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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五十四

尹洙 孫甫 謝絳(子景溫)葉清臣 楊察

尹洙,字師魯,河南人。少與兄源俱以儒學知名。舉進士,調正平縣主簿。歷河南府戶曹參軍、安國軍節度推官、知光澤縣。舉書判拔萃,改山南東道節度掌書記、知伊陽縣,有能名。用大臣薦,召試,為館閣校勘,遷太子中允。會范仲淹貶,敕榜朝堂,戎百官為朋黨。洙上奏曰:"仲淹忠亮有素,臣與之義兼師友,則是仲淹之黨也。今仲淹以朋黨被罪,臣不可苟免。"宰相怒,落校勘,復為掌書記、監唐州酒稅。

西北久安,洙作《敘燕》、《息戍》二篇,以為武備不可弛。

《敘燕》曰:

戰國世,燕最弱。二漢叛臣,持燕挾虜,蔑能自固,以公孫伯珪之強,卒制於袁氏。獨慕容乘石虎亂,乃並趙。雖勝敗異術,大概論其強弱,燕不能加趙。趙、魏一,則燕固不敵。唐三盜連衡百餘年,虜未嘗越燕侵趙、魏,是燕獨能支虜也。自燕入於契丹,勢日熾大。顯德世,雖復三關,尚未盡燕南地。國初,始與併合,勢益張,然止命偏師備御。王師伐蜀伐吳,泰然不以兩河為顧,是趙、魏足以制之明矣。並寇既平,悉天下銳專力契丹,不能攘尺寸地。頃嘗以百萬眾駐趙、魏,訖敵退莫敢抗,世多咎其不戰。然我眾負城,有內顧心,戰不必勝,不勝則事亟矣,故不戰未嘗咎也。

原其弊,在兵不分。設兵為三,壁於爭地,掎角以疑其勢,設覆以待其進。邊壘素固,驅民以守之,俾其兵頓堅城之下,乘間夾擊,無不勝矣。蓋兵不分有六弊:使敵蓄勇以待戰,無他枝梧,一也;我眾則士怠,二也;前世善將兵者必問幾何,今以中才盡主之,三也;大眾儻北,彼遂長驅無復顧忌,四也;重兵一屬,根本虛弱,纖人易以乾說,五也;雖委大柄,不無疑貳,復命貴臣監督,進退皆由中御,失於應變,六也。兵分則盡易其弊,是有六利也。

勝敗兵家常勢。悉內以擊外,失則舉所有以棄之,苻堅淝水、哥舒翰潼關是也。是則制敵在謀不在眾。以趙、魏、燕南,益以山西,民足以守,兵足以戰。分而帥之,將得專制,就使偏師挫衄,他眾尚奮,詎能系國安危哉?故師覆於外而本根不搖者,善敗也。昔者六國各有地千里,師敗於秦,散而復振,幾百戰猶未及其都,守國之固也。陳勝、項梁舉關東之眾,朝敗而夕滅,新造之勢也。以天下之廣謀其國,不若千里之固,而襲新造之勢,僥倖於一戰,庸非惑哉?兵既久弭,士大夫誦習,謂百世不復用,非甚妄者不談。然兵果廢則已,儻後世復用之,鑒此少以悟世主,故跡其勝敗雲。

《息戍》曰:

國家割棄朔方,西師不出三十年,而亭徼千里,環重兵以戍之。雖種落屢擾,即時輯定,然屯戍之費,亦已甚矣。西戎為寇,遠自周世,西漢先零,東漢燒當,晉氐、羌,唐禿髮,歷朝侵軼,為國劇患。興師定律,皆有成功,而勞弊中國,東漢尤甚,費用常以億計。孝安世,羌叛十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及段紀明,用裁五十四億,而剪滅殆盡。今西北涇原、邠寧、秦鳳、鄜延四帥,戍卒十餘萬。一卒歲給,無慮二萬,騎卒與冗卒,較其中者,總廩給之數,恩賞不在焉,以十萬較之,歲用二十億。白靈武罷兵,計費六百餘億,方前世數倍矣。平世屯戍,且猶若是,後雖有他警,不可一日輟去,是十萬眾,有增而無損期也。國家厚利募商入粟,傾四方之貨,然無水漕之運,所挽致亦不過被邊數郡爾。歲不常登,廩有常給,頃年亦嘗稍匱矣。儻其乘我荐饑,我必濟師,饋饟當出於關中,則未戰而西垂已困,可不慮哉?

按唐府兵,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為今之計,莫若籍丁民為兵,擬唐置府,頗損其數。又今邊鄙雖有鄉兵之制,然止極塞數郡,民籍寡少,不足備敵。料京兆西北數郡,上戶可十餘萬,中家半之,當得兵六七萬。質其賦無他易,賦以帛名者不易以五穀,畜馬者又蠲其雜徭。民幸於庇宗,樂然隸籍。農隙講事,登材武者為什長、隊正,盛秋旬閱,常若寇至。以關內、河東勁兵傅之,盡罷京師禁旅,慎簡守帥,分其統,專其任。分統則兵不重,專任則將益勵,堅其守備,習其形勢,積粟多,教士銳,使虜眾無隙可窺,不戰而懾。《兵志》所謂"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其廟勝之策乎?

又為《述享》、《審斷》、《原刑》、《敦學》、《矯察》、《考績》、《廣諫》,凡《雜議》共九篇上之。

趙元昊反,大將葛懷敏闢為經略判官。洙雖用懷敏辟,尤為韓琦所深知。頃之,劉平、石元孫戰敗,朝廷以夏竦為經略、安撫使,范仲淹、韓琦副之,復以洙為判官。洙數上疏論兵,請便殿召對二府大臣議邊事,及講求開寶以前用兵故實,特出睿斷,以重邊計。又請減並柵壘,召募土兵,省騎軍,增步卒。又上鬻爵令。時詔問攻守之計,竦具二策,令琦與洙詣闕奏之。帝取攻策,以洙為集賢校理。洙遂趨延州謀出兵,而仲淹持不可。還至慶州,會任福敗於好水川,因發慶州部將劉政銳卒數千,趨鎮戎軍赴救,未至,賊引去。夏竦奏洙擅發兵,降通判濠州。當時言者謂福之敗,由參軍耿傅督戰太急。後得傅書,乃戒福使持重,毋輕進。洙以傅文吏,無軍責而死於行陣,又為時所誣,遂作《憫忠》、《辨誣》二篇。

未幾,韓琦知秦州,辟洙通判州事,加直集賢院。上奏曰:

漢文帝盛德之主,賈誼論當時事勢,猶雲可為慟哭。孝武帝外製四夷,以強主威,徐樂、嚴安尚以陳勝亡秦、六卿篡晉為戒。二帝不以危亂滅亡為諱,故子孫保有天下者十餘世。秦二世時,關東盜起。或以反者聞,二世怒,下吏;或曰逐捕今盡,不足憂,乃悅。隋煬帝時,四方兵起,左右近臣皆隱賊數,不以實聞,或言賊多者,輒被詰。二帝以危亂滅亡為諱,故秦、隋宗社數年為丘墟。陛下視今日天下之治,孰與漢文?威制四夷,孰與漢武?國家基本仁德,陛下慈孝愛民,誠萬萬於秦、隋矣。至於西有不臣之虜,北有強大之鄰,非特閭巷盜賊之勢也。

自西夏叛命四年,並塞苦數擾,內地疲遠輸。兵久於外而休息無期,卒有乘弊而起。《兵法》所謂"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當此之時,陛下宜夙夜憂懼,所以慮事變而塞禍源也。陛下延訪邊事,容納直言,前世人主。勤勞寬大,未有能遠過者。然未聞以宗廟為憂,危亡為懼,此賤臣所以感憤於邑而不已也。何者?今命令數更,恩寵過濫,賜與不節。此三者,戒之慎之,在陛下所行爾,非有難動之勢也。而因循不革,弊壞日甚。臣謂陛下不以宗廟為憂、危亡為懼者,以此。

未命令者,人主所以取信於下也。異時民間,朝廷降一命令,皆竦視之;今則不然,相與竊語,以為不久當更,既而信然,此命令日輕於下也。命令輕,則朝廷不尊矣。又聞群臣有獻忠謀者,陛下始甚聽之,年復一人沮之,則意移矣。忠言者以信之不能終,頗自詘其謀,以為無益,此命令數更之弊也。

夫爵賞,陛下所持之柄也。近時外戚、內臣以及士人,或因緣以求恩澤,從中而下謂之"內降"。臣聞唐氏政衰,或母后專制,或妃主擅朝,樹恩私黨,名為"斜封"。今陛下威柄自出,外戚、內臣賢而才者,當與大臣公議而進之,何必襲"斜封"之弊哉。且使大臣從之,則壞陛下綱紀;不從,則沮陛下德音。壞綱紀,忠臣所不忍為;沮德音,則威柄輕於上。且盡公不阿,朝廷所以責大臣。今乃自以私昵撓之,而欲責大臣之不私,難矣。此恩寵過濫之弊也。

夫賜予者,國家所以勤功也。比年以來,嬪御及伶官、太醫之屬,賜予過厚。民間傳言,內帑金帛,皆祖宗累朝積聚。陛下用之,不甚愛惜,今之所存無幾。疏遠之人,誠不能知內府豐匱之數,但見取於民者日煩,即知畜於公帑者不厚。臣亦知國家自西方宿兵,用度浸廣,帑藏之積,未必悉為賜予所費,然下民不可家至而戶曉,獨見陛下行事感動爾。往歲聞邊將王珪,以力戰賜金,則無不悅服;或見優人所得過厚,則往往憤嘆。人情不可不察,此賜予不節之弊也。

臣所論三事,皆人人所共知,近臣從諛而不言,以至今日。方今非獨四夷之為患,朝政日弊而陛下不寤,人心日危而陛下不知。故臣願先正於內,以正於外。然後忠謀漸進,紀綱漸舉,國用漸足,士心漸奮。邊境之患,庶乎息矣。惟深察秦、隋惡聞忠言所以亡,遠法漢王不諱危亂所以存,日親盛德,與民更始,則天下幸甚。

