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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

昔少暤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允格、台駘。台駘能業其官,宣汾、 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顓頊嘉之,封諸汾川。其後四國,沈、姒、蓐、黃。沈子 國,今汝南平輿沈亭是也。春秋之時,列於盟會。定公四年,諸侯會召陵伐楚,沈 子不會,晉使蔡伐沈,滅之,以沈子嘉歸。其後,因國為氏。自茲以降,譜諜罔存。 秦末有沈逞,征丞相,不就。漢初逞曾孫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國遷居九江 之壽春,官至齊王太傅、敷德侯。遵子達,驃騎將軍。達子乾,尚書令。乾子弘, 南陽太守。弘子勖,河內守。勖子奮,御史中丞。奮子恪,將作大匠。恪子謙,尚 書、關內侯。謙子靖,濟陰太守。靖子戎,字威卿,仕州為從事,說降劇賊尹良, 漢光武嘉其功,封為海昏縣侯,辭不受。因避地徙居會稽烏程縣之餘不鄉,遂世家 焉。順帝永建元年,分會稽為吳郡,復為吳郡人。靈帝初平五年,分烏程、餘杭為 永安縣,吳孫皓寶鼎二年,分吳郡為吳興郡,復為郡人,雖邦邑屢改,而築室不遷。 晉武帝平吳後,太康二年,改永安為武康縣,史臣七世祖延始居縣東鄉之博陸里余 烏村。王父從官京師,義熙十一年,高祖賜館於建康都亭里之運巷。

戎子酆,字聖通,零陵太守,致黃龍芝草之瑞。第二子滸,字仲高,安平相。 少子景,河間相,演之、慶之、曇慶、懷文其後也。滸子鸞,字建光,少有高名, 州舉茂才,公府辟州別駕從事史。時廣陵太守陸稠,鸞之舅也,以義烈政績,顯名 漢朝,復以女妻鸞。年二十三,早卒。子直,字伯平,州舉茂才,亦有清名,年二 十八卒。

子儀,字仲則,少有至行,兄瑜十歲,儀九歲而父亡,居喪過禮,毀瘠過於成 人。外祖會稽盛孝章,漢末名士也,深加憂傷,每擾慰之,曰:“汝並黃中沖爽, 終成奇器,何為逾制,自取殄滅邪!”三年禮畢,殆至滅性,故兄弟並以孝著。瑜 早卒。儀篤學有雄才,以儒素自業。時海內大亂,兵革並起,經術道弛,士少全行, 而儀淳深隱默,守道不移,風操貞整,不妄交納,唯與族子仲山、叔山及吳郡陸公 紀友善。州郡禮請,二府交辟,公車征,並不屈,以壽終。

子憲,字元禮,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陽侯,才志顯於吳朝。子矯,字仲桓, 以節氣立名,仕為立武校尉、偏將軍,封列侯,建威將軍、新都太守。孫皓時,有 將帥之稱。吳平後,為鬱林、長沙太守,並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太傅 東海王越闢為從事。元帝之為鎮東將軍,命參軍事。徐馥作亂,殺吳興太守袁琇, 陵討平之。子延,字思長,桓溫安西參軍、潁川太守。子賀,字子寧,桓沖南中郎 參軍,圍袁真於壽陽,遇疾卒。

子警,字世明,惇篤有行業,學通《左氏春秋》。家世富殖,財產累千金,仕 郡主簿,後將軍謝安命為參軍,甚相敬重。警內足於財,為東南豪士,無仕進意, 謝病歸。安固留不止,乃謂警曰:“沈參軍,卿有獨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 “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懷德而至,既無用佐時,故遂飲啄之願爾。”還家積載, 以素業自娛。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王恭鎮京口,與警有舊好,復引為參軍,手書 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應之,尋復謝職。

子穆,夫字彥和,少好學,亦通《左氏春秋》。王恭命為前軍主簿,與警書曰: “足下既執不拔之志,高臥東南,故屈賢子共事,非以吏職嬰之也。”初,錢唐人 杜子恭通靈有道術,東土豪家及京邑貴望,並事之為弟子,執在三之敬。警累世事 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門徒孫泰、泰弟子恩傳其業,警復事之。隆安三年,恩 於會稽作亂,自稱征東將軍,三吳皆回響。穆夫時在會稽,恩以為前部參軍、振武 將軍、餘姚令。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恩為劉牢之所破,輔國將軍高素于山陰回踵 埭執穆夫及偽吳郡太守陸瑰之、吳興太守丘尪,並見害,函首送京邑,事見《隆安 故事》。先是,宗人沈預素無士行,為警所疾,至是警聞穆夫預亂,逃藏將免矣, 預以告官,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預夫、佩夫並遇害;唯穆夫子淵子、雲子、 田子、林子、虔子獲全。

淵子,字敬深,少有志節,隨高祖克京城,封繁畤縣五等侯。參鎮軍、車騎中 軍事,又為道規輔國、征西參軍,領寧蜀太守。與劉基共斬蔡猛於大簿,還為太尉 參軍,從征司馬休之,與徐逵之同沒。時年三十五。

子正,字元直,淹詳有器度,美風姿,善容止,好老、莊之學。弱冠,州辟從 事。宗人光祿大夫演之稱之曰:“此宗中千里駒也。”出為始寧、烏傷、婁令,母 憂去職。服闋,為隨王誕後軍安南行參軍。誕鎮會稽,復參安東軍事。元嘉三十年, 元兇弒立,分江東為會州,以誕為刺史。誕將受命,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 開闢未聞,今以江東義銳之眾,為天下倡始,若馳一介,四方詎不回響。以此雪朝 庭冤恥,大明臣子之節,豈可北面凶逆,使殿下受其偽寵。”琛曰:“江東忘戰日 久,士不習兵。雖雲逆順不同,然強弱又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應之,不為 晚也。”正曰:“天下若有無父之國,則可矣。苟其不爾,寧可自安仇恥,而責義 於余方。今正以弒逆冤醜,義不同戴,舉兵之日,豈求必全耶!馮衍有言,大漢之 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家國者哉。”琛乃與正俱入 說誕,誕猶預未決。會尋陽義兵起,世祖使至,誕乃加正寧朔將軍,領軍繼劉季之。 誕入為驃騎大將軍,正為中兵參軍,遷長水校尉。孝建元年,移青州鎮歷城,臨淄 地空,除寧朔將軍、齊北海二郡太守,委以全齊之任。未拜,二年卒,時年四十三。 正生好樂,厚自奉養,既終之後,家無餘財。

淵子弟雲子,元嘉中,為晉安太守。雲子子煥,字士蔚,少為駙馬都尉、奉朝 請。元兇之入弒也,煥時兼中庶子,直坊,逼從入台。劭既自立,以為羽林監,辭 不拜,拜員外散騎侍郎,使防南譙王義宣諸子,事在《義宣傳》。仍除丞相行參軍, 員外散騎侍郎,南昌令,有能名。晉平王休祐驃騎中兵記室參軍,同僚皆以諂進, 煥獨不。頃之,記室參軍周敬祖等為太宗所責得罪,轉煥諮議參軍。後廢帝元徽中, 以為寧遠將軍、交州刺史,未至鎮,病卒,時年四十五。

田子,字敬光,雲子弟也。從高祖克京城,進平京邑,參鎮軍軍事,封營道縣 五等侯。義熙五年,高祖北伐鮮卑。田子領偏師,與龍驤將軍孟龍符為前鋒。慕容 超屯臨朐以距大軍,龍符戰沒,田子力戰破之。及盧循逼京邑,高祖遣田子與建威 將軍孫季高由海道襲廣州,加振武將軍。循黨徐道覆還保始興,田子復與右將軍劉 籓同共攻討。循尋還廣州圍季高,田子慮季高孤危,謂籓曰:“廣州城雖險固,本 是賊之巢穴。今循還圍之,或有內變。且季高眾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此, 凶勢復振。下官與季高同履艱難,泛滄海,於萬死之中,克平廣州,豈可坐視危逼, 不相拯救。”於是率軍南還,比至,賊已收其散卒,還圍廣州。季高單守危迫,聞 田子忽至,大喜。田子乃背水結陳,身率先士卒,一戰破之。於是推鋒追討,又破 循於蒼梧、鬱林、寧浦。還至廣州,而季高病死。既兵荒之後,山賊競出,攻沒城 郭,殺害長吏。田子隨宜討伐,旬日平殄。刺史褚升度至,乃還京師。除太尉參軍、 振武將軍、淮陵內史,賜爵都鄉侯。復參世子征虜軍事,將軍、內史如故。八年, 從討劉毅。十一年,復從討司馬休之,領別軍,與征虜將軍趙倫之,參征虜軍事、 振武將軍、扶風太守。

十二年,高祖北伐,田子與順陽太守傅弘之各領別軍,從武關入,屯據青泥。 姚泓欲自御大軍,慮田子襲其後,欲先平田子,然後傾國東出。乃率步軍數萬,奄 至清泥。田子本為疑兵,所領裁數百,欲擊之。傅弘之曰:“彼眾我寡,難可與敵。” 田子曰:“師貴用奇,不必在眾。”弘之猶固執,田子曰:“眾寡相傾,勢不兩立。 若使賊圍既固,人情喪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志 也。”便獨率所領鼓而進。合圍數重,田子撫慰士卒曰:“諸君捐親戚,棄墳墓, 出矢石之間,正希今日耳。封侯之業,其在此乎!”乃棄糧毀舍,躬勒士卒,前後 奮擊,所向摧陷。所領江東勇士,便習短兵,鼓譟奔之,賊眾一時潰散,所殺萬餘 人,得泓偽乘輿服御。高祖表言曰:“參征虜軍事、振武將軍、扶風太守沈田子, 率領勁銳,背城電激,身先士卒,勇冠戎陳,奮寡對眾,所向必摧,自辰及未,斬 馘千數。泓喪旗棄眾,奔還霸西,鹹陽空盡,義徒四合,清盪餘燼,勢在跂踵。” 天子慰勞高祖曰:“逋寇阻隘,晏安假日,舉斧函谷,規延王誅,群師勤王,將離 寒暑。公躬秉鈇鉞,棱威首塗,戎略載脂,則郊壘疊卷,崤陝甫踐,則潼塞開扃。 姚泓窘逼,棄城送死,藍田偏師,覆之霸川,甲首成林,俘獲蔽野,偽首奔迸,華、 戎雲集,積紀逋寇,旦夕夷殄。”長安既平,高祖燕於文昌殿,舉酒賜田子曰: “鹹陽之平,卿之功也。”即以鹹陽相賞。田子謝曰:“鹹陽之平,此實聖略所振, 武臣效節,田子何力之有。”即授鹹陽、始平二郡太守。大軍既還,桂陽公義真留 鎮長安,以田子為安西中兵參軍、龍驤將軍、始平太守。時佛佛來寇,田子與安西 司馬王鎮惡俱出北地御之。初,高祖將還,田子及傅弘之等並以鎮惡家在關中,不 可保信,屢言之高祖。高祖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正足 自滅耳。勿復多言。”及俱出北地,論者謂鎮惡欲盡殺諸南人,以數千人送義真南 還,因據關中反叛。田子與弘之謀,矯高祖令誅之,並力破佛佛,安關中,然後南 還謝罪。田子宗人沈敬仁驍果有勇力,田子於弘之營內請鎮惡計事,使敬仁於坐殺 之,率左右數十人自歸義真。長史王修收殺田子於長安稿倉門外,是歲,義熙十四 年正月十五日也。時年三十六。田子初以功應封,因此事寢。高祖表天子,以田子 卒發狂易,不深罪也。無子,弟林子以第二子亮為後。

亮,字道明,清操好學,善屬文。未弱冠,州辟從事。會稽太守孟顗在郡不法, 亮糾劾免官,又言災異,轉西曹主簿。時三吳水淹,谷貴民飢,刺史彭城王義康使 立議以救民急,亮議以:“東土災荒,民凋谷踴,富民蓄米,日成其價。宜班下所 在,隱其虛實,令積蓄之家,聽留一年儲,余皆勒使糶貨,為制平價,此所謂常道 行於百世,權宜用於一時也。又緣淮歲豐,邑富地穰,麥既已登,黍粟行就,可析 其估賦,仍就交市,三吳饑民,即以貸給,使強壯轉運,以贍老弱。且酒有喉脣之 利,而非餐餌所資,尤宜禁斷,以息游費。”即並施行。

