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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二十三

起屠維大淵獻,盡強圉協洽,凡九年。

孝成皇帝上之下陽朔三年(己亥,公元前二二年)

春,三月,壬戌,隕石東郡八。

夏,六月,潁川鐵官徙申屠聖等百八十人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九郡。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逐捕,以軍興從事,皆伏辜。

秋,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譚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鳳薦之。八月,丁巳,鳳薨。九月,甲子,以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門兵。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勸譚辭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冬,十一月,丁卯,光祿勛於永為御史大夫。永,定國之子也。

孝成皇帝上之下陽朔四年(庚子,公元前二一年)

春,二月,赦天下。

夏,四月,雨雪。

秋,九月,壬申,東平思王宇薨。

少府王駿為京兆尹。駿,吉之子也。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王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

閏月,壬戌,於永卒。

烏孫小昆彌烏就屠死,子拊離代立;為弟日貳所殺。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日貳亡阻康居;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刺殺之。於是西域諸國上書,願復得前都護段會宗;上從之。城郭諸國聞之,皆翕然親附。

谷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御史大夫任重職大,少府宣達於從政,唯陛下留神考察!”上然之。

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元年(辛丑,公元前二零年)

春,正月,癸巳,以薛宣為御史大夫。

二月,壬午,上行幸初陵,赦作徒;以新豐戲鄉為昌陵縣,奉初陵。

上始為微行,從期門郎或私奴十餘人,或乘小車,或皆騎,出入市里郊野,遠至旁縣甘泉、長楊、五柞,鬥雞、走馬,常自稱富平侯家人。富平侯者,張安世四世孫放也。放父臨,尚敬武公主,生放,放為侍中、中郎將,娶許皇后女弟,當時寵幸無比,故假稱之。

三月,庚戌,張禹以老病罷,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賞賜前後數千萬。

夏,四月,庚辰,薛宣為丞相,封高陽侯;京兆尹王駿為御史大夫。

王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上以音自御史大夫入為將軍,不獲宰相之封,六月,乙巳,封音為安陽侯。

冬,黃龍見真定。

是歲,匈奴復株累單于死,弟且糜胥立,為搜諧若鞮單于;遣子左祝都韓王呴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車為左賢王。

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二年(壬寅,公元前一九年)

春,上行幸雲陽、甘泉。

三月,博士行大射禮。有飛雉集於庭,歷階登堂而雊;後雉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大夫、車騎將軍之府,又集未央宮承明殿屋上。車騎將軍音、待詔寵等上言:“天地之氣,以類相應;譴告人君,甚微而著。雉者聽察,先聞雷聲,故《月令》以紀氣。《經》載高宗雊雉之異,以明轉禍為福之驗。今雉以博士行禮之日大眾聚會,飛集於庭,歷階登堂,萬眾睢睢,驚怪連日,徑歷三公之府,太常、宗正典宗廟骨肉之官,然後入宮,其宿留告曉人,具備深切;雖人道相戒,何以過是!”後帝使中常侍晁閎詔音曰:“聞捕得雉,毛羽頗摧折,類拘執者,得無人為之?”音復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語!不知誰主為佞諂之計,誣亂聖德如此者!左右阿諛甚眾,不待臣音復諂而足。公卿以下,保位自守,莫有正言。如令陛下覺寤,懼大禍且至身,深責臣下,繩以聖法,臣音當先誅,豈有以自解哉!今即位十五年,繼嗣不立,日日駕車而出,失行流聞;海內傳之,甚於京師。外有微行之害,內有疾病之憂,皇天數見災異,欲人變更,終已不改。天尚不能感動陛下,臣子何望!獨有極言待死,命在朝暮而已。如有不然,老母安得處所,尚何皇太后之有!高祖天下當以誰屬乎!宜謀於賢智,克己復禮,以求天意,繼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初,元帝儉約,渭陵不復徙民起邑;帝起初陵,數年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將作大匠解萬年使陳湯為奏,請為初陵徙民起邑,欲自以為功,求重賞。湯因自請先徙,冀得美田宅。上從其言,果起昌陵邑。

夏,徙郡國豪桀貲五百萬以上五千戶於昌陵。

五月,癸未,隕石於杜郵三。

六月,立中山憲王孫雲客為廣德王。

是歲,城陽哀王雲薨;無子,國除。

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三年(癸卯,公元前一八年)

夏,四月,赦天下。

大旱。

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後又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越歌。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又見園中土山、漸台,象白虎殿。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僭不軌,藏匿奸猾,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二人頓首省戶下。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家!外家宗族強,上一身浸弱日久,今將一施之,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是日,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事。車騎將軍音藉稿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良久乃已。上特欲恐之,實無意誅也。

秋,八月,乙卯,孝景廟北闕災。

初,許皇后與班婕妤皆有寵於上。上嘗游後庭,欲與婕妤同輦載,婕妤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班婕妤進侍者李平得幸,亦為婕妤,賜姓曰衛。其後,上微行過陽阿主家,悅歌舞者趙飛燕,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召入,姿性尤醲粹,左右見之,皆嘖嘖嗟賞。有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後,唾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姊、弟俱為婕妤,貴傾後宮。許皇后、班婕妤皆失寵。於是趙飛燕譖告許皇后、班婕妤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冬,十一月,甲寅,許後廢處昭台宮,後姊謁等皆誅死,親屬歸故郡。考問班婕妤,婕妤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赦之,賜黃金百斤。趙氏姊、弟驕妒,婕妤恐久見危,乃求共養太后於長信宮。上許焉。

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餘人攻官寺,篡囚徒,盜庫兵;自稱山君。

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四年(甲辰,公元前一七年)

秋,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平陵李尋等奏言:“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跡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河欲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朝臣數言百姓可哀,上遣使者處業振贍之。

廣漢鄭躬等黨與浸廣,犯歷四縣,眾且萬人;州郡不能制。冬,以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發郡中及蜀郡合三萬人擊之,或相捕斬除罪;旬月平。遷護為執金吾,賜黃金百斤。

是歲,平阿安侯王譚薨。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也,乃復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魏郡杜鄴時為郎,素善車騎將軍音,見音前與平阿侯有隙,即說音曰:“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陝,並為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祐,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寵也。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發於至誠,則孰不說諭!”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

孝成皇帝上之下永始元年(乙巳,公元前一六年)

