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梁紀二十二
起旃蒙大淵獻,盡柔兆困敦,凡二年。
敬皇帝紹泰元年(乙亥,公元五五五年)
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棻將兵援江陵,至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眾還據邵陵。
梁王詧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為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勛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咨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外兵參軍太原王操為五兵尚書。大寶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為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謚曰武桓。以莫勇為武州刺史,魏永壽為巴州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將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聞江陵已陷,為世祖發哀,三軍縞素,遣別將侯平帥舟師攻後梁。琳屯兵長沙,傳檄州郡,為進取之計。長沙王韶及上游諸將皆推琳為盟主。
齊主使清河王岳將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義陽,江陵陷,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及儀同三司宋蒞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珉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岳還,使儀同三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循皆引兵會之。
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為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歸。
二月,癸丑,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時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陳霸先征西大將軍,以南豫州刺史侯瑱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
齊主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書,以為:“嗣主沖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王,納於彼國。卿宜部分舟艫,迎接今主,並心一力,善建良圖。”乙卯,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書求迎。僧辯復書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倘能入朝,同獎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歸;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子,齊以陸法和為都督荊、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以宋蒞為郢州刺史,蒞弟簉為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卯,淵明又與僧辯書,僧辯不從。
魏以右僕射申徽為襄州刺史。
侯平攻後梁巴、武二州,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歸於王琳。
三月,貞陽侯淵明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御之。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南侵皎城,晉州刺史蕭惠以州降之。齊改晉熙為江州,以尉瑾為刺史。丙戌,齊克東關,斬裴之橫,俘數千人;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
丙申,齊主還鄴,封世宗二子孝珩為廣寧王,延宗為安德王。
孫易聞江陵陷,棄廣州還,曲江侯勃復據有之。
魏太師泰遣王克、沈烱等還江南。泰得庾季才,厚遇之,令參掌太史。季才散私財,購親舊之為奴婢者。泰問:“何能如是?”對曰:“仆聞克國禮賢,言之道也。今郢都覆沒,其君信有罪矣,搢紳何咎,皆為皁隸!鄙人羈旅,不敢獻言,誠切哀之,故私購之耳。”泰乃悟,曰:“吾之過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為奴婢者數千口。夏,四月,庚申,齊主如晉陽。
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壽。江陵之陷也,永嘉王莊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莊,送之建康。
庚寅,齊主還鄴。
王僧辯遣使奉啟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又遣別使奉表於齊,以子顯及顯母劉氏、弟子世珍為質於淵明,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因求以晉安王為皇太子;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龍舟法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採石濟江。於是梁輿南渡,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楫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衛送淵明,與僧辯會於江寧。癸卯,淵明入建康,望硃雀門而哭,道逆者以哭對。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六月,庚戌朔,齊發民一百八十萬築長城,自幽州夏口西至恆州九百餘里,命定州刺史趙郡王睿將兵監之。睿,琛之子也。
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儼隨方備御,瑱等不能克;乘間出擊瑱等軍,大破之。城中食盡,煮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歲,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瑱等解圍,瑱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歸,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發,嘆息久之。
吳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婿也。僧辯以吳興為震州,用龕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為豫章太守。
壬子,齊主以梁國稱籓,詔凡梁民悉遣南還。
丁卯,齊主如晉陽;壬申,自將擊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輜重,帥輕騎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於懷朔鎮。齊主親犯矢石,頻戰,大破之。至於沃野,獲其酋長,及生口二萬餘,牛羊數十萬。壬辰,還晉陽。
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還長沙。
齊主還鄴,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學者論難於前,遂敕道士皆剃髮為沙門;有不從者,殺四人,乃奉命。於是齊境皆無道士。
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為子頠娶霸先女,會僧辯有母喪,未成昏。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頠兄顗屢諫,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往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切嘆,謂所親曰:“武帝子孫甚多,唯孝元能復仇雪恥,其子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為乎!”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彩金銀為賞賜之具。
會有告齊師大舉至壽春將入寇者,僧辯遣記室江旰告霸先,使為之備。霸先因是留旰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稜謀之。稜以為難,霸先懼其謀泄,以手巾絞稜,悶絕於地,因閉於別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步自江乘羅落會之。是夜,皆發,召杜稜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為江旰徵兵御齊,不之怪也。
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趣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大懼,追霸先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及僧辯臥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遇子頠,與俱出閣,帥左右數十人苦戰於廳事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頠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子。既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霸先義之,以為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為檄布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
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晉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晉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為司徒,封建安公。告齊云:“僧辯陰圖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為籓國。齊遣行台司馬恭與梁人盟於歷陽。
辛亥,齊主如晉陽。
壬子,加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豐侯循為太保,建安公淵明為太傅,曲江侯勃為太尉,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戊午,尊帝所生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
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吳興,每以法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圖僧辯,密使兄子茜還長城,立柵以備龕。僧辯死,龕據吳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吳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也,亦據城守。陳茜至長城,收兵才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茜言笑自若,部分益明,眾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系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文育軍稍卻。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柵,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於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辛未,自表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衛台省。甲戌,軍至義興,丙子,拔其水柵。
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也。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於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乘虛襲建康,是日,入據石頭,游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窺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為戰備,將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帥甲士三百開東、西掖門出戰,大破之,嗣徽等奔還石頭,不敢復逼台城。
陳霸先遣韋載族弟翽齎書諭載,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翽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將軍黃他攻王僧智於吳郡,不克,霸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以為大軍至,輕舟奔吳興。忌入據吳郡,因以忌為太守。
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度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柵於冶城。庚辰,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絕彼之糧運,使進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霸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鐵虎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大航築侯景故壘,使杜稜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二柵,與梁兵相拒。壬辰,齊大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
初,齊平秦王歸彥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岳養之,岳情禮甚薄,歸彥心銜之。及顯祖即位,歸彥為領軍大將軍,大被寵遇,岳謂其德己,更倚賴之。岳屢將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於城南,廳事後開巷。歸彥譖之於帝曰:“清河僭擬宮禁,制為永巷,但無闕耳。”帝由是惡之。帝納倡婦薛氏於後宮,岳先嘗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遊於薛氏家,其姊為父乞司徒。帝大怒,懸其姊,鋸殺之。讓岳以奸,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歸彥鴆岳。岳自訴無罪,歸彥曰:“飲之則家全。”飲之而卒,葬贈如禮。
薛嬪有寵於帝,久之,帝忽思其與岳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出東山宴飲。勸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於柈上,支解其屍,弄其髀為琵琶,一座大驚。帝方收取,對之流涕曰:“佳人難再得!”載屍以出,被發步哭而隨之。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柵,陳霸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大敗,留柳達摩等守城,自往採石迎齊援。
以郢州刺史宜豐侯循為太保,廣州刺史曲江侯勃為司空,並征入侍。循受太保而辭不入。勃方謀舉兵,遂不受命。
鎮南將軍王琳侵魏,魏大將軍豆盧寧御之。
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柵,俘數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大懼。丙辰,陳霸先對冶城立航,悉渡眾軍,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等渡淮置陳,霸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柵,齊兵大敗,爭舟相擠,溺死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霸先遣兵詣江寧,據險要。嗣徽等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達摩遣使請和於霸先,且求質子。時建康虛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霸先從子曇朗為質。霸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眾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決遣曇朗,棄之寇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為孤力斗也!”乃以曇朗及永嘉王莊、丹楊尹王沖之子珉為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咨其南北。辛酉,霸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歸北,徐嗣徽、任約皆奔齊。收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柳達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
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霸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步騎至京口迎之。
交州刺史劉元偃帥其屬數千人歸王琳。
魏以侍中李遠為尚書左僕射。
魏益州刺史宇文貴使譙淹從子子嗣誘說淹,以為大將軍,淹不從,斬子嗣。貴怒,攻之,淹自東遂寧徙屯墊江。
初,晉安民陳羽,世為閩中豪姓,其子寶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賓化侯雲以郡讓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寶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晉安獨豐衍。寶應數自海道出,寇抄臨安、永嘉、會稽,或載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富強。侯景平,世祖因以羽為晉安太守。及陳霸先輔政,羽求傳郡於寶應,霸先許之。
是歲,魏宇文泰諷淮安王育上表請如古制降爵為公,於是宗室諸王皆降為公。
突厥木桿可汗擊柔然主鄧叔子,滅之,叔子收其餘燼奔魏。木桿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西至西海,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屬焉。木桿恃其強,請盡誅鄧叔子等於魏,使者相繼於道。太師泰收叔子以下三千餘人付其使者,盡殺之於青門外。
初,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
敬皇帝太平元年(丙子,公元五五六年)
春,正月,丁丑,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冢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于謹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餘百官,皆仿《周禮》。
戊寅,大赦,其與任約、徐嗣徽同謀者,一無所問。癸未,陳霸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陳茜、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茜等通。龕與茜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茜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於茜,龕尚醉未覺,茜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齊。
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為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陳茜、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茜遣其將吳興章昭遠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茜糧食,霸先以異為縉州刺史。
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鐵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採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沙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三月,壬午,詔雜用古今錢。
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盪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
乙丑,齊儀同三司婁睿討魯陽蠻,破之。
侯安都輕兵襲齊行台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魏太師泰尚孝武妹馮翊公主,生略陽公覺;姚夫人生寧都公毓。毓於諸子最長,娶大司馬獨孤信女。泰將立嗣,謂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如何?”眾默然,未有言者。尚書左僕射李遠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為嫌,請先斬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於是!”信又自陳解,遠乃止。於是群公並從遠議。遠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遠曰:“今日賴公決此大議。”遂立覺為世子。
太師泰北巡。
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楊縣,丙申,至秣稜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稜頓大航南以御之。
齊漢陽敬懷王洽卒。
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柵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於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
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游騎至台,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眾軍從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霸先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台趙彥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
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鐘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別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逾鐘山,霸先與眾軍分頓樂游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
會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爨,而台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戶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飢疲。會陳茜饋米三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煮鴨,人人以荷葉裹飯,婫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籍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於臨沂。其江乘、攝山、鐘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眾軍出南州,燒齊舟艦。
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啟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呂旬,收其眾,奔江州,侯瑱與之結為兄弟。琳軍勢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詣齊,並獻馴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沒於魏,琳又獻款於魏以求妻子;亦稱臣於梁。
齊發丁匠三十餘萬,修廣三台宮殿。
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勛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每臨行陣,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牛、驢、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勛戚之第,朝夕臨幸,遊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舞,折鏇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痴痴,何成天子!”帝殺之。
婁太后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舉床,墜太后於地,頗有所傷。既醒,大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后驚懼,親自持挽,強為之笑,曰:“向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歸彥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歸彥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腳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又復如初。
帝幸李後家,以鳴鏑射後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愔為宰相,使進廁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小刀嫠其腹,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惡戲。”因掣刀去之。又置愔於棺中,載以轜車。又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
高氏婦女不問親疏,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爾硃氏,魏敬宗之後也,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後之姊婿也,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後啼不食,乞讓位於姊,太后又以為言,帝乃止。
又嘗於眾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坐刂、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輒手殺人,以為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楊愔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內,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三月不殺,則宥之。
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諫,帝謂楊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於後世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曰:“樂哉!”都督王紘曰:“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謂也?”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大苦!”帝縛紘,欲斬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舍之。
帝游宴東山,以關、隴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於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行。魏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群臣曰:“黑獺不受我命,奈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三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兩國,強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應誅,陛下奈何濫賞!”帝曰:“道德言是。”回絹賜之。帝乘馬欲下峻岸入於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啟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教訓!”帝默然而止。它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為此舉止!”