世祖出鎮歷陽,行參征虜軍事。民有盜發冢者,罪所近村民,與符伍遭劫不赴 救同坐。亮議曰:

尋發冢之情,事止竊盜,徒以侵亡犯死,故同之嚴科。夫穿掘之侶,必銜枚以 晦其跡;劫掠之黨,必歡呼以威其事。故赴凶赫者易,應潛密者難。且山原為無人 之鄉,丘壟非恆途所踐,至於防救,不得比之村郭。督實效名,理與劫異,則符伍 之坐,居宜降矣。又結罰之科,雖有同符伍之限,而無遠近之斷。夫冢無村界,當 以比近坐之。若不域之以界,則數步之內,與十里之外,便應同罹其責。防民之禁, 不可頓去,止非之憲,宜當其律。愚謂相去百步同赴告不時者,一歲刑,自此以外, 差不及罰。

又啟太祖陳府事曰:“伏見西府兵士,或年幾八十,而猶伏隸;或年始七歲, 而已從役。衰耗之體,氣用湮微,兒弱之軀,肌膚未實,而使伏勤昏稚,騖苦傾晚, 於理既薄,為益實輕。書制休老以六十為限,役少以十五為制,若力不周務,故當 粗存優減。”詔曰:“前已令卿兄改革,尋值遷回,竟是不施行耶,今更敕西府也。” 時營創城府,功課嚴促,亮又陳之曰:“經始城宇,莫非造創,基築既廣,夫課又 嚴,不計其勞,苟務其速,以歲月之事,求不日之成。比見役人未明上作,閉鼓乃 休,呈課既多,理有不逮。至於息日,拘備關限,方涉暑雨,多有死病,頃日所承, 亦頗有逃逸。竊惟此既內籓,事殊外鎮,撫蒞之宜,無系早晚。若得少寬其工課, 稍均其優劇,徒隸既苦,易以悅加,考其卒功,廢闕無幾。臣聞不居其職,不謀其 事,庖割有主,屍不越樽,豈臣疏小,所當預議。但臣泳恩歲厚,服義累世,苟是 所懷,忘其常體。”詔答曰:“啟之甚佳。此亦由來常患,比屢敕之,猶復如此, 甚為無理。近復令孟休宣旨,想當不同,卿比可密觀其優劇也。”始興王浚臨揚州, 復為主簿、秣陵令,善擿奸伏,有非必禽。太祖稱其能,入為尚書都官郎。

襄陽地接邊關,江左來未有皇子重鎮。元嘉二十二年,世祖出為撫軍將軍、雍 州刺史。天子甚留心,以舊宛比接二關,咫尺崤、陝,蓋襄陽之北捍,且表里強蠻, 盤帶疆場,以亮為南陽太守,加揚武將軍。邊蠻畏服,皆納賦調,有數村狡猾,亮 悉誅之。遣吏巡行諸縣,孤寡老疾不能自存者,皆就蠲養,耆年老齒,歲時有餼。 時儒學崇建,亮開置庠序,訓授生徒。民多發冢,並婚嫁違法,皆嚴為條禁。郡界 有古時石堨,蕪廢歲久,亮簽世祖修治之,曰:“施生興業,首教農畝,立民崇政, 訓本播穡,故能殷邦康俗,禮節用成。頃北洛侵蕪,南宛雕毀,獫狁肆凶。犬夷充 疆,遠肅烽驛,近虞郊閈,遂使沃衍弗井,巨防莫修,窘力輟耕,闕於分地,凶荒 無待,流冗及今。禮化孚內,威禁清外,斯實去盜修畎,昭農緒稼之時,弘圖廣務, 拓土祈年之日。殿下降心育物,振民復古,且方提封榛棘,綏入殊荒。竊見郡境有 舊石堨,區野腴潤,實為神皋,而蕪決稍積,久廢其利,凡管所見,謂宜創立。昔 文翁守官,起沃成產,偉連撫民,開奧增業,惠昭二邦,庸列兩漢。雖效政圖功, 不見所絕,聯事惟忝,憂同職同。”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又修治馬 人陂,民獲其利。在任四年,遷南譙王義宣司空中兵參軍。詔曰:“陝西心膂須才, 故授卿此職。”隨王誕鎮襄陽,復為後軍中兵,領義成太守。亮蒞官清約,為太祖 所嘉,賜以車馬服玩,前後累積。每遠方貢獻絕國勛器,輒班賚焉。又賜書二千卷。 二十七年,卒官,時年四十七。所著詩、賦、頌、贊、三言、誄、哀辭、祭告請雨 文、樂府、輓歌、連珠、教記、白事、箋、表、簽、議一百八十九首。

林子,字敬士,田子弟也。少有大度,年數歲,隨王父在京口。王恭見而奇之, 曰:“此兒王子師之流也。”與眾人共見遺寶,鹹爭趨之,林子直去不顧。年十三, 遇家禍,時雖逃竄,而哀號晝夜不絕聲。王母謂之曰:“汝當忍死強視,何為空自 殄絕。”林子曰:“家門酷橫,無復假日之心,直以至仇未復,故且苟存爾。”一 門既陷妖黨,兄弟並應從誅,逃伏草澤,常慮及禍,而沈預家甚強富,志相陷滅。 林子與諸兄晝藏夜出,即貨所居宅,營墓葬父祖諸叔,凡六喪,儉而有禮。時生業 已盡,老弱甚多,東土饑荒,易子而食,外迫國網,內畏強仇,沈伏山草,無所投 厝。時孫恩屢出會稽,諸將東討者相續,劉牢之、高素之放縱其下,虜暴縱橫,獨 高祖軍政嚴明,無所侵犯。林子乃自歸曰:“妖賊擾亂,仆一門悉被驅逼,父祖諸 叔,同罹禍難,猶復偷生天壤者,正以仇讎未復,親老漂寄爾。今日見將軍伐惡旌 善,是有道之師,謹率老弱,歸罪請命。”因流涕哽咽,三軍為之感動。高祖甚奇 之,謂曰:“君既是國家罪人,強讎又在鄉里,唯當見隨還京,可得無恙。”乃載 以別船,遂盡室移京口,高祖分宅給焉。博覽眾書,留心文義,從高祖克京城,進 平都邑。時年十八,身長七尺五寸。沈預慮林子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與兄 田子還東報讎。五月夏節日至,預正大集會,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斬預 首,男女無長幼悉屠之,以預首祭父、祖墓。仍為本郡所命,毅又板為冠軍參軍, 並不就。林子以家門荼蓼,無復仕心,高祖敦逼,至彌年不起。及高祖為揚州,辟 為從事,謂曰:“卿何由遂得不仕。頃年相申,欲令萬物見卿此心爾。”固辭不得 已,然後就職,領建熙令,封資中縣五等侯,時年二十一。

義熙五年,從伐鮮卑,行參鎮軍軍事。大軍於臨朐交戰,賊遣虎班突騎馳軍後, 林子率精勇東西奮擊,皆大破之。慕容超退守廣固,復與劉敬宣攻其西隅。廣固既 平,而盧循奄至。初,循之下也,廣固未拔,循潛遣使結林子及宗人叔長。林子即 密白高祖,叔長不以聞,反以循旨動林子。叔長素驍果,高祖以超未平,隱之,還 至廣固,乃誅叔長。謂林子曰:“昔魏武在官渡,汝、兗之士,多懷貳心,唯李通 獨斷大義,古今一也。”循至蔡洲,貴游之徒,皆議還徙,唯林子請移家京邑,高 祖怪而問之,對曰:“耿純盡室從戎,李典舉宗居魏。林子雖才非古人,實受恩深 重。”高祖稱善久之。

林子時領別軍於石頭,屢戰摧寇。循每戰無功,乃偽揚聲當悉眾於白石步上, 而設伏於南岸,故大軍初起白石,留林子與徐赤將斷拒查浦。林子乃進計曰:“此 言妖詐,未必有實,宜深為之防。”高祖曰:“石頭城險,且淮柵甚固,留卿在後, 足以守之。”大軍既去,賊果上,赤特將擊之。林子曰:“賊聲往白石,而屢來挑 戰,其情狀可知矣。賊養銳待期,而吾眾不盈二旅,難以有功。今距守此險,足以 自固。若賊偽計不立,大軍尋反,君何患焉?”赤特曰:“今賊悉眾向白石,留者 必皆羸老,以銳卒擊之,無不破也。”便鼓譟而出,賊伏兵齊發,赤特軍果敗,棄 軍奔北岸;林子率軍收赤特散兵,進戰,摧破之。徐道覆乃更上銳卒,沿塘數里。 林子策之曰:“賊沿塘結陣,戰者不過一隊。今我據其津而厄其要,彼雖銳師數里, 不敢過而東必也。”於是乃斷塘而斗。久之,會硃齡石救至,與林子並勢,賊乃散 走。大軍至自白石,殺赤特以殉,以林子參中軍軍事。

從征劉毅,轉參太尉軍事。十一年,復從討司馬休之。高祖每征討,林子輒摧 鋒居前,雖有營部,至於宵夕,輒敕還內侍。賊黨郭亮之招集蠻眾,屯據武陵,武 陵太守王鎮惡出奔,林子率軍討之,斬亮之於七里澗,納鎮惡。武陵既平,復討魯 軌於石城,軌棄眾奔襄陽,復追躡之。襄陽既定,權留守江陵。十二年,高祖領平 北將軍,林子以太尉參軍,復參平北軍事。其冬,高祖伐羌,復參征西軍事,悉署 三府中兵,加建武將軍,統軍為前鋒,從汴入河。

時襄邑降人董神虎有義兵千餘人,高祖欲綏懷初附,即板為太尉參軍,加揚武 將軍,領兵從戎。林子率神虎攻倉垣,克之,神虎伐其功,徑還襄邑。林子軍次襄 邑,即殺神虎而撫其眾。時偽建威將軍、河北太守薛帛先據解縣,林子至,馳往襲 之,帛棄軍奔關中,林子收其兵糧。偽并州刺史、河東太守尹昭據蒲坂,林子於陝 城與冠軍檀道濟同攻蒲坂,龍驤王鎮惡攻潼關。姚泓聞大軍至,遣偽東平公姚紹爭 據潼關。林子謂道濟曰:“今蒲坂城堅池深,不可旬日而克,攻之則士卒傷,守之 則引日久,不如棄之,還援潼關。且潼關天阻,所謂形勝之地,鎮惡孤軍,勢危力 屈。若使姚紹據之,則難圖也。及其未至,當併力爭之。若潼關事捷,尹昭可不戰 而服。”道濟從之。既至,紹舉關右之眾,設重圍圍林子及道濟、鎮惡等。

時懸師深入,糧輸艱遠,三軍疑阻,莫有固志。道濟議欲渡河避其鋒,或欲棄 捐輜重,還赴高祖。林子按劍曰:“相公勤王,志清六合,許、洛已平,關右將定, 事之濟否,所系前鋒。今舍已捷之形,棄垂成之業,大軍尚遠,賊眾方盛,雖欲求 還,豈可復得。下官受命前驅,誓在盡命,今日之事,自為將軍辦之。然二三君子, 或同業艱難,或荷恩罔極,以此退撓,亦何以見相公旗鼓耶!”塞井焚舍,示無全 志,率麾下數百人犯其西北。紹眾小靡,乘其亂而薄之,紹乃大潰,俘虜以千數, 悉獲紹器械資實。時諸將破賊,皆多其首級,而林子獻捷書至,每以實聞,高祖問 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師,本有徵無戰,豈可復增張虛獲,以自誇誕。國淵以 事實見賞,魏尚以盈級受罰,此亦前事之師表,後乘之良轍也。”高祖曰:“乃所 望於卿也。”