春,正月,癸丑,太官凌室火。戊午,戾後園南闕火。

上欲立趙婕妤為皇后,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往來通語東宮;歲餘,乃得太后指,許之。夏,四月,乙亥,上先封婕妤父臨為成陽侯。諫大夫河間劉輔上書,言:“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鳥之瑞,然猶君臣礻氐懼,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虖!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慾,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於天,不愧於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人婢不可以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禍而無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壹言。臣竊傷心,不敢不盡死!”書奏,上使侍御史收縛輔,系掖庭秘獄,群臣莫知其故。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琅邪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書曰:“竊見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當聖心者,故得拔至於此;旬月之間,收下秘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托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獨觸忌諱,不足深過。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與眾共之。今天心未豫,災異屢降,水旱迭臻,方當隆寬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於諫爭之臣,震驚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戶曉。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於治親養忠之義,誠不宜幽囚於掖庭獄。公卿以下,見陛下進用輔亟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銳銷耎,莫敢盡節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廣德美之風!臣等竊深傷之,惟陛下留神省察!”上乃徙系輔共工獄,減死罪一等,論為鬼薪。

初,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群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莽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大將軍鳳病,莽侍疾,親嘗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戶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皆當世名士,鹹為莽言,上由是賢莽,太后又數以為言。五月,乙未,封莽為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更推薦之,游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漸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硃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為買之”。即日以婢奉硃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六月,丙寅,立皇后趙氏,大赦天下。皇后既立,寵少衰。而其女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硃而殿上髹漆;切皆銅沓,黃金塗;白玉階;壁帶往往為黃金釭,函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自後宮未嘗有焉。趙後居別館,多通侍郎、宮奴多子者。昭儀嘗謂帝曰:“妾姊性剛,有如為人構陷,則趙氏無種矣!”因泣下忄妻惻。帝信之,有白後奸狀者,帝輒殺之。由是後公為淫恣,無敢言者,然卒無子。

光祿大夫劉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於是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及孽、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及采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凡五十篇,奏之,數上疏言得失,陳法戒。書數十上,以助觀覽,補遺闕。上雖不能盡用,然內嘉其言,常嗟嘆之。

昌陵制度奢泰,久而不成。劉向上疏曰:“臣聞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孝文皇帝嘗美石槨之固,張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丘壠皆小,葬具甚微;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孔子葬母於防,墳四尺。延陵季子葬其子,封墳掩坎,其高可隱。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苟為儉,誠便於體也。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鳧、雁,珍寶之臧,機械之變,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牧兒持火照求亡羊,失火燒其臧槨。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無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隴彌高,宮廟甚麗,發掘必速。由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陛下即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卑為高,積土為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臣甚愍焉!以死者為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說,以示眾庶則苦之,若苟以說愚夫淫侈之人,又何為哉!唯陛下上覽明聖之制以為則,下觀亡秦之禍以為戒,初陵之模,宜從公卿大臣之議,以息眾庶!”上感其言。

初,解萬年自詭昌陵三年可成,卒不能就;群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為高,度便房猶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外不固。卒徒工庸以巨萬數,至然脂火夜作,取土東山,且與谷同賈,作治數年,天下遍被其勞。故陵因天性,據真土,處勢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宜還復故陵,勿徙民,便!”秋,七月,詔曰:“朕執德不固,謀不盡下,過聽將作大匠萬年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馬殿門內尚未加功。天下虛耗,百姓罷勞,客土疏惡,終不可成,朕惟其難,怛然傷心。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其罷昌陵,及故陵勿徙吏民,令天下毋有動搖之心。”

初,酇侯蕭何之子孫嗣為侯者,無子及有罪,凡五絕祀。高后、文帝、景帝、武帝、宣帝思何之功,輒以其支庶紹封。是歲,何七世孫酇侯獲坐使奴殺人,減死,完為城旦。先是,上詔有司訪求漢初功臣之後,久未省錄。杜業說上曰:“唐、虞、三代皆封建諸侯,以成太平之美,是以燕、齊之祀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歷載不墮。豈無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賴焉。跡漢功臣,亦皆割符世爵,受山河之誓;百餘年間,而襲封者盡,朽骨孤於墓,苗裔流於道,生為愍隸,死為轉屍。以往況今,甚可悲傷。聖朝憐閔,詔求其後,四方忻忻,靡不歸心。出入數年而不省察,恐議者不思大義,徒設虛言,則厚德掩息,吝簡布章,非所以示化勸後也。雖難盡繼,宜從尤功。”上納其言。癸卯,封蕭何六世孫南長喜為酇侯。

立城陽哀王弟俚為王。

八月,丁丑,太皇太后王氏崩。

九月,黑龍見東萊。

丁巳晦,日有食之。

是歲,以南陽太守陳鹹為少府,侍中淳于長為水衡都尉。

孝成皇帝上之下永始二年(丙午,公元前一五年)

春,正月,己丑,安陽敬侯王音薨。王氏唯音為修整,數諫正,有忠直節。

二月,癸未夜,星隕如雨,繹繹,未至地滅。

乙酉晦,日有食之。

三月,丁酉,以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紅陽侯王立位特進,領城門兵。

京兆尹翟方進為御史大夫。

谷永為涼州刺史,奏事京師,訖,當之部,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永對曰:“臣聞王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自寤。《易》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陛下誠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蕘之臣得盡所聞於前,群臣之上願,社稷之長福也!元年,九月,黑龍見;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間,大異四發,二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群惡沉湎於酒;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奢,奉終泰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傾動前朝,熏灼四方,女寵至極,不可上矣;今之後起,什倍於前。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縱釋王誅,驕其親屬,假之威權,從橫亂政,刺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榜棰C170於砲烙,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復怨。反除白罪,建治正吏,多系無辜,掠立迫恐,至為人起責,分利受謝,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是以日食再既,以昭其辜。

“王者必先自絕,然後天絕之。今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為私客,數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群小相隨,烏集雜會,飲醉吏民之家,亂服共坐,流湎枼嫚,溷淆無別,黽勉遁樂,晝夜在路,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下畔則上亡。是以明王愛養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改作昌陵,役百乾溪,費擬驪山,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後反故。百姓愁恨感天,饑饉仍臻,流散冗食,餧死於道,以百萬數。公家無一年之畜,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詩》云:‘殷監不遠,在夏後之世。’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有不合者,臣當伏妄言之誅!

“漢興九世,百九十餘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至於陛下,獨違道縱慾,輕身妄行,當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以多矣。為人後嗣,守人功業如此,豈不負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陛下誠肯昭然遠寤,專心反道,舊愆畢改,新德既章,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天命去就庶幾可復,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臣言!”