仁宗嘉納之。

改太常丞、知涇州。以右司諫、知渭州兼領涇原路經略公事。會鄭戩為陝西四路都總管,遣劉滬、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為前此屢困於賊者,正由城砦多而兵勢分也。今又益城,不可,奏罷之。時戩已解四路。而奏滬等督役如故。洙不平,遣人再召滬,不至;命張忠往代之,又不受。於是諭狄青械滬、士廉下吏。戩論奏不已,卒徙洙慶州而城水洛。又徙晉州,遷起居舍人、直龍圖閣、知潞州。會士廉詣闕上書訟洙,詔遣御史劉湜就鞫,不得他罪。而洙以部將孫用由軍校補邊,自京師貸息錢到官,亡以償。洙惜其才可用,恐以犯法罷去,嘗假公使錢為償之,又以為嘗自貸,坐貶崇信軍節度副使,天下莫不以為湜文致之也。徙監均州酒稅,感疾,沿牒至南陽訪醫,卒,年四十七。嘉祐中,宰相韓琦為洙言,乃追復故官,及官其子構。

洙內剛外和,博學有識度,尤深於《春秋》。自唐末歷五代,文格卑弱。至宋初,柳開始為古文,洙與穆修復振起之。其為文簡而有法,有集二十七卷。自元昊不庭,洙未嘗不在兵間,故於西事尤練習。其為兵制之說,述戰守勝敗,盡當時利害。又欲訓土兵代戍卒,以減邊費,為御戎長久之策,皆未及施為。而元昊臣,洙亦去而得罪矣。

孫甫字之翰,許州陽翟人。少好學,日誦數千言,慕孫何為古文章。初舉進士,得同學究出身,為蔡州汝陽縣主簿。再舉進士及第,為華州推官。轉運使李紘薦其材,遷大理寺丞、知絳州翼城縣。杜衍闢為永興司錄,凡吏職,纖末皆倚辦甫。甫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衍聞之,不復以小事屬甫。衍與宴語,甫必引經以對,言天下賢俊,歷評其才性所長。衍曰:"吾辟屬官,得益友。"諸生亦多從甫學問。

徙知永昌縣,監益州交子務,再遷太常博士。蜀用鐵錢,民苦轉貿重,故設書紙代錢,以便市易。轉運使以偽造交子多犯法,欲廢不用。甫曰:"交子可以偽造,錢亦可以私鑄,私鑄有犯,錢可廢乎?但嚴治之,不當以小仁廢大利。"後卒不能廢。衍為樞密副使,薦於朝,授秘閣校理。

是歲,詔三館臣僚言事。甫進十二事,按祖宗故實,校當世之治有所不逮者,論述以為諷諫,名《三聖政范》。改右正言。時河北降赤雪,河東地震五六年不止,甫推《洪範五行傳》及前代變驗,上疏曰:"赤雪者,赤眚也,人君舒緩之應。舒緩則政事弛,賞罰差,百官廢職,所以召亂也。晉太康中,河陰降赤雪。時武帝怠於政事,荒宴後宮。每見臣下,多道常事,不及經國遠圖,故招赤眚之怪,終致晉亂。地震者,陰之盛也。陰之象,臣也,後宮也,四夷也。三者不可過盛,過盛則陰為變而動矣。忻州趙分,地震六年。每震,則有聲如雷,前代地震,未有如此之久者。惟唐高宗本封於晉,及即位,晉州經歲地震。宰相張行成言,恐女謁用事,大臣陰謀,宜制於未萌。其後武昭儀專恣,幾移唐祚。天地災變,固不虛應,陛下救紓緩之失,莫若自主威福,時出英斷,以懾奸邪,以肅天下。救陰盛之變,莫若外謹戎備,內制後宮。謹戎備,則切責大臣,使之預圖兵防,熟計成敗;制後宮,則凡掖庭非典掌御幸者,盡出之,且裁節其恩,使無過分,此應天之實也。"時契丹、西夏稍強,後宮張修媛寵幸,大臣專政,甫以此諫焉。

又言:"修媛寵恣市恩,禍漸已萌。夫後者,正嫡也,其餘皆婢妾爾。貴賤有等,用物不宜過僣。自古寵女色,初不制而後不能制者,其禍不可悔。"帝曰:"用物在有司,朕恨不知爾。"甫曰:"世謂諫臣耳目官,所以達不知也。若所謂前世女禍者,載在書史,陛下可自知也。"

夏國乞盟,甫上一利、曰害曰:"宿兵以來,國用空耗。今若與之約和,則邊兵可減,科斂可省。其為利一也。始,契丹聲言,嘗遣使諭西人使臣中國。今和議既成,必恃其功。去歲有割地之請,朝廷已增歲賂,若更有求,將安拒之?其為害一也。自承平四十年,武事不飭,及邊鄙有警,而用不習之將,不練之兵,故久無成功。然比來邊臣中材謀勇健者,往往復出,方在講訓不懈,以張中國之威。一旦因議和弛備,復如曩日,緩急必不可用。其為害二也。自元昊拒命,終不敢深入關中者,以唃廝囉等族不附,慮為後患也。今中國與之和,獲歲遺之厚,彼必專力以制二蕃,強大之勢,自茲為始。其為害三也。且朝廷恃久安之勢,法令紀綱,弛而不葺。及西戎累敗,王師始議更張,以救前弊。今見戎人請和,苟貪無事,他時之患,不可救矣。其為害四也。凡利害之機,願陛下熟圖之。"

又言:"張子奭使夏州回,元昊復稱臣,然乞歲賣青鹽十萬石,兼欲就京師互市諸物,仍求增歲給之數。臣以謂西鹽數萬石,其直不下錢十餘萬緡。況朝廷已許歲賜二十五萬,若又許其賣鹽,則與遺契丹物數相當。使契丹聞之,則貪得之心生矣。況自德明之時,累乞放行青鹽,先帝以其亂法,不聽。及請之不已,追德明弟入質而許之,是則以彼難從之事,杜其意也。蓋鹽,中國之大利,又西戎之鹽,味勝解池所出,而出產無窮。既開其禁,則流於民間,無以堤防矣。兼聞張子奭言,元昊自拒命以來,收結人心,鈔掠所得,鏇給其眾,兵力雖勝,用度隨窘。當此之時,尤宜以計困之,安得汲汲與和,曲徇其請乎?"

時陝西經略招討副使韓琦、判官尹洙還朝,甫建議請詔琦等,條四路將官能否,為上、中、下三等,黜其最下者。保州兵變前,有告者,大臣不時發之。甫因言樞密使副當得罪,使,乃杜衍也。邊將劉滬城水洛於渭州,總管尹洙以滬違節度,將斬之。大臣稍主洙議,甫以謂:"水洛通秦、渭,於國家為利,滬不可罪。"由是罷洙而釋滬。衍屢薦甫,洙與甫素善者,而甫不少假借,其鯁亮不私如此。

甫嘗言參知政事陳執中不學亡術,不可用。帝難之,由是求補外,不許。其後奏丁度因對求進用,帝曰:"度未嘗請也。"度乞與甫辯,且指甫為宰相杜衍門人。乃以右司諫出知鄧州,徙安州,歷江東、兩浙轉運使。

范仲俺知杭州,多以便宜從事。甫曰:"范公,大臣也。吾屈於此,則不得伸於彼矣。"一切繩之以法,然退未嘗不稱其賢。再遷尚書兵部員外郎,改直史館、知陝州,徙晉州。為河東轉運使、三司度支副使,遷刑部郎中、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留為侍讀。卒,特贈右諫議大夫。

甫性勁果,善持論,有文集七卷,著《唐史記》七十五卷。每言唐君臣行事,以推見當時治亂,若身履其間,而聽者曉然,如目見之。時人言:"終日讀史,不如一日聽孫論也。"《唐史》藏秘閣。

謝絳,字希深,其先陽夏人。祖懿文,為杭州鹽官縣令,葬富陽,遂為富陽人。父濤,以文行稱,進士起家,為梓州榷鹽院判官。李順反成都,攻陷州縣,濤嘗畫守御之計。賊平,以功遷觀察推官,權知華陽縣。亂亡之後,田廬荒廢,詔有能占田而倍入租者與之,於是腴田悉為豪右所占,流民至無所歸。濤收詔書,悉以田還主。改秘書省著作佐郎、知興國軍。還,以治行召對長春殿,命試學士院。會契丹入寇,真宗議親征,時曹、濮多盜,而契丹聲言趨齊、鄆,以濤知曹州。屬縣賦稅多輸睢陽助兵食,是歲霖潦,百姓苦於轉送,濤悉留不遣。奏曰:"江、淮漕運,日過睢陽,可取以餉軍。願留曹賦繇廣濟河以饋京師。"轉運使論以為不可,詔從濤奏。嘗使蜀還,舉所部官三十餘人。宰相疑以為多,濤曰:"有罪,願連坐之。"奉使舉官連坐,自濤始。久之,用馮拯薦,復召試,以尚書兵部員外郎直史館,遂兼侍御史知雜事。真宗山陵靈駕所經道路,有司請悉壞城門、廬舍,以過車輿象物。濤言:"先帝車駕封祀,儀物大備,猶不聞有所毀撤,且遺詔從儉薄。今有司治明器侈大,以勞州縣,非先帝意,願下少府裁損之。"進直昭文館,累官至太子賓客。

絳以父任試秘書省校書郎,舉進士中甲科,授太常寺奉禮郎、知汝陰縣。善議論,喜談時事,嘗論四民失業,累數千言。天禧中,上疏謂宋當以土德王天下。時大理寺丞董行父,請用天為統,以金為德。詔兩制議,皆言:"用土德,則當越唐上承於隋;用金德,則當越五代紹唐。而太祖實受終周室,豈可弗遵傳繼之序?"絳、行父議皆黜不用。

楊億薦絳文章,召試,擢秘閣校理、同判太常禮院。丁母憂,服除,仁宗即位,遷太常博士。用鄭氏《經》、唐故事議宣祖非受命祖,不宜配享感生帝,請以真宗配之。翰林學士承旨李維以為不可。尋出通判常州。天聖中,天下水旱、蝗起,河決滑州,絳上疏曰:

去年京師大水,敗民廬舍,河渠暴溢,幾冒城郭;今年苦旱,百姓疫死,田谷焦槁,秋成絕望:此皆大異也。按《洪範》、京房《易傳》皆以為簡祭祀,逆天時,則水不順下;政令逆時,水失其性,則壞國邑,傷稼穡;顓事者知,誅罰絕理,則大水殺人;欲德不用,茲謂張,厥災荒;上下皆蔽,茲謂隔,其咎旱:天道指類示戒,大要如此。陛下夙夜勤苦,思有以上塞時變,固宜策告殃咎,變更理化,下罪己之詔,修順時之令,宣群言以導壅,斥近幸以損陰。而聖心優柔,重在改作,號令所發,未聞有以當天心者。

夫風雨、寒暑之於天時,為大信也;信不及於物,澤不究於下,則水旱為沴。近日制命,有信宿輒改,適行遽止,而欲風雨以信,其可得乎?天下之廣,萬幾之眾,不出房闥,豈能盡知?而在廷之臣,未聞被數刻之召,吐片言之善,朝夕左右,非恩澤即佞幸,上下皆蔽,其應不虛。

昔兩漢日食、地震、水旱之變,則策免三公,以示戒懼。陛下進用丞弼,極一時之選,而政道未茂,天時未順,豈大臣輔佐不明邪?陛下信任不篤邪?必若使之,宜推心責成,以極其效;謂之不然,則更選賢者。比來奸邪者易進,守道者數窮,政出多門,俗喜由徑。聖心固欲盡得天下之賢能,分職受業;而宰相方考賢進吏,無敢建白。欲德不用之應,又可驗矣。

今陽驕莫解,蟲孽漸熾,河水妄行。循故道之跡,行尋常之政,臣恐不足回靈意、塞至戒。古者,谷不登則虧膳,災屢至則降服,凶年不塗塈。願下詔引咎,損太官之膳,避路寢之朝,許士大夫斥諱上聞,譏切時病。罷不急之役,省無名之斂,勿崇私恩,更進直道,宣德流化,以休息天下。至誠動乎上,大惠浹於下,豈有時澤之艱哉!

