉(二十二日),到達京城長安;下詔赦免天下罪犯,改年號為長安。
[16]十一月,戊寅,改含元宮為大明宮。
[16]十一月,戊寅(初十),武則天把含元宮改名為大明宮。
[17]天官侍郎安平崔玄,性介直,未嘗請謁。執政惡之,改文昌左丞。月余,太后謂玄曰:“自卿改官以來,聞令史設齋自慶。此欲盛為奸貪耳;今還卿舊任。”乃復拜天官侍郎,仍賜彩七十段。
[17]天官侍郎安平縣人崔玄,性情耿直,從來不向權貴請託求見。這些人討厭他,於是讓他改任文昌左丞。一個多月之後,武則天對崔玄說:“我聽說自從你改任文昌左丞之後,你原來屬下的令史等官吏紛紛準備齋食施給僧尼以示慶賀,看起來他們是想大幹貪贓枉法的事呀!所以現在我讓你官復原職。”於是重新任命崔玄為天官侍郎,還賞賜他彩色絲織物七十段。
[18]以主客郎中郭元振為涼州都督、隴右諸軍大使。
[18]武則天任命主客郎中郭元振為涼州都督、隴右諸軍大使。
先是,涼州南北境不過四百餘里,突厥、吐蕃頻歲奄至城下,百姓苦之。元振始於南境硤口置和戎城,北境磧中置白亭軍,控其衝要,拓州境千五百里,自是寇不復至城下。元振又令甘州刺史李漢通開置屯田,盡水陸之利。舊涼州粟麥斛至數千,及漢通收率之後,一縑糴數十斛,積軍糧支數十年。元振善於撫御,在涼州五年,夷、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遺。
在此之前,涼州全境南北不過四百多里,突厥和吐蕃的兵馬連年都經常突然出現在州城下,老百姓為此而受苦。郭元振開始在涼州南部邊境的硤口修築和戎城,在北部邊境的沙漠中設定白亭軍,控制了涼州的交通要道,將涼州邊境拓展了一千五百里,從此突厥、吐蕃的兵馬無法再前來州城侵擾。郭元振又讓甘州刺史李漢通實行屯田政策,充分利用當地的河流土地從事農業生產。以往涼州地區的穀子和小麥每斛值數千錢,到了李漢通募民墾種土地之後,一匹細絹就可以換到數十斛糧,積存在軍糧可供數十年之用。郭元振擅長安撫統治百姓,在涼州任職的五年中,深受當地各族百姓敬畏,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所畜養的牛羊漫山遍野,境內路不拾遺。
二年(壬寅、702)
二年(壬寅,公元702年)
[1]春,正月,乙酉,初設武舉。
[1]春季,正月,乙酉(十七日),武則天第一次在科舉考試中增設武舉。
[2]突厥寇鹽、夏二州。三月,庚寅,突厥破石嶺,寇并州。以雍州長史薛季昶攝右台大夫,充山東防禦軍大使,滄、瀛、幽、易 、恆、定等州諸軍皆受季昶節度。夏,四月,以幽州刺史張仁願專知幽、平、媯、檀防禦,仍與季昶相知,以拒突厥。
[2]突厥兵進犯鹽州和夏州。三月,庚寅(二十三日),突厥兵攻破石嶺關,進犯并州。武則天任命雍州長史薛季昶為代理右台大夫,充任山東防禦軍大使,滄州、瀛州、幽州、易州、恆州、定州等處兵馬都歸他指揮調度。夏季,四月,武則天又指派幽州刺史張仁願專門主持幽州、平州、媯州、檀州的軍事防禦工作,並且讓他與薛季昶互相配合,以抵禦突厥軍隊的進犯。
[3]五月,壬申,蘇安恆復上疏曰:“臣聞天下者,神堯、文武之天下也,陛下雖居正統,實因唐氏舊基。當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貪其寶位而忘母子深恩,將何聖顏以見唐家宗廟,將何誥命以謁大帝墳?陛下何故日夜積憂,不知鐘鳴漏盡!臣愚以為天意人事,還歸李家。陛下雖安天位,殊不知物極則反,器滿則傾。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萬乘之國哉!”太后亦不之罪。
[3]五月,壬申(初六),蘇安恆再次上疏說:“臣聽說這天下是高祖神堯皇帝和太宗文武皇帝的天下,陛下雖居皇帝之位,但實際所依靠的畢竟是大唐舊有的基業。現在太子重新得立,正當壯年,品德高尚,陛下因貪戀皇位而忘卻母子之間的深厚恩情,將以什麼臉面去見供奉在宗廟之中的大唐列祖列宗,又將以何種身份去謁見大唐高宗皇帝的陵寢?陛下為什麼還要日夜憂慮國事,而不明白自己已到了晨鐘已響、夜漏將盡的暮年!臣愚昧,以為天意人心,都希望將皇位歸還李家。陛下只安於皇位,很不明白物極必反、器滿則傾的道理!臣為了使社稷長治久安,又怎么能顧惜個人的短暫生命呢!”武則天也沒有加罪於他。
[4]乙未,以相王為并州牧,充安北道行軍元帥,以魏元忠為之副。
[4]乙未(二十九日),武則天任命相王李旦為并州牧,充任安北道行軍元帥,任命魏元忠作他的副職。
[5]六月,壬戌,召神都留守韋巨源詣京師,以副留守李嶠代之。
[5]六月,壬戌(二十六日),武則天將神都留守韋巨源召到京師長安,指派神都副留守李嶠代行他的職務。
[6]秋,七月,甲午,突厥寇代州。
[6]秋季,七月,甲午(二十九日),突厥兵進犯代州。
[7]司仆卿張昌宗兄弟貴盛,勢傾朝野。八月,戊午,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上表請封昌宗為王,制不許;壬戌,又請,乃賜爵鄴國公。
[7]司仆卿張昌宗兄弟貴顯已極,權傾朝野。八月,戊午(二十三日),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太平公主上表,請求封張昌宗為王,武則天拒絕了這一建議;壬戌(二十七),這些人又請求封張昌宗為王,武則天才答應賜張昌宗為鄴國公。
[8]敕:“自今有告言揚州及豫、博餘黨,一無所問,內外官司無得為理。”
[8]武則天頒下敕書:“從現在起如果再有揭發光宅元年揚州徐敬業謀反案以及垂拱四年豫州李貞、博州李沖父子謀反案餘黨的,都不必過問,朝廷內外各衙門一律不得受理。”
[9]九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神都見其既。
[9]九月,乙丑朔(初一),出現日食,沒有全食,還看到像鐮刀一樣的形狀,在神都能見到日全食。
[10]壬申,突厥寇忻州。
[10]壬申(初八),突厥兵進犯忻州。
[11]己卯,吐蕃遣其臣論彌薩來求和。
[11]己卯(十五日),吐蕃派大臣論彌薩前來求和。
[12]庚辰,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大谷道大總管,洛州長史敬暉為副;辛巳,又以相王旦為并州道元帥,三思與武攸宜、魏元忠為之副;姚元崇為長史,司禮少卿鄭杲為司馬;然竟不行。
[12]庚辰(十六日),武則天任命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大谷道大總管,任命洛州長史敬暉為武三思的副職;辛巳(十七日),武則天又任命相王李旦為并州道元帥,任命武三思與武攸宜、魏元忠三人為李旦的副職;任命姚元崇為長史,司禮少卿鄭杲為司馬,但是卻沒有赴任。
[13]癸未,宴論彌薩於麟德殿。時涼州都督唐休入朝,亦預宴。彌薩屢窺之。太后問其故,對曰:“洪源之戰,此將軍猛厲無敵,故欲識之。”太后擢休為右武威、金吾二衛大將軍。休練習邊事,自碣石以西逾四鎮,綿旦萬里,山川要害,皆能記之。
[13]癸未(十九日),武則天在麟德殿宴請吐蕃大臣論彌薩。這時涼州都督唐休正好入朝,也參加了這次宴會。論彌薩屢次偷看唐休。武則天詢問論彌薩這樣做的原因,論彌薩回答說:“在洪源戰役中,這位將軍勇猛無敵,所以我想要認識他。”武則天提拔唐休為右武威、金吾二衛大將軍。唐休極為熟悉邊境地區的軍政事務,自遼東碣石以西直至安西四鎮以外綿延萬里的山川險要之處,他都能記住。
[14]冬,十月,甲辰,天官侍郎、同平章事顧琮薨。
[14]冬季,十月,甲辰(初十),天官侍郎、同平章事顧琮去世。
[15]戊申,吐蕃贊普將萬餘人寇茂州,都督陳大慈與之四戰,皆破之,斬首千餘級。
[15]戊申(十四日),吐蕃贊普率領一萬多人馬進犯茂州,都督陳大慈與吐蕃軍隊四次交戰,每次都打敗了他們,共斬敵首一千餘級。
[16]十一月,辛未,監察御史魏靖上疏,以為:“陛下既知來俊臣之奸,處以極法,乞詳覆俊臣等所推大獄,伸其枉濫。”太后乃命監察御史蘇按覆俊臣等舊獄,由是雪免者甚眾。,夔之曾孫也。
[16]十一月,辛未(初八),監察御史魏靖上疏認為:“陛下已了解來俊臣的奸邪,並將他處死。臣請求詳細覆核來俊臣等人當時所主持辦理的重大案件,為那些受冤枉的人平反昭雪。”武則天於是指派監察御史蘇覆核來俊臣等人所處理的案件,很多人因此而得以免罪昭雪。蘇,是蘇夔的曾孫。
[17]戊子,太后祀南郊,赦天下。
[17]戊子(二十五日),武則天到南郊祭祀,大赦天下罪人。