帝性寬,好文辭,而溺於燕樂,皆皇太后與諸舅夙夜所常憂;至親難數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勸上納用之。永自知有內應,展意無所依違,每言事輒見答禮。至上此對,上大怒。衛將軍商密擿永令發去。上使侍御史收永,敕過交道廄者勿追;御史不及永,還。上意亦解,自悔。

上嘗與張放及趙、李諸侍中共宴飲禁中,皆引滿舉白,談笑大噱。時乘輿幄坐張畫屏風,畫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侍中、光祿大夫班伯久疾新起,上顧指畫而問伯曰:“紂為無道,至於是虖?”對曰:“《書》云:‘乃用婦人之言’,何有踞肆於朝!所謂眾惡歸之,不如是之甚者也!”上曰:“苟不若此,此圖何戒?”對曰:“‘沉湎於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號式呼’,《大雅》所以流連也。《詩》、《書》淫亂之戒,其原皆在於酒!”上乃喟然嘆曰:“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聞讜言!”放等不懌,稍自引起更衣,因罷出。時長信庭林表適使來,聞見之。後上朝東宮,太后泣曰:“帝間顏色瘦黑。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宜寵異之;益求其比,以輔聖德!宜遣富平侯且就國!”上曰:“諾。”上諸舅聞之,以風丞相、御史,求放過失。於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奏“放驕蹇縱恣,奢淫不制,拒閉使者,賊傷無辜,從者支屬並乘權勢,為暴虐,請免放就國。”上不得已,左遷放為北地都尉。其後比年數有災變,故放久不得還。璽書勞問不絕。敬武公主有疾,詔徽放歸第視母疾。數月,主有瘳,後復出放為河東都尉。上雖愛放,然上迫太后,下用大臣,故常涕泣而遣之。

邛成太后之崩也,喪事倉卒,吏賦斂以趨辦,上聞之,以過丞相、御史。冬,十一月,己丑,冊免丞相宣為庶人,御史大夫方進左遷執金吾。二十餘日,丞相官缺,群臣多舉方進者;上亦器其能,十一月,壬子,擢方進為丞相,封高陵侯。以諸吏、散騎、光祿勛孔光為御史大夫。方進以經術進,其為吏,用法刻深,好任勢立威;有所忌惡,峻文深詆,中傷甚多。有言其挾私詆欺不專平者,上以方進所舉應科,不以為非也。光,褒成君霸之少子也,領尚書,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苟合;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時有所言,輒削草藁,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光嘿不應,更答以它語,其不泄如是。

上行幸雍,祠五畤。

衛將軍王商惡陳湯,奏“湯妄言昌陵且復發徙;又言黑龍冬出,微行數出之應。”廷尉奏“湯非所宣言,大不敬。”詔以湯有功,免為庶人,徙邊。

上以趙後之立也,淳于長有力焉,故德之,乃追顯其前白罷昌陵之功,下公卿,議封長。光祿勛平當以為:“長雖有善言,不應封爵之科。”當坐左遷巨鹿太守。上遂下詔,以常侍閎,侍中、衛尉長首建至策,賜長、閎爵關內侯。將作大匠萬年佞邪不忠,毒流眾庶,與陳湯俱徒敦煌。

初,少府陳鹹,衛尉逢信,官簿皆在翟方進之右;方進晚進,為京兆尹,與鹹厚善。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薛宣得罪,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御史,鹹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陳湯素以材能得幸於王鳳及王音,鹹、信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以此得為九卿。及王商黜逐湯,方進因奏“鹹、信附會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皆免官。

是歲,琅邪太守硃博為左馮翊。博治郡,常令屬縣各用其豪桀以為大吏,文、武從宜。縣有劇賊及它非常,博輒移書以詭責之,其盡力有效,必加厚賞;懷詐不稱,誅罰輒行。以是豪強懾服,事無不集。

孝成皇帝上之下永始三年(丁未,公元前一四年)

春,正月,己卯晦,日有食之。

初,帝用匡衡議,罷甘泉泰畤,其日,大風壞甘泉竹宮,折拔畤中樹木十圍以上百餘。帝異之,以問劉向,對曰:“家人尚不欲絕種祠,況於國之神寶舊畤!且甘泉、汾陰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礻氐感應,然後營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禮敬敕備,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祗舊位,誠未易動。前始納貢禹之議,後人相因,多所動搖。《易大傳》曰:‘誣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獨止禹等!”上意恨之,又以久無繼嗣,冬,十月,庚辰,上白太后,令詔有司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如故,及雍五畤、陳寶祠、長安及郡國祠著明者,皆復之。

是時,上以無繼嗣,頗好鬼神、方術之屬,上書言祭祀方術得待詔者甚眾,祠祭費用頗多。谷永說上曰:“臣聞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非類。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五經》之法言,而盛稱奇怪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無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終之藥,遙興輕舉、黃治變化之術者,皆奸人惑眾,挾左道,懷詐偽,以欺罔世主。聽其言,洋洋滿耳,若將可遇,求之,蕩蕩如系風捕景,終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聽,聖人絕而不語。昔秦始皇使徐福發男女入海求神採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術窮詐得,誅夷伏辜。唯陛下距絕此類,毋令奸人有以窺朝者!”上善其言。

十一月,尉氏男子樊並等十三人謀反,殺陳留太守,劫略吏民,自稱將軍;徒李潭、稱忠、鍾祖、訾順共殺並,以聞,皆封為侯。

十二月,山陽鐵官徙蘇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郡國十九,殺東郡太守及汝南都尉。汝南太守嚴捕斬令等。遷為大司農。故南昌尉九江梅福上書曰:“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如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並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無敵於天下也。孝武皇帝好忠諫,說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衒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為盛。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昇平可致,於是積屍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緣間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眾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勢陵,不敢和從也。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言也。臣誠恐身塗野草,屍並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繆公行伯,由余歸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可採取者,秩以升斗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里,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眾多也;然其俊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無幾人。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驅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闢地建功,為漢世宗也。

“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鳶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智士深退。間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眾。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室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願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除不急之法,下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庸。’勢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無及已!”上不納。