初,紹退走,還保定城,留偽武衛將軍姚鸞精兵守險。林子銜枚夜襲,即屠其 城,劓鸞而坑其眾。高祖賜書曰:“頻再破賊,慶快無譬。既屢摧破,想不復久爾。” 紹復遣撫軍將軍姚贊將兵屯河上,絕水道。贊壘塹未立,林子邀擊,連破之,贊輕 騎得脫,眾皆奔敗。紹又遣長史領軍將軍姚伯子、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默騾、平 遠將軍河東太守唐小方率眾三萬,屯據九泉,憑河固險,以絕糧援。高祖以通津阻 要,兵糧所急,復遣林子爭據河源。林子率太尉行參軍嚴綱、竺靈秀卷甲進討,累 戰,大破之,即斬伯子、默騾、小方三級,所俘馘及驢馬器械甚多。所虜獲三千餘 人,悉以還紹,使知王師之弘。兵糧兼儲,三軍鼓行而西矣。或曰:“彼去國遠斗, 其鋒不可當。”林子白高祖曰:“姚紹氣蓋關右,而力以勢屈,外兵屢敗,衰亡協 兆,但恐凶命先盡,不得以釁齊斧爾。”尋紹忽死,可謂天誅。於是贊統後事,鳩 集餘眾,復襲林子。林子率師御之,旗鼓未交,一時披潰,贊輕騎遁走。既連戰皆 捷,士馬旌旗甚盛,高祖賜書勸勉,並致縑帛餚漿。

高祖至閿鄉,姚泓掃境內之民,屯兵堯柳。時田子自武關北入,屯軍藍田,泓 自率大眾攻之。高祖慮眾寡不敵,遣林子步自秦嶺,以相接援。比至,泓已摧破, 兄弟復共追討,泓乃舉眾奔霸西。田子欲窮追,進取長安,林子止之,曰:“往取 長安,如指掌爾。復克賊城,便為獨平一國,不賞之功也。”田子乃止。復參相國 事,總任如前。林子威聲遠聞,三輔震動,關中豪右,望風請附。西州人李焉等並 求立功,孫妲羌雜夷及姚泓親屬,盡相率歸林子。高祖以林子綏略有方,頻賜書褒 美,並令深慰納之。長安既平,殘羌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林子追討至寡婦水,轉 斗達於槐里,克之,俘獲萬計。

大軍東歸,林子領水軍於石門,以為聲援。還至郡,高祖器其才智,不使出也。 故出仕以來,便管軍要,自非戎軍所指,未嘗外典焉。後太祖出鎮荊州,議以林子 及謝晦為蕃佐,高祖曰:“吾不可頓無二人,林子行則晦不宜出。”乃以林子為西 郎中兵參軍,領新興太守。林子思議弘深,有所陳畫,高祖未嘗不稱善。大軍還至 彭城,林子以行役既久,士有歸心,深陳事宜,並言:“聖王所以戒慎祗肅,非以 崇威立武,實乃經國長民,宜廣建蕃屏,崇嚴宿衛。”高祖深相訓納。俄而謝翼謀 反,高祖嘆曰:“林子之見,何其明也。”太祖進號鎮西,隨府轉,加建威將軍、 河東太守。時高祖以二虜侵擾,復欲親戎,林子固諫,高祖答曰:“吾輒當不復自 行。”

高祖踐阼,以佐命功,封漢壽縣伯,食邑六百戶,固讓,不許。傅亮與林子書 曰:“班爵疇勛,歷代常典,封賞之發,簡自帝心。主上委寄之懷,實參休否,誠 心所期,同國榮戚,政復是卿諸人共弘建內外爾。足下雖存挹退,豈得獨為君子邪!” 除府諮議參軍,將軍、太守如故。尋召暫下,以中兵局事副錄事參軍王華。上以林 子清公勤儉,賞賜重疊,皆散於親故。家無餘財,未嘗問生產之事,中表孤貧悉歸 焉。遭母憂,還東葬,乘輿躬幸,信使相望。葬畢,詔曰:“軍國多務,內外須才, 前鎮西諮議、建威將軍、河東太守沈林子,不得遂其情事,可起輔國將軍。”林子 固辭,不許,賜墨詔,朔望不復還朝,每軍國大事,輒詢問焉。時領軍將軍謝晦任 當國政,晦每疾寧,輒攝林子代之。林子居喪至孝,高祖深相憂愍。頃之有疾,上 以林子孝性,不欲使哭泣減損,逼與入省,日夕撫慰。敕諸公曰:“其至性過人, 卿等數慰視之。”小差乃出。上尋不豫,被敕入侍醫藥,會疾動還外。

永初三年,薨,時年四十六。群公知上深相矜重,恐以實啟,必有損慟,每見 呼問,輒答疾病還家,或有中旨,亦假為其答。高祖尋崩,竟不知也。賜東園秘器, 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詔曰:“故輔國將軍沈林子,器懷真審, 忠績允著,才志未遂,傷悼在懷。可追贈征虜將軍。”有司率常典也。元嘉二十五 年,謚曰懷伯。

林子簡泰廉靖,不交接世務,義讓之美,著於閨門,雖在戎旅,語不及軍事。 所著詩、賦、贊、三言、箴、祭文、樂府、表、箋、書記、白事、啟事、論、老子 一百二十一首。太祖後讀林子集,嘆息曰:“此人作公,應繼王太保。”子邵嗣。

劭,字道輝,美風姿,涉獵文史。襲爵,駙馬都尉、奉朝請。太祖以舊恩召見, 入拜,便流涕,太祖亦悲不自勝。會強弩將軍缺,上詔錄尚書彭城王義康曰:“沈 邵人身不惡,吾與林子周鏇異常,可以補選。”(事見宋文帝中詔)於是拜強弩將 軍。出為鍾離太守,在郡有惠政,夾淮人民慕其化,遠近莫不投集。郡先無市,時 江夏王義恭為南兗州,啟太祖置立焉(事見宋文帝中詔)。義恭又啟太祖曰:“盱 眙太守劉顯真求自解說,邵往蒞任有績,彰於民聽,若重授盱眙,足為良二千石。” 上不許,曰:“其願還經年,方復作此流遷,必當大罔罔也。”(事見宋文帝中詔)。 上敕州辟邵弟亮,邵以從弟正蚤孤,乞移恩於正,上嘉而許之。在任六年,入為衡 陽王義季右軍中兵參軍。始興王浚初開後軍府,又為中兵。義季在江陵,安西府中 兵久缺,啟太祖求人,上答曰:“稱意才難得。沈邵雖未經軍事,既是腹心,作鍾 離郡,及在後軍府,房中甚修理,或欲遣之。”其事不果(事見宋文帝中詔)。入 為通直郎。

時上多行幸,還或侵夜,邵啟事陳論,即為簡出。前後密陳政要,上皆納用之, 深相寵待,晨夕兼侍,每出遊,或敕同輦。時車駕祀南郊,特詔邵兼侍中負璽,代 真官陪乘。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出鎮豫章,申謨為中兵參軍,掌城防之任,廬陵王紹 為江州,以邵為南中郎府錄事參軍,行府州事,事未行,會謨丁艱,邵代謨為大將 軍中兵,加寧朔將軍(事見宋文帝中詔)。邵南行,上遂相任委,不複選代,仍兼 錄事,領城局。後義康被廢,邵改為廬陵王紹南中郎參軍,將軍如故。義康徙安成, 邵復以本號為安成相。在郡以寬和恩信,為南土所懷。郡民王孚有學業,志行見稱 州里,邵蒞任未幾,而孚卒,邵贈以孝廉,板教曰:“前文學主簿王孚,行潔業淳, 棄華息競,志學修道,老而彌篤。方授右職,不幸暴亡,可假孝廉檄,薦以特牲。 緬想延陵,以遂本懷。”邵慰恤孤老,勸課農桑,前後累蒙賞賜。邵疾病,使命累 續,遣御醫上藥,異味遠珍,金帛衣裘,相望不絕。元嘉二十六年,卒,時年四十 三。上甚相痛悼。

子侃嗣,官至山陽王休祐驃騎中兵參軍、南沛郡太守。侃卒,子整應襲爵,齊 受禪,國除。

璞,字道真,林子少子也。童孺時,神意閒審,有異於眾。太祖問林子:“聞 君小兒器質不凡,甚欲相識。”林子令璞進見,太祖奇璞應對,謂林子曰:“此非 常兒。”年十許歲,智度便有大成之姿,好學不倦,善屬文,時有憶識之功。尤練 究萬事,經耳過目,人莫能欺之。居家精理,姻族資賴。弱冠,吳興太守王韶之再 命,不就。張邵臨郡,又命為主簿,除南平王左常侍。太祖引見,謂曰:“吾昔以 弱年出蕃,卿家以親要見輔,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國 官乖清塗為罔罔也。”

元嘉十七年,始興王浚為揚州刺史,寵愛殊異,以為主簿。時順陽范曄為長史, 行州事。曄性頗疏,太祖召璞謂曰:“神畿之政,既不易理。浚以弱年臨州,萬物 皆屬耳目,賞罰得失,特宜詳慎。范曄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當密以在意。 彼雖行事,其實委卿也。”璞以任遇既深,乃夙夜匪懈,其有所懷,輒以密啟,每 至施行,必從中出。曄正謂聖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見其際也。在職八年,神 州大治,民無謗黷,璞有力焉。

二十二年,范曄坐事誅,於時浚雖曰親覽,州事一以付璞。太祖從容謂始興王 曰:“沈璞奉時無纖介之失,在家有孝友之稱,學優才贍,文義可觀,而沈深守靜, 不求名譽,甚佳。汝但應委之以事,乃宜引與晤對。”浚既素加賞遇,又敬奉此旨。 璞嘗作《舊宮賦》,久而未畢,浚與璞疏曰:“卿常有速藻,《舊宮》何其淹耶? 想行就爾。”璞因事陳答,辭義可觀。浚重教曰:“卿沈思淹日,向聊相敦問,還 白斐然,遂兼紙翰。昔曹植有言,下筆成章,良謂逸才贍藻,夸其辭說,以今況之, 方知其信。執省躊躇,三復不已。吾遠慚楚元,門盈申、白之賓,近愧梁孝,庭列 枚、馬之客,欣恧交至,諒唯深矣。薄因末牘,以代一面。”又與主簿顧邁、孔道 存書曰:“沈璞淹思逾歲,卿研慮數旬,瑰麗之美,信同在昔。向聊問之,而遠答 累翰,辭藻艷逸,致慰良多。既欣股肱備此髦楚,還慚予躬無德而稱。復裁少字, 宣志於璞,聊因尺紙,使卿等具知厥心。”(此書真本猶存)。浚年既長,璞固求 辭事,上雖聽許,而意甚不悅。以璞為浚始興國大農,尋除秣陵令。

時天下殷實,四方輻輳,京邑二縣,號為難治。璞以清嚴制下,端平待物,奸 吏斂手,猾民知懼。其閭里少年,博徒酒客,或財利爭鬥,妄相誣引,前後不能判 者,璞皆知其名姓,及巧詐緣由,探擿是非,各標證據,或辨甲有以知乙,或驗東 而西事自顯,莫不厭伏,有如神明。以疾去職。太祖厚加存問,賞賜甚厚。浚出為 南徐州,謂璞曰:“浚既出蕃,卿故當臥而護之。”與浚詔曰:“沈璞累年主簿, 又經國卿,雖未嘗為行佐,今故當正參軍耶。若爾,正當署余曹,兼房任,不爾便 宜行佐正署中兵,恐於選體如不多耳。”(事見宋文帝中詔)乃為正佐。