[18]十二月,甲午,以魏元忠為安東道安撫大使,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檢校幽州都督,右羽林衛將軍薛訥、左武衛將軍駱務整為之副。
[18]十二月,甲午(初二),武則天任命魏元忠為安東道安撫大使,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為檢校幽州都督,右羽林衛將軍薛訥、左武衛將軍駱務整作他的副職。
[19]戊申,置北庭都護府於庭州。
[19]戊申(十六日),朝廷在西域的庭州設定北庭都護府。
[20]侍御史張循憲為河東採訪使,有疑事不能決,病之,問侍吏曰:“此有佳客,可與議事者乎?”吏言前平鄉尉猗氏張嘉貞有異才,循憲召見,詢以事;嘉貞為條析理分,莫不洗然;循憲因請為奏,皆意所未及。循憲還,見太后,太后善其奏,循憲具言嘉貞所為,且請以己之官授之。太后曰:“朕寧無一官自進賢邪!”因召嘉貞,入見內殿,與語,大悅,即拜監察御史;擢循憲司勛郎中,賞其得人也。
[20]侍御史張循憲任河東採訪使,有疑難事無法決斷,很是憂慮,於是問侍奉他的官吏道:“這個地方有沒有可以商議事情的傑出人才呀?”官吏告訴他,曾任平鄉尉的猗氏縣人張嘉貞有奇才。張循憲召見張嘉貞,向他請教這件疑難問題的處理方法。張嘉貞於是對這個問題的各個方面和其中的道理進行了分析,沒有一點不清晰之處。張循憲於是請他代寫奏疏,所談的都是自己沒有考慮到的。張循憲回到朝中,見到武則天,武則天稱讚他的奏疏寫得很好,張循憲於是把疏文為張嘉貞所擬的事全部稟告了武則天,並請求武則天允許將他自己所擔任的侍御史職務授給張嘉貞。武則天說:“朕難道沒有一個官位來薦引提拔賢能之士嗎!”於是在內殿召見張嘉貞,與他進行了談話,感到非常滿意,當即任命他為監察御史;為了獎賞張循憲發現人才的功勞,武則天還提升他作了司勛郎中。
三年(癸卯、703)
三年(癸卯,公元703年)
[1]春,三月,壬戌朔,日月食之。
[1]春季,三月,壬戌朔(初一),出現日食。
[2]夏,四月,吐蕃遣使獻馬千匹、金二千兩以求婚。
[2]夏季,四月,吐蕃派遣使者前來進獻馬一千匹、黃金二千兩,目的是為了向大唐求婚。
[3]閏月,丁丑,命韋安石留守神都。
[3]閏月,丁丑(十七日),武則天命令韋安石留守神都。
[4]己卯,改文昌台為中台。以中台左丞李嶠知納言事。
[4]己卯(十九日),武則天將文昌台改名為中台,任命中台左丞李嶠掌管納言事務。
[5]新羅王金理洪卒,遣使立其弟崇基為王。
[5]新羅王金理洪去世,武則天派遣使者前去立他的弟弟金崇基為王。
[6]六月,辛酉,突厥默啜遣其臣莫賀乾來,請以女妻皇太子之子。
[6]六月,辛酉(初一),突厥阿史那默啜派大臣莫賀乾前來,請求把他的女兒嫁給皇太子的兒子。
[7]寧州大水,溺殺二千餘人。
[7]寧州發大水,淹死二千多人。
[8]秋,七月,癸卯,以正諫大夫朱敬則同平章事。
[8]秋季,七月,癸卯(十四日),武則天任命正諫大夫朱敬則為同平章事。
[9]戊申,以相王旦為雍州牧。
[9]戊申(十九日),武則天任命相王李旦為雍州牧。
[10]庚戌,以夏官尚書、檢校涼州都督唐休同鳳閣鸞台三品。時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烏西突厥諸部相攻,安西道絕。太后命休與諸宰相議其事,頃之,奏上,太后即依其議施行。後十餘日,安西諸州請兵應接,程期一如休所畫,太后謂休曰:“恨用卿晚。”謂諸宰相曰:“休練習邊事,卿曹十不當一。”
[10]庚戌(二十一日),武則天任命夏官尚書、檢校涼州都督唐休為同鳳閣鸞台三品。當時由於突騎施酋長烏質勒與西突厥各部落互相攻伐,通安西的道路斷絕。武則天命令唐休與各位宰相商議解決辦法。不一會兒,商議好的辦法就呈報了上來,武則天就依照他們的意見施行。十幾天后,安西都護府所轄各州請求派兵接應,具體的時間與唐休所預想的完全相符。武則天對唐休說:“朕實在遺憾用你用得太晚了。”並且對各位宰相說:“唐休極為熟悉邊境事務,你們十個人也抵不上他一個人。”
時西突厥可汗斛瑟羅用刑殘酷,諸部不服。烏質勒本隸斛瑟羅,號莫賀達乾,能撫其眾,諸部歸之,斛瑟羅不能制。烏質勒置都督二十員,各將兵七千人,屯碎葉西北;後攻陷碎葉,徙其牙帳居之。斛瑟羅部眾離散,因入朝,不敢復還,烏質勒悉並其地。
起初西突厥可汗斛瑟羅所實行的刑罰十分殘酷,他統轄的各個部落都不服從他。烏質勒本來是斛瑟羅的下屬,號莫賀達乾,因為他善於安撫部下,各個部落便紛紛歸附他,斛瑟羅無力制止。烏質勒共任命了二十名都督,讓他們每個人統率七千人,駐紮在碎葉城的西北,後來攻陷碎葉城,將自己的衙帳遷到那裡。斛瑟羅手下的人馬都已四分五裂,於是入朝,不敢再回到西北邊境去。烏質勒於是全部吞併了斛瑟羅原有的領地。
[11]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既。
[11]九月,庚寅朔(疑誤),出現日食,是日全食。
[12]初,左台大夫、同鳳閣鸞台三品魏元忠為洛州長史,洛陽令張昌儀恃諸兄之勢,每牙,直上長史聽事;元忠到官,叱下之。張易之奴暴亂都市,元忠杖殺之。及為相,太后召易之弟岐州刺史昌期,欲以為雍州長史,對仗,問宰相曰:“誰堪雍州者?”元忠對曰:“今之朝臣無以易薛季昶。”太后曰:“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別除一官;昌期何如?”諸相皆曰:“陛下得人矣。”元忠獨曰:“昌期不堪!”太后問其故,元忠曰:“昌期少年,不閒吏事,在岐州,戶口逃亡且盡。雍州帝京,事任繁劇,不若季昶強幹習事。”太后默然而止。元忠又嘗面奏:“臣自先帝以來,蒙被恩渥,今承乏宰相,不能盡忠死節,使小人在側,臣之罪也!”太后不悅。由是諸張深怨之。
[12]當初,左台大夫、同鳳閣鸞台三品魏元忠曾擔任洛州長史職務。在魏元忠到任以前,洛陽令張昌儀倚仗幾個兄長的權勢,每次到洛州長史衙門參拜,都不按規定在庭下站立,而徑直走上長史辦公的大廳;魏元忠到任後,叱令他下去。張易之的家奴在神都的街市上橫行不法,魏元忠下令將其用杖刑處死。在魏元忠入朝作宰相以後,武則天徵召張易之的弟弟岐州刺史張昌期入朝,想要任命他為雍州長史。百官上朝奏事時,武則天向諸位宰相問道:“誰可以勝任雍州長史的職務?”魏元忠說:“現在眾多的朝臣之中,沒有哪一位比薛季昶更合適的了。”武則天說:“薛季昶長期以來一直在京府任職,朕打算另外任命他一個職務。你們認為張昌期這個人怎么樣?”宰相們紛紛回答說:“陛下可算是真正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了。”唯獨魏元忠提出反對意見:“張昌期無法勝任這一職務!”武則天詢問原因,魏元忠回答說:“張昌期還很年輕,不熟悉治理之道。以前他在岐州任官時,岐州戶口逃亡嚴重,所剩無幾。雍州地處京城,事情多、擔子重,張昌期自然不如薛季昶精明強幹、熟悉事務。”武則天沒有再說什麼。魏元忠還曾當面向武則天進言道:“從先帝在位直到現在,臣蒙受朝廷大恩,如今臣得忝列宰相之位,不能為國家竭忠效死,致使小人得以在陛下左右掌權,這是臣的罪過呀!”武則天聽後很不高興。張易之兄弟也因此而十分痛恨魏元忠。
司禮丞高戩,太平公主之所愛也。會太后不豫,張昌宗恐太后一日晏駕,為元忠所誅,乃譖元忠與戩私議云:“太后老矣,不若挾太子為久長。”太后怒,下元忠、戩獄,將使與昌宗廷辨之。昌宗密引鳳閣舍人張說,賂以美官,使證元忠;說許之。明日,太后召太子、相王及諸宰相,使元忠與昌宗參對,往復不決。昌宗曰:“張說聞元忠言,請召問之。”
司禮丞高戩,是太平公主所寵愛的人。恰好武則天生病,張昌宗害怕一旦武則天去世,自己會被魏元忠殺掉,於是誣陷魏元忠曾和高戩私下商議說:“太后年歲太大了,我們不如倚仗太子,這樣才是長久之計。”武則天十分生氣,下令將魏元忠和高戩逮捕入獄,並準備讓他們兩人與張昌宗在朝廷上當場對質。張昌宗暗地裡找來鳳閣舍人張說,用高官厚祿收買他,要他出面證明魏元忠確實說過上面的話,張說答應為他作這樣的證明。第二天,武則天召來太子李顯、相王李旦以及諸位宰相,讓魏元忠與張昌宗當著大家的面互相對質,雙方各不相讓,因而無法作出決斷。張昌宗說:“張說聽到魏元忠說的話,請陛下召見張說詢問。”
太后召說。說將入,鳳閣舍人南和宋謂說曰:“名義至重,鬼神難欺,不可黨邪陷正以求苟免!若獲罪流竄,其榮多矣。若事有不測,當叩閣力爭,與子同死。努力為之,萬代瞻仰,在此舉也!”殿中侍御史濟源張廷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左史劉知幾曰:“無污青史,為子孫累!”