段譯

孝成皇帝上之下陽朔三年(己亥、前22)
漢紀二十三 漢成帝陽朔三年(己亥,公元前22年)
[1]春,三月,壬戌,隕石東郡八。
[1]春季,三月,壬戌(疑誤),東郡墜落八塊隕石。
[2]夏,六月,潁川鐵官徒申屠聖等百八十人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九郡。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逐捕,以軍興從事,皆伏辜。
[2]夏季,六月,穎川鐵官徒申屠聖等一百八十人,殺官員,盜取軍械庫兵器,自稱“將軍”,經歷九個郡。成帝派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追捕,按戰時徵調軍隊的有關規定行事。申屠聖等全部伏誅。
[3]秋,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譚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鳳薦之。八月,丁巳,鳳薨。九月,甲子,以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門兵。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勸譚辭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3]秋季,王鳳患病,成帝數次親臨探望,並親自握著王鳳的手流淚說:“將軍染病,如有意外,我想讓平阿侯王譚接替大將軍!”王鳳叩頭哭泣說:“王譚等雖與我是至親,但他們行事追求奢侈,超越本份,無法統率百姓,不如御史大夫王音謹慎小心,行事走正道。我敢用生命保舉他!”及至王鳳將死時,上書感謝皇恩,再次堅決推薦王音接替自己,說王譚等五人必不可用。成帝同意了。早先,王譚倨傲,不肯奉迎王鳳。而王音則對王鳳禮敬有加,卑恭如子,所以王鳳保舉他。八月,丁巳(二十四日),王鳳去世。九月,甲子(初二),任命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賜王譚為特進,主管城門兵。安定太守谷永,因為王譚沒有得到大將軍的職位,勸他辭讓,不接受主管城門的職務。自此王譚、王音互相不滿,結下怨恨。
[4]冬,十一月,丁卯,光祿勛於永為御史大夫。永,定國之子也。
[4]冬季,十一月,丁卯(初六),任命光祿勛於永為御史大夫。於永是於定國的兒子。
四年(庚子、前21)
四年(庚子,公元前21年)
[1]春,二月,赦天下。
[1]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2]夏,四月,雨雪。
[2]夏季,四月,降雪。
[3]秋,九月,壬申,東平思王宇薨。
[3]秋季,九月,壬申(十六日),東平王劉宇去世。
[4]少府王駿為京兆尹。駿,吉之子也。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
[4]任命少府王駿為京兆尹。王駿是王吉的兒子。先前,擔任過京兆尹的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到王駿,全都以才幹出名,因而京師人稱讚說:“前有趙、張,後有三王。”
[5]閏月,壬戌,於永卒。
[5]閏十二月,壬戌(初七),於永去世。
[6]烏孫小昆彌烏就屠死,子拊離代立;為弟日貳所殺。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日貳亡阻康居;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刺殺之。於是西域諸國上書,願復得前都護段會宗;上從之。城郭諸國聞之,皆翕然親附。
[6]烏孫王國小昆彌烏就屠去世,他的兒子拊離接替小昆彌,拊離又被弟弟日貳殺死。漢朝派遣使者扶立拊離的兒子安日為小昆彌。日貳逃亡到康居王國,以阻止安日的追殺。安日指使貴族姑莫匿等三人,詐作反叛逃亡,追隨日貳,將他刺殺。於是西域諸國紛紛上書,要求仍派原先的都護段會宗擔任西域都護。成帝答應了他們的要求。西域諸城邦王國聽到訊息,都一致親近歸附漢朝。
*[7]谷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御史大夫任重職大,少府宣達於從政,唯陛下留神考察!”上然之。
[7]谷永上奏說:“聖明的君王用人時,不僅注意聲譽,更重要的是考察辦事的實際能力和效果。御史大夫責任重大,我看少府薛宣,處理政事通達幹練,請陛下對他留意考察!”成帝同意了。
鴻嘉元年(辛丑、前20)
鴻嘉元年(辛丑,公元前20年)
[1]春,正月,癸巳,以薛宣為御史大夫。
[1]春季,正月,癸巳(初九),任命薛宣為御史大夫。
[2]二月,壬午,上行幸初陵,赦作徒;以新豐之戲鄉為昌陵縣,奉初陵。
[2]二月,壬午(二十八日),成帝前往自己的陵墓初陵,赦免在墓園作工的刑徒。把新豐的戲鄉改為昌陵縣,以供奉初陵。
[3]上始為微行,從期門郎或私奴十餘人,或乘小車,或皆騎,出入市里郊野,遠至旁縣甘泉、長楊、五柞,鬥雞、走馬,常自稱富平侯家人。富平侯者,張安世四世孫放也。放父臨,尚敬武公主,生放,放為侍中、中郎將,娶許皇后女弟,當時寵幸無比,故假稱之。
[3]成帝開始微服出行,跟隨的期門郎或私奴有十餘人,或乘小車,或全部騎馬,出入市內街巷和郊野,遠到鄰縣的甘泉、長楊、五柞,鬥雞走馬,成帝還常自稱是富平侯家人。所謂富平侯,是張安世的四世孫張放。張放的父親張臨,娶敬武公主為妻,生下張放。張放為侍中、中郎將,娶許皇后的妹妹為
妻,當時所受榮寵,沒有可以比得上的。因此成帝假稱自己是富平侯家人。
[4]三月,庚戌,張禹以老病罷,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賞賜前後數千萬。
[4]三月,庚戌(二十七日),張禹因年老多病免官,以列侯的身分,在每月一日、十五日朝見皇帝,並加位特進,朝見時的禮節一如丞相,前後賞賜數千萬錢。
[5]夏,四月,庚辰,薛宣為丞相,封高陽侯;京兆尹王駿為御史大夫。
[5]夏季,四月,庚辰(二十七日),任命薛宣為丞相,封高陽侯。任命京兆尹王駿為御史大夫。
[6]王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上以音自御史大夫入為將軍,不獲宰相之封,六月,乙巳,封音為安陽侯。
[6]王音既然以堂舅的身份,超過其他親舅得到重用,因而小心供職。成帝因王音是從御史大夫直接擢升為將軍,沒有得到宰相應當封的爵位。六月,乙巳(疑誤),封王音為安陽侯。
[7]冬,黃龍見真定。
[7]冬季,真定發現黃龍。
[8]是歲,匈奴復株累單于死,弟且麋胥立,為搜諧若單于;遣子左祝都韓王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車為左賢王。
[8]本年,匈奴復株累單于去世,弟弟且麋胥繼位,為搜諧若單于。單于派遣兒子左祝都韓王留斯侯到長安,作為人質侍奉漢皇。單于又任命且莫車為左賢王。
二年(壬寅、前19)
二年(壬寅,公元前19年)
[1]春,上行幸雲陽、甘泉。
[1]春季,成帝前往雲陽、甘泉。