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於桀、紂。帝令縛置流中,沉沒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沉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人,方知龍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內外憯憯,各懷怨毒。而素能默識強記,加以嚴斷,群下戰慄,不敢為非。又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修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愔風表鑒裁,為朝野所重,少歷屯厄,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報之,雖先嘗欲殺己者亦不問;典選二十餘年,以獎拔賢才為己任。性復強記,一見皆不忘其姓名,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乘短尾牝驢,見我不下,以方麴障面,我何為不識卿!”漫漢驚服。
秋,七月,甲戌,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武陵,殺武州刺史衡陽王護;王琳使司馬潘忠擊之,執毅以歸。護,暢之孫也。
丙子,以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
初,余孝頃為豫章太守,侯瑱鎮豫章,孝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使其從弟奫守豫章,悉眾攻孝頃,久不克,築長圍守之。癸酉,侯平發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於建康。瑱眾潰,奔湓城,依其將焦僧度。僧度勸之奔齊,會霸先使記室濟陽蔡景歷南上,說瑱令降,瑱乃詣闕歸罪,霸先為之誅侯平。丁亥,以瑱為司空。
南昌民熊曇朗,世為郡著姓。曇朗有勇力,侯景之亂,聚眾據豐城為柵,世祖以為巴山太守。江陵陷,曇朗兵力浸強,侵掠鄰縣。侯瑱在豫章,曇朗外示服從而陰圖之,及瑱敗走,曇朗獲其馬仗。
己亥,齊大赦。
魏太師泰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於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歸世祖及愍懷太子之柩;泰許之。
八月,己酉,鄱陽王循卒於江夏,弟豐城侯泰監郢州事。王琳使兗州刺史吳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魏太師泰北渡河。
魏以王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
魏江州刺史陸騰討陵州叛獠,獠因山為城,攻之難拔。騰乃陳伎樂於城下一面,獠棄兵,攜妻子臨城觀之,騰潛師三面俱上,斬首萬五千級,遂平之。騰,俟之玄孫也。
庚申,齊主將西巡,百官辭於紫陌,帝使槊騎圍之,曰:“我舉鞭,即殺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黃門郎是連子暢曰:“陛下如此,群臣不勝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殺。”遂如晉陽。
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以吏部尚書王通為右僕射。
突厥木桿可汗假道於涼州以襲吐谷渾,魏太師泰使涼州刺史史寧帥騎隨之,至番禾,吐谷渾覺之,奔南山。木桿將分兵追之,寧曰:“樹敦、賀真二城,吐谷渾之巢穴也。拔其本根,餘眾自散。”木桿從之。木桿從北道趣賀真,寧從南道趣樹敦。吐谷渾可汗夸呂在賀真,使其征南王將數千人守樹敦。木桿破賀真,獲夸呂妻子;寧破樹敦,虜征南王,還,與木桿會於青海,木桿嘆寧勇決,贈遺甚厚。甲子,王琳以舟師襲江夏;冬,十月,壬申,豐城侯泰以州降之。
齊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以配軍,有夫而濫奪者什二三。
魏安定文公宇文泰還至牽屯山而病,驛召中山公護。護至涇州,見泰,泰謂護曰:“吾諸子皆幼,外寇方強,天下之事,屬之於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於雲陽。護還長安,發喪。泰能駕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質素,不尚虛飾,明達政事,崇儒好古,凡所施設,皆依仿三代而為之。丙子,世子覺嗣位,為太師、柱國、大冢宰,出鎮同州,時年十五。
中山公護,名位素卑,雖為泰所屬,而群公各圖執政,莫肯服從。護問計於大司寇于謹,謹曰:“謹早蒙先公非常之知,恩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爭之。若對眾定策,公必不得讓。”明日,群公會議,謹曰:“昔帝室傾危,非安定公無復今日。今公一旦違世,嗣子雖幼,中山公親其兄子,兼受顧托,軍國之事,理須歸之。”辭色抗厲,眾皆悚動。護曰:“此乃家事,護雖庸昧,何敢有辭!”謹素與泰等夷,護常拜之,至是,謹起而言曰:“公若統理軍國,謹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於謹,亦再拜,於是眾議始定。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人心遂安。
十一月,辛丑,豐城侯泰奔齊,齊以為永州刺史。
詔征王琳為司空,琳辭不至,留其將潘純陀監郢州,身還長沙。魏人歸其妻子。
壬子,齊主詔以“魏末豪傑糾合鄉部,因緣請託,各立州郡,離大合小,公私煩費,丁口減於疇日,守令倍於昔時,且要荒向化,舊多浮偽,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戶之民,空張郡目,循名督實,事歸焉有。”於是並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縣、三鎮、二十六戍。
詔分江州四郡置高州。以明威將軍黃法為刺史,鎮巴山。
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為太保。
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岐陽之地封世子覺為周公。
初,侯景之亂,臨川民周續起兵郡中,始興王毅以郡讓之而去。續部將皆郡中豪族,多驕橫,續裁製之,諸將皆怨,相與殺之。續宗人迪,勇冠軍中,眾推為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顯,折節交之,敷亦事迪甚謹。迪據上塘,敷據故郡,朝廷以迪為衡州刺史,領臨川內史。時民遭侯景之亂,皆棄農業,群聚為盜,唯迪所部獨務農桑,各有贏儲,政教嚴明,征斂必至,餘郡乏絕者皆仰以取給。迪性質樸,不事威儀,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衛,內有女伎,挼繩破篾,傍若無人,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附之。齊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三千餘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
魏宇文護以周公幼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詔禪位於周,使大宗伯趙貴持節奉冊,濟北公迪致皇帝璽紱;恭帝出居大司馬府。
段譯
敬皇帝紹泰元年(乙亥、555)梁紀二十二梁敬帝紹泰元年(乙亥,公元555年)
[1]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將兵援江陵,至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眾還據邵陵。
[1]春季,正月,壬午朔(初一),邵陵太守劉帶兵救援江陵,走到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了他,把他的部眾帶回邵陵據守。
[2]梁王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為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勛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諮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外兵參軍太原王操為五兵尚書。大寶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為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謚曰武桓。以莫勇為武州刺史,魏永壽為巴州刺史。
[2]梁王蕭在江陵即皇帝位,改年號為大定,追尊昭明太子蕭統為昭明皇帝,廟號為高宗,昭明太子的妃子蔡氏被追尊為昭德皇后,尊母親龔氏為皇太后,立妻子王氏為皇后,兒子蕭巋為皇太子。在賞賜刑罰制度方面,都和稱王稱帝的體制一樣,只有在向西魏上疏的時候自稱臣,用西魏的曆法。至於官制爵位等的頒發,也還依照梁朝的舊制,而給有功之臣定的功勳等級,則兼用西魏設定的柱國等名目。任命諮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與掌管選拔官員的事情;任命外兵參軍太原人王操為五兵尚書。蔡大寶為人嚴謹整飭有智謀,一向嫻熟精通於政事,作文措辭豐沛敏捷,後梁主蕭推心置腹地信任他,以他為出謀劃策的主角,把他比為諸葛孔明,王操的地位僅次於他。追贈邵陵王蕭綸為太宰,諡號為壯武;河東王蕭譽為丞相,諡號為武桓。又任命莫勇為武州刺史,魏永壽為巴州刺史。
[3]湘州刺史王琳將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聞江陵已陷,為世祖發哀,三軍縞素;遣別將侯平帥舟師攻後梁。琳屯兵長沙,傳檄州郡,為進取之計。長沙王韶及上游諸將皆推琳為盟主。
[3]湖州刺史王琳帶兵從小桂北下,抵達蒸城,聽到江陵已經陷落的訊息,便為梁元帝蕭繹發喪,三軍都穿白衣喪服,並派別將侯平率領一支水軍去攻打後梁。王琳自己屯兵於長沙,向各州郡發布文告,作進取天下的打算。長沙王蕭韶和上游諸將都推舉王琳為盟主。
[4]齊主使清河王岳將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義陽,江陵陷,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及儀同三司宋蒞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珉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岳還,使儀同三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攻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循皆引兵會之。
[4]北齊國主高洋派清河王高岳帶兵攻打西魏的安州,以此舉救援江陵。高岳進抵義陽,江陵已經陷落,於是挺進到長江邊,郢州刺史陸法和與儀同三司宋獻出州郡投降,長史江夏太守王珉不順從,被殺。甲午(十三日),北齊命令高岳回去,派儀同三司清都人慕容儼守衛郢州。王僧辯派江州刺史侯去攻打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蕭循等都帶兵去會合。
[5]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為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歸。
[5]辛丑(二十日),北齊立貞陽侯蕭淵明為梁朝的新主,並派上黨王高渙帶兵送他回南方,徐陵、湛海珍等都聽從蕭淵明一塊回去。
[6]二月,癸丑,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時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陳霸先征西大將軍,以南豫州刺史侯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
[6]二月癸丑(初二),晉安王蕭方智從尋陽來到建康,進入朝堂居住,登上樑王的位置,當時年僅十三歲。他任命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封陳霸先為征西大將軍,任命南豫州刺史侯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7]齊主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書,以為:“嗣主沖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主,納於彼國。卿宜部分舟艦,迎接今主,並心一力,善建良圖。”乙卯,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書求迎。僧辯復書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儻能入朝,同獎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歸;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子,齊以陸法和為都督荊·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以宋蒞為郢州刺史,蒞弟為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卯,淵明又與僧辯,僧辯不從。
[7]北齊國主高洋在送貞陽侯蕭淵明回南方前,先派殿中尚書邢子才飛快地沿驛道去建康,給王僧辯送去一封信。信中認為:“你們立的嗣位的君主年齡幼小,不能承擔治國的重任。而那個貞陽侯,是梁武帝的侄子,長沙王蕭懿的後代,就他的年齡資望而言,卻可以保障金陵不失,所以我把他立為梁朝的主子,送他回南方就國。你應該安排舟艦,去迎接現在的主子,和他同心協力,好好地籌建美好的未來。”乙卯(初四),貞陽侯蕭淵明也寫信給王僧辯要求來迎接他。王僧辯回信對他說:“當今的嗣主的血統來自皇帝,又受命於祖先。他是合法的嗣主。您如果能到朝廷來當官,一起匡扶王室,那么伊尹、呂望的使命,大家都會說應該歸於您了。如果您回朝廷來是想當主子,那么我不能聽從這樣的命令。”甲子(十三日),北齊任命陸法和為都督荊州、雅州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派宋蒞當郢州刺史,宋蒞的弟弟宋為湘州刺史。甲戌(二十三日),上黨王高渙攻克譙郡。乙卯(二十八日),蕭淵明又給王僧辯寫信去求迎,王僧辯不答應。