武則天召見張說。在張說即將進入朝堂的時候,鳳閣舍人南和縣人宋對他說:“名譽和道義對一個人來說最為重要,任何人都難以欺騙鬼神,切不可偏袒邪惡之徒陷害忠良方正之士,用不正當的手段求免於難!如果因此獲罪遭受流放,那么值得榮耀的地方就太多了。倘若有意外的災禍,我將上殿力爭,與您一同為忠義而死。努力去做吧,能否萬古流芳,就在此一舉了。”殿中侍御史濟源人張廷對他說:“孔子說過:‘早上得知真理,要我當晚死去都行。’”左史劉知幾也對他說:“不要使您自己的行為玷污了青史,成為子孫後代的恥辱!”
及入,太后問之,說未對。元忠懼,謂說曰:“張說欲與昌宗共羅織魏元忠邪!”說叱之曰:“元忠為宰相,何乃效委巷小人之言!”昌宗從旁迫趣說,使速言。說曰:“陛下視之,在陛下前,猶逼臣如是,況在外乎!臣今對廣朝,不敢不以實對。臣實不聞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誣證之耳!”易之、昌宗遽呼曰:“張說與魏元忠同反!”太后問其狀。對曰:“說嘗謂元忠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非欲反而何?”說曰:“易之兄弟小人,徒聞伊、周之語,安知伊、周之道!日者元忠初衣紫,臣以郎官往賀,元忠語客曰:‘無功受寵,不勝慚懼。’臣實言曰:‘明公居伊、周之任,何愧三品!’
彼伊尹、周公皆為臣至忠,古今慕仰。陛下用宰相,不使學伊、周,當使學誰邪?且臣豈不知今日附昌宗立取台衡,附元忠立致族滅!但臣畏元忠冤魂,不敢誣之耳。”太后曰:“張說反覆小人,宜並系治之。”他日,更引問,說對如前。太后怒,命宰相與河內王武懿宗共鞫之,說所執如初。
張說進入朝堂,武則天問他,他沒有馬上回答。魏元忠害怕了,對張說說:“你也要與張昌宗一起羅織罪名陷害我魏元忠嗎!”張說大聲呵斥他說:“你魏元忠身為宰相,為什麼竟說出了這種陋巷小人的語言呢!”張昌宗在一旁急忙催促張說,讓他趕快作證。張說說:“陛下都看到了,張昌宗在陛下眼前,尚且這樣威逼臣,何況在朝外呢!臣現在當著諸位朝臣的面,不敢不把真實情況告訴陛下。臣實在是沒有聽到過魏元忠說這樣的話,只是張昌宗威逼我,讓我為他作虛假的證詞罷了!”張易之和張昌宗急忙大聲說:“張說與魏元忠是共同謀反!”武則天追問詳情,張易之和張昌宗回答說:“張說曾經說魏元忠是當今的伊尹和周公。伊尹流放了太甲,周公作了周朝的攝政王,這不是想謀反又是什麼?”張說說:“張易之兄弟是孤陋寡聞的小人,只是聽說過有關伊尹、周公的隻言片語,又哪裡懂得伊尹、周公的德行!那時魏元忠剛剛穿上紫色朝服,作了宰相,我以郎官的身份前往祝賀,元忠對前去祝賀的客人說:‘無功受寵,不勝慚愧,不勝惶恐。’我確實是對他說過:‘您承擔伊尹、周公的職責,拿三品的俸祿,有什麼可慚愧的呢!’那伊尹和周公都是作臣子的人中最為忠誠的,從古到今一直受到人們的仰慕。陛下任用宰相,不讓他們效法伊尹和周公,那要讓他們效法誰呢?況且今天我又哪 能不明白依附張昌宗就能立刻獲取宰相高位、靠近魏元忠就會馬上被滿門抄斬的道理呢?只是我害怕日後魏元忠的冤魂向我索命,因而不敢誣陷他罷了。”武則天說:“張說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應當與魏元忠一同下獄治罪。”後來,武則天又一次召見張說追問這事,張說的回答仍然與上一次一樣。武則天大怒,指派宰相與河內王武懿宗一同審訊他,張說的說法仍然與最初一樣。
朱敬則抗疏理之曰:“元忠素稱忠正,張說所坐無名,若令抵罪,失天下望。”蘇安恆亦上疏,以為:“陛下革命之初,人以為納諫之主;暮年以來,人以為受佞之主。自元忠下獄,里巷洶洶。皆以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賢良,忠臣烈士,皆撫髀於私室而箝口於公朝,畏易之等意,徒取死而無益。方今賦役煩重,百姓凋弊,重以讒慝專恣,刑賞失中,竊恐人心不安,別生他變,爭鋒於朱雀門內,問鼎於大明殿前,陛下將何以謝之,何以御之?”易之等見其疏,大怒,欲殺之,賴朱敬則及鳳閣舍人桓彥范、著作郎陸澤魏知古保救得免。
朱敬則上疏直言申辯說:“魏元忠一向以忠誠正直著稱於世,張說入獄又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如果將他們治罪,會失掉天下民心。”蘇安恆也為此上疏,認為:“陛下登基之初,臣民們都認為您是善於納諫的皇帝,年紀大了以後,都認為您是喜歡阿諛奉承的皇帝。自從魏元忠下獄,大街小巷紛擾不安,士民們都認為陛下信用為非作歹之徒,貶逐賢良方正之士。那些忠臣志士,都在自己家中拍著大腿唉聲嘆氣,而在朝堂之上卻緘口不言,害怕萬一違犯了張易之等人的意圖,會白白送死而毫無益處。現在朝廷徵發的賦稅勞役都很煩重,百姓生計日益殘破,再加上邪惡之徒專擅放縱,刑罰與賞賜失當,我真擔心民心不穩,引發其他的變故,以敵朱雀門內動起刀兵,有人前來大明殿奪取帝位,陛下將用什麼來解釋,又將靠什麼來抵禦他們?”張易之等人見到他的奏疏之後,勃然大怒,想要殺死他,幸虧有朱敬則和鳳閣舍人桓彥范、著作郎陸澤縣人魏知古的多方保護才得以倖免。
丁酉,貶魏元忠為高要尉;戩、說皆流嶺表。元忠辭日,言於太后曰:“臣老矣,今向嶺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時。”太后問其故,時易之、昌宗皆侍側,元忠指之曰:“此二小兒,終為亂階。”易之等下殿,叩膺自擲稱冤。太后曰:“元忠去矣!”
丁酉(初九),武則天將魏元忠貶職為高要縣尉,將高戩和張說二人流放到嶺南。魏元忠辭行的時候,對武則天說:“臣年紀大了,這次前去嶺南,多半會死在那裡,日後陛下一定會有想起我的時候。”武則天詢問他這樣講的原因,當時張易之、張昌宗都在武則天身旁侍奉,魏元忠用手指著他倆回答說:“這兩個小兒,最終將成為禍亂的根由。”張易之等人趕忙走下殿堂,呼天搶地、捶胸頓足地聲稱魏元忠冤枉了他們。武則天嘆道:“魏元忠去吧!”