仁宗嘉納之。

會修國史,以絳為編修官,史成,遷祠部員外郎、直集賢院。時濤官西京,且老矣,因請便養,通判河南府。又論:"唐室麗正、史官之局,並在大明、華清宮內。太宗皇帝肇修三館,更立秘閣於升龍門左,親為飛白書額,作贊刻石閣下。景德中,圖書浸廣,真宗皇帝益以內帑四庫。二聖數嘗臨幸,親加勞問,遞宿廣內者,有不時之召。人人力道術、究藝文,知天子尊禮甚勤,而名臣高位,繇此其選也。往者遭遘延燔,未遑中葺,或引兩省故事,別建外館,直舍卑喧,民櫩叢接。大官衛尉,供擬滋削,虧體傷風,莫茲為甚。陛下未嘗迂翠華、降玉趾,寥寥冊府,不聞輿馬之音,曠有日矣。議者以謂慕道不篤於古,待士少損於前。士無延訪之勤,而因循相尚,不自激策,文雅漸弊,竊為聖朝惜之。願辟內館,以恢景德之制。"詔可。

絳雖在外,猶數論事。奏言:"近歲不逞之徒,託言數術,以先生、處士自名,禿巾短褐,內結權幸,外走州邑,甚者矯誣詔書,傲忽官吏。請嚴禁止。嘗以墨敕賜封號者,追還之。"

還權開封府判官,言:

蝗亘田野,坌人郛郭,跳擲官寺,井郾皆滿。魯三書螟,《穀梁》以為哀公用田賦虐取於民。朝廷斂弛之法,近於廉平,以臣愚所聞,似吏不甚稱而召其變。凡今典城牧民,有顓方面之執:才者掠功取名,以嚴急為術,或辯偽無實,數蒙獎錄;愚者期會簿書,畏首與尾。二者政殊,而同歸於弊。

夫為國在養民,養民在擇吏,吏循則民安,氣和而災息。願先取大州邑數十百,詔公卿以下,舉任州守者,使得自辟屬縣令長,務求術略,不限資考。然後寬以約束,許便宜從事。期年條上理狀,或徙或留,必有功化風跡,異乎有司以資而任之者焉。漢時,詔問京房災異可息之術,房對以考功課吏。臣願陛下博訪理官,除煩苛之命;申敕計臣,損聚斂之役。勿起大獄,勿用躁人,務靜安,守淵默。《傳》曰:"大侵之禮,百官備而不制。言省事也。"如此而沴氣不弭,嘉休不至,是靈意訁讕,而聖言罔惑歟。

會郭皇后廢,絳陳《詩白華》,引申後、褒姒事以諷,辭甚切至。徙三司度支判官,再遷兵部員外郎。上言:"邇來用物滋侈,賜予過制,禁中須索,去年計為緡錢四十五萬。自今春至四月,已及二十餘萬。比詔裁節費用,而有司移文,但求鹹平、景德簿書。簿書不存,則無所措置。臣以謂不若推近及遠,遞考歲用而裁節之,不必鹹平、景德為準也。"

初,詔罷織密花透背,禁人服用,且雲自掖庭始。既而內人賜衣,復取於有司。又後苑作制玳瑁器,索龜筒於市。龜筒,禁物也,民間不得有,而索不已。絳皆論罷之。又言:"號令數變則虧國體,利害偏聽則惑聰明。請者務欲各行,而守者患於不一。請罷內降,凡詔令皆由中書、樞密,然後施行。"因進《聖治箴》五篇。

以父憂去,服除,擢知制誥,判吏部流內銓、太常禮院。吏部擬官,舊視職田有無,不問多寡,以是不均。絳為核其實,以多寡為差,其有名而無實者皆不用,人以為便。初改判禮院為知禮儀事,自張絳建請。

使契丹,還,請知鄧州。距州百二十里,有美陽堰,引湍水溉公田。水來遠而少,利不及民;濱堰築新土為防,俗謂之墩者,大小又十數,歲數壞,輒調民增築。奸人蓄薪茭,以時其急,往往盜決堰墩,百姓苦之。絳按召信臣六門堰故跡,距城三里,壅水注鉗廬陂,溉田至三萬頃。請復修之,可罷州人歲役,以水與民,未就而卒,年四十六。

絳以文學知名一時,為人修潔醞藉,所至大興學舍,嘗請諸郡立學。在河南修國子學,教諸生,自遠錠而至者數百人。好施宗族,喜賓客,以故,卒之日,家無餘貲。有文集五十卷。子景初、景溫、景平、景回。景平好學,著詩書傳說數十篇,終秘書丞。景回早卒。

景溫字師直。中進士第,通判汝、莫二州,江東轉運判官。興宣城百丈圩,議者以為罪,降通判、知漣水軍。神宗初,知諫院邵亢直其前事,徙真州,提點江西刑獄。歷京西、淮南轉運使。

景溫平生未嘗仕中朝,王安石與之善,又景溫妹嫁其弟安禮,乃驟擢為侍御史知雜事。安石方惡蘇軾,景溫劾軾向丁憂歸蜀,乘舟商販。朝廷下六路捕逮篙工、水師窮其事,訖無一實。蘇頌等論李定不持母服,景溫察安石指,為辨於前。已而事下台,景溫難違眾議,始雲定當追服。又言薛向不當得侍從,王韶邊奏誣罔,浸失安石意,然猶以嘗助己,但改直史館兼侍讀。不敢拜,出知鄧州。

逾年,進陝西都轉運使,以不奉司農約束,改知鄧、襄、澶三州,加直龍圖閣,判將作監。轉右諫議大夫、知潭州。章惇開五溪,景溫協力拓築,論功進官,召拜禮部侍郎。復出知洪州、應天府、瀛州。

元祐初,進寶文閣直學士、知開封府。未滿歲,御史中丞劉摯言其非撥煩吏。右司諫王覿言:"瀛州妖婦李自稱事九仙聖母,能與人通語言,談禍福。景溫在郡為所惑,禮餉甚厚,遣十兵挈之入京。數遣子慥至其處;補李婿為小史,使出入官府,崇大聲勢;至縱嬖妾之弟,醉歐市人。為政若此,尚何惜而不加譴。"於是罷知蔡州。

三年初,置權六曹尚書,以為刑部。劉安世復論之,改知鄆州,再歷永興軍。時章惇為相,景溫言元祐大臣改先帝之政,並西夏人偃蹇終未順命,宜罷分畫,以馬跡所至為境。惇用其說,徙知河陽,卒,年七十七。

葉清臣,字道卿,蘇州長洲人。父參,終光祿卿。清臣幼敏異,好學善屬文。天聖二年,舉進士,知舉劉筠奇所對策,擢第二。宋進士以策擢高第,自清臣始。授太常寺奉禮郎、簽書蘇州觀察判官事。還為光祿寺丞、集賢校理,通判太平州、知秀州。入判三司戶部勾院,改鹽鐵判官。

上言九事:請遣使循行天下,知民疾苦,察吏能否;興太學,選置博士,許公卿大臣子弟補學生;重縣令;諸科舉人取名大義,責以策問;省流外官,無得入仕;聽武臣終三年之喪;罷度僧;廢讀經一業;訓兵練將,慎出令,簡條約。詞多不載。出知宣州,累遷太常丞,同修起居注,判三司鹽鐵勾院,進直史館。

是冬,京師地震,上疏曰:"天以陽動,君之道也;地以陰靜,臣之道也。天動地靜,主尊臣卑。易此則亂,地為之震。乃十二月二日丙夜,京師地震,移刻而止;定襄同日震,至五日不止,壞廬寺,殺人畜,凡十之六。大河之東,彌千五百里而及都下,誠大異也。屬者熒惑犯南斗,治歷者相顧而駭。陛下憂勤庶政,方夏泰寧,而一歲之中,災變仍見。必有下失民望、上戾天意者,故垂戒以啟迪清衷。而陛下泰然不以為異,徒使內侍走四方,治佛事,修道科,非所謂消復之實也。頃范仲淹、余靖以言事被黜,天下之人,齰舌不敢議朝政者,行將二年。願陛下深自咎責,許延忠直敢言之士,庶幾明威降鑒,而善應來集也。"書奏數日,仲淹等皆得近徙。

會詔求直言,清臣復上疏言大臣專政,仁宗嘉納之。清臣請外,為兩浙轉運副使。並太湖有民田,豪右據上游,水不得泄,而民不敢訴。嘗建請疏盤龍匯、滬瀆港入于海,民賴其利。以右正言知制誥,知審官院,判國子監。

時陝西用兵,上言:"當今將不素蓄,兵不素練,財無久積。小有邊警,外無驍將,內無重兵。舉西北二垂觀之,若濩落大瓠,外示雄壯,其中空洞,了無一物。脫不幸戎馬猖突,腹內諸城,非可以計術守也。自元昊僣竊,因循至於延州之寇,中間一歲矣。而屯戍無術,資糧不充,窮年畜兵,了不足用,連監牧馬,未幾已虛。使蚩蚩之甿無所倚而安者,此臣所以孜孜憂大瓠之穿也。今羌戎稍卻,變詐亡窮,豈宜乘即時之小安,忘前日之大辱?又將泰然自處,則後日視今,猶今之視前也。"