[2]三月,博士行大射禮。有飛雉集於庭,歷階登堂而;後雉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大夫、車騎將軍之府,又集未央宮承明殿屋上。車騎將軍音、待詔寵等上言:“天地之氣,以類相應;譴告人君,甚微而著。雉者聽察,先聞雷聲,故《月令》以紀氣。《經》載高宗雉之異,以明轉禍為福之驗。今雉以博士行禮之日曆階登堂,萬眾睢睢,驚怪連日,徑歷三公之府,太常、宗正典宗廟骨肉之官,然後入宮,其宿留告曉人,具備深切;雖人道相戒,何以過是!”後帝使中常侍晁閎詔音曰:“聞捕得雉,毛羽頗摧折,類拘執者,得無人為之?”音復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語!不知誰主為佞諂之計,誣亂聖德如此者!左右阿諛甚眾,不待臣音復諂而足。公卿以下,保位自守,莫有正言。如令陛下覺寤,懼大禍且至身,深責臣下,繩以聖法,臣音當先誅,豈娪幸宰越庠眨〗竇次皇迥輳趟貌渙ⅲ杖占莩刀觶辛魑牛緩D詿甚於京師。外有微行之害,內有疾病之憂,皇天數見災異,欲人變更,終已不改。天尚不能感動陛下,臣子何望!獨有極言待死,命在朝暮而已。如有不然,老母安得處所,尚何皇太后之有!高祖天下當以誰屬乎!宜謀於賢智,克己復禮,以求天意,繼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2]三月,博士舉行大射禮時。有野雞飛來,群集於庭院,經過台階登上大堂鳴叫。而後,又飛集於太常、宗正、丞相、御史大夫、車騎將軍官府,接著,又飛集於未央宮承明殿的屋頂上。車騎將軍王音、待詔寵等上奏說:“天地之氣,以類別互相呼應驗證,向君王示警的變異,雖然甚為微小,但很顯著。野雞聽覺敏銳,能最先聽到雷聲,因而《月令》用野雞的鳴叫來記錄節氣。《書經》記載:高宗武丁祭成湯時,曾出現野雞飛到鼎耳上鳴叫的不祥異象,而高宗堅守正道,從而消弭了災禍,這是轉禍為福的明顯驗證。而今,野雞在博士舉行典禮之日,經過台階登堂,在萬人矚目之下,引起連日的驚怪,一直飛過三公之府,飛過太常、宗正等主持宗廟祭典和皇族事務的官署,然後入宮。野雞的停留所告誡人們的內容,是深刻而切要的。雖然人們之間也常常互相告誡,但哪裡能趕上這個呢!”而後,成帝派中常侍晁閎傳詔詢問王音說:“聽說捕捉到的野雞,很多羽毛都折斷了,好象曾被抓住關過,莫非有人故意製造變異?”王音回答說:“陛下怎能說這種亡國的話!不知誰敢主謀策劃這種奸巧的計策,誣衊擾亂聖德到如此地步!聖上左右善阿諛的大有人在,不必等我王音再逢迎也已足夠。公卿及以下,為保官位,人人自守,不敢說出一句正直的話。如果能讓陛下覺悟,懼怕大禍就要降到身上,從而深責臣下,繩之以法,我王音會首先伏誅,豈有自我解脫的道理!陛下即位已十五年,沒有繼承皇位的嗣子,卻天天駕車出遊,幹些有失德行的不道之舉,在社會上流傳,海內的傳聞,更甚於京師。陛下外有微服出遊的毛病,內有疾病纏身的憂愁,上天屢次降下災異,希望人能改正過失,然而終至不改。上天尚且不能感動陛下,臣子又能企盼什麼呢!只有直言極諫,等候處死,命在旦夕間而已。如有不測,我的老母都沒有安生的地方,更何況皇太后,就更沒有安全的處所了。到那時,高祖的天下該當托囑給誰呢?陛下應當與賢能智慧之人磋商,象孔子所說那樣,克制個人的俗望,恢復以禮治國的正道,以求天意保佑,太子降生,災害變異也才會消失。”
[3]初,元帝儉約,渭陵不復徙民起邑;帝起初陵,數年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將作大匠解萬年使陳湯為奏,請為初陵徙民起邑,欲自以為功,求重賞。湯因自請先徙,冀得美田宅。上從其言,果起昌陵邑。
[3]當初,漢元帝十分儉省節約,他的陵墓渭陵,不再讓居民遷來,建立縣邑。而成帝建築他的初陵,經營數年後,又看上霸陵曲亭以南,就更改地點,重新建設。將作大匠解萬年,讓陳湯替他上奏,請求為成帝新建陵墓遷移居民,建立縣邑,想以此為自己邀功,求得重賞。陳湯因而請求準許他最先搬遷,希圖分到肥沃的田地和美好的住宅。皇上聽從他們的建議,果然設立了昌陵邑。
夏,徙郡國豪桀貲五百萬以上五千戶於昌陵。
夏季,下令遷移郡國豪族資產在五百萬以上的五千戶,充實昌陵地區。
[4]五月,癸未,隕石於杜郵三。
[4]五月,癸未(初六),杜郵墜落三顆隕石。
[5]六月,立中山憲王孫雲客為廣德王。
[5]六月,封中山憲王的孫子劉雲客為廣德王。
[6]是歲,城陽哀王雲薨;無子,國除。
[6]本年,城陽王劉雲去世,由於沒有兒子,封國撤除。
三年(癸卯、前18)
三年(癸卯,公元前18年)
[1]夏,四月,赦天下。
[1]夏季,四月,大赦天下。
[2]大旱。
[2]大旱。
[3]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後又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越歌。上幸崐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又見園中土山、漸台,象白虎殿,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僭不軌,藏匿奸猾,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二人頓首省戶下。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之心 ,以危亂國家!外家宗族強,上一身弱日久,今將一施之,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是日,詔尚書奏文帝誅將軍薄昭故事。車騎將軍音藉稿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良久乃已。上特欲恐之,實無意誅也。
[3]王氏五侯競相崇尚奢華。成都侯王商曾得病,想找個避暑的地方,就向皇上借用明光宮。後來,他又鑿穿長安城牆,引來灃水,注入他家宅第中的大水池,使可以行船取樂。遊船上樹立羽毛華蓋,四周全都張掛帷幔,還命令划船的人唱越歌。有一次,成帝到王商的府第,看見池水是穿城挖渠引來的,十分惱怒,但只含恨隱忍,沒有說話。後來,成帝微服出行時,經過曲陽侯府第,看見園中修築土山、漸台,模仿白虎殿,於是成帝大怒,用五侯僭越的罪行指責車騎將軍王音。王商、王根兄弟十分恐慌,就想用在自己臉上刺字割鼻的辦法,向太后謝罪。成帝聽說後,更加怒不可遏,就派尚書去責問司隸校尉和京兆尹;明知成都侯王商等奢侈、僭越等種種不軌行為,甚至窩藏壞人,卻都阿諛縱容,不舉奏揭發,將他們繩之以法。司隸校尉和京兆尹兩人在禁宮門外叩頭請罪。成帝又給車騎將軍王音下策書說:“外戚為什麼自己甘願犯罪從而敗落呢?竟然打算給自己刺面割鼻,在太后面前擺出一副受戮辱的樣子,大傷太后的慈母之心,從而危害攪亂國家。外戚宗族勢力過強,朕在他們的包圍薰染下,很長一段時間都軟弱無所作為,今天我要對他們一一處罰。你立即把王商等人召到你那裡,等待處理!”這天,成帝還詔令尚書,奏報漢文帝誅殺將軍薄昭的舊事。車騎將軍王音坐在草墊子上,請罪待刑。王商、王立、王根都背負刀斧和砧板,表示謝罪待刑。過了很久,此事才平息。成帝不過是要恐嚇他們,實在並沒有誅殺他們的意思。
[4]秋,八月,乙卯,孝景廟北闕災。
[4]秋季,八月,乙卯(十五日),孝景帝祭廟北門失火。
[5]初,許皇后與班皆有寵於上。上嘗游後庭,欲與同輦載,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班進侍者李平得幸,亦為,賜姓曰衛。
[5]最初,許皇后與班都受成帝寵愛。有一次,成帝在後宮庭院遊玩,想跟班同乘一輛車,班推辭說:“我觀看古代的圖畫,聖賢的君王身旁,都跟隨著名臣,而三代末世的君王身旁,才有寵妾。現在陛下想讓我同車,是不是有些相似呢!”成帝對她的回答很讚賞,也就不再勉強。太后聽說了,高興地說:“古代有樊姬,今天有班!”班把侍者李平進獻成帝,李平受到寵幸,也被封為,賜姓“衛”。