[8]魏以右僕射申徽為襄州刺史。
[8]西魏任命右僕射申徽為襄州刺史。
[9]侯平攻後梁巴、武二州,故劉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歸於王琳。
[9]侯平攻打後梁巴州、武州,已故劉的主帥趙朗殺了宋文徹,獻出邵陵投歸王琳。
[10]三月,貞陽侯淵明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御之。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南侵皖城,晉州刺史蕭惠以州降之。齊改晉熙為江州,以尉瑾為刺史。丙戌,齊克東關,斬裴之橫,俘數千人;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
[10]三月,貞陽侯蕭淵明到了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帶兵防禦他。北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向南侵犯皖城,晉州刺史蕭惠獻出州郡投降了。北齊把晉熙改名為江州,任命尉謹當刺史。丙戌(初六),北齊攻克東關,殺了裴之橫,俘虜了幾千人。王僧辯大驚失色,帶兵出城屯駐於姑孰,準備接受蕭淵明。
[11]丙申,齊主還鄴,封世宗二子孝珩為廣寧王,延宗為安德王。
[11]丙申(十六日),北齊國主高洋回到鄴城,封文襄帝的兩個兒子高孝珩為廣寧王,高延宗為安德王。
[12]孫聞江陵陷,棄廣州還,曲江侯勃復據有之。
[12]孫所說江陵陷落,扔下廣州回來了,曲江侯蕭勃又占據了廣州。
[13]魏太師泰遣王克、沈炯等還江南。泰得庚季才,厚遇之,令參掌太史。季才散私財,購親舊之為奴婢者,泰問:“何能如是?”對曰:“仆聞克國禮賢,古之道也。今郢都覆沒,其君信有罪矣,縉紳何咎,皆為皂隸!鄙人羈旅,不敢獻言,誠竊哀之,故私購之耳。”泰乃悟曰:“吾之過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為奴婢者數千口。
[13]西魏太師宇文泰派王克、沈炯等人回江南。宇文泰得了庚季才,給他優厚的待遇,讓他參與掌管太史的工作。庚季才拿出自己的私財,為親朋故舊淪為奴婢的人贖身。宇文泰問:“你怎么能這樣仗義疏財?”庾季才回答他說:“我聽說攻克一個國家,但對那個國家的賢人要予以禮遇,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做的。現在郢都覆滅了,他們的君主確實有罪,但他手下的官紳士大夫有什麼罪呢,竟然都淪為奴隸!我是羈留在這兒的外人,不敢向您進言,但心裡私下為他們的命運感到哀憐,所以才用私財為他們贖身。”宇文泰聽了才省悟過來,說:“這都是我的過錯呀!要不是你提醒,這就要失去天下人的心了!”於是發布命令,免去梁朝的俘虜當奴婢的懲罰,一下子使幾千人得到自由。
[14]夏,四月,庚申,齊主如晉陽。
[14]夏季,四月,庚申(初十),北齊國主高洋到了晉陽。[15]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壽。江陵之陷也,永嘉王莊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莊,送之建康。
[15]五月,庚辰(初一),侯平等抓住了莫勇、魏永壽。當江陵陷落的時候,永嘉王蕭莊正好七歲,尼姑法慕把他藏起來收養著,王琳派人去把他接出來,送到了建康。
[16]庚寅,齊主還鄴。
[16]庚寅(十一日),北齊國主高洋回到了鄴城。
[17]王僧辯遣使奉啟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又遣別使奉表於齊,以子顯及顯母劉氏、弟子世珍為質於淵明,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因求以晉安王為皇太子;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龍舟法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採石濟江。於是梁輿南渡,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衛送淵明,與僧辯會於江寧。癸卯,淵明入建康,望朱雀門而哭,逆者以哭對。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17]王僧辯派使者向貞陽侯蕭淵明上表,確定君臣之禮。又派另一使者到北齊去上表,派兒子王顯和王顯的母親劉氏、弟弟的兒子王世珍到蕭淵明那兒去當人質。又派左民尚書周弘正到歷陽去奉迎蕭淵明,並要求確立晉安王蕭方智為皇太子,蕭淵明答應了。蕭淵明要求自己的三千名衛士跟著去,王僧辯怕這么多衛士會生出變亂來,因此只接受了一千名冗散的士兵。庚子(二十一日),王僧辯派龍船,備法駕去迎接蕭淵明。蕭淵明和北齊上黨王高渙在長江北邊盟誓,辛丑(二十二日),才從採石渡過長江。於是梁朝的車輛南渡,北齊的軍隊返回北方。王僧辯對北齊軍隊心存疑懼,把船停在長江中流,不敢靠近西岸。北齊侍中裴英起護送蕭淵明南渡,和王僧辯在江寧會面。癸卯(二十四日),蕭淵明進入建康,看到朱雀門痛哭失聲,去迎接他的群臣也痛哭。丙午(二十七日),蕭淵明即皇帝位,改換年號為天成,立晉安王蕭方智為皇太子,任命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18]六月,庚戌朔,齊發民一百八十萬築長城,自幽州夏口西至恆州九百餘里,命定州刺史趙郡王睿將兵監之。睿,琛之子也。
[18]六月,庚戌朔(初一),北齊徵發民工一百八十萬人修築長城,從幽州夏口向西延伸到恆州,共九百多里長,朝廷任命定州刺史趙郡王高睿帶兵去監督工程進展。高睿是高琛的兒子。
[19]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等奄至城下,儼隨方備御,等不能克;乘間出擊等軍,大破之。城中食盡,煮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歲,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等解圍,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歸,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發,嘆息久之。
[19]北齊慕容儼剛進入郢州時,侯等人就突然出現在城下,慕容儼按照自己確定的方略進行防備抵禦,侯等無法攻克。慕容儼又乘著空隙主動出擊侯等人的軍隊,把他們打得大敗。後來城裡糧食吃光了,守城軍民只好煮草木的棍、葉和靴子的皮、衣帶的角等來充飢。慕容儼和士卒同甘共苦,堅守了半年,人們沒有動搖、離散的想法。貞陽侯蕭淵明即位之後,便命令侯等人撤去對郢州的圍困,侯便回去鎮守豫章。北齊方面因為郢州城在長江以南,難以防守,就把它割讓給了梁朝。慕容儼歸國後,望著北齊國主高洋,悲傷得不能自抑。北齊國主叫他走近前來,拉著他的手,脫下他的帽看他的頭髮,嘆息了很久。
[20]吳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婿也。僧辯以吳興為震州,用龕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為豫章太守。
[20]吳興太守杜龕是王僧辯的女婿。王僧辯把吳興改為震州,任命杜龕為刺史,又任命自己的弟弟侍中王僧為豫章太守。
[21]壬子,齊主以梁國稱藩,詔凡梁民悉遣南還。
[21]壬子(初三),齊主高洋因為梁國自稱藩屬,依附於北齊,所以下詔凡是梁朝的百姓都遣送回南方。
[22]丁卯,齊主如晉陽;壬申,自將擊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輜重,帥輕騎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於懷朔鎮。齊主親犯矢石,頻戰,大崐破之,至於沃野,獲其酋長及生口二萬餘,牛羊數十萬。壬申,還晉陽。
[22]丁卯(十八日),北齊國主高洋到晉陽。壬申(二十三日),親自帶兵去打柔然。秋季,七月,己卯(初一),到達白道,留下軍用物資,率領輕裝騎兵五千人去追擊柔然,壬午(初四),在懷朔鎮追上了柔然。高洋親自冒著飛箭飛石,頻繁地投入戰鬥,終於把柔然打得大敗,一直追到沃野這地方,捉獲了柔然的酋長,還抓了二萬多人口,數十萬頭牛羊。壬申(疑誤),才回到晉陽。
[23]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還長沙。
[23]八月,辛巳(疑誤),王琳從蒸城回到長沙。
[24]齊主還鄴,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論難於前,遂敕道士皆剃髮為沙門;有不從者,殺四人,乃奉命。於是齊境皆無道士。
[24]北齊國主高洋回到鄴城,他因為佛、道二教教義教規都不同,便想除去一個,就把兩教中的學者集中在一起,讓他們在自己面前互相辯難,於是就敕令道士都剃掉頭髮當和尚。有人不服從,殺了四人,才都奉行了這道命令,於是北齊境內就沒有道士了。
[25]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為子娶霸先女,會僧辯有母喪,未成婚。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兄屢諫,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往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竊嘆,謂所親曰:“武帝子孫甚多,唯孝元能復讎雪恥,其子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為乎!”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彩金銀為賞賜之具。
[25]當初,王僧辯和陳霸先共同消滅了侯景,兩人感情很是深固。王僧辯為兒子王迎娶陳霸先的女兒,正趕上王僧辯母親去世,所以沒有成婚。王僧辯居住在石頭城,陳霸先在京口,王僧辯推心置腹地對待陳霸先,王的哥哥王多次勸他要有所提防,王僧辯不聽。等到王增辯迎納貞陽侯蕭淵明為帝時,陳霸先派使者苦苦勸阻,爭辯不休,使者為此往返了幾趟,王僧辯不聽。陳霸先私下嘆息,對他的親信說:“武帝的子孫很多,只有孝元帝能平定侯景之亂,為祖宗報仇雪恥。他的兒子有什麼罪,突然就廢了他!我和王公僧辯共同處於先帝託孤的重臣的地位,而王公僧辯現在一下子改變主意,對外依附戎狄之邦,不按次序立天子,他到底想乾什麼呢?”於是秘密準備戰袍幾千領和錦採金銀等等作為賞賜部下的物品,準備起事。
會有告齊師大舉至壽春將入寇者,僧辯遣記室江旰告霸先,使為之備。霸先因是留旰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棱謀之。棱以為難,霸先懼其謀泄,以手巾絞棱,悶絕於地,因閉於別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步自江乘羅落會之,是夜,皆發,召杜棱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為江旰徵兵御齊,不之怪也。
正好這時有人來報告,北齊軍隊進行大調動,已經到達了壽春,將要向南進犯。王僧辯派記室江旰通知陳霸先,讓他有所戒備。陳霸先借這個機會把江旰扣留在京口,舉兵襲擊王僧辯。九月,壬寅(二十五日),陳霸先召集部將侯安都、周文育以及安陸人徐度、錢塘人杜棱一起密謀策劃。杜棱認為這事很難進行,陳霸先害怕秘密泄漏,用手巾絞住杜棱,使他悶絕在地上,然後把他關在另一間屋子裡,接著就部署將士,分賜金銀布帛,命令自己弟弟的兒子著作郎陳曇朗留下來鎮守京口,掌管州府政事,又派徐度、侯安都率領水軍直逼石頭,陳霸先自己率領騎兵、步兵從江乘、羅落這條路線去與之會合。當天夜裡,各路兵馬都出發了,並帶著杜棱隨軍同行。知道這次進軍的真正目的的人,只有侯安都等四個將領,外人都以為是江旰來徵調軍隊抵抗北齊的進犯,對軍隊的出動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趣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大懼,追霸先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及僧辯臥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遇子,與俱出閣,帥左右數十人苦戰於聽事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崐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子。既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霸先深義之,以為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為檄布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
甲辰(二十七日),侯安都指揮舟艦將奔襲石頭,陳霸先有意勒馬不進。侯安都以為陳霸先臨事猶豫,心中大驚,就追上陳霸先大罵:“今天我們造反,事到臨頭,已經無法挽回了,是生是死必須作出決斷,你遲疑不進,留在後頭,存的什麼念頭!如果失敗,咱們都得死,留在後頭就能免去砍頭嗎?”陳霸先一聽心中暗自高興,說:“侯安都在怪我不下決心、生我的氣呢!”於是帶兵前進。侯安都到了石頭城的北邊,扔下船上了岸。石頭城北邊和山岡高坡相連,城牆不太高峻,侯安都披著盔甲,手握長刀,讓手下軍人把他抬起來扔到城牆上,眾人隨著他蜂擁而入,一直進到王僧辯臥室。陳霸先的隊伍也從南門攻入了。王僧辯正在處理軍政事務,外面有人說士兵襲擊,過一會兒士兵從裡頭冒了出來,王僧辯急忙逃跑,遇到兒子王,和他一起衝出門外,率身邊幾十人在議事廳前面苦戰,力竭不敵,跑到南門樓上,向進逼過來的陳霸先拜請乞求哀憐。陳霸先要放火燒南門樓,王僧辯和王都下樓就擒。陳霸先質問說:“我有什麼過錯,你要和北齊軍隊一起討伐我?”而且還問:“北齊軍隊來犯,你全無戒備,是什麼意思?”王僧辯有點莫名其妙,回答說:“派你守京口,扼據建康北門,怎么說我對北齊軍隊沒有戎備?”當天夜裡,陳霸先把王僧辯父子兩人絞殺了。後來,竟沒有發現北齊軍隊的影子,看來,這也並不是陳霸先玩弄詭計。前青州刺史新安人程靈洗率領所部將士來救王僧辯,在石頭西門奮力苦戰,終於兵敗。陳霸先派使者去招諭他,過了很久,他才投降了。陳霸先被程靈洗的義氣深深感動,任命他為蘭陵太守,讓他協助防守京口。乙巳(二十八日),陳霸先發布檄文,通告中外,舉列王僧辯的罪過,說明為什麼要討伐他。檄文中還說:“我所要討伐的,只是王僧辯父子兄弟,至於其他王氏親戚黨羽,一概不加問罪。”
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晉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晉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為司徒,封建安公。告齊云:“僧辯陰圖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為藩國。齊遣行台司馬恭與梁人盟於歷陽。