元昊圍延州,既解去,鈐轄內侍盧守勤與通判計用章更訟於朝。時內侍用事者,多為守勤遊說,朝廷議薄守勤罪,而流用章嶺南。清臣上疏曰:"臣聞眾議,延州之圍,盧守勤首對范雍號泣,謀遣李康伯見元昊,為偷生之計。計用章以為事急,不若退保鄜州,李康伯遂有'死難,不可出城見賊'之語。自元昊退,守勤懼金明之失、二將之沒,朝廷歸罪邊將;又思倉卒之言,一旦為人所發,則禍在不測。遂反覆前議,移過於人,先為奏陳,冀望取信。正如黃德和誣奏劉平,欲免退走之罪。尋聞計用章亦疏斥守勤事狀,詔文彥博置劾,未分曲直,而遽罪用章、康伯,牲赦守勤。此必有議者結中人、惑聖聽,以為方當用師邊陲,不可輕起大獄。臣觀前史,魏尚、陳湯雖有功,尚不免削爵,罰作案驗吏士。何況擁兵自固,觀望不出,恣縱羌賊,破一縣,擒二將。大罪未戮,又自蔽其過,矯誣上奏,此而不按,何罪不容?設用章有退保之言,止坐畏懦;而守勤謀見賊之行,乃是歸款。二者之責,孰重孰輕,望詔彥博鞫正其獄。苟用章之狀果虛,守勤之罪果白,用章更置重科,物論亦允。無容偏聽一辭,以虧王道無黨之義。"其後獄具,守勤才降湖北兵馬都監。

時西師未解,急於經費,中書進擬三司使,清臣初不在選中。帝曰:"葉清臣才可用。"擢為起居舍人、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公事。始奏編前後詔敕,使吏不能欺,簿帳之叢冗者,一切刪去。內東門、御廚皆內侍領之,凡所呼索,有司不敢問,乃為契約以檢其出入。清臣與宋庠、鄭戩雅相善,為呂夷簡所惡,出知江寧府。逾年,入翰林學士,知通進銀台司、勾當三班院。丁父憂,言者以清臣為知兵,請起守邊。及服除,宰相陳執中素不悅之,即除翰林侍讀學士、知邠州。道由京師,因請對,改澶州,進尚書戶部郎中、知青州。徙知永興軍,浚三白渠,溉田逾六千頃。

仁宗御天章閣,召公卿,出手詔問當世急務。清臣聞之,為條對,極論時政闕失,其言多劘切權貴。且曰:"陛下欲息奔競,此系中書。若宰相裁抑奔競之流,則風俗惇厚,人知止足;宰相用憸佞之士,則貪榮冒進,激成渾波。向有職在管庫,日趨走時相之門。入則取街談巷言,以資耳目;出則竊廟謨朝論,以驚流輩。一旦皆擢職司,以酬所任。比日人士競踵此風,出入權要之家,時有'三屍'、'五鬼'之號。乃列館職,或置省曹。且台諫官為天子耳目,今則不然,盡為宰相肘腋。宰相所惡,則捃以微瑕,公行擊搏;宰相所善,則從而唱和,為之先容。中書政令不平,賞罰不當,則箝口結舌,未嘗敢言。人主纖微過差,或宮闈小事,即極言過當,用為訐直。供職未逾歲時,遷擢已加常等。宋禧為御史,勸陛下宮中畜犬設棘,以為守衛。削弱朝體,取笑四夷,不加訶譴,擢為諫官。王達兩為湖南、江西轉運使,所至苛虐,誅剝百姓,徒配無辜,特以宰相故舊,不次拔擢,遂有河北之行。如此,是長奔競也。"其他所列利害甚眾。

會河決商胡,北道艱食,復以為翰林學士、權三司使。舊制,有三司使、權使公事,而清臣所除,止言"權使",自是分三等焉。以戶部副使向傳式不職,奏請出之。皇祐元年春,帝御便殿,訪近臣以備邊之策。清臣上對,略曰:

陛下臨御天下,二十八年,未嘗一日自暇自逸。而西夏、契丹頻歲為患者,豈非將相大臣,不得其人,不能為陛下張威德而攘四夷乎?昔王商在廷。單于不敢仰視。郅都臨代,匈奴不敢犯邊。今內則輔相寡謀,綱紀不振;外則兵不素練,將不素蓄。此外寇得以內侮也。慶曆,劉六符來,執政無術略,不能折衝樽俎,以破其謀。六符初亦疑大國之有人,藏奸計而未發。既見表里,遂肆陸梁。只煩一介之使,坐致二十萬物,永匱膏血,以奉腥膻。此有識之士,所以為國長太息也。

今詔問:"北使詣闕,以伐西戎為名,即有邀求,何以答之?"臣聞誓書所載,彼此無求。況元昊叛邊,累年致討,契丹坐觀金鼓之出,豈有毫髮之助?今彼國出師,輒求我助,奸盟違約,不亦甚乎?若使辯捷之人,判其曲直,要之一戰,以破其謀,我直彼曲,豈不憚服。苟不知咎,或肆侵陵,方河朔災傷之餘,野無廬舍,我堅壁自守,縱令深入,其能久居?既無所因之糧,則亟當遁去。然後選擇驍勇,遏絕歸師,設伏出奇,邀擊首尾,若不就禽,亦且大敗矣。

詔問:"輔翊之能,方面之才,與夫帥領偏裨,當今敦可以任此者。"臣以為不患無人,患有人而不能用爾。今輔翊之臣,抱忠義之深者,莫如富弼。為社稷之固者,莫知范仲淹。諳古今故事者,莫如夏竦。議論之敏者,莫如鄭戩。方面之才,嚴重有紀律者,莫如韓琦。臨大事能斷者,莫如田況。剛果無顧避者,莫如劉渙。宏達有方略者,莫如孫沔。至於帥領偏裨,貴能坐運籌策,不必親當矢石,王德用素有威名,范仲淹深練軍政,龐籍久經邊任,皆其選也。狄青、范全頗能馭眾,蔣偕沉毅有術略,張亢倜儻有膽勇,劉貽孫材武剛斷,王德基純愨勁勇,此可補偏裨者也。

詔謂:"朔方災傷,軍儲缺乏。"此則三司失計置,轉運使不舉職,固非一日。既往固已不咎,來者又復不追,臣未見其可也。且如施昌言承久弊之政,方欲竭思慮、辦職事,一與賈昌朝違戾,遂被移徙,軍儲何由不乏?自去年秋八月,計度市糴,而昌朝執異議,仲春尚未與奪,財賦何緣得豐?先朝置內帑,本備非常。今為主者之吝,自分彼我,緩急不以為備,則臣不知其所為也。至如粒食之重,轉徙為難,莫若重立爵等,少均萬數,豪民詿誤,使得入粟,以免杖笞,必能速辦。夫能儉嗇以省費,漸致於從容。德音及此,天下之福也。比日多以卑官躐請厚奉,或身為內供奉而有遙刺之給,或為觀察使便占留後之封,幸門日開,賜予無藝,若令有司執守,率循舊規,庶幾物力亦獲寬弛。

詔問:"戰馬乏絕,何策可使足用?"臣前在三司,嘗陳監牧之弊,占良田九萬餘頃,歲費錢百萬緡。天閒之數,才三四萬,急有徵調,一不可用。今欲不費而馬立辦,莫若賦馬於河北、河東、陝西、京東西五路。上戶一馬,中戶二戶一馬,養馬者復其一丁。如此,則坐致戰馬二十萬匹,不為難矣。

時清臣以河北乏兵食,自汴漕米繇河陰輸北道者七十餘萬;又請發大名庫錢,以佐邊糴。而安撫使賈昌朝格詔不從,清臣固爭,且疏其跋扈不臣。宰相方欲兩中之,乃徙昌朝鄭州,罷清臣為侍讀學士、知河陽。卒,贈左諫議大夫。

清臣天資爽邁,遇事敢行,奏對無所屈。郭承祐妻舒王元偁女,封郡主,給奉;及承祐為殿前副都指揮使,妻以不加封,請增月給,清臣執奏不可。仁宗曰:"承祐管軍,妻又諸王女,當優之。"清臣曰:"是終為僥倖。"遂卷其奏置懷中,不行。數上書論天下事,陳九議、十要、五利,皆當世可行者。有文集一百六十卷。子均,為集賢校理。

楊察,字隱甫。其先晉人,從唐僖宗入蜀,家於成都。至其祖鈞,始從孟昶歸朝。鈞生居簡,仕真宗時,至尚書都官員外郎,嘗官廬州,遂為合肥人。居簡生察,景祐元年,舉進士甲科,除將作監丞、通判宿州。遷秘書省著作郎、直集賢院,出知潁、壽二州,入為開封府推官,判三司鹽鐵、度支勾院,修起居注,歷江南東路轉運使。屬吏以察年少,易之。及行部,數摘奸隱,眾始畏伏。察在部,專以舉官為急務。人或議之,察曰:"此按察職也,苟掎拾羨餘,則俗吏之能,何必我哉!"召為右正言、知制誥,權判禮部貢院。時上封者請罷有司糊名考士,及變文格,使為放軼以襲唐體。察以謂:"防禁一潰,則奔競復起。且文無今昔,惟以體要為宗,若肆其澶漫,亦非唐氏科選之法。"前議遂寢。

晏殊執政,以妻父嫌,換龍圖閣待制。母憂去職,服除,復為知制誥,拜翰林學士、權知開封府,擢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論事無所避。會詔舉御史,建言:"台屬供奉殿中,巡糾不法,必得通古今治亂良直之臣。今舉格太密,公坐細故,皆置不取,恐英偉之士,或有所遺。"御史何郯以論事不得實,中書問狀。察又言:"御史,故事許風聞;縱所言不當,自系朝廷採擇。今以疑似之間,遽被詰問,臣恐台諫官畏罪緘默,非所以廣言路也。"

又數以言事忤宰相陳執中。未幾,三司戶部判官楊儀以請求貶官,察坐前在府失出笞罪,雖去官,猶罷知信州。徙揚州,復為翰林侍讀學士,又兼龍圖閣學士、知永興軍,加端明殿學士、知益州。再遷禮部侍郎,復權知開封府,復兼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內侍楊永德毀察於帝,三司有獄,辭連衛士,皇城司不即遣,而有詔移開封府鞫之。察由是乞罷三司,乃遷戶部侍郎兼三學士,提連集禧觀,進承旨。逾年,復以本官充三司使。餌鍾乳過劑,病癰卒。贈禮部尚書,謚宣懿。

察美風儀。幼孤,七歲始能言,母頗知書,嘗自教之。敏於屬文,其為制誥,初若不用意;及稿成,皆雅致有體,當世稱之。遇事明決,勤於吏職,雖多益喜不厭。癰方作,猶入對,商畫財利,歸而大頓,人以為用神太竭雲。有文集二十卷。無子,以兄子庶為嗣。

弟寘,舉進士第一,通判潤州,以母憂不赴,毀瘠而卒。時人傷之。

論曰:當仁宗在位時,宋興且百年,海內嘉靖,上下安佚。然法制日以玩弛,僥倖之弊多。自西陲用兵,關中困擾,天子憫勞元元,奮然欲用群材以更內外之治,於時俊傑輩出。尹洙崎嶇兵間,亦頗論天下之事。孫甫馳騁言路,鹹以文學、方正知名。絳文詞議論,尤為儒林所宗。朝廷方欲倚用之,不幸死矣。最後,清臣、察繇進士高等,不數年致位侍從,立朝謇謇,無所附麗,為一時名臣。豈非出於上之所自擢,故奮勵不撓,以圖報稱哉?