其後,上微行過陽阿主家,悅歌舞者趙飛燕,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召入,姿性尤粹,左右見之,皆嘖嘖嗟賞。有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後,唾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姊、弟俱為,貴傾後宮。許皇后、班皆失寵。於是趙飛燕譖告許皇后、班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冬,十一月,甲寅,許後廢處昭台宮,後姊謁皆誅死,親屬歸故郡。考問班,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赦之,賜黃金百斤。趙氏姊、弟驕妒,恐久見危,乃求共養太后於長信宮。上許焉。
此後,成帝微服出行,到陽阿公主的家,喜歡上公主家的歌舞女趙飛燕,把她召入宮中,大加寵愛。趙飛燕有個妹妹,也被召入宮,姿容特別美艷,毫無瑕疵。成帝左右的人看見她,都驚嘆讚賞。有位漢宣帝時的披香博士淖方成,當時正站在成帝身後,卻唾口水說:“這是禍水呀,定會撲滅漢王朝之火!”趙飛燕姐妹倆都被封為,一時尊貴榮寵,壓倒後宮。許皇后、班都失寵了。於是趙飛燕向成帝進讒言說,許皇后,班用妖術詛咒後宮得寵的美人,甚至連皇上都罵到了。冬季,十一月,甲寅(十六日),許後被廢,遷居昭台宮。許後的姐姐許謁等人全被誅殺,許後的親屬被逐歸原郡。審訊班崐時,班回答說:“我聽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修行持正,尚且沒有享到幸福,如果做邪的事,就更不用想有好結果了。假使鬼神有知,不會聽取詛咒主上的惡訴;假使鬼神無知,向鬼神訴說又有什麼用呢?所以用妖術詛咒之事,我不會做的。”成帝認為她說的有道理,就赦免了她,並賜黃金百斤。趙氏姐妹驕橫妒嫉,班怕時間長了,終為所害,就請求到長信宮侍奉太后。皇上予以批准。
[6]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餘人攻官寺,篡囚徒,盜庫兵;自稱山君。
[6]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餘人,攻打官府,劫走囚犯,盜取軍械庫兵器。鄭躬自稱山君。
四年(甲辰、前17)
四年(甲辰,公元前17年)
[1]秋,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平陵李尋奏言:“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跡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河欲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朝臣數言百姓可哀,上遣使者處業振贍之。
[1]秋季,黃河在勃海、清河、信都泛濫成災,淹沒三十一個縣、邑,沖毀官亭、民房四萬餘所。平陵人李尋上奏說:“討論治河之策的人,總想尋找九河故道,按照故道挖掘治理。而今趁著黃河自己決口,可以暫時不堵塞缺口,以觀察水的走勢,要想讓黃河有固定的水道,就應當讓它自己逐漸形成河川,再沿河川挑出河床的沙土。然後按照上天的意願加以規劃治理,必能取得成功,而且所用財力、人力都可節省。”於是就停下來,不堵塞黃河缺口。朝臣屢次提出災區百姓處境悲慘,成帝派使者安置賑濟災區百姓。
[2]廣漢鄭躬黨與廣,犯歷四縣,眾且萬人;州郡不能制。冬,以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發郡中及蜀郡合三萬人擊之,或相捕斬除罪;旬月平,遷護為執金吾,賜黃金百斤。
[2]廣漢鄭躬的黨羽日益增加,勢力範圍愈來愈廣,曾攻擊四個縣,人眾將近萬人,州郡也鎮壓不住。冬季,朝廷任命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徵發廣漢郡及蜀郡兵共三萬人,攻擊鄭躬。有賊人互相捕捉斬殺,官府赦免其罪。不到一個月,叛亂平息。擢升趙護為執金吾,賜黃金百斤。
[3]是歲,平阿安侯王譚薨。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也,乃復進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
[3]這年,平阿侯王譚去世。成帝後悔棄置王譚,使他沒有擔任輔政大臣就去世了。於是再次任用成都侯王商,讓他以特進身份主管城門兵,設定幕府,使他與將軍同樣有舉薦官吏的權力。
魏郡杜鄴時為郎,素善車騎將軍音,見音前與平阿侯有隙,即說音曰:“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不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陝,並為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必寵也。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發於至誠,則孰不說諭!”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
魏郡人杜鄴,當時官職為郎,他一向與車騎將軍王音要好,見王音從前與平阿侯有嫌隙,就勸王音說:“親人之間不應該疏遠,誰能沒有點怨恨呢?從前秦景公擁有千乘戰車那么強大的國家,卻容不下自己的同母胞弟,《春秋》因此而譏刺他。周公、召公則不然,忠心為國而互相輔助,深明大義而互相匡扶。相互間,把對方當作自身一樣親密和尊重。不因自己德高望重,而獨享國家的榮寵;又不因自己年長,而專攬所有顯要的職務。將國家從陝地劃開,分別主持,二人同為天子的左輔右弼。因此內無遺憾怨恨的嫌隙,外無遭受抨擊侮辱的羞恥,同享上天的福佑,也同時負有高名的原因,就在於此吧。我看成都侯王商,以特進的身份主管城門兵,皇上還下詔,使他一如五府有舉薦官吏的職權。詔書的意思十分明顯,說明聖上一定要對他格外寵信。將軍應該稟承順從聖上的旨意,加倍改變過去的作法,每件政事,凡有建議奏章,都必與王商磋商。只要發自內心的至誠,則誰又會不高興呢!”王音非常讚許他的看法崐,從此與成都侯王商親密。兩人都很看重杜鄴。
永始元年(乙巳、前16)
永始元年(乙巳,公元前16年)
[1]春,正月,癸丑,太官凌室火。戊午,戾後園南闕火。
[1]春季,正月,癸丑(二十二日),太官冰室發生火災。戊午(二十七日),戾後陵園南門發生火災。