俄遷宣威將軍、盱眙太守。時王師北伐,彭、汴無虞。璞以強寇對陣,事未可 測,郡首淮隅,道當衝要,乃修城壘,浚重隍,聚材石,積鹽米,為不可勝之算。 眾鹹不同,朝旨亦謂為過。俄而賊大越逸,索虜大帥托跋燾自率步騎數十萬,陵踐 六州,京邑為之騷懼,百守千城,莫不奔駭。腹心勸璞還京師,璞曰:“若賊大眾, 不盼小城,故無所懼。若肉薄來攻,則成禽也。諸軍何嘗見數十萬人聚在一處,而 不敗者。昆陽、合淝,前事之明驗。此是吾報國之秋,諸軍封侯之日。”眾既見璞 神色不異,老幼在焉,人情乃定。收集得二千精手,謂諸將曰:“足矣。但恐賊不 過爾。”賊既濟淮,諸軍將帥毛遐祚、胡崇之、臧澄之等,為虜所覆,無不殄盡, 唯輔國將軍臧質挺身走,收散卒千餘人來向城。眾謂璞曰:“若不攻則無所事眾, 若其來也,城中止可容見力爾,地狹人多,鮮不為患。且敵眾我寡,人所共知,雖 雲攻守不同,故當粗量強弱,知難而退,亦用兵之要。若以今眾法能退敵完城者, 則全功不在我,若宜避賊歸都,會資舟楫,則更相蹂踐,正足為患。今閉門勿受, 不亦可乎!”璞嘆曰:“不然。賊不能登城,為諸君保之。舟楫之計,固已久息。 賊之殘害,古今之未有,屠剝之刑,眾所共見,其中有福者,不過得驅還北國作奴 婢爾。彼雖烏合,寧不憚此耶!所謂‘同舟而濟,胡、越不患異心’也。今人多則 退速,人少則退遲,吾寧欲專功緩賊乎!”乃命開門納質。質見城隍阻固,人情輯 和,鮭米豐盛,器械山積,大喜,眾皆稱萬歲。及賊至,四面蟻集攻城,璞與質隨 宜應拒,攻守三旬,殄其太半,燾乃遁走。有議欲追之者,璞曰:“今兵士不多, 又非素附,雖固守有餘未可以言戰也。但可整舟艫,示若欲渡岸者,以速其走計, 不須實行。”鹹以為然。

臧質以璞城主,使自上露板。璞性謙虛,推功於質。既不自上,質露板亦不及 焉。太祖嘉璞功效,遣中使深相褒美。太祖又別詔曰:“近者險急,老弱殊當憂迫 耶。念卿爾時,難為心想。百姓流轉已還,此遣部運尋至,委卿量所贍濟也。”始 興王浚亦與璞書曰:“狡虜狂凶,自送近服,偽將即斃,酋長傷殘,實天威所喪, 卿諸人忠勇之效也。吾式遏無素,致境蕪民瘠,負乘之愧,允當其責。近乞退謝愆, 不蒙垂許,故以報卿。”宣城太守王僧達書與璞曰:“足下何如,想館舍正安,士 馬無恙。離析有時,音旨無日,憂詠沈吟,增其勞望。間者獯獫扈橫,掠剝邊鄙, 郵販絕塵,坰介靡達,瞻江盼淮,眇然千里。吾聞涇陽梗棘,伊滑薦遁,鳥集弦絕, 患深自古。承知乃昔寇苦城境,勝胄朝餐,伍甲宵舍,烽鼓交警,羽鏑驟合。而足 下砥兵礪伍,總厲豪彥,師請一奮,氓無貳情。遂能固孤城,覆嚴對,陷死地,覿 生光,古之田、孫,何以尚茲。商驛始通,粗知梗概,崇贊膽智,嘉賀文猛,甚善 甚善。吾近以戎暴橫斥,規效情命,收龜落簪,星舍京里,既獲遄至,胡馬卷跡, 支離沾德,復繼前緒,《行葦》之歡,實協初慮。但乖塗重隔,顧增慨涕,比恆疾 臥,憂委兼疊,裁書送想,無斁久懷。”

征還,淮南太守,賞賜豐厚,日夕宴見。朝士有言璞功者,上曰:“臧質姻戚, 又年位在前,盱眙元功,當以歸之。沈璞每以謙自牧,唯恐賞之居前,此士燮之意 也。”時中書郎缺,尚書令何尚之領吏部,舉璞及謝莊、陸展,事不行。(事見文 帝中詔。凡中詔今悉在台,猶法書典書也。)

三十年,元兇弒立,璞乃號泣曰:“一門蒙殊常之恩,而逢若斯之運,悠悠上 天,此何人哉!”日夜憂嘆,以至動疾。會二凶逼令送老弱還都,璞性篤孝,尋聞 尊老應幽執,輒哽咽不自勝,疾遂增篤,不堪遠迎,世祖義軍至界首,方得致身。 先是,琅邪顏竣欲與璞交,不酬其意,竣以致恨。及世祖將至都,方有讒說以璞奉 迎之晚,橫罹世難,時年三十八。所著賦、頌、贊、祭文、誄、七、吊、四五言詩、 箋、表,皆遇亂零失,今所余詩筆雜文凡二十首。璞有子曰囗。

伯玉,字德潤,虔子子也。溫恭有行業,能為文章。少除世祖武陵國侍郎,轉 右常侍,南中郎行參軍,自國入府,以文義見知,文章多見世祖集。世祖踐阼,除 員外散騎郎,不拜。左衛顏竣請為司馬。出補句容令,在縣有能名。復為江夏王義 恭太宰行參軍,與奉朝請謝超宗、何法盛校書東宮,復為餘姚令,還為衛尉丞。世 祖舊臣故佐,普皆升顯,伯玉自守私門,朔望未嘗問訊。顏師伯、戴法興等並有蕃 邸之舊,一不造問,由是官次不進。上以伯玉容狀似畫圖仲尼像,常呼為孔丘。舊 制,車駕出行,衛尉丞直門,常戎服。張永謂伯玉曰:“此職乖卿志。”王景文亦 與伯玉有舊,常陪輦出,指伯玉白上:“孔丘奇形容。”上於是特聽伯玉直門服玄 衣。出為晉安王子勛前軍行參軍,侍子勛讀書。隨府轉鎮軍行佐。

前廢帝時,王景文領選,謂子勛典簽沈光祖曰:“鄧琬一旦為長史行事,沈伯 玉先帝在蕃囗佐,今猶不改,民生定不應佳。”戴法興聞景文此言,乃轉伯玉為參 軍事。子勛初起兵,轉府功曹。及即偽位,以為中書侍郎。初,伯玉為衛尉丞,太 宗為衛尉,共事甚美。及子勛敗,伯玉下獄,見原,猶以在南無誠,被責,除南台 御史,尋轉武陵國詹事,又轉大農,母老解職。貧薄理盡,閒臥一室,自非吊省親 舊,不嘗出門。司徒袁粲、司空褚淵深相知賞,選為永世令,轉在永興,皆有能名。 後廢帝元徽三年,卒,時年五十七。伯玉性至孝,奉親有聞,未嘗妄取於人,有物 輒散之知故。溫雅有風味,和而能辨,與人共事,皆為深交。

弟仲玉,泰始末,為寧朔長史、蜀郡太守。益州刺史劉亮卒,仲玉行府州事。 巴西李承明為亂,仲玉遣司馬王天生討平之。廢帝詔以為安成王撫軍中兵參軍,加 建威將軍。沈攸之請為征西諮議,未拜,卒。

史臣年十三而孤,少頗好學,雖棄日無功,而伏膺不改。常以晉氏一代,竟無 全書,年二十許,便有撰述之意。泰始初,征西將軍蔡興宗為啟明帝,有敕賜許, 自此迄今,年逾二十,所撰之書,凡一百二十卷。條流雖舉,而采掇未周,永明初, 遇盜失第五帙。建元四年未終,被敕撰國史。永明二年,又朅奏兼著作郎,撰次起 居注。自茲王役,無暇搜撰。五年春,又被敕撰《宋書》。六年二月畢功,表上之, 曰:

臣約言:臣聞大禹刊木,事炳虞書,西伯戡黎,功煥商典。伏惟皇基積峻,帝 烈弘深,樹德往朝,立勛前代,若不觀風唐世,無以見帝媯之美,自非睹亂秦余, 何用知漢祖之業。是以掌言未記,爰動天情,曲詔史官,追述大典。臣實庸妄,文 史多闕,以茲不才。對揚盛旨,是用夕惕載懷,忘其寢食者也。

臣約頓首死罪:竊惟宋氏南面,承歷統天,雖世窮八主,年減百載,而兵車亟 動,國道屢屯,垂文簡牘,事數繁廣。若夫英主啟基,名臣建績,拯世夷難之功, 配天光宅之運,亦足以勒銘鐘鼎,昭被方策。及虐後暴朝,前王罕二,國釁家禍, 曠古未書,又可以式規萬葉,作鑒於後。

宋故著作郎何承天始撰《宋書》,草立紀傳,止於武帝功臣,篇牘未廣。其所 撰志,唯《天文》,《律歷》,自此外,悉委奉朝請山謙之。謙之,孝建初,又被 詔撰述,尋值病亡,仍使南台侍御史蘇寶生續造諸傳,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寶生 被誅,大明中,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爰因何、蘇所述,勒為一史,起自義熙 之初,訖於大明之末。至於臧質、魯爽、王僧達諸傳,又皆孝武所造。自永光以來, 至於禪讓,十餘年內,闕而不續,一代典文,始末未舉。且事屬當時,多非實錄, 又立傳之方,取捨乖衷,進由時旨,退傍世情,垂之方來,難以取信。臣以謹更創 立,製成新史,始自義熙肇號,終於升明三年。桓玄、譙縱、盧循、馬、魯之徒, 身為晉賊,非關後代。吳隱、謝混、郗僧施,義止前朝,不宜濫入宋典。劉毅、何 無忌、魏詠之、檀恁之、孟昶、諸葛長民,志在興復,情非造宋,今並刊除,歸之 晉籍。

臣遠愧南、董,近謝遷、固,以閭閻小才,述一代盛典,屬辭比事,望古慚良, 鞠躬跼蹐,靦汗亡厝。本紀列傳,繕寫已畢,合志表七十卷,臣今謹奏呈。所撰諸 志,須成續上。謹條目錄,詣省拜表奉書以聞。臣約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 罪!

譯文

當年少暤金天氏有一個後裔子孫叫昧的,當玄冥神的老師,生了允格、台駘兩個兒子。台駘繼承父親的職業,開發汾水、洮水一帶,以大湖澤作為屏障,在太原這一帶建城而居,顓頊帝很讚揚他,把他分封在汾川。他的後代又分成四國:沈子國、姒國、蓐國、黃國。沈子國,即今日的汝南郡平輿縣的沈亭便是故址。春秋時代,沈子國參加諸侯大會。魯定公四年,諸侯會集召陵討伐楚國,沈子沒有參加,晉國叫蔡國攻打沈子國,消滅了它,俘虜沈子嘉而歸,他的後代便以國號為姓氏。從這往下,家譜世牒流失不見。秦朝末年有個人叫沈逞,被徵調為丞相,他沒有應命。漢初沈逞曾孫沈保,被封竹邑侯。沈保的兒子沈遵,從本國遷居九江的壽春,官至齊王太傅、敷德侯。沈遵的兒子沈達,官至驃騎將軍。沈達的兒子沈乾,官至尚書令。沈乾的兒子沈弘,官至南陽太守。沈弘的兒子沈勖,河內太守。沈勖的兒子沈奮,官至御史中丞。沈奮的兒子沈恪,將作大臣。沈恪的兒子沈謙,尚書關內侯。沈謙的兒子沈靖,濟陰太守。沈靖的兒子沈戎字威卿,在州中當從事,說降大盜尹良,漢光武帝讚賞他的功勞,封他為海昏縣侯,沈戎推辭不接受。因此避開遷移到會稽烏程縣的余不鄉,此後世世代代都居在這裡,漢順帝永建元年,分出會稽設立吳郡,又變成了吳郡人。漢靈帝初平五年,分出烏程,餘杭部分,設定永安縣,吳國孫皓寶鼎二年,又分出吳郡的一部分設吳興郡,沈氏再成為新郡人,雖然邦邑的名稱多次更改,但沈氏一直沒有遷移。晉武帝統一吳國後,在太康二年,改永安縣為武康縣。史臣我七世祖沈延開始居住本縣東方的博陸里余烏村。我的祖父在京師做官,在義熙十一年(415),高祖劉裕賜給建康都亭里的運巷作我的居住地。

沈戎的兒子沈豐,字聖通,官至零陵太守,曾招致黃龍芝草的瑞徵。他的第二個兒子沈滸字仲高、官至安平國相。他的小兒子沈景,河間國相,沈演之、沈慶之、沈曇慶、沈懷文便是他的後人。沈滸的兒子沈鸞字建光,少有高名,州中推舉他為秀才,公府徵調他為州別駕從事史。當時廣陵太守陸稠,是沈鸞的舅舅,因為正義剛直和卓越的政績,在漢朝很有名氣,再把女兒嫁給他。他年二十三歲,便去世了,他的兒子沈直字伯平,州里推舉他做秀才,也有高潔的名聲,年剛二十八歲而逝。