部分譯文

尹洙,字師魯,河南人。年輕時與哥哥尹源都以儒學出名。考取進士,調任正平縣主簿。歷任河南府戶曹參軍、安國軍節度推官、光澤知縣。考試書判成績優秀,改任山南東道節度掌書記、伊陽知縣,有能幹的名聲。因為大臣的推薦,被召回朝考核,任館閣校勘,升太子中允。正好范仲淹被貶官,皇帝在朝堂中宣讀詔諭,警誡各級官吏不要結黨營幫。尹洙上奏說“:范仲淹素來赤膽忠心光明磊落,臣與他是師生兼朋友的關係,也就是范仲淹的黨羽。如今范仲淹因為結黨營幫被治罪,臣也不能苟且免罪。”宰相發怒,革了他館閣校勘的職,再去任掌書記、唐州酒稅監。

西北地區長期平安無事,尹洙做了《敘燕》、《息戍》兩篇文章,認為戰備不可鬆弛。

《敘燕》說:

戰國時代,燕國最弱。兩漢的叛將,占領燕地藉助外邦,也不能守住自己,以東漢末年公孫瓚那么強大的勢力,最後仍被袁紹制服,唯獨慕容氏乘石虎叛亂,才兼併了趙國。雖勝敗的戰術不同,但大概地論說強弱,燕地不如趙地。趙、魏統一,那么燕就更加不能抵擋。唐朝三大強盜連續作亂長達一百多年,但外敵不曾越過燕地侵犯趙、魏,可見燕地能獨立應付外敵。自燕地落入契丹之手,契丹的勢力日益強大。顯德時期(954~959),雖收復了三關,但尚未全部收復燕南土地。本朝初期,燕州開始與并州聯合,勢力更盛,然而朝廷只派了些次要部隊防禦。我軍征伐蜀國和吳國,泰然不顧兩河地區,這很明顯是因為趙、魏兩地足以制約它。并州的敵寇被掃平後,將全國精銳部隊全部用來專門對付契丹,也不能奪取尺寸的土地,不久曾用百萬之眾駐紮在趙、魏一帶,但到敵人撤退時卻不敢抗擊,世人多怪罪他們不出戰。但我軍負守城之責,有內顧之心,打起仗來不一定會勝,如果不勝的話就非常危險,所以乾脆不出戰未嘗是錯。

分析當時的弊病,在於兵力沒有分開。設若將兵分為三路,在必爭之地紮營,分出一部分兵力迷惑敵人,設下圈套以等待敵人進入。邊境堡壘向來堅固,派民眾守住,使敵軍頓駐在堅固的城堡之下,再乘機前後夾擊,就沒有不會打勝的了。大概我軍兵力不分開會有六大弊病:一是假如敵人蓄足勇氣來對待戰爭,我方便沒有其他的抵抗阻擊了;二是我軍人多就會士兵散漫;三是前代善於統兵的將帥必須問士兵的多少,而今派一個中等才能的人就可全部統率他們;四是倘若大軍失敗,敵人就會長驅直入而沒有其他顧忌;五是一旦委託重兵給邊疆,朝廷根本就會虛弱,小人就容易亂說;六是雖將軍事大權委託給守將,但又不無懷疑,於是再命顯貴大臣監督,大軍的進退都由兩人商量決策,這樣我軍就不能靈機應變。如果我軍兵力分散開來就能將弊端全部改掉,這就會有六大好處。

勝敗是兵家常有的結果。傾盡國內的力量來攻擊外國,一旦失敗就會把所有的東西都丟掉,苻堅的淝水之戰、哥舒翰的潼關之戰就是這樣。可見制服敵人關鍵在智謀而不在人多。將趙、魏和燕南,加上山西,那人民的力量就足以守衛,軍隊的力量也足夠打仗。如果分別派人統帥一方,將領能夠獨立決斷,那么即使一方軍隊失敗,其他部隊還在奮戰,哪裡會危及國家的安全呢?所以軍隊雖在外失敗而國內根本沒有動搖,這是好的失敗。從前六國各自有地幾千里,軍隊在秦國失敗,可散去後又再振作,打了幾百仗還沒打到自己首都,這是對國家最堅固的守衛。陳勝、項梁率領關東民眾,早晨失敗晚上便滅亡,這是因為他的勢力是剛形成的。以全天下的廣大來謀自己國家的利益,不如堅守自己千里國土,而利用剛形成的力量,僥倖一次戰爭的勝利,難道不令人疑惑嗎?戰爭消弭已很久了,士大夫讀書學習,說百世都不會再使用戰爭,不是極荒誕的人不會再談起戰爭。然而戰爭果被廢除則已,倘若後世又使用戰爭,那么借鑑古人能多少使後世君主明白些,所以我特記載了他們的勝敗。

《息戍》說:

國家放棄朔方,西邊軍隊不出兵已三十年,但仍在千裡邊境設亭障,派駐重兵守戍。雖有些外族部落屢次侵擾,但立即被平定,然而國家屯兵戍守的費用,也已很多了。西戎侵犯,遠從周朝就開始了,西漢的先零,東漢的燒當,晉代的氐、羌,唐代的禿髮,歷代都侵犯我國,是國家的大患。各朝興師平寇,都有成功,但因戰爭把中國拖累得疲憊不堪的,要以東漢一朝為最,當時費用常以億為單位來計算。漢孝安帝時期,羌人反叛達十四年,中國的費用達二百四十億。永和(136~141)末年,又經歷了七年對羌人的戰爭,費用達八十多億。而到段紀明,一年用去五十四億,才基本上將反叛的羌人剪滅乾淨。如今西北涇原、..寧、秦鳳、..延四軍的統帥,擁有守戍的兵卒十多萬。一個兵每年的供給費用,不下二萬,騎兵與雜兵,按中等計算,只總計供給費用,賞賜不包括在內,以每人十萬計算,每年費用為二十億。自靈武停戰撤兵以來,總計費用六百多億,是以前朝代的幾倍了。和平時期的屯兵守衛,尚且還如此,以後即使有其他地方的警報,西北的守軍也一天都不能撤去,這十萬軍隊,只有增加而沒有減少的時候。國家用高利潤來召募商人買進粟米,傾盡四方的物資,但無水漕的運輸,靠人力拉運來的糧食物資,也不過能供應邊陲幾個郡的守軍罷了。年成並不常是豐收的,而國家對邊防軍的供給是經常、固定的,近年也曾稍有匱缺。倘若外敵乘我國饑荒,我國必須接濟軍隊,而這些軍糧給餉應當由關中地區提供,這樣我們還沒交戰西部邊陲就已困難危急了,這不值得考慮嗎?

考察唐代的府兵,上等的州一千二百人,中等州一千人,下等州八百人。當今為計,不如徵募壯年百姓當兵,依照唐代設定州府,就會大大減少軍隊數量。而今日邊境地區雖有鄉兵制度,但只在極邊遠的幾個郡施行,那裡百姓戶籍很少,不足以防備外敵。估計京兆西北的幾個郡,大郡戶籍可能有十多萬戶,按中等家庭出半個人當兵計算,應可得到六七萬兵卒。徵收他們各種實物賦稅而不要改用其他東西來代替,如賦名叫帛賦的就不改收五穀,畜養馬的人又可免去他的雜徭役。人民以受到宗族的庇護為榮幸,會樂意登記戶籍。農閒時講習軍事,推舉有武藝者做什長、隊正,盛秋時候按時檢閱,經常演習就像敵人來了一樣。用關內、河東的優秀士兵教練他們,全部撤消京師的禁衛軍,嚴格選擇守將,分開他們所統領的地區範圍,讓他們有獨立決策的權力。讓他們分別統領一部分軍隊就不會使軍權太大,而讓他們有專制獨立的決策權就會使將帥們更加勉勵奮戰,加強守備,熟悉形勢,儲備的糧食多,教練的士兵精銳,使外敵無機可乘,不戰而懼。《兵志》所說的“不靠他們不來,靠我有了準備”,這便是國家取勝的方法吧?