[2]上欲立趙為皇后,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往來通語東宮;歲餘,乃得太后指,許之。夏,四月,乙亥,上先封父臨為成陽侯。諫大夫河間劉輔上書,言:“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烏之瑞,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乎!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慾,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於天,不愧於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人婢不可以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禍而無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壹言。臣竊傷心,不敢不盡死!”書奏,上使侍御史收縛輔,系掖庭秘獄,群臣莫知其故。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琅邪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書曰:“竊見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當聖心者,故得拔至於此;旬月之間,收下秘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托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獨觸忌諱,不足深過。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與眾共之。今天心未豫,災異屢降,水旱迭臻,方當隆寬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於諫爭之臣,震驚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戶曉。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於治親養忠之義,誠不宜幽囚於掖庭獄。公卿以下,見陛下進用輔亟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銳銷,莫敢盡節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廣德美之風!臣等竊深傷之,惟陛下留神省察!”上乃徙輔系共工獄,減死罪一等,論為鬼薪。
[2]成帝想封趙飛燕為皇后,但皇太后嫌她出身太微賤,從中阻攔。太后姐姐的兒子淳于長任侍中,多次往來於東宮,為成帝傳話。經過一年多,才得到太后的旨意,予以允許。夏季,四月,乙亥(十五日),成帝先封趙飛燕的父親趙臨為成陽侯。諫大夫、河間人劉輔上書說:“往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因而有白魚入王舟、火焰變烏鴉的祥瑞,然而君臣仍然心懷恭敬和恐懼,臉為變色,互相戒勉。何況現在正處末世,沒有太子降生的福氣,卻屢次遭受上天降威震怒的變異呢!雖然日夜自責檢討,改過易行,敬畏天命,思念祖宗大業,精選品德高尚的家族,從中稽考挑選窈窕淑女,以承奉宗廟,順從神靈之心,滿足天下人的希望,然而要想有生子生孫的福氣,仍然恐怕太晚!可是陛下現在卻放縱情慾,傾心迷戀卑賤之女,想讓這樣的女子作天下之母,既不畏於天,又不愧於人,陛下的迷惑,沒有比現在更大的了!俚語說:‘腐木不可用做樑柱,婢女不可成為主人。’上天和人民都不贊成的事情,必然有禍而無福,這是街市小民和路人都懂得的道理,朝廷卻沒有人肯說一句話,我為此痛心,不敢不冒死勸諫。”奏章上去後,成帝派侍御史逮捕了劉輔,囚禁在宮廷秘密監獄裡。群臣都不知道他被捕的原因。當時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琅邪人師丹、太中大夫谷永,都上書說:“我們看到劉輔從前以縣令的身份求見陛下,被陛下擢升為諫大夫,這說明他的話必具卓異的見識,正好深合聖心,所以才能夠被提拔到這樣的地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卻突然被逮捕,關押在秘密監獄。我們愚昧地認為,劉輔有幸為皇族宗親之一,位列諫臣。他新近才從下面的縣邑來到,不懂朝廷規矩,獨自觸犯了陛下的忌諱,不足以深加追究。若是小罪,陛下還是應該隱忍一下;如有大罪,就應公開揭露,讓司法官吏去查辦,使大家都知道他的罪惡。現在天心不悅,屢降災異,水旱迭至。正處在應該施恩寬容,廣求建議,褒獎直言,使臣下盡言的時候,卻對諫諍之臣施以慘痛激烈的處罰,使群臣震驚,喪失盡忠直言之心。假如劉輔不是因直言獲罪,罪名又不公布,那么就不能使天下家喻戶曉。劉輔是同姓近臣,本因直言而獲顯達,從管理親族、培養忠良的意義上說,實在不該把他幽禁在宮廷監獄。公卿及以下官員,見陛下很快地擢升任用劉輔,又迅速加以摧折,人人懷有恐懼之心,精氣頓銷,銳氣減弱,不敢為國盡忠直言了。這就不能顯示出陛下具有虞舜傾聽直諫的賢德,也不能推廣美好的道德風範。我們深深為崐此痛心,希望陛下留意考察!”成帝於是把劉輔轉移到共工獄,減免死罪,判處做三年苦工的“鬼薪”徒刑。
[3]初,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群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莽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大將軍鳳病,莽侍疾,親嘗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戶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皆當世名士,鹹為莽言,上由是賢莽,太后又數以為言。五月,乙未,封莽為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余;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者更推薦之,游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即日以婢奉朱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3]最初,太后有兄弟八人,唯獨弟弟王曼早死,沒有封侯。太后憐惜他,把王曼的遺孀渠供養在東宮。王曼的兒子王莽,從小成孤兒,不能與其他人相比。那些兄弟的父親都是將軍、王侯,可以憑父親當時的地位恣意奢華,在車馬聲色放蕩遊樂方面互相競賽。而王莽是屈己下人,態度謙恭,勤學苦修,學識淵博,穿著像儒生。侍奉母親跟寡嫂,撫養亡兄的孤兒,十分盡心周到。同時,在外結交的都是些俊傑之士,在內對待諸位伯父叔父,能委曲遷就,禮敬有加。大將軍王鳳病重時,王莽侍候他,親口嘗藥,一連幾個月都不能解衣入睡,因而蓬頭垢面。王鳳將死時,把王莽託付給太后及成帝,王莽因此被封為黃門郎,以後又升任射聲校尉。很久以後,叔父成都侯王商上書,表示願分出自己封地上的土地和百姓,請求皇上封給王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都是當代名士,也都為王莽美言。成帝因而認為王莽賢能,太后又屢次以此囑咐成帝。五月,乙未(初六),封王莽為新都侯,升為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王莽在宮廷服務謹慎盡心,爵位越尊貴,他的禮節操守越謙恭。他把自己的車馬、衣物、皮裘周濟給門下賓客,而自己卻家無餘財。他收羅贍養名士,結交很多將、相、卿、大夫。因而在位的官員輪番向皇帝推薦他,善遊說的人也為他到處宣傳,虛假不實的聲譽隆盛無比,壓過了他的諸位伯父叔父。他敢於做違俗立異的事情,而又安然處之,毫無愧色。王莽曾私下買了一個婢女,兄弟中有人聽說了,王莽於是辯解:“後將軍朱子元沒有兒子,我聽說此女有宜男相。”當天就把婢女奉送給朱博。他就是這樣隱匿真情博取名聲!