沈直的兒子沈儀字仲則,小時候便有極其高尚的品德。兄長沈瑜十歲,沈儀本人九歲而父親便去世了。沈儀守孝超過了禮節,悲傷超過成年人。他的外祖父會稽人盛孝章,是漢未名人,時常擔憂,每每安撫慰藉他:“你們都是卓越爽達之人,終究會成為大器,何必過分循禮節,自取滅亡呢?”三年期滿,沈儀等幾乎失掉性命。所以他兄弟們都因孝義著名。沈瑜死得很早。沈儀好學有文才,以研究儒學為業。當時海內大亂,戰亂蜂起,經學之路廢弛,士人很少有完美品德的,而沈儀緘默少語,堅守道德,一點也不改變,風格嚴謹,操行堅貞,不輕易結納他人,只與同族侄子沈仲山、叔山和吳郡的陸公紀很好。州郡多次恭請他出山,二府前後徵用,皇帝又徵用,沈儀都不應徵,壽終正寢。

他的兒子沈憲字元禮,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陽侯,以才志在吳朝著名。沈憲的兒子沈矯字仲桓,以氣節高朗著稱,出仕當立武校尉、偏將軍、封列侯、建威將軍、新都太守。孫皓的時候,沈矯被看成一個名副其實的將領。吳國被平定後,沈矯被任為鬱林長沙二郡太守,他都沒有赴任。太康末年去世。他的兒子沈陵字景高,太傅東海王越用他為從事。元帝當鎮東將軍,叫他當參軍事。徐馥作亂,殺了吳興太守袁..,沈陵討平了徐馥,他的兒子沈延字思長,官至桓溫的安西參軍,潁川太守。他的兒子沈賀字子寧,是桓沖的南中郎參軍,隨同桓沖圍攻袁真,遇病而死。

沈賀的兒子沈警字世明,純粹忠貞有志氣,學通《左氏春秋》。他家世代富有,財產達到千兩黃金,在郡中當主簿,後將軍謝安叫他去當參軍,很是敬重他。沈警家財豐厚,是東南的豪紳,無意於出仕,稱病而歸。謝安堅決挽留他,於是對沈警說:“沈參軍,你有獨善其身之志向,不是很高貴嗎?”沈警答道:“使君用道德教化人士,我以前仰慕你的大德而來,既然不需我對時務有所補益,所以我還是想滿足我的吃喝的願望罷了。”歸家幾年,以平生學術為業,自得其樂。前將軍、青兗二州刺史王恭鎮守京口,和沈警舊情很深,再推薦他做自己的參軍,多次寫信相召,沈警不得已前去了,不久又辭職而歸。沈警的兒子沈穆夫字彥和,少時特別好學,也精通《左氏春秋》。王恭叫他當前軍主簿,寫信給沈警說:“足下既然胸懷不屈的志向,高臥東南,所以委屈令郎共事,這並不是用吏事纏他。”當初,錢塘人杜子恭頗有道術,能通神靈,東方豪門大戶和京城顯貴,都虔誠地供奉他,仿佛弟子一般,把他當成天老爺,沈警家歷代信仰道教,也敬奉杜子恭。杜子恭死了,他的門徒孫泰,孫泰的弟弟的兒子孫恩繼承他的衣缽,沈警再奉尊他們。隆安三年(399),孫恩在會稽作亂,自稱征東將軍,三吳地區群起回響。沈穆夫當時正在會稽,孫恩以他為前部參軍、振武將軍、餘姚令。那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孫恩被劉牢之打敗,輔國將軍高素在山陰回踵埭捉住沈穆夫和偽吳郡太守陸環之,吳興太守丘..,並且把他們都殺了,把腦袋割下來送到京城,此事可見《隆安故事》。先前宗人沈預一向品德卑劣,沈警非常討厭他,到這時沈警聽說沈穆夫參與造反,逃脫躲藏起來,本來可以免除死亡,沈預密告官府,沈警和沈穆夫,他弟弟仲夫、任夫、預夫、佩夫都被害死,只有穆夫的兒子沈淵子、沈雲子、沈田子、沈林子、沈虔子得以逃脫。

沈淵子字敬深,小時候便有志氣,堅守道義,隨同高祖攻克京城,被封為繁..縣五等侯、參鎮軍、車騎中軍事,又當劉道規輔國、征西將軍、兼領寧蜀太守,和劉基在大簿共同殺了蔡猛,回來當太尉參軍,隨同征討司馬休之,和徐逵之同時犧牲。時年三十五歲。

沈正字元直,汪洋有氣度,風姿秀美,會裝飾,善打扮,喜歡老莊學術。二十歲時,本州便徵調他當從事。他的同姓本家光祿大夫沈演之評判他說:“這是本族中的千里馬。”沈正出外當始寧、烏傷、婁縣等縣令,因母親去世離職。孝期滿了之後,當隨王劉誕後軍安南行參軍。劉誕鎮守會稽,沈正再當參安東軍事。元嘉二十年(443),元兇劉邵殺文帝而立,分出江東地區部分設會州,以劉誕當刺史。劉誕將應命,沈正遊說司馬顧琛說:“國家出了這種禍亂,是開天闢地以來沒有過的,今日藉助江東義勇的銳兵,為天下首倡,如果再派一介使者,四方豈不回響,用這來雪洗朝廷恥辱,表明臣子的誠心。怎么能向凶賊俯首稱臣,讓殿下接受他的偽寵。”顧琛說:“江東太平已久,人不知何為戰爭,雖然逆順有不同,然而強弱又很懸殊,應當等待四方,有起義的,然後再回響,那還不算遲。”沈正說:“天下如果有沒有父親的國家,那么這樣是可以的。如果不是這樣,難道可以安心地生活在仇敵和辱亡中,而被別人所責備。今日我沈正與弒君逆賊魔鬼不共戴天,起兵之日,難道還想保命嗎?馮衍說得好,大漢的貴臣,難道還不如荊齊低賤士人嗎?況且殿下既是臣民又是兒子,事關國家的大事呢?”顧琛於是和沈正都進去說劉誕,劉誕仍然猶豫不決,恰遇潯陽義兵奮起,世祖派的人來了,劉誕於是加沈正寧朔將軍,帶兵繼援劉季之。劉誕進城當驃騎將軍,沈正當中兵參軍,遷任長水校尉。孝建元年(454),遷移青州到歷城,臨淄一帶便空了起來,朝廷任沈正當寧朔將軍,齊北海二郡太守,委任他全齊一帶的重任,還未赴任,二年(455)便去世了,時年四十三。沈正平生喜歡快樂,生活很奢侈,他死之後家中沒有多餘的財產。

沈淵子的弟弟沈雲子,元嘉年中,當過晉安太守。

沈雲子的兒子沈煥字士蔚,小時候當駙馬都尉,奉朝請。元兇進京刺殺文帝時,沈煥當時任中庶子,正在坊中值班,被迫一同進入台城。劉邵稱帝,讓他當羽林監,沈煥辭官不接受,而只接受了員外散騎侍郎的官,劉邵叫他防守南淮王劉義宣的兒子們,此事可參見《劉義宣傳》,同時被任命為丞相行參軍、員外散騎侍郎、南昌令,在任上頗有能幹的名聲。又任晉平王劉休..驃騎中兵記室參軍,同僚們都因諂媚升官,沈煥偏是例外,不久以後,記室參軍周敬祖等被太守斥責有罪,轉沈煥的官為咨議參軍。後廢帝元徽中,用他當寧遠將軍、交州刺史,還未到任便病逝了,時年四十五歲。

沈田子字敬光,是雲子的弟弟,他跟從高祖攻擊京口城再隨同前進平定都城,曾任參鎮軍軍事,封營道縣五等侯。義熙五年(409),高祖北伐鮮卑,沈田子率領偏師和龍驤將軍孟龍符當先鋒。慕容超屯臨朐抗拒大軍,孟龍符在戰鬥中犧牲,沈田子經過苦戰終於打敗了慕容超,到盧循進逼京都時,劉裕派田子和建威將軍孫季高,由海路襲擊廣州,加派他為振武將軍。盧循的餘黨徐道覆還保始興,沈田子再與右將軍劉藩共同攻討。盧循不久回到廣州圍攻孫季高,田子擔心孫季高孤兵危險,對劉藩說:“廣州城雖然堅固,但本來是敵人的老巢,今日盧循回去圍攻,也許會發生危險。況且孫季高人力太少不能持久抵抗,如果再讓敵人據有此城,必然氣勢再起。下官我和孫季高同受艱難,渡過蒼海在萬死一生之中,攻取廣州,怎么能坐視危險,不去拯救。”於是田子率軍南歸,到了那裡,敵人已收集散兵,包圍廣州,孫季高單獨守衛,危急萬分,聽說田子忽然來到,喜到極點,沈田子於是背著河水結陣,身先士卒,經一場激戰,大敗敵軍,於是他派兵追討,又在蒼悟、鬱林、寧浦大敗盧循。待回到廣州時,孫季高已病死,在兵荒之後,山民紛紛出來擄掠,甚至攻陷城鎮,殺害長官,沈田子隨機討擊,幾十天便平定了。廣州刺史褚叔度到了,才回到京城。他被任命為太尉參軍、振武將軍、淮陵內史,賜爵都鄉侯,再參世子征虜軍事、將軍,內史照舊。八年(412),跟從討伐劉毅,十一年(415)再隨同討伐司馬休之,兼領別部司馬,和征虜將軍趙倫之,參征虜軍事、振北將軍、扶風太守。

十二年,高祖北伐,沈田子和順陽太守傅弘之各帶一支軍隊,從武關進入關中,屯據青泥。姚泓想親自抵擋宋軍主力,擔心田子襲擊他的後衛,想先解決沈田子等,然後集中全國兵力再向東抵禦。於是他帶步兵幾萬,突然到達青泥。沈田子本來是作為疑兵使用的,只帶幾百人,他想進攻敵人,傅弘之說:“敵眾我寡,不是敵人的對手。”沈田子說:“兵貴用奇,不必在多。”傅弘之仍然固執己見,田子說:“眾寡懸殊,勢不兩立,如果敵人把我們團團圍住,人心沮喪,大事便完了。趁著敵人陣腳不穩,進攻必然成功,所謂先入有奪人之聲。”他獨自率領部兵擂鼓而進,被秦兵包圍幾重,田子撫慰將士們說:“諸位兄弟遠離親戚,背向故鄉,在箭石之中出出進進,正是等待今天這樣的時候。封侯的事業,大概就在這裡吧?”於是丟下身上的乾糧,毀掉房子,親帶士兵,前後激戰,所向披靡。他所帶領的江東勇士,會用短兵器,在鼓聲吶喊聲中,敵人一下子潰敗了。沈田子等殺了一萬多敵人,得到姚泓的偽輦車和皇帝衣服,高祖上表晉安帝說:“參征虜軍事、振武將軍、扶風太守沈田子,率領精銳部隊,背城激戰,身先士卒,勇冠三軍以少擊多,所向必克,從辰時到未時,殺死敵人幾千名,姚泓卸甲丟盔,奔逃霸河西岸,致使鹹陽一帶敵兵空虛,我軍四面包圍,清除敵人殘餘,就在瞬間之內可以實現。”天子慰勞高祖說:“逃敵憑藉險要地形與我們敵對,偷安一時,在函谷抗拒我軍,必將招致消滅的命運。將帥們忠心王室,不顧酷熱和嚴寒。宋公親臨大軍,揚聲中原,兵車剛一上路,敵人閉關自守,你們進入崤山陝縣一帶,敵人的潼關天險便為您打開。姚泓窘迫之極,遠離巢穴,向我軍送死,我們的偏師,便將姚泓在霸上擊敗,敵軍屍橫遍野,武器堆成小山,俘虜四處逃竄,敵人首領逃竄,中華和各少數民族雲集回響我們,幾十年的逃敵一日之內便被殲滅。”長安平定之後,高祖在文昌殿舉行宴會,拿起杯子賜田子喝酒說:“鹹陽所以能平定,是你的功勞。”田子辭謝說:“鹹陽所以能平定,是聖上的英明所至,各將領效忠,田子未出什麼大力。”當即授予田子為鹹陽、始平二郡太守。大軍既已返回,桂陽公義真留長安,以田子為安西中兵參軍、龍驤將軍、始平太守。當時赫連勃勃前來侵略,沈田子和安西司馬王鎮惡都到北地抗擊敵人。當初,高祖將回來之前,沈田子和傅弘之等人以為王鎮惡家在關中,不能保證他忠心王室,多次把這告訴給高祖劉裕,高祖說:“今日留下你們文武將士一萬人。他如果想圖謀不軌,只是自取滅亡而已,不需多言。”則此時田子和王鎮惡都出屯北地,一些人謠傳王鎮惡想殺死全部的南方人,用幾千人送劉義真南還,乘機占據關中反叛。沈田子和傅弘之商議,假傳劉裕的命令殺掉王鎮惡,合力擊敗赫連勃勃,定安關中,然後奔回謝罪,沈田子的同宗沈敬仁力大過人,沈田子在傅弘之營內請王鎮惡商量事情。叫沈敬仁在座位上殺了王鎮惡,自己則率領手下幾千人奔到劉義真那裡,劉義真長史王修在長安倉門外抓住沈田子並殺了他,這年正是晉安帝義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當時他三十六歲,沈田子開始因功勞大應該受封,因此事只好作罷,高祖上表天子,說田子突發瘋病,沒有深究他的罪行。田子沒有兒子,他弟弟沈林子以自己的第二子沈亮繼承沈田子。