尹洙又寫了《述享》、《審斷》、《原刑》、《敦學》、《矯察》、《考績》、《廣諫》,與上兩篇合成《雜議》總計九篇奏上給朝廷。

趙元昊反叛,大將葛懷敏徵用尹洙任經略判官。尹洙雖是由葛懷敏徵辟,但更被韓琦賞識。不久,劉平、石元孫戰敗,朝廷用夏竦做經略、安撫使,范仲淹、韓琦任副職,仍用尹洙做經略判官。尹洙幾次上疏論述戰爭,請求皇帝在便殿召見二府的大臣商議邊疆大事,並講求本朝開寶(968~976)以前用兵作戰的歷史經驗,特別作出英明的決策,來加強對邊疆的謀劃。又請求裁併國內的柵亭堡壘,招募士兵,減少騎兵,增加步兵。又上奏賣爵的令文。當時皇帝下詔詢問攻守的計策,夏竦提出了兩條計策,命韓琦同尹洙上京奏給皇帝。皇帝採取了夏竦進攻的計策,任命尹洙為集賢校理。尹洙於是趕赴延州謀劃出兵,但范仲淹持不同意見。回到慶州,正遇上任福在好水川戰敗,尹洙因此派出慶州部將劉政的精銳部隊幾千人,趕赴鎮戎軍救援,還未到,敵人已撤走。夏竦上奏彈劾尹洙擅自發兵,尹洙被降職做濠州通判。當時輿論說任福的失敗,是由於參軍耿傅督戰太急躁。後得了耿傅的信,內容是告誡任福,叫他保持鎮定,不要冒險輕進。尹洙因為耿傅是一個文官,沒有軍事責任而死在戰場上,又被當時人冤枉,於是寫了《憫忠》、《辨誣》兩篇文章。

不久,韓琦任秦州知州,徵用尹洙任秦州通判,尹洙後又加級為直集賢院。他上奏說:

“漢文帝是個品德盛美的君主,但賈誼議論當時的事情形勢,還說可為此慟哭。漢武帝在外製服四方夷狄,加強君主威嚴,但徐樂、嚴安還用陳勝滅秦國、六大臣篡奪晉王主權作為他的告誡。這兩個皇帝不諱言國家危亂滅亡,所以子孫能保有天下做皇帝十多代。秦二世時,關東強盜興起。有人告訴他人民正在造反,秦二世大怒,將報告者交給官吏處治;有人說現在已將造反的人驅逐逮捕盡了,不必擔憂,秦二世才高興。隋煬帝時,四方軍隊都起來叛亂,他周邊親近的大臣都隱瞞盜賊的數目,不將實情報告給他,有說盜賊很多的人,都受到詰難。這兩位皇帝諱言國家危亂滅亡,所以秦朝、隋朝的宗廟社稷沒幾年就成為廢墟。陛下看今天國家的政治,與漢文帝時期比如何?在軍事武力制服四方夷狄方面,與漢武帝相比如何?我國的根本是仁義道德,陛下的仁慈友孝和愛民,誠然是秦、隋的萬萬倍。然而今日西有不臣服的外族,北有強大的鄰國,並不只是平日街巷中小盜賊的形勢。

“自西夏反叛朝廷命令四年以來,邊塞苦於頻繁的騷擾,內地疲於遠距離輸送軍糧。軍隊長久在外而得不到休息,最終會有人乘軍隊疲累時起來作亂。這就是《兵法》上所說的‘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當這個時候,陛下應當夙夜不停地擔憂警惕,以便防備事變和堵塞禍源。陛下向臣下請教諮詢邊疆的事,又能容納直言,前朝的君主,在勤勞寬大方面,沒有誰能超過陛下。然而沒聽說您為社稷宗廟擔憂,為國家危亡恐懼,這就是賤臣感到憤慨和愁悶不已的原因。為什麼呢?因為如今命令經常更改,恩寵太濫,賞賜也沒有節制。對這三點,應小心警惕,事情都在於陛下的行動,並非有難以改變的情勢。然而因循不改革,那形勢就會日益變壞。臣說陛下不為社稷宗廟擔憂、不為國家危亡恐懼,就是因為這個。

“命令,是君主用來取得下屬信任的東西。從前在民間,朝廷降下一道命令,都會肅敬地看閱;如今則不是這樣,而是互相私下議論,以為不久就會更改,後來果然如此,這就使命令日益被下面人民輕視。命令被輕視,那朝廷就沒人尊重了。又聽說群臣中有人進獻忠心的謀劃,陛下開始很聽信;後又有一人阻擾,便改變了主意。忠心說話的人認為皇上的信任不能有始有終,便很懷疑、否定自己的計謀,以為它沒有益處,這就是命令多次更改的弊病、壞處。

“爵祿的賞賜,是陛下所擁有的權柄。近來外戚、大臣以及讀書士子,有人利用謁見的機會來謀求皇上的恩澤,這種從宮中直接向下施予爵祿恩澤叫作‘內降’。臣聽說唐朝政治衰落時,有時母后專制,有時后妃把持朝政,建樹恩惠私植黨羽,名叫‘斜封’。如今陛下威嚴的權柄來自自身,有才德的外戚、內臣,應當與大臣們正式討論然後提拔,何必要承襲唐朝‘斜封’的弊病呢?而且如果大臣們順從這種現象,就會敗壞陛下的綱紀;如果不順從,就又會阻塞陛下仁德的聲音。敗壞綱紀,是忠臣不忍做的;阻塞皇上的聲音,則又使威嚴的權柄被上級大臣輕視。而且公正不阿地為國盡力,是朝廷對大臣的要求。如今皇上自己因私情阻撓他們,而又要求大臣不徇私情,難啊。這就是恩寵太濫的弊病。

“賜予,是國家用來獎勵功臣的手段。近年來,對妃嬪、伶官、太醫之類,賜予過於豐厚。民間傳言,國庫中的金銀玉帛,都是祖宗一代代積累聚成的,陛下使用它,不很愛惜,如今所存無幾了。離宮廷遙遠的人,誠然不會知道國庫豐盈或匱缺的數量,只看到向民間索取的日益繁多,就知道國庫的儲蓄不豐厚。臣也知道自從派軍隊守衛西疆,國家開支費用逐漸增加,國庫的積蓄,未必都被賜予占用,然而下層民眾不能一家一戶地被曉諭,他們只會看著陛下的行為處事而被感召行動罷了。往年聽說邊疆將領王王圭,因奮力打仗被賞賜黃金,民眾就無不高興服從;有時看見唱戲跳舞的人得到的賞賜太豐厚,就往往會憤恨嘆惜。人民的情感不可不考察。這就是賜予不加節制的弊病。

“臣所論述的三件事,都是人人共知的,但皇上的心腹大臣只知阿諛奉承而不講這些,一直拖到今日。當今不獨四方外國為患,而且朝政日益腐敗但陛下不能覺察,人心日益危急但陛下不知道。所以臣希望先改正朝廷內部,再去改正外面邊疆。然後忠心的計謀就會逐漸被進獻,綱紀漸漸樹立,國家費用逐漸充足,戰士的心就會逐漸奮起。邊境的禍患,大概也就平息了。只有深刻地考察秦、隋厭惡聽忠言所以滅亡的教訓,從遠古學習漢代君主不忌諱講國家危亡因此維持統治的經驗,日益革新盛美的品德,讓民眾改變當初的看法,那么全天下就幸福極了。”

宋仁宗讚許而採納了他的意見。

尹洙改任太常丞、涇州知州。以右司諫、渭州知州身份兼領涇原路經略公事。正遇上鄭戩任陝西四路都總管,派遣劉滬、董士廉建設水洛城,以連通秦、渭一帶的援兵。尹洙認為以前我軍屢次被敵人困住,正是由於城寨太多而兵力分散。如今又增建城寨,這樣不行,於是上奏請停建。當時鄭戩已解除四路都總管職務,卻上奏請求讓劉滬仍舊督修水洛城。尹洙感到不平,派人再召劉滬,劉滬不來;又命張忠前往代替他的職務,劉滬也不接受。於是下令要狄青將劉滬、董士廉逮捕交給官吏治罪。鄭戩不斷上奏請求治他的罪,朝廷最終將尹洙調到慶州並建了水洛城。後又調任晉州知州,升任起居舍人、直龍圖閣、潞州知府。遇上董士廉上京上書控告尹洙,皇帝下詔派御史劉..前往審訊,沒有發現其他罪錯。但尹洙因為手下將領孫用由軍校補任邊塞將官,從京城借高利貸作路費來上任,沒有錢還債。尹洙愛惜他是個有用的人才,擔心他會因犯法而撤職調走,曾借公費為他還債,結果又被認為是尹洙自己借去,被治罪貶官,降為崇信軍節度副使,全天下人都認為是劉..的奏文害了他。調任均州酒稅監官,感染疾病,沿著送公文的路到南陽訪求醫生,後去世,年僅四十七歲。嘉..(1056~1063)年間,宰相韓琦為尹洙講話,於是朝廷追認恢復他的舊官,並將他的兒子尹構錄用做官。

尹洙為人內剛外和,博學有才,尤其精通《春秋》。自唐末經過五代,文風柔弱。到宋初,柳開開始做古文,尹洙與穆修再發展這一文風。他的文章簡練而有法度,著有文集二十七卷。自從趙元昊叛亂,尹洙無時不在軍隊中,所以對於西疆的事最熟悉。他的兵制學說,闡述作戰防守的勝敗,全面論述了當時邊疆戰爭的利與害。他又想訓練當地民兵代替守軍,以減少邊疆軍費,作為抵禦外敵的長期政策,但都來不及實施,趙元昊就已臣服,尹洙也被調離並且被治罪了。

孫甫,字之翰,許州陽翟人。少年時好學,每天誦讀幾千字的文章,仰慕學習孫何寫古奧文章。初次參加進士考試,被授同學究出身,任蔡州汝陽縣主簿。再次參加取士考試及格,任華州推官。轉運使李..推薦他的才華,他升任大理寺丞、絳州翼城知縣。杜衍聘請他做永興司錄,凡有公務職事,大小都全部交給孫甫辦理。孫甫說:“待我這樣,我應該離去。”杜衍聽了,不再將細小瑣事交給他辦。杜衍與他飲酒交談,孫甫都一定要引經據典地回答,談論天下的賢才俊傑,一個個品評他們的才能、性格上的特點長處。杜衍說:“我徵聘下屬官吏,卻得到一位益友。”書生們也大多到孫甫這裡請教學問。

調任永昌知縣,後任監益州交子務,再升太常博士。蜀地使用鐵質錢,人民苦於帶著很重的鐵錢輾轉貿易,所以構想出個書寫紙條代替鐵錢的辦法,以方便經商貿易。轉運使認為很多人偽造交子犯法,想廢除交子不用。孫甫說:“交子可以偽造,錢也可以私人鑄造,難道因為有人敢犯法私鑄鐵幣,就可以將錢幣廢除嗎?只須嚴厲懲治偽造者,不應因為小人犯法就廢除大有利的事。”後來交子終於沒被廢除。杜衍做樞密副使,推薦孫甫給朝廷,授任他為秘閣校理。