殿中侍御史景城王復奏申理元忠,宋謂之曰:“魏公幸已得全,今子復冒威怒,得無狼狽乎!”曰:“魏公以忠獲罪,為義所激,顛沛無恨。”嘆曰:“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負朝廷矣。”
殿中侍御史景城縣人王又上奏為魏元忠申辯,宋對他說:“魏公已僥倖免死,現在您又來惹天子發怒,能不倒霉嗎!”王說:“魏公忠正無二卻受到處罰,我激於正義才這樣做,即使因此而顛沛流離,也不感到遺憾。”宋慨嘆道:“宋不能辨明魏公所受的冤屈,深深辜負朝廷重託。”
太子仆崔貞慎等八人餞元忠於郊外,易之詐為告密人柴明狀,稱貞慎等與元忠謀反。太后使監察御史丹徒馬懷素鞫之,謂懷素曰:“茲事皆實,略問,速以聞。”頃之,中使督趣者數四,曰:“反狀昭然,何稽留如此?”懷素請柴明對質,太后曰:“我自不知柴明處,但據狀鞫之,安用告者?”懷素據實以聞,太后怒曰:“卿欲縱反者邪?”對曰:“臣不敢縱反者!元忠以宰相謫官,貞慎等以親故追送,若誣以為反,臣實不敢。昔欒布奏事彭越頭下,漢祖不以為罪,況元忠之刑未如彭越,而陛下欲誅其送者乎!且陛下操生殺之柄,欲加之罪,取決聖衷可矣;若命臣推鞫,臣不敢不以實聞。”太后曰:“汝欲全不罪邪?”對曰:“臣智識愚淺,實不見其罪。”太后意解。貞慎等由是獲免。
太子仆崔貞慎等八人在郊外為魏元忠餞行,張易之冒充告密人柴明呈上一份狀紙,告崔貞慎等人與魏元忠一起謀反。武則天派監察御史丹徒縣人馬懷素負責審理這個案子,並對他說:“狀子上指控的事全都是屬實的,你大略地審問一下,就趕緊把處理意見報上來。”時間不長,奉命前來催辦此案的宦官就有好幾批,並且對他說:“魏元忠與崔貞慎等人謀反的情節非常清楚,你為什麼還要這樣拖延不決?”馬懷素請求讓柴明與崔貞慎等人當面對質,武則天說:“我也不知道柴明在哪裡,你只須按照狀子上告發的事實審問,還要找那個告狀的人乾什麼?”馬懷素根據實際情況上報,武則天勃然大怒地問他:“你想放縱謀反的人嗎?”馬懷素回答說:“臣不敢放縱謀反的罪犯!但魏元忠以宰相的身分遭貶,崔貞慎等人因親朋故舊的關係為他餞行,如果誣陷他們在共同謀反,臣實在不敢。從前梁王彭越謀反,頭被砍下示眾,梁大夫欒布出使回來,對著他的頭奏事,漢高祖也沒有認為欒布有罪,何況今天魏元忠所受的處罰遠遠不及彭越,難道陛下反而殺掉為他餞行的人嗎!再說陛下掌握著生殺大權,如果要加罪於這些人,您自己決斷也就行了。既然陛下派臣負責審理此案,我就不敢不根據實情上報了。”武則天問:“這么說對這些人你是打算一個也不治罪了?”馬懷素回答說:“臣才智低下,見識淺陋,實在沒發現他們有什麼罪過。”武則天這才打消了原來的想法。崔貞慎等人也因此而得以倖免。
太后嘗命朝貴宴集,易之兄弟皆位在宋上。易之素憚,欲悅其意,虛位揖之曰:“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下坐?”曰:“才劣位卑,張卿以為第一,何也?”天官侍郎鄭杲謂曰:“中丞柰何卿五郎?”曰:“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足下非張卿家奴,何郎之有!”舉坐悚惕。時自武三思以下,皆謹事易之兄弟,獨不為之禮。諸張積怒,常欲中傷之;太后知之,故得免。
武則天曾宴請朝中權貴。張易之兄弟的官職都在宋之上,但張易之素來懼怕宋,為了取悅宋,於是空出上位來請宋坐,說道:“您是當今第一人,為什麼在下位落坐呀?”宋說:“本人才智低劣,職務卑微,張卿反說我是當今第一人,這是什麼道理?”天官侍郎鄭杲對宋說:“中丞為什麼稱五郎為張卿呢?”宋說:“根據他的官職,稱他為張卿最為合適。您本人並不是張卿的家奴,為什麼要稱他為郎呢?”所有在座的人聽到這話都為他提心弔膽。當時朝中大臣自武三思以下,都謹慎地奉承張易之兄弟,惟獨宋對他們不給予禮遇。張易之兄弟懷恨已久,常常想惡意誣陷宋。武則天清楚這一點,宋才因此而得以倖免。
[13]丁未,以左武衛大將軍武攸宜充西京留守。
[13]丁未(十九日),武則天派左武衛大將軍武攸宜充任西京留守。
[14]冬,十月,丙寅,車駕發西京;乙酉,至神都。
[14]冬季,十月,丙寅(初八),武則天從西京出發;乙酉(二十七日),抵達神都。
[15]十一月,突厥遣使謝許婚。丙寅,宴於宿羽台,太子預焉。宮尹崔神慶上疏:以為:“今五品以上所以佩龜者,為別敕徵召,恐有詐妄,內出龜合,然後應命。況太子國本,古來徵召皆用玉契。此誠重慎之極也。昨緣突厥使見,太子應預朝參,直有文符下宮,曾不降敕處分,臣愚謂太子非朔望朝參、應別召者,望降墨敕及玉契。”太后甚然之。
[15]十一月,突厥阿史那默啜派遣使者前來感謝朝廷充許通婚。丙寅(疑誤),武則天在宿羽台設宴款待突厥使者,太子李顯也參加了宴會。宮尹崔神慶上疏認為:“當今五品以上官員之所以隨身佩戴龜符,是因為天子如有特別命令徵召入宮,擔心有人欺詐,冒充被召之人,所以必須宮中拿出的龜符與官員隨身佩戴的龜符兩相吻合,然後被召之人才可以應命入宮。何況太子是立國的根本,自古以來徵召太子入宮都用玉契,這實在是達到鄭重謹慎的極點了。昨天由於突厥使者前來朝見,太子應該一同入朝參見陛下,當時只有文書下達宮中,而沒有另外由陛下降敕徵召。依臣愚見,太子如不是在初一、十五入朝參見,而是接受特別徵召前來,那么就希望陛下向太子頒發玉契以及由陛下親自書寫墨敕。”武則天認為他的建議十分正確。
[16]始安獠歐陽倩擁眾數萬,攻陷州縣,朝廷思得良吏以鎮之。朱敬則稱司封郎中裴懷古有文武才,制以懷古為桂州都督,仍充招慰討擊使。懷古才及嶺上,飛書示以禍福,倩等迎降,且言“為吏所侵逼,故舉兵自救耳。”懷古輕騎赴之。左右曰:“夷獠無信,不可忽也。”懷古曰:“吾仗忠信,可通神明,而況人乎!”遂詣其營,賊眾大喜,悉歸所掠貨財;諸洞酋長素持兩端者,皆來款附,嶺外悉定。
[16]居住在桂州始安郡的仡佬族人歐陽倩,擁有數萬人馬,攻陷了當地的州縣,朝廷希望能選派一位精明強幹的官員前往鎮守彈壓。朱敬則認為司封郎中裴懷古具備文武全才,武則天於是任命裴懷古為桂州都督兼招慰討擊使。裴懷古才到五嶺,就立即飛遞書信給歐陽倩曉以利害禍福,歐陽倩等派人迎降,並且說:“由於受官吏欺凌威逼,我們才興兵自救。”裴懷古想自己輕裝騎馬前往撫慰,身邊的下屬對他說:“夷獠之徒不講信用,您不能麻痹大意。”裴懷古回答說:“我所依賴的是忠信二字,僅憑這一點即可與神明相通,何況歐陽倩這些人呢!”於是到達了歐陽倩的營地。這些仡佬人十分高興,便全部歸還了他們搶劫的財物;平時一向對朝廷首鼠兩端的各洞酋長,也紛紛前來誠心歸附。嶺外之地於是全部平定。
[17]是歲,分命使者以六條察州縣。
[17]在這一年,武則天分別命令使者根據六條標準到各地考察州縣官吏的政績。
[18]吐蕃南境諸部皆叛,贊普器弩悉弄自將擊之,卒于軍中。諸子爭立,久之,國人立其子棄隸贊為贊普,生七年矣。
[18]吐蕃南部邊境各部落都發生了叛亂,贊普器弩悉弄親自率軍前往平叛,死於軍中,他的兒子們爭著要繼位,過了很久之後,國人才立他年僅七歲的兒子棄隸贊為贊普。
四年(甲辰、704)
四年(甲辰,公元704年)
[1]春,正月,丙申,冊拜右武衛將軍阿史那懷道為西突厥十姓可汗。懷道,斛瑟羅之子也。
[1]春季,正月,丙申(初十),武則天下詔冊拜右武衛將軍阿史那懷道為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懷道是斛瑟羅的兒子。
[2]丁未,毀三陽宮,以其材作興泰宮於萬安山。二宮皆武三思建議為之,請太后每歲臨幸,功費甚廣,百姓苦之。左拾遺盧藏用上疏,以為:“左右近臣多以順意為忠,朝廷具僚皆以犯忤為戒,致陛下不知百姓失業,傷陛下之仁。陛下誠能以勞人為辭,發制罷之,則天下皆知陛下苦己而愛人也。”不從。藏用,承慶之弟孫也。
[2]丁未(二十一日),武則天下令拆毀三陽宮,用拆下來的木石材料在萬安山修建興泰宮。三陽宮和興泰宮都是在武三思的建議下修建的,武三思請武則天每年駕臨其地,工程耗費極大,老百姓因此而受苦。左拾遺盧藏用上疏認為:“陛下左右的近臣大多把順從您的心意當作忠誠,朝廷臣僚又都把違逆觸犯您的旨意奉為戒條,致使陛下不了解百姓已經因此而失去了謀生的常業,從而有損於陛下的仁德。假如陛下真能以勞累百姓為理由,頒發制書下令停止這項工程,那么天下百姓就會都知道陛下愛護百姓甘願自己吃苦的美德了。”武則天不聽。盧藏用是盧承慶之弟的孫子。
[3]壬子,以天官侍郎韋嗣立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3]壬子(二十六日),武則天任命天官侍郎韋嗣立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4]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李迥秀頗受賄賂,監察御史馬懷素劾奏之。二月,癸亥,迥秀貶廬州刺史。