沈亮字道明,清廉有道德,好學深思,也會寫文章,還不到二十歲,本州便徵用他為從事。會稽太守孟豈頁在郡中不守法紀,沈亮彈劾了他,他被免官,又上書說天文地理的災難異常,因此轉任西曹主簿。當時三吳大水淹了這一帶,穀子價格昂貴,人民飢餓。刺史彭城王劉義康叫部屬獻計解決人民的疾苦,沈亮獻議說:“東方發生災荒,人民凋零,谷價高漲,富人屯積穀物,使價格一天天上漲,朝廷應該命令自己的下屬,搞出富貧的虛實情況,叫積蓄富人,允許他們留下一年的儲蓄,其餘都要把米賣出來,制定平穩的價格,這是可行於千百年的好法子,權宜用於一時之間。另外淮河流域今年豐收,那裡富裕,土地肥沃,麥子收割,粟米將要成熟,可以分出一部分進行上交抵稅,使他們在市上進行交換,三吳的饑民,又貸給他們錢財,讓強壯勞力轉運糧食,幫助老人小孩渡過難關,另外酒不過是喝著舒服,但離了它也可以活命,尤其應該禁止,以損減遊樂的費用。”他的這一建議被採納實行。世祖出鎮歷陽,以沈亮為代參征虜軍事。百姓有當盜墓賊的也讓附近村民抵罪,和軍隊中另外一支受敵而不救援同罪。沈亮獻議說:

“體會掘墓的行徑,只屬於盜竊,純粹因侵犯死去之人所以把他們當成大罪。掘墓的人,必穿著綁腿隱藏他的形跡,打家劫舍的人,則大喊大叫讓別人害怕。所以做打劫的容易,做強盜的難。況且山野田原是無人居住的地方。山丘隴田不是尋常道路經歷過的地方,想加以防守不能和村莊相比,尋名責實,盜竊方與打劫不同,那么軍中不援救另外的部隊的罪行,應該是比這些強盜罪重一些。

“另外懲罰的條律,雖然和軍中不能相比較,但是沒有遠近路程的等級。墓地沒有界限,應噹噹成近鄰罰罪,如果不加以劃分界限,那么幾步之內和十里之外,便會受到同一種罪責的懲罰,防止百姓的條文,不能一下子去掉,遇上犯罪的法律,應該有適當的分別。我認為相隔一百步內跑去告知而不管的百姓,判徒刑一年,百步以外的地區,是不能罰罪的。”

沈亮又啟告太祖關於州府中的事務說:“我看見西府中的士兵,有的年近八十,而仍然服侍長官,或者只有七歲的小孩便已服勞役,衰弱的老年人,氣虛無力。小孩子的身體,肌膚還未充實,而使他們日夜勞動,從人心的角度來說過不去,實際上是得不償失。法令規定,老年人六十退休,少年人服役也要滿十五歲,如果力氣跟不上,應該給予他們優待。”文帝下詔書說:“以前已經叫令兄改革這個問題,不久遇事沒有施行,今天再下令叫荊州府施行。”當時正筑州城,工役嚴酷而急促,沈亮又上書說:“所有的城池,都是築成的,城基寬闊,工程龐大,督促又嚴急,不管勞動量的大小,只顧築城的速度,歲月間完成的事,想幾天完成。近來看見服役人天還未亮便上工,打了三更鼓才罷工,督促太多,自然有不到的地方。到了休息的日子,又限制他們,一到了酷暑多雨的季節,很多人便累死了。近來看見的,頗有些人逃跑了。我想這裡是內地城鎮。管理的目的,不在於一下子完工。如果稍稍寬限工期,稍稍緩和服役的人,辛苦到極點的農夫,他們是非常高興的,綜合考察最後的功效,也差不到哪兒去。

“我聽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廚房有主人,不需他人干擾,況且像我這樣疏遠的小臣所能參預謀議的呢?但是我每每深感皇恩浩大,世世代代忠心王室,假如心有所想,便忘記了其他的不利。”

文帝回答詔書說:“你上表很好,這些問題是一貫存在的,近來多次叫他們改正一點,仍然如此,很是不講道理,剛剛又叫孟休宣布詔書大概與你的提議有些不同,你回去可以暗中觀察築城情況。”始興王劉浚為揚州刺史,沈亮再當他的主簿和秣陵縣令。沈亮善於發奸鏝伏,有罪必抓,上司覺得他很能幹,調他進來當尚書都官郎。

襄陽與邊關相接,從吳國以來,從未有皇子出鎮此州,元嘉二十二年,世祖出外當撫軍將軍,雍州刺史,天子很關心雍州的事務,因為老宛城近鄰兩關,與崤山陝縣相隔很近,是襄陽北邊的屏障,加上這一帶內外都有很強蠻人。盤踞邊疆之上,便由沈亮當南陽太守,加號揚武將軍。邊區蠻人非常敬畏沈亮,都繳納租稅,有幾個村的村民非常狡猾。沈亮將他們全部殺死,他又派官員巡視各縣,孤寡老弱不能維持生命的,都讓他們有所供養,年老之人,歲月節日間都有饋贈。當時大興儒學,沈亮設立學校,教育後生。當地百姓有很多當盜墓賊,以致親戚受到株連,沈亮加強法制管理。郡內有個古時石壩,年久荒蕪,沈亮上告高祖請加以修制,他說:“愛民建功,第一便是重視農業。讓人民安居樂業,政治清明,最重要的便是廣加播種,所以能富國強民,禮節得以施行。近來北洛地區荒蕪,南宛蕭條,敵人猖獗,豺狼四布,前方則烽火相連,內地則時刻警戒,於是使肥沃的土地得不到耕種,大的水利工程失修,農民貧困以至停止耕種,失去原來的好土地,凶荒年歲缺衣少糧,一直遺留到今天,對於國內百姓用禮節教化,對外則以武力震懾,目前確實是掃除盜賊,加強農業的時候,促使農民種莊稼的良機,開闢田地,可望豐收的年歲,殿下應順百姓的願望,拯救人民,恢復過去的良好秩序。還要開拓荒辟的土地,管理遙遠的荒山野嶺。我看到本郡境內有舊石壩,那一帶土地肥沃,確是一塊寶地,但是荒廢太久無人耕耘,我的意見,是應加以重新改造。當年文翁當南陽太守時,開闢肥沃土地,獲得豐厚收成,召公治理此地百姓,挖平深窪谷,增加產業,給這二郡帶來巨大的益處,被稱為兩漢名臣,我和你職事相連,所以向你先告知這些問題。”世祖同意了沈亮的建議。沈亮又修造馬人陂,當地人民獲得很大好處,他任期四年,升任南譙王劉義宣司空中兵參軍。文帝下詔曰:“荊州重鎮,需要人才,所以授予你這個職務。”隨之劉誕鎮守襄陽,沈亮再當後軍中兵,兼任義成太守。沈亮做官清正廉潔,很受文帝稱讚,賜給他車馬玩具服裝,前後無數。每有遠方貢獻希奇器物,也賜一些給他,另外又賜給沈亮二千卷書籍。二十七年,在任上去世,當年四十七歲,他寫的詩、賦、頌、訁贊、三言詩、清文、哀悼文章、祭告求雨的文章、樂府新歌、輓歌、連珠辭、教記、白事、成、表、議共一百八十九篇。

沈林子字敬士,是沈田子的弟弟,小時便有非凡的氣度,幾歲時隨同父親到京口,王恭見了後驚奇地說:“這孩子是王子師一流人物。”和眾人一起見到丟下的寶貝,其餘的人都向前搶奪,沈林子頭也不回地向前走了。十三歲時,遇到家禍,當時雖然在逃竄之中,但悲苦之聲晝夜不絕於耳。他母親對他說:“你應該忍耐活著,何必徒然折磨自己。”沈林子說:“家門不幸遭到橫禍,我再也沒有活下去的願望,只因大仇未報,所以苟且偷生罷,一門之中竟然全部被奸黨(孫恩)連累,他兄弟們都應該被殺,只好逃竄於草澤之中,常擔心被發現,而沈預家門有錢有勢,也一定要消滅他們,沈林子和兄弟們便晝伏夜出,變賣他家產業,將祖父父親叔父全部安葬,共六次喪事,每次都簡潔而符合禮節。當時他家生計困難到了極點,老弱病殘很多,加上東方近年饑荒,人們甚至換著兒子吃掉,沈林子外則被國法所困圍,內則害怕大仇人報復。他們只好藏躲于山谷深草中間,無處投身。當時孫恩多次出兵會稽,官軍將領們東西討伐不斷,劉牢之、高素之放縱部下,恣意擄掠,只有高祖軍紀嚴明,對人民秋毫無犯,林子於是投奔高祖,他說:“奸賊騷亂,我一家祖父、父親和叔父們都被逼迫,國遭禍亂,我之偷生於人間,正因為大仇未報,親兄弟漂泊四方。今日看見將軍弔民伐罪,是仁義之師,我誠敬地率領家人老弱病殘,請罪投身於你。”邊說邊流淚嗚咽,三軍被他深深地打動。高祖非常看重他,對他說:“你是國家追捕的對象,大仇人仍在故鄉,只有隨同我回到京口,可以免除災禍。於是劉裕用其他船裝載沈林子一家人全部遷到京口,高祖分出房子讓他家住下。沈林子博覽群書,留心文章,隨從高祖攻下京口城,又平定京都,這年沈林子只十八歲,身高七尺五寸,沈預擔心沈林子報仇,常常披掛盔甲手握刀劍,到這時沈田子和沈林子回到東方報仇。五月夏天的節日那天,沈預家中正舉行大集會,他的兄弟、兒子、侄兒們齊集堂前,林子兄弟挺身而入,砍下沈預的腦袋,沈預家中男女老幼全部殺光,他們用沈預的腦袋祭祀祖父、父親的墳墓。林子、田子仍然被本郡徵用。劉毅又任林子為冠軍參軍,沈林子沒有應任。他認為家門慘遭不幸,沒有再出仕的心意,高祖多次敦促他,他仍一年多不應命,高祖當揚州刺史,任命他當從事官,對他說:“你怎么能不出來做官,當年的報仇,是想叫天下人看見你的志氣罷了。”他們堅決辭讓,但高祖仍不同意,然後任職,兼領建熙縣令,被封為資中縣五等侯,當時他二十一歲。