這年,皇上下詔史館、昭文館、集賢院三館官員提建議。孫甫進獻十二條意見,考察祖宗上代的歷史事實,來比較當代的政治,看有哪些缺失,再加論述,用來諷諫皇上,名叫《三聖政范》。此後孫甫改任右正言。當時河北降赤雪,河東地震了五六年還不停止,孫甫推究《洪範五行傳》以及前代災變應驗的歷史,上疏說“:赤雪,就是赤災,是君主做事舒緩的自然感應。君主做事舒緩,就會使政事鬆弛懈怠,賞罰不能及時,各部門官員失職,這就會招來大亂。西晉太康(280~289)年間,河陽降赤雪。當時晉武帝怠慢政事,在後宮荒淫酒色。每接見臣下,多隻講些常見的小事,不談治國的遠大謀劃,所以招來上天赤災的怪異,最終導致晉朝大亂。地震,是陰氣旺盛的表現。陰氣代表的是臣下,是後宮,是四方夷蠻。這三種人不能太強盛,過於強盛就會暗中生變而發生動亂。忻州是趙國的分野,地震震了連續六年。每次地震,就有聲音像打雷一樣,前代發地震,沒有這么長久的。只有唐高宗原來受封在晉地,到他即位,晉州連年地震。宰相張行成說,恐怕是女人請求干政,大臣有陰謀,應在沒萌芽時就制住。後來武昭儀專權放肆,幾乎篡奪了唐朝的江山。天地發生災變,固然不是虛假感應,陛下挽救舒緩的過失,最好的辦法是自己掌握威嚴禍福,經常做出英明的決斷,來威懾邪惡,整肅全國。救治陰氣旺盛產生的自然災變,最好的辦法是對外嚴防敵人,對內控制後宮。謹防外敵,就應責成大臣,使他們預先圖謀戰爭防備,精細地分析成敗得失;嚴控後宮,就應將所有宮女妃嬪,除負責服侍皇上者外,全部驅逐出宮,而且要裁減對她們恩惠,使之不過分,這才是應付自然災變的實在辦法。”當時契丹、西夏開始強盛,後宮張修媛被寵幸,大臣專政,孫甫因此進諫。

又說“:修媛恃寵放肆,施恩討好,禍患已漸漸萌生。皇后,是正嫡妻子,其餘都是婢妾罷了。貴賤有等級,任用、選擇不應超越等級。自古以來寵愛女色,當初不加控制後來不能控制的人,其災禍悔不可及。”皇帝說:“任用、物色都在有關部門,朕恨不知情。”孫甫說:“世人都說諫臣是耳目官,是用來溝通皇上不知道的信息的。如我所講的前朝女禍,都記載在史書上,陛下是可以自己去了解的。”

西夏請求結盟,孫甫上奏論述結盟的一利與四害說:“派兵駐守以來,國用空虛。今天若能與西夏結盟講和,則邊疆守軍可以減少,對百姓的征斂也可減輕。這是結盟的一大好處。起初,契丹聲稱,它曾派使者勸告西夏人叫他們臣服中國。如今和議既已結成,契丹必仗恃它的功勞。去年它就有割地的請求,朝廷已增加每年賠給契丹的錢財,如果它又有新的要求,我們將怎樣拒絕呢?這是結盟的一大害處。自國家承平四十年來,軍事得不到整治,到邊境有警報時,任用不熟悉軍事的將領,沒有訓練過的士兵,因此長久沒有成績。然而近來邊疆官員中有才能、智謀和勇敢雄健的人,往往又湧現出來,正在不懈地講解軍事,訓練士兵,以增強中國的威嚴。一旦因為議和而鬆懈戰備,他們又會像從前一樣,在危急時必定不能任用。這是結盟的第二大害處。自趙元昊拒不服從朝廷命令,他始終不敢深入關中,就是因為西夏的口角廝口羅等部落沒依附他,他擔心他們會成為後患。如今中國與趙元昊講和,他每年獲得豐厚的賠償,必定會全力來制服這兩個部落,西夏強大之勢,從此開始。這是第三大害處。而且朝廷自恃有長久安定的形勢,法令綱紀,都鬆弛不加整頓。等到在西方戰事接連失敗,我軍才開始討論改弦更張,以便挽救從前的弊病。如今見西夏人請求議和,苟且貪求平安無事,他日的禍患,就不可救了。這是第四大害處。所有這些利害的關鍵,希望陛下仔細考慮它們。”

又說:“張子..出使夏州歸來,趙元昊又向我朝稱臣,然而乞求每年賣給我們青鹽十萬石,並要在京城買賣貿易各種東西,還要求增加每年送給他們錢財的數量。臣認為西夏鹽十萬石,價錢不下十多萬緡。何況朝廷已許諾每年賜給他們二十五萬,如又允許他們賣鹽,那么與送給契丹的物資數量相同。讓契丹聽到這一訊息,那他們的貪婪之心又會產生了。況且自從西夏首領德明的時候,就多次乞求給他們出賣青鹽放行,先皇帝以為他們亂了法制,不聽從。等他們不停地請求,先皇要將德明的弟弟留作人質然後才許可他們,這是用他們難以同意的事,來杜絕他們的念頭。大概鹽是中國最大的利潤,而西夏的鹽,味道又超過我國解池出產的鹽,並且出產無窮無盡。開了西夏賣鹽的禁,這些鹽就會大量流到我國民間,無法阻止。並且聽張子..講,趙元昊自拒絕聽命以來,便收結人心,每次掠奪所得東西,隨即分給下屬,這樣他的兵力雖然強盛,但費用也隨即窘迫。當這個時候,最適宜用計困住他,怎么可急不可待地與他講和,屈從他的請求呢?”

當時陝西經略招討副使韓琦、判官尹洙回朝,孫甫建議皇上下詔令韓琦等人,評判陝西四路將領的才能,分為上、中、下三等,罷黜其中最差的。保州兵變前,有人告發,大臣沒有及時揭露他們。孫甫因此說樞密院正副使應當有罪,樞密使就是杜衍。守邊將領劉滬在渭州建設水洛城,總管尹洙因為劉滬不聽指揮,將要斬他。大臣中稍微偏向尹洙的意見,孫甫說:“水洛城勾通秦、渭兩州,對國家有利,劉滬不該治罪。”因此朝廷罷免尹洙而釋免了劉滬。杜衍屢次推薦孫甫,尹洙是與孫甫素來友善的朋友,而孫甫卻沒留一點情面,他的鯁直光明、公正不阿就是這樣。

孫甫曾說參知政事陳執中不學無術,不可重用。皇帝責怪他,他因此請求調出朝廷到外地任職,皇帝不許。後來又上奏說丁度借面見皇上之機請求升職重用,皇帝說:“丁度未曾向我請求。”丁度則請求與孫甫辯論,並指責孫甫是宰相杜衍的門人。孫甫於是以右司諫身份出任鄧州知府,後調到安州,歷任江東、兩浙兩處轉運使。

范仲淹任杭州知州時,許多事不經請示便自行處置。孫甫說:“范公是大臣。但我在這裡屈理循情,就不能在別處申張法律。”因此對范仲淹的一切都繩之以法,但退後卻稱讚他的賢能。後再升職任兵部員外郎,又改做直史館、陝州知州,調任晉州知州。又升河東轉運使、三司度支副使,再升刑部郎中、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留京任侍讀。不久去世,特追贈為右諫議大夫。

孫甫性格剛直果斷,善於提出自己的見解,著有文集七卷、《唐史記》七十五卷。常講唐朝君臣的事情,來推見當時的治亂,就如身歷其境,而聽的人也清楚明了,就如親眼目睹。時人說:“每天讀史書,不如一天聽孫甫講述。”《唐史》被國家檔案館收藏。

謝絳,字希深,他的祖先是陽夏人。到他的祖父謝懿文,做杭州鹽官縣令,葬在富陽,於是後裔成為富陽人。

他的父親謝濤,以文學、品行著稱,從進士起家,做梓州榷鹽院判官。李順在成都造反,攻陷州縣,謝濤曾籌劃守御的計策。叛軍被平息後,他因功升觀察推官,後任權知華陽縣。叛亂被鎮壓之後,田園廬舍荒廢,皇帝下詔將土地給予那些能占有田土而又上交兩倍田租的人,於是肥沃的田土全被豪強大族占領,流民回來卻無處可歸。謝濤收藏起詔書,全部將田還給舊主。改任秘書省著作佐郎、知興國軍。回京後,因治理有功被皇上召到長春殿談話,並命他參加學士院考試。正遇上契丹入侵,宋真宗考慮親征,當時曹州、濮州多強盜,而契丹揚言要進攻齊州、鄆州,皇帝派謝濤任曹州知州。所屬各縣的賦稅大多輸送到睢陽補充軍隊的糧食,這一年大雨成災,百姓苦於轉送糧食,謝濤於是將賦稅全部留下不遣送。他上奏說:“江、淮一帶漕運,每天經過睢陽,國家可以取漕糧給軍隊作糧餉。希望將曹州的賦糧留下,再由廣濟河供給京城。”轉運使議論說不行,皇上下詔聽從謝濤的奏議。曾出使蜀郡回朝,推舉部下三十多人。宰相懷疑人太多了,謝濤說:“如他們有罪,我願意受連坐。”奉使推舉官吏而實行連坐,自謝濤開始。很久以後,因馮拯的推薦,謝濤再被召去接受考核,隨後以尚書兵部員外郎身份任直史館的職務,於是又兼任侍御史知雜事。真宗去世後靈車所經過的道路,有關官員請求全都毀壞城門、房屋,以便經過車輿和明器物件。謝濤說“:先帝生前乘車封禪祭山時,準備了那么多的祭儀物品,還沒聽說經過一地時有東西被毀壞撤除,而且又遺詔葬禮時節儉薄葬。如今有關官員製作明器奢侈過度,以致煩勞各州縣,這並非先帝的意思,希望下交少府裁減葬禮所用。”進升直昭文館,累官做到太子賓客。

謝絳因父親的關係任秘書省校書郎,參加科舉考試中進士甲科,授任太常寺奉禮郎、汝陰知縣。善於議論,喜談時事,曾上疏論說四民失業的事,洋洋數千言。天禧(1017~1021)中,上疏說宋朝應當以五行中的土德來統治天下。當時大理寺丞董行父請求以天為統,以金作為宋朝的品德象徵。皇上下詔兩院討論,兩制院都說:“用土德,則我朝應越過唐朝繼承隋朝,用金德,則應越過五代繼承唐朝。而太祖實際上是承受後周的政權,怎么可以不遵循傳繼的順序呢?”謝絳、董行父的建議都被廢黜不採用。