[4]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李迥秀廣收賄賂,監察御史馬懷素上奏章彈劾他。二月,癸亥(初八),武則天將李迥秀貶為廬州刺史。
[5]壬申,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則以老疾致仕。敬則為相,以用人為先,自余細務不之視。
[5]壬申(十七日),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則因年老多病而退休。朱敬則作宰相,把任用人才放在首位,除此之外的瑣碎事務則不過問。
[6]太后嘗與宰相議及刺史、縣令。三月,己丑,李嶠、唐休等奏:“竊見朝廷物議,遠近人情,莫不重內官,輕外職,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訴。比來所遣外任,多是貶累之人;風俗不澄,實由於此。望於台、閣、寺、監妙簡賢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績。臣等請輟近侍,率先具僚。”太后命書名探之,得韋嗣立及御史大夫楊再思等二十人。癸巳,制各以本官檢校刺史。嗣立為汴州刺史。其後政績可稱者,唯常州刺史薛謙光、徐州刺史司馬而已。
[6]武則天曾經與宰相們討論到刺史、縣令等地方官吏的選用問題。三月,己丑(初四),李嶠、唐休就這一問題上奏武則天說:“我們私下發現朝廷中人們的議論,遠近的世俗人情,沒有不是看重朝內官而輕視地方官的,每當任命州縣官時,被任命的人都要再三表白、申訴。近來陛下所任命的地方官,大多是受到降職處分的人;人們看重朝內官、輕視地方官的壞風氣無法改變,實際上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希望今後陛下能夠從台、閣、寺、監的官員中選擇賢良方正之士,分派他們主管各大州的政務,共同成就各種功業。臣等請求陛下停止我們的近侍職務,
在朝廷臣僚中首先任命我們為地方官。”武則天命令分別在紙條上書寫所有上疏人的姓名,然後抽籤,得到了韋嗣立及御史大夫楊再思等二十人。癸巳(初八),武則天頒下制書,命令他們各帶現任官職出為檢校刺史。韋嗣立被任命為檢校汴州刺史。後來這些人在各州為官的政績值得稱許的,只有常州刺史薛謙光和徐州刺史司馬而已。
[7]丁丑,徙平恩王重福為譙王。
[7]丁丑(疑誤),改封平恩王李重福為譙王。
[8]以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8]武則天任命夏官侍郎宗楚客為同平章事。
[9]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蘇味道謁歸葬其父,制州縣供葬事。味道因之侵毀鄉人墓田,役使過度,監察御史蕭至忠劾奏之,左遷坊州刺史。至忠,引之玄孫也。
[9]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蘇味道請求回鄉安葬他死去的父親,武則天頒下制書,要求當地州縣負責供給安葬所需的物品、人力。蘇味道趁機侵占毀壞同鄉百姓的墳墓田地,並且役使當地百姓超過了限度,監察御史蕭至忠上奏彈劾他,武則天於是將他降職為坊州刺史。蕭至忠是蕭引之的玄孫。
[10]夏,四月,壬戌,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安石知納言,李嶠知內史事。
[10]夏季,四月,壬戌(初七),武則天指派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安石掌管納言事務,李嶠掌管內史事務。
[11]太后幸興泰宮。
[11]武則天到興泰宮。
[12]太后復稅天下僧尼,作大像於白司馬阪,令春官尚書武攸寧檢校,糜費巨億。李嶠上疏,以為:“天下編戶,貧弱者眾。造像錢見有一十七萬餘緡,若將散施,人與一千,濟得一十七萬餘戶。拯饑寒之弊,省勞役之勤,順諸佛慈悲之心,沾聖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悅,功德無窮。方作過後因緣,豈如見在果報!”監察御史張廷上疏諫曰:“臣以時政論之,則宜先邊境,蓄府庫,養人力;以釋教論之,則宜救苦厄,滅諸相,崇無為。伏願陛下察臣之愚,行佛之意,務以理為上,不以人廢言。”太后為之罷役,仍召見廷,深賞慰之。
[12]武則天再一次向全國的和尚、尼姑徵稅,在洛城以北的白司馬阪建造大佛像,命令春官尚書武攸寧主持這一工程,耗費的資財人力十分巨大。李嶠上疏認為:“全國編入戶籍的平民百姓,貧困潦倒無以為生的很多。現已籌集到的用於建造大佛像的錢有十七萬餘緡,如果用來分散施捨窮苦百姓,每人給錢一千的話,也可救濟十七萬多戶。拯救百姓饑寒之苦,減少臣民勞役之勤,既順乎佛祖慈悲為懷的本心,又可使人們蒙受聖明天子撫養培育的恩惠,這將使人神皆大歡喜,功德無窮。陛下修造佛像以成就來世的因緣,哪裡比得上賑濟百姓以求得現世的效應呢?”監察御史張廷也上疏諫阻道:“臣從當前治理國家的需要來說,則應首先考慮邊境地區的防務,增加國庫儲備,使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從佛教教義方面來看,則應當拯救眾生的苦難,消除各種追求形象的做法,崇尚清靜無為。懇切地希望陛下能夠體察臣的愚見,執行佛祖的旨意,一定要把是否有理放在首位,而不是因人廢言。”武則天因此而停止了修建大佛像的工程,並且召見張廷,表達對他的讚賞與撫慰之情。
[13]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姚元崇以母老固請歸侍,六月,辛酉,以元崇行相王府長史,秩位並同三品。
[13]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姚元崇因母親年事已高,堅決請求武則天允許他辭去官職,回家侍奉母親。六月,辛酉(初七),武則天命姚元崇行相王府長史,俸祿、地位都與三品官相同。
[14]乙丑,以天官侍郎崔玄同平章事。
[14]乙丑(十一日),武則天任命天官侍郎崔玄為同平章事。
[15]召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檢校汴州刺史韋嗣立赴興泰宮。
[15]武則天徵召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檢校汴州刺史韋嗣立前往興泰宮。
[16]丁丑,以李嶠同鳳閣鸞台三品。嶠自請解內史。
[16]丁丑(二十三日),武則天任命李嶠為同鳳閣鸞台三品。李嶠自己請求解除他的內史職務。
[17]壬午,以相王府長史姚元崇兼知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
[17]壬午(二十八日),武則天任命相王府長史姚元崇兼任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
[18]秋,七月,丙戌,以神都副留守楊再思為內史。
[18]秋季,七月,丙戌(初三),武則天任命神都副留守楊再思為內史。
再思為相,專以諂媚取容。司禮少卿張同休,易之之兄也,嘗召公卿宴集,酒酣,戲再思曰:“楊內史面似高麗。”再思欣然,即翦紙帖巾,反披紫袍,為高麗舞,舉坐大笑。時人或譽張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蓮花。”再思獨曰:“不然。”昌宗問其故,再思曰:“乃蓮花似六郎耳。”
楊再思作宰相,專門靠阿諛奉承來取悅於人。司禮少卿張同休是張易之的哥哥,有一次他宴請朝中公卿大臣。在酒喝到最暢快的時候,張同休拿楊再思開玩笑說:“楊內史臉長得象高麗人。”楊再思聽了反倒很高興,當即剪紙貼在帽子上,反披著紫色朝服,表演起高麗舞來,滿座的人都大笑。當時還有人稱頌張昌宗長得漂亮,說:“六郎的臉長得像蓮花一樣。”唯獨楊再思道:“不是這樣的。”張昌宗問他否定別人說法的原因,他回答說:“應當說蓮花長得像六郎才對。”
[19]甲午,太后還宮。
[19]甲午(十一日),武則天回到宮中。
[20]乙未,司禮少卿張同休、汴州刺史張昌期、尚方少監張昌儀皆坐贓下獄,命左右台共鞫之;丙申,敕,張易之、張昌宗作威作福,亦命同鞫。辛丑,司刑正賈敬言奏:“張昌宗強市人田,應徵銅二十斤。”制“可”。乙巳,御史大夫李承嘉、中丞桓彥范奏:“張同休兄弟贓共四千餘緡,張昌宗法應免官。”昌宗奏:“臣有功於國,所犯不至免官。”太后問諸宰相:“昌宗有功