義熙五年(409),沈林子跟從劉裕征伐慕容超任代理參鎮軍事,宋燕兩軍在臨朐激戰,燕人派虎部的突擊騎兵向宋軍後方出擊,沈林子率精兵向東西兩方奮擊,都大敗敵軍。慕容超退守廣固,再和劉敬宣進攻廣固城的西方。廣固攻下後,而盧循突然從廣州打到建康附近。當初盧循東下進攻時,廣固尚未攻拔,盧循暗中派使者結交林子同家沈叔長,林子馬上密告高祖,沈叔長沒有上告,反而用盧循的意思勸告林子。沈叔良一向非常驍勇果敢,高祖因為慕容超還未消滅,忍住了,回到廣固後,才殺了沈叔長,高祖對林子說:“當年曹操在官渡時,汝兗一帶人士,很多心懷兩意,只有李通深明大義,忠貞之士真是古今相同啊!”盧循到蓼川,京城貴族都想遷得遠遠的,只有林子請求把家遷到京城,高祖奇怪地問他,林子回答說:“耿純全家從軍,李典滿家住在魏國,林子雖然才不及古人,然確實蒙受明公大恩。”高祖讚揚他好久,林子當時帶著一支軍屯駐石頭城,經多次交戰屢敗敵軍。盧循每戰都敗,於是,假裝聲稱要集中全部兵力從白石步行而上,而在南岸設伏,所以劉裕主力部隊都集中到白石,留下林子和徐赤特截斷查浦抵擋敵人。沈林子於是進計說:“這種說法完全是詭計,未必真有那么一回事,應該小心防守。”劉裕說:“石頭城險固得很,況且秦淮渡口的柵欄非常堅實,留你在後面防守,一定守得住。”大軍離開後,敵人果然從這邊上岸,徐赤特將展開進攻。林子說:“敵人聲稱進攻白石而卻派人到我們這裡來挑戰,這裡顯而易見的是敵人養兵待機,我們的人馬不過兩支,難以抵擋。如今固守石頭城,足以防衛自己,如果敵人奸計不能得逞,大部隊再回來,你有什麼可擔心呢?”徐赤特說:“今日敵人把主力都攻向白石留下的必然是老弱病殘,我以精兵展開進攻,必定大敗他們。”於是徐赤特的部隊果然失敗了,便丟下部隊逃到北岸,林子率部收集赤特的殘兵,再前往攻擊,打敗了敵人,徐道覆又另增加精兵,沿著塘邊幾里,林子推測說:“敵人沿塘布陣,打的人不過其中一隊,如今我據守津口而扼住他們,他們雖然有幾里的精兵,一定不敢過來而東去。”於是截斷河塘進行激戰。戰了好久,便遇朱齡石援兵到了,便和林子合兵,敵人於是逃走,大部隊從白石回來,高祖將徐赤特斬首示眾。用林子當參中軍軍事。

接著林子隨同高祖征討劉毅,轉官參太尉軍事。十一年(415),再隨從劉裕討司馬休之。高祖每次征討,沈林子都當擊敗敵人的先鋒。雖然各將有自己的營區,到了傍晚,劉裕還是叫他回到主帥帳內侍候自己。造反的人郭亮之糾集蠻人,屯據武陵,武陵太守王鎮惡出逃,沈林子率部隊討擊,將郭亮之在七里澗斬首,又把王鎮惡送回原郡。武陵平定後,他再討伐在石城的魯軌,魯軌棄丟部眾奔逃到襄陽,他再追擊,襄陽平定後,暫時留鎮江陵。

十二年(416),高祖兼任北平將軍,林子在太尉參軍的職務處,當參平北軍事。當年冬天,高祖征討後秦,林子再當參征西軍事,同時兼任三府的中兵參軍,又加號建武將軍,帶兵為前鋒從汴水進入黃河。當時襄邑投降的叫董神虎的人,有義兵一千多人,高祖想安撫剛剛依附的中原人眾,便用他當太尉參軍,加揚武將軍,帶兵跟從大軍,林子帶神虎進攻倉堰,攻陷了它,董神虎吹噓自己的功勞,直接回到襄邑,林子的部隊駐紮襄邑,便殺了董神虎而收編了這支部隊,當時偽建威將軍、河北太守薛帛先期占據解縣,林子跟著到來,迅速前去襲擊他們,薛帛丟下部眾逃到關中,林子收下了薛帛的部隊和軍糧。偽荊州刺史、河東太守尹昭據守蒲坂,林子在陝城和冠軍將軍檀道濟共同進攻蒲坂,龍驤將軍王鎮惡進攻潼關,姚泓聽說大軍已到,派偽東平公姚紹趕快占據潼關,林子對檀道濟說:“當今蒲坂城池堅固,不是十天半月能攻下的,進攻它便使士卒受傷,圍守它則曠日持久,不如丟下不顧,回軍援助潼關我軍,況且潼關是天險。正是所謂形勝地方,而王鎮惡兵勢單弱,形勢危險,我軍進攻無力,如果使姚紹據守潼關,則難以想辦法了,趁敵人還未到,合力圍攻,如果潼關攻下,尹昭可以不戰而降。”檀道濟聽從了這個建議。林子等到了潼關附近,姚紹糾集關中的主力,設定雙層包圍圈圍住沈林子和檀道濟、王鎮惡等,當時宋軍孤軍深入,糧草供應沒有跟進,軍中猜疑,人心不穩,檀道濟提議渡過黃河避開敵人的兵鋒,有的人想丟棄輜重物資,回投高祖,林子按著寶劍大聲喝道:“相公為王室效力,一直準備一統天下,許昌、洛陽已經平定,關右將被收回,事情的成功與否,取決於我們先鋒部隊,現在丟棄將成功的形勢,我軍主力還很遙遠,敵人正多,即使我們想回去,又怎么能到達呢?下官接受先鋒的重任,誓死前進,今天的事,我可以為將軍拿下,然而各位先生們,有的是同艱難的戰友,有的蒙受相公大恩,此時退避,有什麼臉面看相公的旗鼓呢?”於是宋軍埋平水井,燒掉營帳,表示以死決戰,林子率手下幾百人進攻敵人西北陣腳,姚紹的人馬稍稍退卻,宋軍乘敵人的混亂一齊攻入,姚紹的部隊於是一下子崩潰了,宋軍俘虜了幾千秦兵,獲得了姚紹的全部軍糧器械,當時將領們打敗敵人,都多報殺掉的敵人數目,而林子的上獻勝利的書信到來,每次都按實際報告,高祖問他為什麼,林子說:“王者的軍隊本來有征討無戰鬥,怎能再增加虛假不存在的數目,誇耀自己的成功,國淵因符合實際被賞賜,魏尚因為多報首級被懲罰,這也是前事的模範,後來人的榜樣。”高祖說:“這正是我希望你做的。”

當姚紹退走,回去保守定城,留下偽武衛將軍姚鸞的精兵守護險要地方,沈林子命令士兵把馬腳用布纏起來,半夜襲擊姚鸞,將那個城中的敵人全部殺掉,割下姚鸞的鼻子,活埋被俘虜的殘餘,高祖給林子賜信說:“近來我軍多次打敗敵人,我高興得無法形容,既然多次打敗敵人,大概不久可以平定後秦。”姚紹再派撫軍將軍姚訁贊帶兵屯駐黃河上,想斷絕宋軍水路,姚的軍營未修好,林子趁機攻擊,連續打敗姚訁贊,姚訁贊騎馬逃脫,餘眾便逃散了。姚紹又派長史領軍將軍姚伯子、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默騾、平遠將軍河東太守唐小方率兵三萬,屯據九泉,依河守衛,以斷絕宋軍糧道,高祖認為保證河道通達是特別重要的,又派林子搶占河源,林子帶太尉行參軍嚴綱、竺靈秀迅速進擊,經多次激戰,大敗敵人,殺了姚伯子、姚默騾、唐小方等三人,其餘斬首和收繳的騾馬器械不計其數,林子把俘虜的三千人,全部放歸姚紹,叫他知道王師寬容大量,因為兵馬充足,糧食供應不愁,宋的三軍擂鼓吶喊向西前進,有人說:“敵人離開國都遠來迎戰,軍鋒尖銳不可抵擋。”林子對劉裕說:“姚紹氣蓋關中,而勢窮力竭,外圍的部隊不斷失敗,滅亡指日可待,只恐他狗急先死,不能命他來祭我們的旗鼓罷了。”不久姚紹果然背上生瘡而死,高祖因為林子的話應驗了,於是賜給他書信說:“姚紹忽然死亡,可以說是天殺。”在這時姚訁贊統管後面的軍務,糾集殘兵敗將,再來襲擊林子,林子率兵抵禦,還未交戰,秦兵便一時崩潰,姚訁贊騎馬逃跑,林子既然連續作戰都勝利了,兵馬軍旗漫天蓋野,聲勢浩大,高祖上書勉勵他,也給他送來布匹佳肴和湯水慰勞。

高祖到了閿鄉里,姚紹蒐集境內的壯丁,屯駐..柳,當時沈田子從武關北進,屯軍藍田,姚泓親自統率大軍圍攻田子,高祖擔心田子眾寡懸殊不是敵人對手,派林子從秦嶺步行,相互接濟,林子到時,田子已經擊敗姚泓,他兄弟二人再繼續反擊,姚泓於是退守霸橋西岸。沈田子想窮追到底,林子制止他:“如果我們前去攻下長安,易如反掌,再攻克敵人的城市,便是獨自平定一國,那是不能賞賜的功勞。”田子便停止了。林子再去當參相國事,其他的職務照舊,沈林子威聲遠播,三輔一帶人民非常敬畏他,關中的豪傑,望風投誠。西州人李焉等人,都求請立功效命。孫妲羌雜夷和姚泓的親屬,都相率投靠林子。高祖因為林子安撫有方,多次下書讚揚,並叫他認真地撫慰百姓。長安平定之後,殘餘羌人十多萬人,向西逃奔隴口,林子派兵追擊到寡婦水,轉斗抵達槐里,打敗了他們俘虜一萬多人。

宋軍主力回到東方,林子率水軍駐在石門,作為聲援,回到朝廷,大臣們想授予他一州刺史職務統管八郡,高祖覺得林子才智出眾,不讓他外出鎮守。所以林子出外做官,便一直管理軍情要事,如果不是出兵征討,他一直沒有到外面任職,後來太祖文帝出鎮荊州,朝廷商議以沈林子和謝晦作為輔佐,高祖說:“我不能突然沒有他們兩個人,林子去,那么謝晦便留下。”於是以林子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兼新興太守,林子思考問題非常深刻長遠,如果有些主意,高祖從來不說不好的,當大軍從北方回到彭城時,林子認為天天出兵,人們歸心似箭,便陳述他的想法說:“聖人皇帝之所以戒驕戒躁,嚴肅認真,不是為了立威尚武,實際上是為了治理國家造福人民,當今應該建立藩鎮護衛朝廷,加強警衛管理工作。”高祖深深地採用了他的意見,不久謝翼謀反,高祖感嘆道,沈林子的見識,為什麼這么明白呢?太祖晉名號為征西大將軍,沈林子仍然隨本府轉職,加號建威將軍,河東太守,當時高祖因為兩個敵國不斷侵擾,想再征伐,林子堅決進諫反對出兵,高祖回答說:“我將不再親自當大軍統帥。”