丙午(二十九日),貞陽侯蕭淵明退位,搬出官廷回自己的官邸。百官上表給晉安王蕭方智,勸他登基。冬季,十月,己酉(初二),晉安王蕭方智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換年號為紹泰,對朝廷內外文武百官都賞賜一級官位。任命貞陽侯蕭淵明為司徒,封為建安公。派人通報北齊,說:“王僧辯陰謀篡位造反,所以殺了他。”仍然請求向北齊稱臣,永遠當北齊的附屬國。北齊派行台司馬恭和梁朝人在歷陽訂立了盟約。
[26]辛亥,齊主如晉陽。
[26]辛亥(初四),北齊國主高洋到了晉陽。
[27]壬子,加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豐侯循為太保,建安公淵明為太傅,曲江侯勃為太尉,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27]壬子(初五),梁朝加封陳霸先為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癸丑(初六),任命宜豐侯蕭循為太保,建安公蕭淵明為太傅,曲江侯蕭勃為太尉,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28]戊午,尊帝所生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
[28]戊午(十一日),梁朝尊奉皇帝蕭方智的生母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子王氏為皇后。
[29]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吳興,每以法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圖僧辯,密使兄子還長城,立柵以備龕。僧辯死,龕據吳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吳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也,亦據城拒守。陳至長城,收兵才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茜言笑自若,部分益明,眾心乃定。泰晝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系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射不兩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崐,文育軍稍卻。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柵,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於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辛未,自表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宿衛台省。甲戌,軍至義興,丙子,拔其水柵。
[29]杜龕依恃王僧辯的權勢,一向對陳霸先很不禮貌。在吳興,他常常對陳霸先宗族中的人繩之以法,陳霸先因此對他深懷怨恨。待到陳霸先要算計王僧辯的時候,便秘密地派他的侄子陳潛回長城縣,修築營柵以防備杜龕。王僧辯死後,杜龕占據吳興抗拒陳霸先,義興太守韋載帶他郡中的部隊起來回響。吳郡太守王僧智是王僧辯的弟弟,也據城固守以作抗拒。陳到長城縣後,召集的士兵才有幾百人,杜龕派他的部將杜泰帶精兵五千人突然到來,陳的將士們面面相覷,大驚失色。陳卻談笑自若,部署分派軍隊,越發清楚明確,於是眾人才心神安定下來。杜泰晝夜苦攻,持續了幾十天,打不下來就退走了。陳霸先派周文育去攻打義興,義興所屬各縣的士卒都是陳霸先的舊部,善於使用弩箭,韋載找出了幾十人,用長長的鎖鏈把他們系在一起,派親信監督他們用箭射周文育的軍隊,並規定“誰如果十箭中不能射中兩箭,就處死。”所以每發箭出去就射死一個人,周文育的軍隊這才稍稍退卻了。韋載乘勢在城外靠水邊建立營柵,和周文育相持了幾十天。杜龕派他的堂弟杜北叟帶兵抗戰,杜北叟兵敗,回到義興。陳霸先聽到周文育進攻受挫的訊息,辛未(二十四日),宣布自己親自帶兵東伐,留下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守衛台省。甲戌(二十七日),陳霸先軍隊抵達義興,丙子(二十九日),拔除了韋載修築的水柵。
譙、秦二州刺史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也。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於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乘虛襲建康,是日,襲據石頭,游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窺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為戰備,將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帥甲士三百開東、西掖門出戰,大破之,嗣徽等奔還石頭,不敢復逼台城。
譙、秦二州的刺史徐嗣徽的堂弟徐嗣先是王僧辯的外甥。王僧辯死後,徐嗣先逃亡到徐嗣徽處,徐嗣徽乾脆獻上譙秦二州,投靠了北齊。待到陳霸先東討義興時,徐嗣徽秘密聯合南豫州刺史任約,帶精兵五千人乘虛偷襲建康。這一天,終於襲擊占領了石頭,沖在前面的游騎已到了台城宮闕之下。侯安都關上大門,藏起旗幟,有意以此表示自己怯弱,同時告誡城中士兵:“凡登高窺探賊兵者一律處斬。”到天黑,徐嗣徽等人收兵回石頭。侯安都夜裡作了充分的戰鬥準備,天快亮時,徐嗣徽等人又來進攻,侯安都率領甲士三百人打開東、西側門出城迎戰,大敗敵軍,徐嗣徽等人奔逃回石頭,再也不敢逼近台城了。
陳霸先遣韋載族弟齎書諭載,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
陳霸先派韋載的族弟韋攜帶書信去說服韋載投降。丁丑(三十日),韋載和杜北叟都投降了。陳霸先對待他們很優厚,極力安撫他們,讓韋監管義興郡,把韋載安置在自己身邊,視為親信,有事讓他參與謀議。陳霸先平定義興後,就收兵回建康,派周文育去討伐杜龕,救援長城縣。
將軍黃他攻王僧智於吳郡,不克,霸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以為大軍至,輕舟奔吳興。忌入據吳郡,因以忌為太守。
將軍黃他在吳郡攻打王僧智,打不下來,陳霸先派寧遠將軍裴忌去幫助他。裴忌挑選部屬中的精兵輕裝倍速前進,從錢塘直奔吳郡。夜裡,抵達城下,大聲鼓譟著逼進城牆。王僧智以為大部隊來了,急忙乘著小船逃到吳興去了。裴忌攻占了吳郡,陳霸先任命裴忌為吳郡太守。
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渡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柵於冶城。庚寅,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絕彼之糧運,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霸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鐵虎斷齊運輸崐,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大航築侯景故壘,使杜棱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二柵,與梁兵相距。壬辰,齊大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
十一月,己卯(初二),北齊派兵五千渡過長江占據姑孰,以策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派合州刺史徐度在冶城修築柵欄。庚寅(十三日),北齊又派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帶兵一萬在胡墅運米三萬石、馬一千匹到石頭城。陳霸先向韋載徵詢對策,韋載說:“齊軍如果分兵先占據通往三吳的道路,然後在我們東邊的邊境攻城占地,那么時局就完了。現在齊軍沒有這樣做,我們可以趕快在淮南一帶沿著侯景過去留下的舊壘修築新城堡,以便打通東邊的運輸道路。同時分出一支軍隊去斷絕他們運糧的道路,這樣,齊將的首領十天之內就得送來了。”陳霸先聽從了他的計策。癸未(初六),陳霸先派侯安都夜襲胡墅,燒掉了北齊一千多艘兵船;仁威將軍周鐵虎切斷了北齊運輸補給的道路,抓住了他們的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然讓韋載在大航修築侯景的故壘,讓杜棱去守衛。北齊軍隊在倉門和秦淮河之南修建了兩座營柵,與梁兵對抗。壬辰(十五日),北齊大都督蕭軌帶兵屯駐在長江北岸。
[30]初,齊平秦王歸彥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岳養之,岳情禮甚薄,歸彥心銜之。及顯祖即位,歸彥為領軍大將軍,大被寵遇;岳謂其德己,更倚賴之。岳屢將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於城南,聽事後開巷。歸彥譖之於帝曰:“清河僭擬宮禁,制為永巷,但無闕耳。”帝由是惡之。帝納倡婦薛氏於後宮,岳先嘗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遊於薛氏家,其姊為其父乞司徒。帝大怒,懸其姊,鋸殺之。讓岳以奸,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歸彥鴆岳。岳自訴無罪,歸彥曰:“飲之則家全。”飲之而卒,葬贈如禮。
[30]當初,北齊平秦王高歸彥幼小時成了孤兒,高祖高歡命令清河昭武王高岳撫養他。高岳對高歸彥寡情薄禮,所以高歸彥心裡恨他。待到文宣帝高洋即位,高歸彥當了領軍大將軍,很受寵愛。高岳認為高歸彥會感激自己的撫育之恩,所以對他更是倚賴。高岳多次帶兵立功,威名赫赫,而又性格豪放奢侈,喜歡醇酒女色,在城南修建了大宅第,並在辦公視事的大廳後頭開了一條巷子。高歸彥在文宣帝那兒進讒言,說:“清河昭武王高岳私自模擬宮禁的建築式樣,修了一條永巷,只是沒有修闕門罷了。”文宣帝從此厭惡高岳。文宣帝把娼婦薛氏接進後宮,高岳早先曾托薛氏的姐姐把薛氏接到家裡。有一天夜裡,文宣帝到薛氏的家裡去,薛氏的姐姐替她父親要求賜給司徒的官位。文宣帝勃然大怒,就把薛氏姐姐吊起來,用鋸子鋸成了兩段。文宣帝責備高岳姦淫薛氏,高岳不服氣,文宣帝更加生氣了,乙亥(疑誤),派高歸彥去毒死高岳。高岳申訴自己沒有罪,高歸彥說:“你把這毒酒喝下去了,全家就可以保全。”高岳只好把毒酒喝了,他死之後,朝廷按禮儀加以埋葬。
薛嬪有寵於帝,久之,帝忽思其與岳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出東山宴飲。勸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於上,支解其屍,弄其髀為琵琶,一座大驚。帝方收取,對之流涕曰:“佳人難再得!”載屍以出,被發步哭而隨之。
薛嬪很得文宣帝寵愛,很久之後,文宣帝忽然想起她曾和高岳通姦,無緣無故就將她斬首,然後把她的頭藏在懷裡,到東山去宴飲作樂。大家正在互相勸酒應酬,文宣帝忽然用手探懷,拿出薛氏的頭扔到桌上,又把她的屍體支解開,將她的髀骨充作琵琶彈弄,舉座見狀大驚。文宣帝這才把薛氏的頭和髀骨收起來,對著它們流下淚來,說:“佳人難再得!”他讓人用車把薛氏屍體運出去,自己披散頭髮,邊走邊哭地跟著。
[31]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柵,陳霸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大敗,留柳達摩等守城,自往採石迎齊援。
[31]甲辰(二十七日),徐嗣徽等進攻冶城的營柵,陳霸先率領精兵從西明門出來迎擊,徐嗣徽等人大敗,留下柳達摩等人守城,自己去採石迎接北齊援兵。
[32]以郢州刺史宜豐侯循為太保,廣州刺史曲江侯勃為司空,並征入侍。循受太保而辭不入。勃方謀舉兵,遂不受命。
[32]梁朝任命郢州刺史宜豐侯蕭循為太保,廣州刺史曲江侯蕭勃為司空,把他們二人一起徵召入朝侍奉皇帝。蕭循接受了太保之職,但藉故推辭不入朝。蕭勃正密謀起兵造反,於是不接受任命。
[33]鎮南將軍王琳侵魏,魏大將軍豆盧寧御之。[33]鎮南將軍王琳入侵西魏,西魏大將軍豆盧寧帶兵抵禦他。
[34]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柵,俘數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大懼。丙辰,陳霸先對冶城立航,悉渡眾軍,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渡淮置陳,霸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柵,齊兵大敗,爭舟相擠,溺水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霸先遣兵詣江寧,據要險。嗣徽等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
[34]十二月,癸丑(初七),侯安都襲擊秦郡,攻破徐嗣徽的營柵,俘獲了好幾百人。又抄了他的家產,搜得他用的琵琶和養的鷹,派人送給徐嗣徽,並說:“昨天到老弟家裡得到這點東西,現在特地送去還你。”徐嗣徽看到東西,大驚失色。丙辰(初十),陳霸先在冶城對面的水上把船隻連在一起建了一座浮橋,指揮眾軍全部渡過去,攻擊修在南邊的兩座營柵。柳達摩等渡過秦淮河擺開陣勢,陳霸先督率戰士猛烈進攻,並放火燒柵欄,北齊軍隊大敗,爭著上船逃跑,互相擁擠,掉入水中淹死的有上千人,哭喊聲震天動地,北齊軍隊的船艦全部被繳獲。當天,徐嗣徽和任約帶領北齊水師步兵一萬多人退回去據守石頭,陳霸先派兵來到江寧,占據了險要之地。徐嗣徽等人的水師步兵都不敢前進,停頓在江寧浦的入江之處。陳霸先派侯安都帶水軍去襲擊打敗了他們,徐嗣徽等人乘上單人小船逃走,他們的輜重、武器全部被繳獲。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達摩遣使請和於霸先,且求質子。時建康虛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霸先從子曇朗為質。霸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眾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決遣曇朗,棄之寇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為孤力斗也!”乃與曇朗及永嘉王莊、丹楊尹王沖之子珉為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恣其南北。辛酉,霸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歸北,徐嗣徽、任約皆奔齊。收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柳達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