乎?”楊再思曰:“昌宗合神丹,聖躬服之有驗,此莫大之功。”太后悅,赦昌宗罪,復其官。左補闕戴令言作《兩腳狐賦》以譏再思,再思出令言為長社令。
[20]乙未(十二日),司禮少卿張同休、汴州刺史張昌期、尚方少監張昌儀都因犯有貪贓罪而被捕下獄。武則天命令左右台共同審理此案;丙申(十三日),武則天頒下敕書,認為張易之、張昌宗專行賞罰,獨攬威權,應當與張同休等人併案審理。辛丑(十八日),司刑正賈敬言上奏說:“張昌宗強行收買民田,應當向他徵收黃銅二十斤。”武則天頒下制書說:“可以。”乙巳(二十二日),御史大夫李承嘉、御史中丞桓彥范上奏道:“張同休兄弟共貪贓錢四千餘緡,依法應判處張昌宗免官。”張昌宗上奏申辯說:“臣為國家立過功
,現在所犯的罪過還不至於達到必須被免官的程度。”武則天向各位宰相發問:“張昌宗有沒有立過功?”楊再思回答說:“張昌宗調製了神丹,陛下服下後確有效驗,沒有比這更大的功勞了。”武則天聽後很高興,於是下令赦免張昌宗的罪,並恢復他的原任官職。左補闕戴令言寫了一篇《兩腳狐賦》譏諷楊再思,楊再思將戴令言外放為長社縣令。
[21]丙午,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宗楚客有罪,左遷原州都督,充靈武道行軍大總管。
[21]丙午(二十三日),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宗楚客因有罪而被降職為原州都督,充任靈武道行軍大總管。
[22]癸丑,張同休貶岐山丞,張昌儀貶博望丞。
[22]癸丑(三十日),武則天將張同休貶為岐山丞,將張昌儀貶為博望丞。
鸞台侍郎、知納言事、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安石舉奏張易之等罪,敕付安石及右庶子、同鳳閣鸞台三品唐休鞫之,未竟而事變。八月,甲寅,以安石兼檢校揚州刺史,庚申,以休兼幽營都督、安東都護。休將行,密言於太子曰:“二張恃寵不臣,必將為亂。殿下宜備之。”
鸞台侍郎、知納言事、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安石上奏檢舉張易之等人所犯罪行,武則天下令將張易之等人交付韋安石及右庶子、同鳳閣鸞台三品唐休審訊,但還沒等此案審理完畢,事情就已經發生了變化。八月甲寅(初一),武則天任命韋安石兼任檢校揚州長史,庚申(初七),又任命唐休兼任幽州、營州都督、安東都護。唐休赴任之前,秘密地對太子說:“現在張易之和張昌宗憑藉天子的恩寵而不履行臣子的本分,日後必將作亂。殿下應當對此加以防備。”
[23]相王府長史兼知夏官尚書事、同鳳閣鸞台三品姚元崇上言:“臣事相王,不宜典兵馬。臣不敢愛死,恐不益於王。”辛酉,改春官尚書,余如故。元崇字元之,時突厥叱列元崇反,太后命元崇以字行。
[23]相王府長史兼知夏官尚書事、同鳳閣鸞台三品姚元崇對武則天說:“臣事奉相王,就不應當再擔任夏官尚書這一掌管兵馬的官,這並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由於我擔心這樣做會不利於相王。”辛酉(初八),改任姚元崇為春官尚書,其餘職務不變。姚元崇字元之,當時由於突厥叱列元崇謀反的緣故,武則天特命姚元崇以字代名,稱姚元之。
[24]突厥默啜既和親,戊寅,始遣淮陽王武延秀還。
[24]突厥阿史那默啜已經與大唐宗室結親,戊寅(二十五日),突厥遣返淮陽王武延秀。
[25]九月,壬子,以姚元之充靈武道行軍大總管;辛酉,以元之為靈武道安撫大使。
[25]九月,壬子(二十九日),武則天派姚元之充任靈武道行軍大總管;辛酉(疑誤),又任命姚元之為靈武道安撫大使。
元之將行,太后令舉外司堪為宰相者。對曰:“張柬之沉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已老,惟陛下急用之。”冬,十月,甲戌,以秋官侍郎張柬之同平章事,時年且八十矣。
姚元之即將赴任時,武則天讓他推薦外朝官中才德可以勝任宰相職務的人。姚元之回答說:“張柬之樸實穩重,富於智謀,對於國家大事能夠當機立斷,況且他已很老了,請陛下趕緊重用他。”冬季,十月,甲戌(二十二日),武則天任命秋官侍郎張柬之為同平章事,這時張柬之已經年近八十了。
[26]乙亥,以韋嗣立檢校魏州刺史,余如故。
[26]乙亥(二十三日),武則天任命韋嗣立為檢校魏州刺史,其他職務不變。
[27]壬午,以懷州長史河南房融同平章事。
[27]壬午(三十日),武則天任命懷州長史河南人房融為同平章事。
[28]太后命宰相各舉堪為員外郎者,韋嗣立薦廣武公岑羲曰:“但恨其伯父長倩為累。”太后曰:“苟或有才,此何所累!”遂拜天官員外郎。由是諸緣坐者始得進用。
[28]武則天命令宰相們各自舉薦能夠勝任員外郎職務的人,韋嗣立推薦了廣武令岑羲,並說:“只可惜他受到了他伯父岑長倩的連累。”武則天說:“只要有才幹,這點事情又有什麼可連累的!”於是任命岑羲為天官員外郎。從此那些因為親屬犯罪而受到牽連的人才開始能得到提拔任用。
[29]十一月,丁亥,以天官侍郎韋承慶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29]十一月,丁亥(初五),武則天任命天官侍郎韋承慶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30]癸卯,成均祭酒、同鳳閣鸞台三品李嶠罷為地官尚書。
[30]癸卯(二十一日),武則天免去成均祭酒、同鳳閣鸞台三品李嶠的職務,另外任命他為地官尚書。
[31]十二月,甲寅,敕大足已來新置官並停。
[31]十二月,甲寅(初三),武則天頒下敕書,決定停設所有大足元年以來新設定的官職。
[32]丙辰,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嗣立罷為成均祭酒,檢校魏州刺史如故;以兄承慶入相故也。
[32]丙辰(初五),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嗣立被免去取務,改任成均祭酒,原任的檢校魏州刺史職務仍保留;這是因為他的哥哥韋承慶已被任命為宰相的緣故。
[33]太后寢疾,居長生院,宰相不得見者累月,惟張易之、昌宗侍側。疾少閒,崔玄奏言:“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湯藥。宮禁事重,伏願不令異姓出入。”太后曰:“德卿厚意。”易之、昌宗見太后疾篤,恐禍及己,引用黨援,陰為之備。屢有人為飛書及榜其書於通衢,雲“易之兄弟謀反”,太后皆不問。
[33]武則天一病不起,一直住在長生院,只有張易之和張昌宗二人在身旁侍奉,宰相們無法與她相見已經幾個月。當武則天的病情稍有好轉的時候,崔玄上奏說:“皇太子和相王,仁德彰明,孝順母親,友愛兄弟,完全可以在您身旁侍奉湯藥。皇宮是重地,事關重大,希望陛下不要讓異姓人隨意出入。”武則天說:“我十分感激您的厚意。”張易之、張昌宗見武則天病情十分嚴重,擔心她死後自己大禍臨頭,便拉同夥援助自己,暗地裡作準備。不斷有人寫匿名信和將匿名信張貼於通衢鬧市,說“張易之兄弟陰謀反叛”,武則天對這些訊息一概不聞不問。
辛未,許州人楊元嗣,告“昌宗嘗召術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勸於定州造佛寺,則天下歸心。”太后命韋承慶及司刑卿崔神慶、御史中丞宋鞫之。神慶,神基之弟也。承慶、神慶奏言:“昌宗款稱‘弘泰之語,尋已奏聞’,準法首原;弘泰妖言,請收行法。”與大理丞封全禎奏:“昌宗寵榮如是,復召術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稱筮得純《乾》,天子之卦。昌宗倘以弘泰為妖妄,何不執送有司!雖雲奏聞,終是包藏禍心,法當處斬破家。請收付獄,窮理其罪!”太后久之不應,又曰:“倘不即收系,恐其搖動眾心。”太后曰:“卿且停推,俟更檢詳文狀。”退,左拾遺江都李邕進曰:“向觀宋所奏,志安社稷,非為身謀,願陛下可其奏!”太后不聽。尋敕揚州推按,又敕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贓污,又敕副李嶠安撫隴、蜀;皆不肯行,奏曰:“故事,州縣官有罪,品高則侍御史、卑則監察御史按之,中丞非軍國大事,不當出使。今隴、蜀無變,不識陛下遣臣出外何也?臣皆不敢奉制。