楊億推薦謝絳的文章,謝絳被召去接受考核,隨後升任秘閣校理、同判太常禮院。遇上母親去世離職,服喪完畢,宋仁宗即位,升他為太常博士。他根據鄭玄注的《禮經》和唐代舊例認為宣祖皇帝不是受命正式做過皇帝的祖先,不適宜與感生帝一起受祭祀,請求用真宗皇帝來配它。翰林學士承旨李維認為他的建議是錯的。不久他就被調出朝廷,降為常州通判。天聖(1023~1032)年間,全國水災、旱災、蝗災不斷發生,黃河在滑州決口,謝絳上疏說:

去年京師發大水,毀壞民房,河水暴漲,幾乎淹沒城市;今年又受旱災之苦,百姓因瘟疫病死,田中稻穀焦枯,秋收無望:這都是大災異。按《洪範》、京房《易傳》都認為怠慢祭祀,違背天時,就會水不暢流;政令違犯時節,水性被人破壞,就會毀壞都市,損壞莊稼;掌權管事的人太聰明,誅殺刑罰不合道理,就會發大水殺人;要得到有品德的人卻又不重用,這叫作張,張的災難是饑荒;上下都被蒙蔽,這就叫隔,隔的懲罰是旱災;上天降下相應的災難以顯示警告,大概就是這樣。陛下日夜勤苦,思考杜絕阻止時下災變的對策,固然應該公布災情,改變、理順政策,下自我檢討的詔書,制訂順應時宜的法令,疏通各方面的意見來打開原來的壅塞現象,排斥奸臣以便減少陰暗力量。皇上聖心優柔寡斷,因而重要的是改變、振作,號令發下去,沒聽說有敢阻擋天子心意的人。

風雨、寒暑在天時上,是最大的信使;這種信使不來到事物上,上天的恩澤沒有到達下面百姓,就有水旱災害發生。近來制定命令,有的剛被人們信任就又改變,正在執行又突然下令停止,卻要求風雨也定期及時有信,這可能么?天下這么廣,人民這么多,不走出房門,怎能盡知呢?而朝廷大臣,沒聽說受到過幾刻鐘的召見,傾吐過隻言片語的好建議,皇上周圍,從早到晚不是些受寵幸的就是些奸佞的人,上下級都被蒙蔽,那上天報應就會爽驗不虛。

從前兩漢的日食、地震、水旱災變發生時,皇上就會宣布罷免三公大臣,以求警戒恐懼。陛下提升任用宰相輔弼大臣,都是從全國精心挑選,然而國家政治道德並不昌盛,天時也不順利,難道是大臣輔佐不英明嗎?還是陛下的信任不篤誠?如果一定要使用某人,就應推心責成,以便徹底發揮他的才能作用;如果說他不行,就應更選賢良的人。近來奸邪的人易得進升,守正道的人常常困窮,政出多門,習俗喜歡走捷徑。聖上的心本要盡得天下的賢能,分別授官任職;而宰相卻正在根據資歷提拔官吏,沒有人提意見、告訴皇上。想要求得到賢德的人而不能重用所引起的報應,又可應驗了。

如今太陽驕強不減,蟲孽漸漸猖熾,黃河肆虐。如果仍循規蹈矩,施行尋常的政策,臣擔心不足以換回上天的靈意、回應至高無上的警告。古代,谷不豐收就降低膳食標準,災禍屢次來臨就降低衣服標準,危難的年頭,不準塗漆屋頂。希望陛下下詔引咎自責,裁減太官的膳食、迴避在寢宮中的朝見,允許士大夫斥責皇上、說皇上忌諱聽的話,譏諷批評時病。停止不急需的工程,省去無名目的徵收,不私施恩澤,改提拔正直有道的人,宣揚道德、教化人民,讓天下休養生息。皇上動了至誠之心,博大的恩惠流澤到下層百姓,怎會有時運雨澤方面的艱難呢!

宋仁宗讚許並採納了他的建議。

恰好編修國史,朝廷用謝絳做編修官,史書修成,他升祠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當時他父親謝濤在西京做官,且已老了,他因此請求就便奉養,被調任河南府通判。又上疏論述說:“唐朝麗正、史官的機構,都設在大明、華清宮中。太宗皇帝始修造三館,另在升龍門左邊建立秘閣,親自為它用飛白體書寫匾額,又寫作贊文刻在秘閣下的石上。景德年間(1004~1007),圖書漸漸增多,真宗皇帝便將國庫中的四間庫房增加做圖書室。這兩位聖君曾多次光臨,親加慰問,不時召見守衛國家藏書館的人。當時人人努力學習道術,研究藝文,知道天子非常勤勉地尊崇禮制,而名臣高職,都根據這些來選擇。以前它們遭到焚毀,沒來得及修葺,有人援引兩省的先例,另建外館,但宿舍又低卑又喧譁,與民房混雜連線。而大官衛尉,供給卻擬定增長,虧待國體、傷壞風俗,沒有比這更嚴重的。陛下不曾把華麗的車子繞到這裡,將美麗的聖足降臨,這空蕩蕩的冊府,已有很長時期,沒有聽到過車馬到來的聲音了。輿論認為皇上對道德的傾慕不及古代篤誠,對待士子書生也比從前要差。士子們沒有受到皇上的勤勉的邀請和訪問,所以崇尚因循守舊,不激勵自己,文化雅士階層漸漸生出弊病,臣私下為聖朝感到可惜。希望能開闢內館,恢復景德以前的舊制度。”皇上下詔認可。

謝絳雖在京城以外做官,仍多次議論國事。他上奏說:“近年有些不逞之徒,假託術數,以先生、處士自命,身著短褐頭戴禿巾,在朝中勾結權貴亻幸臣,在朝外奔走州縣,甚至偽造詔書,傲慢輕視地方官吏,請求皇上嚴令禁止,把曾經以親筆手令賞賜給術士們的封號,撤銷收回。”

回朝後任權開封府判官,又說:

蝗蟲遍野,湧入城市,跳到官府寺廟,井裡溝中,到處都是。《春秋》上三次記載魯國的螟災,《穀梁傳》認為是因為魯哀公用田賦名目殘酷剝削人民所致。朝廷征斂的法律,基本上輕廉公平,據臣所知,似乎是官吏們不很稱職才招來災害。凡今日掌管城市和百姓的人,都有專制一方面的權勢:有才的掠取功名,用嚴急作為治理方法,有的僅憑口說,虛偽無實績,卻多次蒙受獎勵、任用;愚蠢的只知到期統計簿書,畏首畏尾。這兩種人的政治雖殊,然而卻同樣有害。

治國重要的在養民,養民關鍵在選官,官吏守法,人民就安定;氣氛和諧,災難就息滅。希望先挑選幾十個大州縣,下詔公卿以下,被推舉任知州太守的人,可以自己徵聘所屬縣的縣令和下屬官吏,務求有治理才能的人,不要受資格限制。然後放鬆約束,允許他們因宜獨自決策。以一年為期上報治理狀況,再依此決定是留任還是撤去,必定會有改變風氣、與官方按資歷任職不同的效果。漢代時,皇上下詔向京房詢問使災異平息的方法,京房用考核官吏的功績作為對策來回答。臣希望陛下廣泛詢訪司法官,廢除煩雜苛細的命令;申令財政統計官,減輕聚斂的徭役。不要興起大的罪案訟事,不重用急躁的人,務求清靜安寧,保持深沉靜默。《傳》說:“大災年的禮節,百官都設定但不治事。是講要省事。”當今災氣像這樣肆虐不止,美好的時刻總不來,這是皇上的靈意被歪曲,皇上的聖言被篡改。

這時正好郭皇后被廢,謝絳陳說《詩經?白華》,引申後、褒女以的故事來諷諫,言辭非常懇切。調任三司度支判官,再升兵部員外郎。上奏說“:近來用東西越來越奢侈,賞賜過度,宮中需要的費用,去年總計是四十五萬緡錢。自今春到四月,則已有二十餘萬。早先下詔裁減節省費用,但官吏傳達文書,只是去尋找鹹平、景德時期的賬簿。賬簿沒有保存下來,就不知怎么辦。臣以為不如推近及遠,逐年考察每年的費用來進行裁減,不一定要以鹹平、景德年間的數字做標準。”

當初,皇上下詔停止紡織細密的花紋和在衣服背部刺繡,禁止人們穿用這樣的衣服,並且說要從宮中開始實行。可不久給宮女們賞賜衣服時,卻又向官府索取。又後苑製作玳瑁器,曾到市上索求龜筒。龜筒是禁物,民間不準擁有,可宮中索求不已。謝絳都建議廢除。他又說“:號令多次改變就會傷害國體,是利是害如果偏聽一方就會迷惑。請求的人務求各自的建議都能施行,而守管地方的人又深受意見不一的苦。請廢除從內宮降旨的做法,所有詔令都由中書、樞密通過,然後才施行。”因此又奏上《聖治箴》五篇。

因父親去世辭職,服喪完畢,進升為知制誥,後任判吏部流內銓、太常禮院。吏部考測官員,過去只看有無職田,而不問多少,因此不公平。謝絳考查他們取田的實數,以多少做等級,那些有名無實的人都不用,人們認為這樣方便。最初將判禮院的官員改叫知禮儀事,是從謝絳建議、請求後才開始的。

出使契丹,回朝後,請求任鄧州知州。離州城一百二十里,有個美陽堰,引湍水灌溉官田。水來得遠,水量又小,百姓沾不到利;在堰邊築新土做防堤,俗稱為墩,大小墩又有幾十個,一年壞多次,每次墩壞總要調百姓築。奸人儲蓄有築墩用的柴草,為了人為製造急用柴草的時機,往往偷決河堰堤墩,百姓深受其苦。謝絳考查出歷史上召信臣所建六門堰的遺蹟,在距城三里的地方,它曾堵蓄河水注入鉗廬陂,灌溉糧田多達三萬頃。謝絳上奏請求批准重新修復此工程,說它可以免除州內人民每年的徭役,將水給予百姓,但未修成他就去世,年僅四十六歲。

謝絳因文學著名一時,他為人有修養、廉潔、寬和有涵容,所到之處,大興學校,曾奏請在各郡建立學校。在河南修建國子學,教授學生,自遠而來就學的有幾百人。好接濟族人,喜歡賓客,因此,死的時候,家無餘財。著有文集五十卷。他的兒子有謝景初、謝景溫、謝景平、謝景回。謝景平好學,著有詩書傳說數十篇,最後官任秘書丞。謝景回死得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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