己未(十三日),陳霸先從四面包圍攻打石頭,城中沒有水喝,一升水昂貴到值一匹絹。庚申(十四日),柳達摩派使者向陳霸先求和,而且請求以兒子為人質。當時建康實力虛弱,糧草運輸跟不上,朝廷中的大臣都想與北齊講和,紛紛請求用陳霸先的侄子陳曇朗為人質。陳霸先說:“現在在朝廷中的各位賢人都想和北齊講和以獲得休息,如果我違反眾人的意見,大家會說我偏愛陳曇朗,不顧念國家利益。現在我決定派陳曇朗去,就算把他扔在敵寇的庭院裡吧!北齊人一向不守信用,我答應講和,他們會認為我們勢微力弱好欺負,肯定會背棄盟約再來進犯。北齊強盜如果再來進犯,那時你們可得為我拚死戰鬥呀!”於是就把陳曇朗和永嘉王蕭莊、丹楊府尹王沖的兒子王珉作人質,與北齊人在城外訂立了和約,允許追隨北齊的將士按自己的意願選擇歸居南方或北方。辛酉(十五日),陳霸先在石頭南門擺列兵陣,送北齊軍隊北歸。徐嗣徽、任約都投奔了北齊。這一仗,繳獲北齊軍馬、器械、舟船、大米,不可勝數。北齊國主高洋殺了敗將柳達摩。壬戍(十六日),北齊和州長史烏丸遠從南州奔逃回到歷陽。
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霸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步騎至京口迎之。
江寧縣令陳嗣、黃門侍郎黃朗占據姑孰謀反,陳霸先派侯安都等人出兵討伐,平定了他們。陳霸先擔心陳曇朗逃跑流竄到別處去,便親自率領步、騎兵到京口去迎接他。
[35]交州刺史劉元偃帥其屬數千人歸王琳。
[35]交州刺史劉元偃率領部屬幾千人去投奔王琳。
[36]魏以侍中李遠為尚書左僕射。
[36]西魏任命侍中李遠為尚書左僕射。
[37]魏益州刺史宇文貴使譙淹從子子嗣誘說淹,以為大將軍,淹不從,斬子嗣。貴怒,攻之,淹自東遂寧徒屯墊江。
[37]西魏益州刺史宇文貴派譙淹的侄子譙子嗣去向譙淹誘降,說是要讓譙淹當大將軍,譙淹不答應,殺了譙子嗣。宇文貴勃然大怒,派兵去攻打,譙淹從東遂寧移師屯駐墊江。[38]初,晉安民陳羽,世為閩中豪姓,其子寶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賓化侯雲以郡讓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寶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晉安獨豐衍,寶應數自海道出,寇抄臨安、永嘉、會稽,或載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富強。侯景平,世祖因以羽為晉安太守。及陳霸先輔政,羽求傳位於寶應,霸先許之。
[38]當初,晉安地區的平民陳羽,世世代代為閩中豪門。他的兒子陳寶應頗善權變,為人奸詐,郡中的人都怕他,服從他。侯景之亂時,晉安太守賓化侯雲把郡守之職讓給陳羽。陳羽年老,只管郡里的政事,讓陳寶應分管軍事。當時東邊鬧饑荒,而晉安一帶卻豐收有餘糧。陳寶應多次從海路出兵,到臨安、永嘉、會稽一帶搶劫虜掠。有時也運些米粟和這些地區進行貿易,因此就有條件富強起來。侯景之亂平定後,梁元帝鑒於這種情況,就任命陳羽為晉安太守。待到陳霸先輔佐梁朝時,陳羽要求把太守職位傳給陳寶應,陳霸先答應了。
[39]是歲,魏宇文泰諷淮安王育上表請如古制降爵為公,於是宗室諸王皆降為公。
[39]這一年,西魏宇文泰暗示淮安王元育上表給朝廷,要求按照古制,把自己的爵位降為公,他這一帶頭,於是宗室諸王都降爵為公。
[40]突厥木桿可汁擊柔然鄧叔子,滅之,叔子收其餘燼奔魏。木桿西破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西至西海,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屬焉。木桿恃其強,請盡誅鄧叔子等於魏,使者相繼於道;太師泰收叔子以下三千餘人付其使者,盡殺之於青門外。
[40]突厥木桿可汗襲擊柔然鄧叔子,把他的部隊消滅了。鄧叔子收拾剩餘的兵力財物投奔西魏。木桿可汗向西打敗噠,向東趕跑了契丹,向北吞併了契骨,其威力懾服了塞外各國。於是,他的疆土東邊從遼海開始,西邊延伸到西海,長達萬里;南邊從沙漠以北五六千里都歸屬於他。木桿依恃他實力強大,要求西魏必須把鄧叔子等人全部殺掉,派往西魏的使者在路上前後相繼。太師宇文泰只好把鄧叔子以下三千多人抓起來交給木桿可汗的使者,在青門外把他們全部殺了。
[41]初,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
[41]當初,西魏太師宇文泰因為漢朝、魏朝官職繁多,便命令蘇綽和尚書令盧辯依照《周禮》重新確定了六官的職稱。
太平元年(丙子、556)
太平元年(丙子,公元556年)
[1]春,正月,丁丑,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冢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于謹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余百官,皆仿《周禮》。
[1]春季,正月,丁丑(初一),西魏開始建立實行文官之制,任命宇文泰為太師、大冢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于謹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其餘百官的設定任命,都模仿《周禮》。
[2]戊寅,大赦,其與任約、徐嗣徽同謀者,一無所問。癸未,陳霸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2]戊寅(初二),梁朝大赦天下。凡是與任約、徐嗣徽同謀的人,一概不予追究。癸未(初七),陳霸先派從事中郎江旰去勸說徐嗣徽,讓他回南方來。徐嗣徽把江旰抓起來送到了北齊。
[3]陳、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等通。龕與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於,龕尚醉未覺,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憎俱奔齊。
[3]陳、周文育把軍隊合併在一起在吳興攻打杜龕。杜龕其人有勇而無謀,又愛喝酒,一天到晚總是醉醺醺的,他的部將杜泰暗地裡和陳等掛上了鉤。杜龕同陳等人交戰失敗,杜泰便勸說杜龕投降,杜龕答應了。但是,他的妻子王氏說:“陳霸先和我們王家結仇結得這么深,怎么可以向他求和!”於是拿出私財賞賜招募戰士,再一次向陳發動進攻,把陳打得大敗。不久崐杜泰投降了陳,而杜龕還酒醉沒醒,陳派人把他背出來,在項王寺前把他斬首了。王僧智和他的弟弟豫章太守王僧都投奔北齊。
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為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陳、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遣其將吳興章昭達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糧食,霸先以異為縉州刺史。
東揚州刺史張彪一向被王僧辯所寵愛看重,所以不肯歸附陳霸先。二月,庚戌(初五),陳、周文育派輕裝士兵奔襲會稽,張彪兵敗,逃入若邪山中。陳派他的部將吳興人章昭達追上並斬了他。東陽太守留異送糧食給陳,陳霸先任命留異為縉州刺史。
江州刺史侯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鐵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江州刺史侯原來侍奉王僧辯,所以也擁兵占據豫章和江州,不歸附陳霸先。陳霸先任命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派他帶兵去打湓城。庚申(十五日),又派侯安都、周鐵虎率領水軍在梁山一帶建立營柵,以防備江州。
[4]癸亥,徐嗣徽、任約襲採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4]癸亥(十八日),徐嗣徽、任約襲擊採石,抓獲採石守將明州刺史張懷鈞,送他到了北齊。
[5]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江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5]後梁國主蕭在公安襲擊侯平,侯平和長沙王蕭韶帶兵回長沙。王琳派侯平去鎮守巴州。
[6]三月,壬午,詔雜用古今錢。
[6]三月,壬午(初七),梁朝下詔,允許古今錢幣混合使用。
[7]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盪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
[7]戊戌(二十三日),北齊派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人與任約、徐嗣徽聯合成大軍十萬人南下進犯,軍隊從柵口出發,直指梁山。陳霸先軍帳內的一位善於突擊衝鋒的主將黃叢率兵迎擊,打敗了北齊軍隊,北齊軍隊只好退保蕪湖。陳霸先派定州刺史沈泰等人歸侯安都指揮,據守梁山以抵抗北齊軍隊。周文育帶兵攻打湓城,沒有攻克,被召回來。夏季,四月,丁巳(十三日),陳霸先到梁山去巡視安撫各路兵馬。
[8]乙丑,齊儀同三司婁睿計魯陽蠻,破之。
[8]乙丑(二十一日),北齊儀同三司婁討伐魯陽蠻,打敗了他們。
[9]侯安都輕兵襲齊行台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9]侯安都率領輕裝士兵在歷陽襲擊北齊行台司馬恭,把司馬恭打得大敗,俘虜了上萬人。
[10]魏太師泰尚孝武妹馮翊公主,生略陽公覺;姚夫人生寧都公毓。毓於諸子最長,娶大司馬獨孤信女。泰將立嗣,謂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如何?”眾默然,未有言者。尚書左僕射李遠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為嫌,請先斬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於是!”信又自陳解,遠乃止。於是群公並從遠議。遠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遠曰:“今日賴公決此大議。”遂立覺為世子。
[10]西魏太師宇文泰娶了孝武帝的妹妹馮翊公主,生下兒子略陽公宇文覺,姚夫人則生了寧都公宇文毓。寧都公宇文毓在幾個兒子中最年長,娶了大司馬獨孤信的女兒。宇文泰準備確立繼承人,對公卿大臣說:“我想立嫡出的兒子為世子,擔心大司馬對此有疑心,該怎么辦好呢?”眾大臣默然不作聲。尚書左僕射李遠說:“從來立世子都是看是否嫡出,不看是否年長,把略陽公宇文覺立為世子,您有什麼可疑慮的呢?如果怕獨孤信有意見,為此有顧慮,那么可以先把他斬了!”於是就拔出刀要行動。宇文泰忙站起來阻止說:“何至於要這樣做!”獨孤信也趕快自我陳述辯解,表示並無異議,李遠這才停止行動。於是大臣們都聽從了李遠的建議。退朝後,李遠走出宮廷外,拜謝獨孤信說:“面臨國家大事不得不這樣,請諒解。”獨孤信也感謝李遠說:“今天崐虧得您才把這件大事決定下來。”於是就立略陽公宇文覺為世子。
[11]太師泰北巡。
[11]西魏太師宇文泰到北邊巡視。
[12]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楊縣,丙申,至秣棱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棱頓大航南以御之。
[12]五月,北齊人召見建安公蕭淵明,假裝要答應退兵。陳霸先準備船隻要送蕭淵明去。癸未(初九),蕭淵明背上癰疽發作死去。甲申(初十),北齊軍隊從蕪湖出發,庚寅(十六日),進入丹楊縣,丙申(二十二日),到達秣棱舊治所。陳霸先派周文育屯駐於方山,徐度駐守馬牧,杜棱駐守大航南端,以防禦北齊兵。
[13]齊漢陽敬懷王洽卒。
[13]北齊漢陽敬懷王高洽去世。
[14]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柵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於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
[14]辛丑(二十七日),北齊軍隊跨秦淮河修築橋樑渡兵,夜裡到達方山,徐嗣徽等人把軍艦擺在青墩一帶,一直擺到七磯,用以切斷周文育的退路。周文育指揮士兵大聲豉噪,大舉進軍,徐嗣徽等人沒能抵擋得住。到天亮時分,周文育反攻徐嗣徽。徐嗣徽手下的驍勇的將領鮑坪單獨用小艦當後衛,周文育乘坐一條小快船與他近戰,縱身跳入小艦中,一刀斬了鮑坪;還把這條小艦拉了回來。徐嗣徽的部眾一看嚇得要命,於是把船留在蕪湖,從丹楊步行上岸。陳霸先把侯安都、徐度追回來以抗擊北齊軍隊。
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游騎至台,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霸先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台趙彥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
癸卯(二十九日),北齊軍隊從方山挺進到倪塘,遊動的前哨騎兵在宮城下出現,建康城受到震驚,人心惶惶,梁敬帝帶著宮廷衛隊出宮駐入長樂寺,內外戒嚴。陳霸先在白城抗禦徐嗣徽等人,正好與周文育的軍隊會合。將要與北齊兵交戰時,風颳得很急,陳霸先說:“軍隊最好不要逆風而進。”周文育說:“軍情緊急,何必拘泥於古法!”說著便抽出一把槊躍身上馬沖向前去。過一會風向也轉了,周文育猛衝,殺傷了好幾百人。侯安都與徐嗣徽在耕壇南邊會戰。侯安都率領十二個騎兵衝破徐嗣徽的陣地,把他們打敗,活捉了北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陳霸先秘密地撤下三千精銳士兵配合沈泰渡過長江,在瓜步襲擊北齊行台趙彥深,繳獲戰船一百餘艘,糧食一萬斛。
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鐘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別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逾鐘山,霸先與眾軍分頓樂游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