辛未(二十日),許州人楊元嗣指控“張昌宗曾召見過一個名叫李弘泰的江湖術士給他看相占卦,李弘泰說張昌宗有天子之相,勸他在定州修建佛寺,並說這樣做的話就會使天下百姓對他傾心歸附。”武則天指派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及司刑卿崔神慶和御史中丞宋共同審理此案。崔神慶是崔神基的弟弟。韋承慶和崔神慶上奏道:“張昌宗招供說‘李弘泰說過的話,我很快就向天子奏明了’,根據法律的規定,張昌宗主動自首應當免予處罰;李弘泰妖言惑眾,應當逮捕治罪。”宋與大理丞封全禎上奏道:“張昌宗受到陛下如此恩寵,還要召見術士看相占卦,他到底還希望得到什麼!李弘泰說他為張昌宗占得純《乾》卦,這是天子之卦。如果張昌宗認為李弘泰的所作所為是妖言妄行,那么他為什麼不將李弘泰捆起來送到有關部門治罪!雖然他說已經將此事上奏天子,終究還是包藏禍心,依法應對他處以斬刑,並沒收他的家產。請逮捕張昌宗下獄,徹底處治他的罪!”過了好大一會兒,武則天還是不作聲。宋又說:“如果不將他立即拘禁,恐怕會造成人心不穩的後果。”武則天說:“你們先暫且停止審理這個案子,等我仔細看一看有關的文書訴狀再說。”宋退出長生殿,左拾遺江都縣人李邕上前進言道:“剛才聽了宋的話,我認為他是一心為安定國家著想,並沒有考慮自身的安危得失,希望陛下能同意按照他的意見辦理此案。”武則天不同意這樣做。一會兒就敕令宋到揚州審理案件,又敕命宋去審理幽州都督屈突仲翔的貪污案,接著又敕命宋作李嶠的副職安撫隴、蜀之民。宋對這些新的任命都沒有接受,他不肯外出,並上奏道:“依照慣例:州、縣官吏犯罪,官品高的由侍御史審理,官品低的由監察御史審理,如果沒有事關軍國大事的重大案件發生,御史中丞都不應出使地方。現在隴、蜀二地並沒有任何重大事變發生,我不清楚陛下一定要派我外出的原因是什麼,因此我都不敢接受您的任命。”
司刑少卿桓彥范上疏,以為:“昌宗無功荷寵,而包藏禍心,自招其咎,此乃皇天降怒;陛下不忍加誅,則違天不祥。且昌宗既去奏訖,則不當更與弘泰往還,使之求福禳災,是則初無悔心;所以奏者,擬事發則雲先已奏陳,不發則俟時為逆。此乃奸臣詭計,若雲可舍,誰為可刑!況事已再發,陛下皆釋不問,使昌宗益自負得計,天下亦以為天命不死,此乃陛下養成其亂也。苟逆臣不誅,社稷亡矣。請付鸞台鳳閣三司,考竟其罪!”疏奏,不報。
司刑少卿桓彥范上疏認為:“張昌宗沒有任何功勞而受到陛下如此寵愛,卻包藏禍心,這是他自作自受,也是上天動怒要懲罰他;陛下不忍心誅殺張昌宗,是違背天意的不祥行為。況且張昌宗既然說他已經把李弘泰的反逆言論上奏陛下,便不應當再與他交往,讓他用法術為自己求福消災,這只能說明他根本沒有悔改的意思。張昌宗之所以把這件事上奏給您,是打算萬一事情敗露了就說事先已經告訴過您,如果沒有人發覺便等待時機作亂。這是奸臣的詭計,如果說他還可以饒恕的話,那么什麼樣的人才夠得上受處罰呢?!再說這樣的事情已是第二次發生,陛下都不加追究,使張昌宗更加自以為得計,天下臣民也會因此而錯誤地認為是上天不讓他死,這是陛下姑息養奸而導致他作亂哪。倘若對謀逆之臣也不加誅戮,這江山社稷就會覆亡。請陛下允許將張昌宗交付鸞台鳳閣及中台秋官和司刑寺、御史台三司處理,
以便徹底查清他的罪行!”這篇奏疏呈上去以後,沒有得到任何答覆。
崔玄亦屢以為言,太后令法司議其罪。玄弟司刑少卿,處以大辟。宋復奏收昌宗下獄。太后曰:“昌宗已自奏聞。”對曰:“昌宗為飛書所逼,窮而自陳,勢非得已。且謀反大逆,無容首免。若昌宗不伏大刑,安用國法!”太后溫言解之。聲色逾厲曰:“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禍從,然義激於心,雖死不恨!”楊再思恐其忤旨,遽宣敕令出,曰:“聖主在此,不煩宰相擅宣敕命!”太后乃可其奏,遣昌宗詣台。庭立而按之;事未畢,太后遣中使召昌宗特敕赦之。嘆曰:“不先擊小子腦裂,負此恨矣。”太后乃使昌宗詣謝,拒不見。
崔玄也屢次向武則天提起這件事,武則天於是下令法務部門議定張宗昌的罪。崔玄的弟弟司刑少卿崔認為應當將張昌宗處以死刑。宋又奏請逮捕張昌宗入獄。武則天說:“張昌宗自己已經把那件事情告訴了我。”宋回答說:“張昌宗是因為被匿名信逼得走投無路才自己說出來的,實際上根本不是出因自他的本意。況且他所犯下的是謀反大逆之罪,不允許因自首而免刑。如果張昌宗可以不被處死,那還要國法乾什麼!”武則天語氣溫和地為張昌宗辨解開脫。宋越來越激動,聲色俱厲地說:“張昌宗承受著他不應該享受的恩澤,臣深知此言一出就會大禍臨頭,但正義驅使著我說出這樣的話,即使是因此而死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楊再思擔心宋忤犯天子旨意,急忙宣敕讓他退出,宋大聲說道:“聖明天子就在眼前,用不著麻煩你這個作宰相的擅自宣布敕命!”武則天最終同意了他的意見,讓張昌宗前往御史台接受審訊。宋立即在庭院對他進行審訊,但還沒等他審訊完畢,武則天就從宮中派宦官召回張昌宗並且頒下敕書赦免了他。宋嘆息道:“沒有先把這小子的腦袋打碎,真是終生遺憾。”武則天於是讓張昌宗到宋那裡道歉,宋拒而不見。
左台中丞桓彥范、右台中丞東光袁恕己共薦詹事司直陽嶠為御史。楊再思曰:“嶠不樂搏擊之任如何?”彥范曰:“為官擇人,豈必待其所欲!所不欲者,尤須與之,所以長難進之風,抑躁求之路。”乃擢為右台侍御史。嶠,休之之玄孫也。
左台中丞桓彥范、右台中丞東光縣人袁恕己共同舉薦太子詹事司直陽嶠為御史。楊再思問道:“陽嶠不願意擔任這種搏擊、彈劾他人的職務怎么辦?”桓彥范說:“為某一職務選擇合適的人才,哪裡一定要等待自己願意就任的人呢!越是不願乾的,越要讓他去乾,只有這樣才能助長視進取為難事的風氣,抑制熱衷於功名、急於求進取的道路。”於是提拔陽嶠擔任右台侍御史的職務。陽嶠是北齊陽休之的玄孫。
先是李嶠、崔玄奏:“往屬革命之時,人多逆節,遂致刻薄之吏,恣行酷法,其周興等所劾破家者,並請雪免。”司刑少卿桓彥范又奏陳之,表疏前後十上。太后乃從之。
在此之前,李嶠、崔玄曾上奏道:“以前陛下剛剛登基時,很多臣民不遵守臣節,從而導致苛酷的官吏,肆無忌憚地施行嚴酷的刑罰,懇請陛下為所有被周興等人治罪而家破人亡的人昭雪,赦免他們的罪。”司刑少卿桓彥范也上奏陳述此意,前後共上奏疏達十次之多,武則天才最終採納了他的建議。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上神龍元年(乙巳、705)
唐中宗神龍元年(乙巳,公元705年)
[1]春,正月,壬午朔,赦天下,改元。自文明以來得罪者,非揚、豫、博三州及諸反逆魁首,鹹赦除之。
[1]春季,正月,壬午朔(初一),武則天下詔赦免天下罪犯,改年號。規定自文明元年以來犯罪的人,如果不是揚州、豫州、博州三州謀反案以及各種叛亂的罪魁禍首,都可以赦免他們的罪過。
[2]太后疾甚,麟台監張易之、春官侍郎張昌宗居中用事,張柬之、崔玄與中台右丞敬暉、司刑少卿桓彥范、相王府司馬袁恕己謀誅之。柬之謂右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曰:“將軍今日富貴,誰所致也?”多祚泣曰:“大帝也。”柬之曰:“今大帝之子為二豎所危,將軍不思報大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國家,惟相公處分,不敢顧身及妻子。”因指天地以自誓。遂與定謀。
[2]武則天病得非常嚴重,麟台監張易之和春官侍郎張昌宗居宮中執政,張柬之、崔玄與中台右丞敬暉、司刑少卿桓彥范以及相王府司馬袁恕己謀劃殺掉張易之和張昌宗。張柬之問右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說:“將軍今日的榮華富貴,是誰給的?”李多祚流著眼淚回答說:“是高宗大帝給的。”張柬之說::“現在大帝的兒子受到張易之和張昌宗這兩個小子的威脅,難道將軍不想報答大帝的恩德嗎!”李多祚回答說:“只要對國家有利,我一切都聽相公安排,不敢顧及自身以及妻兒的安危。”於是自己指天發誓,並且與張柬之、崔玄等人一同定下了剷除張易之和張昌宗的計謀。
初,柬之與荊府長史鄉楊元琰相代,同泛江,至中流,語及太后革命事,元琰慨然有匡復之志。及柬之為相,引元琰為右羽林將軍,謂曰:“君頗記江中之言乎?今日非輕授也。”柬之又用彥范、暉及右散騎侍郎李湛皆為左、右羽林將軍,委以禁兵。易之等疑懼,乃更以其黨武攸宜為右羽林大將軍,易之等乃安。
當初,張柬之接替荊州都督府長史鄉人楊元琰的職務,二人一同泛舟於長江之中,當小船漂到江心時,談到了武則天以周代唐的事,楊元琰慷慨激昂,有救助大唐的志向。張柬之入朝作了宰相後,便推薦楊元琰擔任右羽林將軍,並且提醒他說:“您大概還記得我們當初在江心泛舟時所說的話吧?今天這項任命可不是隨便給您的呀。”張柬之還任用了桓彥范、敬暉以及右散騎侍郎李湛,都讓他們擔任左、右羽林將軍,把禁軍交給他們指揮。這件事引起了張易之等人的懷疑和憂慮,張柬之於是又任用他的黨羽武攸宜為右羽林大將軍,張易之等人才放了心。