[4]六月,丙寅,立皇后趙氏,大赦天下。
[4]六月,丙寅(七日),成帝封趙飛燕為皇后,大赦天下。
皇后既立,寵少衰;而其女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切皆銅沓,黃金塗;白玉階;壁帶往往為黃金,函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自後宮未嘗有焉。趙後居別館,多通侍郎、宮奴多子者,昭儀嘗謂帝曰:“妾姊性剛,有如為人構陷,則趙氏無種矣!”因泣下悽惻。帝信之,有白後奸狀者,帝輒殺之。由是後公為淫恣,無敢言者,然卒無子。
趙飛燕當上皇后以後,成帝對她的寵愛稍有衰退。而她的妹妹卻受寵空前,被封為昭儀,賜住昭陽舍,居處中庭全用朱紅色,而殿上則漆成黑色。門限全用銅包,再塗以黃金。台階用白玉雕成。屋內牆壁上帶狀的橫木,處處嵌有黃金環,環內鑲上藍田玉璧、明珠、翠羽來裝飾。其奢華是後宮從來沒有過的。趙皇后居住在另外一個宮殿,跟侍郎和多子的宮奴屢次私通。趙昭儀曾對成帝說:“我姐姐性格剛烈,假如被人構陷,則我們趙氏就要絕種了!”趁勢哭得十分悽惻。成帝相信了她的話,有報告皇后姦情的人,成帝就把他殺死。從此,趙皇后公然恣意宣淫,沒有人敢報告了,然而始終不生孩子。
光祿大夫劉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於是採取《》、《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及孽、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及采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凡五十篇,奏之;數上疏言得失,陳法戒。書數十上,以助觀覽,補遺闕。上雖不能盡用,然內嘉其言,常嗟嘆之。
光祿大夫劉向認為,國家的道德風化教育,應該由內及外,先從皇帝身邊的人開始。於是摘錄《詩經》、《書經》所記載的賢妃、貞婦使國家振興、家崐族顯達的事跡,以及君王因寵愛嬪妃,造成天下大亂、國家滅亡的故事,按次序,編成《列女傳》,共八篇;並採錄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共五十篇。書成,奏請成帝閱覽。他還屢次上書,談論國家政治得失,陳述應當效法或鑑戒的史事。前後上書數十次,想幫助天子觀察政事,補救錯誤和遺漏。成帝對他的建議,雖不能都採用,但內心卻很贊同,常感嘆不已。
[5]昌陵制度奢泰,久而不成。劉向上疏曰:“臣聞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孝文皇帝嘗美石槨之固,張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丘壠皆小,葬具甚微;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孔子葬母於防,墳四尺。延陵季子葬其子,封墳掩坎,其高可隱。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苟為儉,誠便於體也。秦始皇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鳧、雁,珍寶之臧,機械之變,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宮室,營宇,牧兒持火照求亡羊,失火燒其臧槨。自古及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無德寡知,其葬愈厚,丘壠彌高,宮闕甚麗,發掘必速。由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陛下即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庳為高,積土為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臣甚閔焉!以死者為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說,以示眾庶則苦之,若苟以說禺夫淫侈之人,又何為哉!唯陛下上覽明聖之制以為則,下觀亡秦之禍以為戒,初陵之模,宜從公卿大臣之議,以息眾庶!”上感其言。
[5]昌陵工程規劃寵大、奢華,歷時很久都未能完成。劉向上書說:“我聽說君王必須通達天、地、人三統,明白天命可以授與的人,是很多的,並非只一姓。自古到今,沒有不滅亡的國家。孝文皇帝曾經讚美石棺槨的堅固,張釋之說:‘假使其中有人們想得到的東西,就是用銅鐵澆鑄南山,人們仍會鑿出隙縫。’死亡的事永遠不會有完,國家有興有廢,因此張釋之的話,是為文帝作長遠的打算。孝文帝醒悟,於是採用薄葬。安葬使用棺槨,自黃帝開始。黃帝、堯、舜、禹、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墳冢都很小,葬具極簡單。他們的賢臣孝子也稟承命令順從意旨,實行薄葬,這才是令君父平安的至為忠孝的作法。孔子把母親安葬在防,墳高四尺。延陵人季子埋葬他的兒子,隱蔽墳丘,低矮得幾乎看不出來。所以說,孔子是孝子,而季子是慈父,舜、禹是忠臣,而周公能友愛兄弟。他們安葬君王、父母、骨肉親人都很簡單微薄。並非草率而實行節儉,實在是為了便於實行。秦始皇葬在驪山旁,堵塞了地下深處的三重泉,把墳丘堆得象山一樣高,墓室里用水銀做成江、海,用黃金做成野鴨、飛雁。珍寶的收藏、機械的巧妙、棺槨的華麗、宮殿的宏偉,後世不能超越、重現。天下不堪修陵徭役的困苦,紛紛反叛。驪山墳墓還沒修完,周章率領的百萬抗秦大軍已打到驪山腳下。項羽燒了宮殿、屋宇,牧童手持火把到墓中尋找丟失的羊,失火燒毀了隱藏其中的棺槨。自古到今,厚葬還沒有超過秦始皇的,然而數年之間,外受項羽縱火之災,內遭牧童失火之禍,豈不可悲!因而恩德越深厚者,安葬越簡陋,智慧越高深者,安葬越微薄。反而是無德又無智慧的人,安葬越奢華,墳墓也越高大,宮殿十分宏麗,必然迅速被人發掘。由此觀之,明顯與隱蔽的不同效果,安葬的吉祥與兇險,不是昭然可見嗎?陛下即位之初,親自推行節儉,最早建設的陵,規模很小,天下沒有不稱頌陛下賢明的。然而後來改遷昌陵,把低下的地方增高,堆土成山,挖掘人民的墳墓,累計達到一萬多座,而又設立縣邑,修建房舍,限期急迫,功時費用超過萬百。 工程中死去的人在地下含恨,活著的人在地上愁苦,使人無限痛惜!如果認為死後有知,那么剷除別人墳墓,災害恐怕無法估計;如果認為死後無知,又 何必把墳墓修得如此之大?賢能的人不會喜悅,而小民卻懷無邊怨恨。假定只為了使愚昧奢侈的人高興,卻又何必?請陛下上觀聖明的制度,作為效法,下看秦朝滅亡的禍害,作為鑑戒。預定墓地的規模,最好聽從公卿大臣的建議,安撫人民!”皇上深為他的話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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