六月,甲辰(初一),北齊軍隊偷偷來到鐘山,侯安都與北齊將領王敬寶在龍尾交戰,軍中首領張纂在戰鬥中陣亡。丁未(初四),北齊軍隊抵達幕府山,陳霸先派別將錢明率領水軍兵發江乘,截擊北齊軍隊的糧食運輸船隊,把他們的船隊裝運的大米全部繳獲。這一來,北齊軍隊沒有糧食吃,只好殺戰馬、驢子充飢。庚戌(初七),北齊軍隊翻越鐘山,陳霸先與眾軍分頭駐紮在樂游苑東邊和覆舟山北邊,切斷北齊軍隊的交通要道。壬子(初九),北齊軍隊到達玄武湖西北,準備占據北邊的郊祀高壇。眾軍從覆舟向東移動,駐紮在壇北,與北齊軍隊相對擺開陣勢。
會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而台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戶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飢疲。會陳崐饋米三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煮鴨,人人以荷葉裹飯,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踐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於臨沂。其江乘、攝山、鐘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得免。丁巳,眾軍出南州,燒齊舟艦。
當時正趕上連日下大雨,平地雨水積有一丈多深,北齊將士白天黑夜或坐或立全都泡在泥水中,腳指頭都爛了,做飯得把鍋懸掛起來才行,但是皇城和潮溝的北路一帶卻還乾燥,梁朝軍隊總是能換班作戰。當時四方通往都城的道路都堵塞隔斷了,糧食也運不進來,建康一帶人民東流西散,無法徵收糧賦。甲寅(十一日),天才稍稍放晴,陳霸先準備開戰,向商人徵調了一些麥子,做成麥飯分給軍中士兵,士兵們都已經又餓又疲勞了。正好這時陳送來大米三千斛,鴨子一千隻。陳霸先下令蒸米飯煮鴨子,士兵們個個用荷葉包米飯,飯上蓋上幾片鴨肉,乙卯(十二日),天還沒亮,士兵們都坐在草蓆上用飯,等到天一亮,陳霸先就率領下屬將士兵發幕府山出發。侯安都對他的部將蕭摩訶說:“你一向英勇善戰,遠近聞名,這回可是千聞不如一見,就看你的了。”蕭摩訶回答說:“今天就讓您看看!”等到交戰時,侯安都不慎從馬上摔下來了,北齊將士圍了上來,蕭摩訶單槍匹馬,大呼猛進,直向北齊軍士衝來,北齊士兵紛紛避開,侯安都這才保住了生命。陳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頭尾一齊衝鋒,指揮將士全面出擊,猛打猛衝,侯安都又從白下帶領一支軍隊切斷了北齊軍的後路,北齊軍隊大敗,被殺被俘的有幾千人,互相蹂踏而死的人不可勝計,徐嗣徽和他弟弟徐嗣宗被活捉後殺頭示眾。梁軍追殺敗逃的北齊兵,一直追到臨沂。梁朝在江乘、攝山、鐘山等地的軍隊也相繼獲勝,俘虜了北齊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共四十六人。北齊士兵有逃竄到長江邊的,用蘆葦紮成筏子想渡江,但到江中心葦筏就被水衝散,士兵也紛紛落入水中,屍體隨江水流到京口一帶,浮屍復蓋了水面,堆滿了江岸。只有任約、王僧兩個人生還。丁巳(十四日),梁朝眾軍從南州出發,燒掉了北齊的戰船。
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郎。霸先啟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戊午(十五日),梁朝大赦天下。己未(十六日),解除戒嚴。軍士們用賞賜所得的戰俘去換酒喝,一名戰俘只能買得夠一次大醉的酒。庚申(十七日),把被俘的北齊將領蕭軌等人全殺了,北齊方面聞訊,也殺了陳曇朗作為報復。陳霸先奏請解除南徐州刺史讓給侯安都。
[15]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呂旬,收其眾,奔江州,侯與之結為兄弟。琳軍勢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詣齊,並獻馴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沒於魏,琳又獻款於魏以求妻子;亦稱臣於梁。
[15]侯平多次打敗後梁的軍隊,自以為有功,又認為王琳的兵威已經難以為繼了,所以更加不受指揮了。於是王琳派將領去討伐他。侯平殺了巴州協助防守的將領呂旬,把呂旬的部眾收歸自己指揮,投奔到了江州,侯和他結成了兄弟。王琳的軍隊勢力越來越顯得衰落,乙丑(二十一日),派使節帶著表示歸順的表章去到北齊,並獻上馴服了的大象。當初江陵陷落於西魏時,王琳的妻子蔡氏、世子王毅都落入西魏人手中,所以王琳又討好西魏以求得妻子、兒子的釋放。同時也向梁朝稱臣。
[16]齊發丁匠三十餘萬修廣三台宮殿。
[16]北齊動用民工匠人三十多萬擴修三台宮殿。
[17]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勛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每臨行陳,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驢、牛、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勛戚之第,朝夕臨幸,遊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崐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折鏇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痴痴,何成天子!”帝殺之。
[17]北齊在文宣帝高洋剛剛立國的時候,很注意研究為政之術,一切政務,力求簡便穩定,有所任命,也是坦誠待人,臣子們也得以盡其所能為國服務。又能用法律為準繩來駕馭部下,如果有誰犯了法,即使無勛貴戚也絕不寬容,所以朝廷內外秩序井然。至於軍事機要、國家大政方針,則由文宣帝自己拿出決斷。文宣帝每次親臨戰陣,總是親自冒著箭石紛飛的危險,所到之處都立功績。幾年以後,文宣帝漸漸以為建立了大功業,就驕傲自滿起來,於是就貪杯縱酒,淫逸無度,濫行狂暴之事。有時自己親自參與歌舞,又唱又跳,通宵達旦,從早到晚,沒日沒夜。有時披散頭髮,穿上胡服,披紅掛綠,有時卻又裸露著身體,塗脂抹粉;有時騎著驢、牛、駱駝、白象,連鞍子和勒繩也不用;有時讓崔季舒、劉桃枝背著他走,自己挎著胡鼓用手拍得彭彭響;元勛和貴戚之家,他常常不分朝夕駕臨,在集市上穿游而行,坐街頭睡小巷都是常事;有時大夏天在太陽下曬身子;有時大冬天脫去衣服猛跑步;跟從他的人受不了這么折騰,文宣帝卻全不當一回事。三台的樑柱高達二十七尺,兩柱之間相距二百多尺,工匠上去都感到危險畏懼,在身上繫繩子防止出意外。但文宣帝爬上三台的梁脊快步小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跑著跑著還不時來點雅致的舞蹈動作,又折身子又打鏇,居然符合節奏,旁邊看的人嚇得汗毛直豎,沒有不寒心的。有一次,文宣帝在路上問一個婦女說:“咱們的天子怎么樣呢?”這婦女不知他就是天子,說:“他成天瘋瘋顛顛,呆呆痴痴,哪有什麼天子樣!”文宣帝把她殺了。
婁太后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舉床,墜太后於地,頗有所傷。既醒,大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后驚懼,親自持挽,強為之笑,曰:“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歸彥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歸彥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腳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又復如初。
婁太后有一次因為文宣帝發酒瘋,舉起拐杖打他,說:“這樣英雄的父親竟生出這樣混帳的兒子!”文宣帝竟然說:“看來得把這老太太嫁給胡人了。”婁太后勃然大怒,從此再也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了笑容。文宣帝想讓婁太后笑,自己爬到了床底下去,用身子把床抬起來,把坐在床上的太后摔了下來,使太后受了傷。酒醒之後,高洋大感羞慚悔恨,讓人堆起柴堆點燃,自己想跳進去燒死。婁太后大吃一驚,害怕極了,趕忙親自過來又抱又拉,勉強笑著說:“剛才是你喝醉了,我不當真。”文宣帝於是讓人鋪上地席,命令平秦王高歸彥親自執刑杖,自己口裡列數著自己的罪過,脫開衣服露出背部接受杖刑。文宣帝對高歸彥說:“你用力打,打不出血來,我就殺了你。”婁太后上前自己抱著他不讓打,文宣帝痛哭流涕,最後還是在腳上打了五十下,然後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向婁太后拜謝寬恕之恩,一付悲不自勝的樣子。因為這一番酒後失言傷害太后的事,文宣帝下決心戒酒。但剛十天,又嗜酒如命,和原來一樣。
帝幸李後家,以鳴鏑射後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為相,使進廁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以小刀其腹,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惡戲。”因掣刀去之。又置於棺中,載以車。又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
文宣帝去李後的家,用帶響聲的箭射李後的母親崔氏,邊射邊大罵,說:“我醉酒的時候連太后都不認識,你這老奴才算個什麼!”還揮動馬鞭,一口氣打了一百多下。文宣帝雖然任命楊為丞相,但常輕侮他,讓他在自己大便時往廁所遞送拭穢的篾片。又用馬鞭打他背部,血流下來都濕透了衣袍。又曾想用小刀子在他小腹上劃痕,崔季舒一看不是事,就假託說笑話:“這是老公子和小公子惡作劇呢!”乘勢把文宣帝手裡的刀子拔出來拿開了。又有一次,文宣帝把楊放在棺材中,用喪車運著,演習大出殯。還有一次,曾手持一把槊在馬上賓士,三次用槊作向左丞相斛律金胸口刺去的動作,斛律金站著不動崐,文宣帝誇他勇敢,賞賜他一千段帛。
高氏婦女,不問親疏,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太妃爾朱氏,魏敬宗之後也,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後之姊婿也,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後啼不食,乞讓位於姊,太后又以為言,帝乃止。
高氏家族中的婦女,也不管親疏遠近,文宣帝都胡亂和她們發生性關係,還把其中的一些賜給身邊親信,但又想盡方法折騰侮辱人家。彭城王高的太妃爾朱氏,是魏敬宗的皇后,文宣帝想姦淫她,她不服從,便親手用刀殺死。過去的東魏樂安王元昂,是李後的姐夫,他妻子長得漂亮,文宣帝多次占有她,想把她納入宮中當昭儀。文宣帝把元昂召來,命令他趴下,用響箭射了他一百多箭,凝結的血塊幾乎有一石之多,就這樣活活被射死了。李後為此啼哭終日不進食,要求把皇后位置讓給姐姐,婁太后又在旁說了話,文宣帝才沒有這樣做。
又嘗於眾中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銼、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輒手殺人,以為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楊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內,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三月不殺,則宥之。
北齊文宣帝還曾經在大庭廣眾之中召見都督韓哲,也沒什麼罪就把他斬首。還派人製造大鐵鍋、長鋸子、大鍘刀、大石碓之類刑具,擺在宮庭里,每次喝醉了酒,就動手殺人,以此當作遊戲取樂。被他殺掉的人大多下令肢解,有的扔到火里去燒,有的扔到水裡去。楊只好選了一些鄴城的死罪囚犯,作為儀仗人員,叫做“供御囚”,文宣帝一想殺人,就抓出來應命,如果三個月沒被殺掉,就得到寬大處理。
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諫,帝謂楊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於後世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酒,曰:“樂哉!”都督王曰:“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謂也?”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大苦!”帝縛,欲斬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舍之。
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力諫阻文宣帝隨意殺人的狂暴行為,文宣帝對楊說:“這是個蠢人,他怎么敢這樣做!”楊回答說:“他大概是想讓陛下您殺了他,這樣他好在後世成名吧!”文宣帝說:“小人!我權且不殺,看你怎么出名!”文宣帝和身邊親信飲酒作樂,得意忘形地說:“真快樂呀!”都督王在旁說:“有大快樂,也會有大痛苦。”文宣帝問道:“這話怎么說?”王回答說:“老是作長夜之飲,酩酊大醉,沒等醒過來已經國亡身死,這就是我所說的大痛苦!”文宣帝一聽生了氣,命人把王捆起來,要把他處斬,但想起他過去有救文襄帝生命的功勞,於是又放了他。
帝游宴東山,以關、隴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於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行。魏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群臣曰:“黑獺不受我命,奈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三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兩國,強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應誅,陛下奈何濫賞!”帝曰:“道德言是。”回絹賜之。帝乘馬欲下峻岸入於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啟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教訓。”帝默然而止。他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為此舉止!”