俄而姚元之自靈武至,柬之、彥范相謂曰:“事濟矣!”遂以其謀告之。彥范以事白其母,母曰:“忠孝不兩全,先國後家可也。”時太子於北門起居,彥范、暉謁見,密陳其策,太子許之。
不久,姚元之從靈武回朝,張柬之和桓彥范交談說:“大事就要成功了!”於是把商量好的計謀告訴姚元之。桓彥范將這事稟告了他的母親,母親勉勵他說:“忠孝不能兩全,應當先為國家大事著想,然後再考慮自家的小事。”當時太子李顯都從北門入宮向天子問安,桓彥范和敬暉前往拜見,秘密地把他們的計策告訴太子,太子允許他們這樣去做。
癸卯,柬之、玄、彥范與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等帥左右羽林兵五百餘人至玄武門,遣多祚、湛及內直郎、駙馬都尉安陽王同皎詣東宮迎太子。太子疑,不出,同皎曰:“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橫遭幽廢,人神同憤,二十三年矣。今天誘其衷,北門、南牙,同心協力,以誅凶豎,復李氏社稷,願殿下暫至玄武門以副眾望。”太子曰:“凶豎誠當夷滅,然上體不安,得無驚怛!諸公更為後圖。”李湛曰:“諸將相不顧家族以徇社稷,殿下奈何欲納之鼎鑊乎!請殿下自出止之。”太子乃出。
癸卯(二十二日),張柬之、崔玄、桓彥范與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等人率領左右羽林兵五百餘人來到玄武門,派李多祚、李湛及內直郎、駙馬都尉安陽人王同皎到東宮去迎接太子李顯。太子有所懷疑,沒有出來,王同皎說:“先帝把皇位傳給殿下,殿下無故遭到幽禁廢黜,皇天后土、士民百姓無不義憤填膺,已經有二十三年了。現在上天誘導人心。北門的羽林諸將與南牙朝臣得以同心協力,立志誅滅兇惡的小人,恢復李氏的江山社稷,希望殿下暫時到玄武門去以滿足大家的期望。”太子回答說:“兇惡的小人的確應該翦除,但是天子聖體欠安,你們這樣做能不使天子受驚嗎!請諸位日後再圖此事。”李諶說:“諸位將帥宰相為了國家不顧身家性命,殿下為什麼非要讓他們面臨鼎鑊的酷刑呢!請殿下親自去制止他們好了。”太子這才出來。
同皎扶抱太子上馬,從至玄武門,斬關而入。太后在迎仙宮,柬之等斬易之、昌宗於廡下,進至太后所寢長生殿,環繞侍衛。太后驚起,問曰:“亂者誰邪?”對曰:“張易之、昌守謀反,臣等奉太子令誅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聞。稱兵宮禁,罪當萬死!”太后見太子曰:“乃汝邪?小子既誅,可還東宮。”彥范進曰:“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愛子托陛下,今年齒已長,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賊臣。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李湛,義府之子也。太后見之,謂曰:“汝亦為誅易之將軍邪?我於汝父子不薄,乃有今日!”湛慚不能對。又謂崔玄曰:“他人皆因人以進,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邪?”對曰:“此乃所以報陛下之大德。”
王同皎將太子抱到馬上,並陪同太子來到玄武門,斬斷門栓進入宮中。此時武則天在迎仙宮,張柬之等人在迎仙宮的走廊里將張易之和張昌宗斬首,然後進至武則天居住的長生殿,在她周圍環繞侍衛。武則天吃驚地坐起來,問道:“是誰作亂?”張柬之回答說:“張易之、張昌宗陰謀造反,臣等已奉太子的命令將他們殺掉了,因為擔心可能會走漏訊息,所以沒有向您稟告。在皇宮禁地舉兵誅殺逆賊,驚動天子,臣等罪該萬死!”武則天看見太子李顯也在人群之中,便對他說:“這件事是你讓乾的嗎?這兩個小子已經被誅殺了,你可以回到東宮裡去了。”桓彥范上前說:“太子哪 能還回到東宮裡去呢?當初天皇把心愛的太子託付給陛下,現在他年紀已大,卻一直在東宮當太子,天意民心,早已思念李家。群臣不敢忘懷太宗、天皇的恩德,所以尊奉太子誅滅犯上作亂的逆臣。希望陛下將帝位傳給太子,以順從上天與下民的心愿!”李湛是李義府的兒子,武則天發現了他,對他說:“你也是殺死張易之的將軍嗎?我平時對你們父子不薄,想不到竟然有今天的變故!”李湛滿面羞慚,無法回答。武則天又對崔玄說:“別的人都是經他人推薦之後提拔的,只有你是朕親手提拔的,你怎么也在這裡呢?”崔玄說:“我這樣做正是為了報答陛下對
我的大恩大德。”
於是收張昌期、同休、昌儀,皆斬之,與易之、昌宗梟首天津南。是日,袁恕己從相王統南牙兵以備非常,收韋承慶、房融及司禮卿崔神慶系獄,皆易之之黨也。初,昌儀新作第,甚美,逾於王主,或夜書其門曰:“一日絲能作幾日絡?”滅去,復書之,如是六七,昌儀取筆注其下曰:“一日亦足。”乃止。
接下來逮捕了張昌期、張同休、張昌儀等人,將他們全部處斬,並在神都天津橋的南邊將上述人犯與張易之、張昌宗二人一道梟首示眾。在這一天裡,為防範突然事變的發生,袁恕己隨從相王李旦統率南牙兵馬,他們將韋承慶、房融及司禮卿崔神慶等逮捕下獄,這些人都是張易之的同黨。先前,張昌儀新建起一幢非常豪華的宅第,規模比諸王及諸位公主的宅第還要宏大,有人晚上在他的門上寫道:“一日的絲能織幾日的薄紗?”張昌儀讓人把字跡除掉,結果又被人寫上,這種情況總共出現了六七次。張昌儀用筆在門上寫道:“即使是只織一天,我也感到滿足。”此後便沒有再出現這種情況。
甲辰,制太子監國,赦天下。以袁恕己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分遣十使齎璽書宣慰諸州。乙巳,太后傳位於太子。
甲辰(二十三日),武則天頒下制書,決定由太子李顯代行處理國政,大赦天下。任命袁恕己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派遣十位使者分別攜帶天子的璽書前往各州進行安撫工作。乙巳(二十四日),武則天將帝位傳給太子李顯。
丙午,中宗即位。赦天下,惟張易之黨不原;其為周興等所枉者,鹹令清雪,子女配沒者皆免之。相王加號安國相王,拜太尉、同鳳閣鸞台三品,太平公主加號鎮國太平公主。皇族先配沒者,子孫皆復屬籍,仍量敘官爵。
丙午(二十五日),唐中宗李顯即皇帝位。中宗下詔大赦天下,只有張易之的黨羽們不在赦免之列;那些被周興等人冤枉的人,都讓進行清理和昭雪,他們的子女中如有被發配流放或者被沒入官府作奴婢的,都予以赦免。唐中宗還加相王李旦封號為安國相王,並任命他為太尉、同鳳閣鸞台三品;加太平公主封號為鎮國太平公主。此外,皇族先前被發配或沒入官府為奴的,他們的子
孫都恢復皇族身分,並且根據具體情況封授官爵。
丁未,太后徙居上陽宮,李湛留宿衛。戊申,帝帥百官詣上陽宮,上太后尊號曰則天大聖皇帝。
丁未(二十六日),武則天搬到上陽宮居住,李湛留下負責警衛。戊申(二十七日),唐中宗帶領文武百官來到上陽宮,上武則天尊號為則天大聖皇帝。
庚戌,以張柬之為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崔玄為內史,袁恕己同鳳閣鸞台三品,敬暉、桓彥范皆為納
言;並賜爵郡公。李多祚賜爵遼陽郡王,王同皎為右千牛將軍、琅邪郡公,李湛為右羽林大將軍、趙國公;自余官賞有差。
庚戌(二十九日),唐中宗任宗張柬之為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
崔玄為內史,袁恕己同鳳閣鸞台三品,敬暉和桓彥范都被任命為納言;上述有功之臣都賜爵為郡公。李多祚賜爵為遼東郡王;任命王同皎為右千牛將軍,並賜爵為琅邪郡公;任命李湛為右羽林大將軍,進爵趙國公。其他有功人員也給予不同的官爵和賞賜。
張柬之等之討張易之也,殿中監田歸道將千騎宿玄武門,敬暉遣使就索千騎,歸道先不預謀,拒而不與。事寧,暉欲誅之,歸道以理自陳,乃免歸私第;帝嘉其忠壯,召拜太僕少卿。
張柬之等人討伐張易之的時候,殿中監田歸道正好統領千騎兵守衛玄武門,敬暉派人去徵調他手下的千騎兵,由於田歸道事先並不知道有誅殺張易之等人的計畫,所以拒絕將手下人馬交給敬暉調遣。等到事情結束之後,敬暉想殺掉田歸道,田歸道據理力爭,於是唐中宗只是免去他的殿中監職務,讓他回到家中。唐中宗認為田歸道忠勇可嘉,又將他召回,任命他為太僕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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