文宣帝去東山遊玩歡宴,因為想起關、隴一帶尚未平定,便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大發雷霆,馬上把魏收叫到跟前,讓他站著寫下詔書,向遠近四方宣告自己將要向西方採取軍事行動。西魏人聞訊感到震動驚恐,於是經常也在籌劃防止齊軍越過隴地的辦法。但實際上文宣帝這一計畫並沒有實行。有一天,文宣帝流著淚對群臣說:“黑獺不接受我的命令,怎么辦呢?”都督劉桃枝回答說:“給我三千騎兵,我就到長安去把他擒拿歸來。”文宣帝聽了,便稱讚他的勇氣,賜給他一千匹帛。趙道德走上前說:“魏和齊是西方和東方並立的兩個鄰國,國勢國力強弱是相均等的。你可以把那邊的人擒拿歸來,對方也可以把你這邊的人擒拿過去。劉桃枝口吐狂言,虛妄欺君,應該處死,陛下怎么向崐他濫施獎賞?”文宣帝聽了,說:“道德說得對。”收回給劉桃枝的絹帛賜給劉道德。有一次,文宣帝騎著馬欲從很高的陡岸跳到漳河裡去,趙道德用力拉著馬韁繩把他拽回來。文宣帝勃然大怒,要把趙道德處斬。趙道德說:“我為此而死心中沒有什麼怨恨,到了地下,我要向先帝啟奏,把他這個兒子拚命酗酒,瘋顛狂亂,不可教訓的種種行為告訴他。”文宣帝聽了沉默良久,就不殺趙道德了。這以後有一天,文宣帝對趙道德說:“我喝酒喝得過份了,必須狠狠打我一頓。”趙道德真的動手打他,文宣帝跑開了。趙道德追著文宣帝,邊追邊喊:“你是個什麼人,竟做出這種不成體統的舉動!”
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於桀、紂。帝令縛置流中,沈沒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沈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人,方知龍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
典御史李集當面進諫,甚至把文宣帝比擬為夏桀、商紂。文宣帝下令把他捆起來放到流水中去,讓他沒入水裡很久,再下令把他拽出水面,問他說:“你說,我比夏桀、商紂怎樣?”李集回答說:“看來你還比不上他們呢!”文宣帝又下令把他沒入水裡,拽出來又問,這樣折騰了多次,李集的回答一點也沒變。文宣帝哈哈大笑說:“天下竟然有這樣呆痴的傢伙,我這才知道龍逄、比干還不算出色人物呢!”於是釋放了他。過了一會兒,李集又被拉著進來見文宣帝,他似乎又想有所進諫,文宣帝下令帶出去腰斬。文宣帝喜怒無常,想要殺人還是想要赦免,沒有人能猜想得到。
內外,各懷怨毒;而素能默識強記,加以嚴斷,群下戰慄,不敢為非。又能委政楊,總攝機衡,百度修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風表鑒裁,為朝野所重,少歷屯厄,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報之,雖先嘗欲殺己者亦不問;典選二十餘年,以獎拔賢才為己任。性復強記,一見皆不忘其姓名,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乘短尾牝驢,見我不下,以方麴障面,我何為不識卿!”漫漢驚服。
在文宣帝這種淫威下,宮廷內外,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心懷怨恨。但文宣帝對事物一向能夠暗暗熟識,牢牢記憶,然後加以嚴格的裁決判斷,所以群臣在他面前惶恐戰慄,不敢為非作歹。文宣帝又能把政事委託給楊,楊善於統一掌握國家樞機的運行,使各個方面的政事都得到修整,所以當時的人都說文宣帝在上頭昏頭昏腦,但下面的政事卻還算清明有序的。楊頗有風度,儀表整飭,善於鑑識裁斷,被朝野各方面人士所看重。他年輕時多次經歷困頓災厄,到了發跡得志之後,凡是他處逆境時對他有施予一餐恩惠的,他也都重重地回報人家。至於早先想殺他的人,他卻不再計較。他掌管國家選拔人才的大權達二十多年之久,一向以獎勵、提拔人才為己任。他記性特別好,只要和他見了一面的人,他就記住了人家的姓名,再也不會忘記。有一個候選的人叫魯漫漢,自己說因為身份低賤,楊不曾認識他。楊提醒他說:“你從前在元子思坊任職,騎著一隻短尾巴母驢,在路上遇到我也不下來,用一塊黃帕遮住面,假裝沒看見就走過去,我怎么不認識你魯漫漢呢!”魯漫漢一聽大吃一驚,心中嘆服。
[18]秋,七月,甲戌,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武陵,殺武州刺史衡陽王護,王琳使司馬潘忠擊之,執毅以歸。護,暢之孫也。
[18]秋季,七月,甲戌(初一),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擊武陵,殺死了武州刺史衡陽王蕭護,王琳派司馬潘忠去攻打樊毅,抓住了樊毅勝利歸來。蕭護是蕭暢的孫子。
[19]丙子,以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
[19]丙子(初三),梁朝任命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加進長城公這一爵位,其他官職、封號保持原樣。
[20]初,余孝頃為豫章太守,侯鎮豫章,孝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相拒。使其從弟守豫章,悉眾攻孝頃,久不克,築長圍守之。癸酉,修平發兵攻,大掠豫章,焚之,奔於建康。眾潰,奔湓城,依其將焦僧度。僧度勸之奔齊,會霸先使記室濟陽蔡景歷南上,說令降,詣闕歸罪,霸先為之誅侯平。丁亥,以為司空。
[20]當初,余孝頃當豫章太守,侯鎮守豫章,余孝頃在新吳縣另外建立崐了城堡柵欄,與侯相對抗。侯派他的堂弟侯守衛豫章,自己把全部軍隊開上去攻打余孝頃,打了很久也沒打下,就修築了一條長長的包圍圈把新吳縣城看守起來。癸酉(疑誤),侯平出動軍隊去攻打侯,城陷之後,對豫章城進行了一次大洗劫,放火燒了城,然後投奔了建康。侯的部眾潰不成軍,逃奔到湓城去依靠他的部將焦僧度。焦僧度勸他乾脆投奔北齊,這時正好陳霸先派記室濟陽人蔡景歷從南方北上來勸說侯,讓他投降梁朝,這樣侯就投降了,親自到建康朝廷來伏罪,陳霸先為了安撫他,把背叛他先來歸降的侯平殺了。丁亥(十四日),任命侯為司空。
南昌民熊曇朗,世為郡著姓。曇朗有勇力,侯景之亂,聚眾據豐城為柵,世祖為巴山太守。江陵陷,曇朗兵力浸強,侵掠鄰縣。侯在豫章,曇朗外示服從而陰圖之,及敗走,曇朗獲其馬仗。
南昌城裡的居民熊曇朗,世世代代都是郡里有名的大姓。熊曇朗頗有勇氣力量,當年侯景作亂的時候,他聚集徒眾據守豐城,修了柵欄,梁元帝任命他為巴山太守。江陵淪陷時,熊曇朗兵力漸漸強大起來,開始侵犯掠奪鄰近的縣份。侯鎮守豫章,熊曇朗外表上表示服從而暗地裡偷偷謀劃要算計他。待到侯兵敗逃跑時,熊曇朗奪去了他的戰馬和兵器。
[21]己亥,齊大赦。
[21]己亥(二十六日),北齊大赦天下。
[22]魏太師泰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於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歸世祖及愍懷太子之柩;泰許之。
[22]西魏太師宇文泰派安州長史鉗耳康買為使者去王琳那兒出使,王琳派長史席豁到西魏回訪,而且懇求西魏把梁元帝蕭繹和愍懷太子蕭元良的靈柩送回南方。宇文泰答應了這一懇求。
[23]八月,己酉,鄱陽王循卒於江夏,弟豐城侯泰監郢州事。王琳使兗州刺史吳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23]八月,己酉(初七),鄱陽王蕭循在江夏去世,他弟弟豐城侯蕭泰管理郢州的政事。王琳派兗州刺史吳藏攻打江夏,兵敗身死。
[24]魏太師泰北渡河。
[24]西魏太師宇文泰北渡黃河。
[25]魏以王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
[25]西魏封王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
[26]魏江州刺史陸騰討陵州叛獠,獠因山為城,攻之難拔。騰乃陳伎樂於城下一面,獠棄兵,攜妻子臨城觀之,騰潛師三面俱上,斬首萬五千級,遂平之。騰,俟之玄孫也。
[26]西魏江州刺史陸騰出兵討伐陵州進行叛亂的獠人,獠人依山修建城堡,極為險峻,很難攻克。陸騰想了一計,把歌伎舞樂隊在城下的一面擺開進行表演,獠人一看,扔下兵器,帶著妻子兒女登上城牆觀看,陸騰的伏兵從另外三面衝上城去,一口氣斬下一萬五千首級,於是就平定了獠人的叛亂。陸騰是陸俟的玄孫。
[27]庚申,齊主將西巡,百官辭於紫陌,帝使騎圍之,曰:“我舉鞭,即殺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黃門郎是連子暢曰:“陛下如此,群臣不勝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殺。”遂如晉陽。
[27]庚申(十八日),北齊文宣帝將要到西邊去巡視,文武百官在紫陌為文宣帝送行,文宣帝派手執長矛的騎兵把他們包圍起來,對騎兵們說:“我一舉鞭示意,你們就殺了他們。”太陽快下山了,文宣帝喝得醉醺醺地起不了床。黃門郎是連子暢乘機說:“陛下你這樣做,百官群臣害怕得受不了。”文宣帝說:“他們很害怕嗎?如果是這樣,那就別殺他們算了!”於是就出發到晉陽去。
[28]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以吏部尚書王通為右僕射。
[28]九月,壬寅(初一),梁朝改換年號,為太平元年,實行大赦,任命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任命吏部尚書王通為右僕射。
[29]突厥木桿可汗假道於涼州以襲吐谷渾,魏太師泰使涼州刺史史寧帥騎隨之,至番禾,吐谷渾覺之,奔南山。木桿將分兵追之,寧曰:“樹敦、賀真崐二城,吐谷渾之巢穴也,拔其本根,餘眾自散。”木桿從之。木桿從北道趣賀真,寧從南道趣樹敦。吐谷渾可汗在賀真,使其征南王將數千人守樹敦。木桿破賀真,獲夸呂妻子;寧破樹敦,虜征南王;還,與木桿會於青海,木桿嘆寧勇決,贈遺甚厚。
[29]突厥木桿可汗借路從涼州襲擊吐谷渾,西魏太師宇文泰派涼州刺史史寧率領騎兵跟他一起行動。軍隊到達番禾,吐谷渾發覺了,逃往南山。木桿可汗準備分兵去追擊他,史寧建議說:“樹敦、賀真兩城,是吐谷渾的巢穴,拔掉他的這個老根,其他的部眾也就自己潰散了。”木桿可汗採納了這個建議。商議的結果是:木桿可汗率兵從北邊的通道直取賀真,史寧從南邊的通道直取樹敦。吐谷渾可汗自己駐紮在賀真,派他的征南王帶幾千人去防守樹敦。木桿可汗攻克了賀真,抓獲了夸呂的妻子、兒子;史寧攻克了樹敦,俘虜了征南王。得勝回師時,史寧與木桿可汗會師於青海。木桿可汗嘆服史寧勇猛有決斷,對他有很豐厚的饋贈。
[30]甲子,王琳以舟師襲江夏;冬,十月,壬申,豐城侯泰以州降之。
[30]甲子(二十三日),王琳派水軍襲擊江夏。冬季,十月,壬申(初一),豐城侯蕭泰獻出州城向他投降。
[31]齊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以配軍,有夫而濫奪者什二三。
[31]北齊徵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配婚給軍人。其中有丈夫而被當寡婦硬給搶走的占十分之二三。
[32]魏安定文公宇文泰還至牽屯山而病,驛召中山公護。護至涇州,見泰,泰謂護曰:“吾諸子皆幼,外寇方強,天下之事,屬之於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於雲陽。護還長安,發喪。泰能駕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質素,不尚虛飾,明達政事,崇儒好古,凡所施設,皆依仿三代而為之。丙子,世子覺嗣位,為太師、柱國、大冢宰,出鎮同州,時年十五。
[32]西魏安定文公宇文泰回到牽屯山就病倒了。派驛馬傳令召見中山公宇文護。宇文護趕到涇州,拜見宇文泰。宇文泰對宇文護說:“我幾個兒子都年幼,外面的敵寇都很強大,天下大事就全委託你了。你要努力以成就我的平生志願。”乙亥(初四),在雲陽去世。宇文護回到長安,才公布訊息,給宇文泰發喪。宇文泰生時能夠駕馭英俊豪傑,得到他們的努力效勞,他喜好質樸,不追求虛假文飾,處理政事明識練達,尊崇儒家,仰慕遠古,舉凡施政的一切措施,都依照模仿夏、商、周三代的古制來制定。丙子(初五),世子宇文覺繼位,任命為太師、柱國、太冢宰,並鎮守同州。這時年僅十五。
中山公護,名位素卑,雖為泰所屬,而群公各圖執政,莫肯服從。護問計於大司寇于謹,謹曰:“謹早蒙先公非常之知,恩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爭之。若對眾定策,公必不得讓。”明日,群公會議,謹曰:“昔帝室傾危,非安定公無復今日。今公一旦違世,嗣子雖幼,中山公親其兄子,兼受顧托,軍國之事,理須歸之。”辭色抗厲,眾皆悚動。護曰:“此乃家事,護雖庸昧,何敢有辭。”謹素與泰等夷,護常拜之,至是,謹起而言曰:“公若統理軍國,謹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於謹,亦再拜,於是眾議始定。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人心遂安。
中山公宇文護,名望地位一向比較低,雖然被宇文泰所倚重,但各位王公大臣都想執政,誰也不肯服從他。宇文護向大司寇于謹請教對策,于謹說:“我于謹早就蒙受先安定公非同一般的知遇之恩,這恩情深於骨肉之情。今天的國家大事,我一定以生命去爭取成功。如果面對各位王公大臣商討確定國策,您一定不要退讓。”第二天,各位王公聚集在一起議論國家大事,于謹說:“過去孝武帝受到高歡協迫,魏國帝室陷於傾覆的危險之中,要不是安定公迎納並輔佐了他,國家就沒有今天這種局面了。現在安定公突然去世,嗣位的世子雖然幼小,但中山公會把他哥哥的兒子看得很親,又接受了安定公臨危時的顧命之託,軍國大事,按理應該歸他統一掌握。”于謹講這番話,聲音高亢,神色嚴厲,眾臣都感到驚竦震動。宇文護接著說:“輔政之事,也是我們的家事。我雖然平庸愚昧,但又怎么敢推辭呢?”于謹平時一向處於與宇文泰一樣的地位,宇文護常常向他跪拜,到了這時,于謹立起身來對宇文護說:“您要是出面統一管理軍國大事,我們這些人就都有所依靠了。”於是向他跪拜了兩次。各位王公大臣迫於于謹的嚴厲,也跟著跪拜了兩次,於是大家的議論才統一起來。宇文護整頓內外,安撫文武大臣,人心才就此安定了。[33]十一月,辛丑,豐城侯泰奔齊,齊以為永州刺史。詔征王琳為司空,琳辭不至,留其將潘純陀監郢州,身還長沙。魏人歸其妻子。
[33]十一月,辛丑(初一),豐城侯蕭泰投奔北齊,北齊任命他為永州刺史,並下詔徵召王琳為司空,王琳推辭不去,留下他的部將潘純陀監守郢州,自己回長沙去了。西魏把他的妻子兒子送回了。
[34]壬子,齊主詔以“魏末豪傑糾合鄉部,因緣請託,各立州郡,離大合小,公私煩費,丁口減於疇日,守令倍於昔時。且要荒向化,舊多浮偽,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戶之民,空張郡目,循名責實,事歸焉有。”於是並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
[34]壬子(十二日),北齊文宣帝下詔,認為:“魏朝末年各方的豪傑糾合地方武裝,乘著有利的形勢和機緣,向有勢力的人請求依託,各自建立州郡,有的把大的州郡分離,有的把小的州郡合併,弄得公家和私人都事煩財費,人口比過去大為減少,太守、縣令之類的官員比昔日多了一倍,而且邊遠地區忽而歸順忽而離心,過去有很多是浮名虛報,一百戶人家的集鎮,匆促中就立起一個州的名號;三戶老百姓,也要憑空設立一個郡的名目。如果按照這些州郡的名去考察它們的實際情況,往往會發現這些州郡實在是子虛烏有的幻影。”於是決定實行州郡合併,把三個州撤消,還撤去一百五十三個郡。
[35]詔分江州四郡置高州。軍黃法氍為刺史,鎮巴山。
[35]北齊下詔劃分江西四郡為一個州,即高州,任命明威將軍黃法氍為刺史,鎮守巴山。
[36]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為太保。
[36]十二月,壬申(初二),北齊任命曲江侯高勃為太保。
[37]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岐陽之地封世子覺為周公。
[37]甲申(十四日),西魏安葬了安定文公。丁亥(十七日),把岐陽之地分封給世子宇文覺,並封他為周公。
[38]初,侯景之亂,臨川民周續起兵郡中,始興王毅以郡讓之而去。續部將皆郡中豪族,多驕橫,續裁製之,諸將皆怨,相與殺之。續宗人迪,勇冠軍中,眾推為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顯,折節交之,敷亦事迪甚謹。迪據上塘,敷據故郡,朝廷以迪為衡州刺史,領臨川內史。時民遭侯景之亂,皆棄農業,群聚為盜,唯迪所部獨務農桑,各有贏儲,政教嚴明,征斂必至,余郡乏絕者皆仰以取給。迪性質樸,不事威儀,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衛,內有女伎,繩破篾,傍若無人,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附之。
[38]當初,侯景作亂的時候,臨川人周續在郡中起兵奪權,始興王蕭毅把郡讓給他,自己跑了。周續部將都是郡中豪門大族,大都很驕傲橫蠻,周續對他們實行制裁,諸將都生怨心,互相串通,殺了周續。周續宗族中有個叫周迪的,他的勇力在軍隊中號稱冠軍,被眾人推舉為主將。周迪過去出身寒微,擔心郡中人不服從治理,因為同郡人周敷的家族聲望高而顯赫,就很謙恭地去與他交為朋友,爭取他的協助。周敷對周迪也盡心服事,很是恭謹。周迪據守上塘,周敷據守郡治原來的所在地。梁朝任命周迪為衡州刺史,兼任臨川內史。當時人民遭受侯景之亂的禍害,都扔下了耕作務農之業,群聚在一起當強盜,只有周迪所管理的地區還有人民在經營農業、養蠶業,各家各戶還有些糧食布帛的盈餘積蓄,政法教令很是嚴明,政府下令徵收分派的賦稅都能收到,因此別的郡凡是糧食布帛發生困難短缺都靠周迪治理的地區來取得補給。周迪天性質樸,不經意於表面上的威嚴儀表,平素居家常常光著腳,雖然外面排列著衛兵,屋裡有歌舞伎女,但他從容地搓繩子,破竹蔑,旁若無人。他不善於高談闊論但襟懷誠實質樸,臨川人都依附於他。
[39]齊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東西凡三千餘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
[39]北齊從西河總秦戍一帶開始修築長城,向東一直延伸到大海邊,前前後後修築的長城東西總共有三千多里長,大抵十里就設立一個戍衛點,凡是軍事上的險要之地就建立州鎮,總共有二十五處。
[40]魏宇文護以周公幼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詔禪位於周,使大宗伯趙貴持節奉冊,濟北公迪致皇帝璽紱;恭帝出居大司馬府。
[40]西稱宇文護因為周公宇文覺幼小力弱,想早一點兒讓他就正位以安定崐人心,庚子(三十日),通過西魏恭帝下詔書的形式,把西魏政權禪讓給周公。派大宗伯趙貴手持節杖,捧著就位的表冊,濟北公宇文迪獻上皇帝的玉璽和印綬。西魏恭帝從內廷搬出,住在大司馬的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