高祖登基稱帝,林子因為開國功勳,被封為漢壽縣伯,食邑六百戶,他堅決辭讓,未被同意。傅亮給林子寫信說:“封爵賞官是每朝的正常習慣,封爵賞賜,完全出自皇帝的真心,皇上委託重任給你的心意,確實是好壞對照作出的選擇,皇上真誠的願望,是要你跟國家同呼吸共患難,正是指望你這樣的人共同建設好國家罷了,足下雖然懷有謙讓的打算,怎么能一個人當君子呢?”他被任命為宮府中咨議參軍、將軍,太守還照舊。不久又叫他暫時出外,以中兵局事官職作錄事。高祖因為林子勤勞儉樸,不斷地賞賜他,林子把這些物品都散給親朋故舊,家中沒有一點多餘的財物,從未問過經營發財的事。他的中表和孤寡貧窮的親戚都投靠他,恰遇他母親去世,回到東方處理安葬事務,高祖親自去弔唁,中間又派使者慰問。安葬一完畢,高祖便下詔書說,國家軍務民務繁多,內外都需要人才,前鎮西咨議、建威將軍、河東太守沈林子,不能完全滿足他的孝心,可以讓他當輔國將軍出來復職,林子堅決辭讓,不被同意,高祖又賜給他墨制詔書,可以在十五三十不需上朝,每有涉及國家軍政的大事,都向他詢問,當時領軍將軍謝晦執掌政事,他每次有病,都叫林子代替他,林子在守孝期間悲傷到了極點,高祖非常擔心他的健康,不久林子便病了。高祖因為林子孝心特別重,不想讓他哭泣過分損害身體,逼他進入台省,每天早晚不斷地安慰他,高祖又賜書給各個大臣們說:“林子性情過人,你們要多多地慰勞和看理。”林子的病稍稍好一點才出走,高祖不久也病了,林子被請進去照顧高祖的病情。遇到林子病情復發,永初三年(432)林子去世,當年四十六歲,公卿們知道高祖非常愛重林子,恐怕告訴真情,會增加高祖的病勢,每次遇到高祖問到這事,總是回答說:“林子因病在家中休養。”或有詔書追問,也假裝林子回答。高祖不久便去世了,一直沒有知道林子去世的訊息。林子去世後,朝廷賜給他東園的秘密器物,一套朝服,一套衣服,二十萬錢,布帛二百匹。詔書說:“故去的輔國將軍沈林子,才智卓越,忠誠顯著成績斐然,理想還未實現便去世了,我非常悲傷,可以追贈他為征虜將軍,有關人員按一般習慣來處理的。”元嘉二十五年(448)林子被追謚為懷伯。

沈林子簡潔平靜,廉潔不貪,不與世人過多結交,謙讓的品德,連平常深居不出的婦人也知道,他即使在軍中,也從不談論軍事,他寫的詩賦、贊、三言、箴、祭文、樂府詩、表、蕂,書記,白事,啟事,論,老子論共一百二十一篇,太祖後來讀《沈林子文集》,嘆息道:“此人如果作三公,必定能繼承王太保。”他的兒子沈邵繼承他的爵位。

沈邵字道輝,外表清秀,廣泛地閱讀文史書籍,繼承父親的爵位,當駙馬都尉,奉朝請。太祖因他是功臣子弟召見了他,沈邵入內去拜謝,便流淚不止,太祖也悲痛之極,恰遇強弩將軍缺人,文帝下詔書給錄尚書彭城王劉義康說沈邵家門高貴,人才不差,我和林子相交不一般,可以把這個職位補任給他,於是拜他為強弩將軍,出外當鍾離太守,在郡中做了些好事,淮河兩岸人民仰慕他的教化,遠近百姓無不歸附。這個郡本來沒有集市,當時江夏王劉義恭當南兗州刺史,啟告太守設立一個集市,義恭又上啟太祖說:“盱眙太守劉顯真自己請求解釋說,沈邵往年任官有成績,為人民深深敬服,如果再授予他當盱眙太守,是可以當一個好郡太守。”文帝不允許,說:“只有他本人願回來經過一年,才能再作這種任命,否則必然非常失望。”文帝叫本州徵用沈邵的弟弟沈免,沈邵因為堂弟年幼早孤,請求徵用沈正,文帝讚許了此事。沈邵在任六年,進京當衡陽王劉義季中軍中兵參軍。始興王劉浚剛設立後軍府,沈邵又當中兵參軍。劉義季鎮守江陵,安西府的中兵參軍一直沒人,便上書文帝請求任命一個,文帝回答說:“令人滿意的人才難找,沈邵雖然沒有經歷過戰爭,既然是心腹之人,作過鍾離郡太守,但在後軍府中,房屋整理得很好!”也許想派他去,這事最後沒有實現,而沈邵卻進京當了通直郎。當時文帝經常出外巡遊,回來或許是夜晚,沈邵上表勸諫,文帝便出來得少了。沈邵前後秘密陳述治國道理,文帝都採納了,對他非常寵愛,早晚都讓他侍候在身邊,每次文帝出遊,文帝或者叫他跟自己同坐一車。當時文帝到南城郊區祭天,特別地下詔書叫沈邵兼任侍中背負傳國璽,代替實際的侍中陪著乘坐。大將軍彭城王劉義康出鎮豫章,申謨當中兵參軍,掌管防管義康的重任。廬陵王劉邵當江州刺史,文帝以沈邵當南中郎府錄事參軍,代管府州事務,沈邵還未上任,恰遇申謨親人去世,沈邵便代申謨當大將軍中兵參軍,另加號寧朔將軍。沈邵到南方,文帝便把義康之事委任給他,不再選人代替,同時兼任錄事和城防長官。後來劉義康被廢為庶人,沈邵被改任廬陵王劉邵南中郎參軍,將軍還照舊。義康被轉移到安成,沈邵再以本職兼任安成國相。他在郡中寬厚仁愛,被南方人民所愛戴。郡中百姓王孚學業純粹,志氣不俗,被州人稱道,沈邵上任不久,王孚便去世了,沈邵贈給他孝廉的榮譽,並公布教令說:“前文學生王孚行為高潔,性格淳備捨棄奢華,謙退不貪,一心向著學問,越老越虔誠,正要授予他更大的官職,不幸突然去世可以賞他孝廉名號,用特別的大牲口祭祀他的英靈,緬懷古代的延陵季子,以實現他的本來的願望。”沈邵慰勞孤兒鰥寡老人,勸導人民在農業桑業上勤奮勞作,前前後後多次受到文帝的賞賜,沈邵病倒後,朝廷使者前後相繼來探望他,文帝又派太醫給他下藥,珍奇異味,金銀布帛,不斷地送給他,元嘉二十六年(449)沈邵去世,時年四十三歲,文帝非常悲痛。

沈邵的兒子沈侃繼承他的爵位,沈侃官至山陽王劉休..的驃騎中兵參軍,南沛郡太守,沈侃去世,他的兒子沈整繼承他的爵位,齊國建立,沈整的爵位被取消。

沈璞字道真,是沈林子的小兒子,兒童時候,他便神氣閒雅從容,與眾不同,太祖問沈林子:“聽說你的小兒子氣質不凡,我很想見一見。”沈林子叫沈璞進見,太祖很稱讚沈璞的應答,對林子說:“這孩子不一般!”沈璞十歲左右,智意風度便有一種大器的味道,他手不釋傳,會寫文章,記憶力特別的好,對日常種種事務尤其精,凡經過他看一遍或者聽一遍的,別人甭想能騙他。管理家務非常好,親戚們都信賴他。長大之後,吳興太守王韶之兩次請他做官,他都沒有應命。張邵當郡太守,又叫他當主簿,又被用為南平王的左常待。太祖召見他對他說:“我當年很年輕便出外鎮守,你們的先人因為親近皇室而輔佐過我,今日授予你這職務,這官不算低,王室的事都給你負責,不要因為南平王的官職不是清顯官職而心中不快樂。”

元嘉十七年(440),始興王劉浚當揚州刺史,很得文帝寵愛,文帝用沈璞當劉浚的主簿。當時順陽的范曄正當劉浚的長史,代管州中事務。范曄性格頗為疏狂,文帝召見沈璞說:“京城一帶的政務,是不容易管理的,劉浚以少年在任,天下人都看著你,賞罰的好壞,特別應該謹慎,范曄性格粗疏,必然有很多意見,我把你看成心腹,應該小心在意,范曄雖然管事,其實是委任給你。”沈璞因為被如此信任。於是日夜努力,一點兒也不鬆懈,心中想到什麼,便暗中上告,每到實行,必然從中得到指示才敢執行。范曄以為皇上留心揚州政務,所以也很恭謹小心。沈璞在職八年,揚州幾乎達到士治的局面,人民沒有怨言,沈璞是有貢獻的。二十二年(445),范曄因罪被殺,當時劉浚雖然說親自攪權,實際州中事務全部委託給沈璞,太祖一次平靜地對始興王劉浚說:“璞在職任上沒有絲毫錯誤,在家中有孝順友愛的名聲,學問優異,才能特別,文章華美,卻又深沉安靜,不求聞達,很好,你只管把大事委託給他,更應經常和他交談。”劉浚既多加賞賜和照顧,又認真地執行文帝的意思,沈璞一次曾作《舊宮賦》,好久沒有寫成,劉浚寫信給沈璞說:“你常常寫得很快,《舊宮賦》為什麼這么慢吧?我想大概快要完成了吧。”沈璞按問作答,文辭優雅。劉浚又寫信說:“你整天深思,前些時候隨便問一問,回信寫得文采斐然,甚至於寫滿了紙張。當年曹植曾說過,他作文下筆成章。我一直以為是放肆才子的華麗文辭,誇大他的本領,以今天的情況看,才知是真有那么一回事。我仔細地看你的文章,而是不斷地看,我遠則慚愧不如楚元王,門下沒有申公白公那樣的賓客,近則慚愧不如梁孝王,門庭中沒有枚乘、司馬相如那樣的文士,我又是高興又是慚愧,印象非常深刻,姑且寫幾筆,代替我們見面。”劉浚又和主簿顧邁、孔道存寫信說:“沈璞深思超過一年,你們研究幾十天,其華美的文辭,確實和古人一樣,先前隨便問他,而他用長篇文章回答,辭采艷麗飄逸,使我非常快慰。一方面我特別高興有這樣的助手。另一方面慚愧我沒有道德相當,這裡再寫幾個字,把我的心情告訴沈璞,隨便寫幾句,使你們都知道我的這個心意。”劉浚越來越大,沈璞堅決請求辭退本身職務,文帝雖然同意了,但是不是很愉快,便讓沈璞當劉浚的始興國的大農令,不久又用他當秣陵令。

當時天下富裕,四方商人匯集京城一帶,京城邊的兩縣被認為特別不好治理,沈璞清明嚴肅,以身作則,平心待人。奸詐的官吏因此縮手,狡猾的百姓知道害怕。其中的市井無賴鄉間惡少,賭棍酒鬼,或者爭奪財物,胡亂誣陷誹謗他人,前後不能判明的案件,沈璞都了解其中的姓名,和巧詐的來龍去脈,探明是非尋找證據,或者追究甲犯來查詢乙犯,或者驗證東邊的事情,西邊的事情自然明白,貧民無不心服口服,認為他好比神仙一樣高明。沈璞因為有病離職,太祖多次好意慰勞,賞賜他很多東西。劉浚出外當南徐州刺史,文帝對沈璞說:“劉浚出京鎮守,你應該睡在床上輔佐他治理州事。”又給劉浚寫詔書說:“沈璞是多年的主簿,又當過國家卿監的官職,雖然未曾當中軍參軍或部屬佐吏,今天是不是讓他正式當參軍呢?如果這樣,正應讓他當其他的官職,兼任原職,不然便應該當輔助或正式中兵參軍,只怕這種選拔方法不正常。”於是沈璞當第一輔佐官員。

不久,沈璞外出任宣威將軍、盱眙太守。當時宋軍北伐,彭城汴州一帶非常太平,沈璞認為宋與魏正在交戰,未來什麼都可能發生,而本郡又在淮河的關鍵路口上,於是修治城樓,補輯亭壘,挖深溝,聚集木材和石頭,儲藏食鹽和大米,作防守的準備,其餘人都覺得無此必要,朝廷認為這太神經過敏。不久魏軍如山海般壓向宋國境內,魏國國王拓跋燾親自統率騎兵和步兵幾萬,踐踏江北六州土地,京城也因此引起騷亂和恐懼,各地太守縣令,無不望風而逃,沈璞的親信勸他逃回京師,沈璞說:“如果敵軍主力不把小城市當回事,便沒有什麼可怕的,如果他們赤膊攻城,必定會被我們活捉,先生們何曾看見幾十萬人聚在一處而不敗亡的,昆陽之戰,淝水之戰,便是先例,目前正是我們報效祖國的良機,先生們封侯的好日子。”人們既然看見沈璞鎮定自若,老老少少都在城中,人心才安定下來,沈璞集中二千精兵,對手下將領們說:“夠了,只怕敵人不經過我們這裡。”魏人過淮河後,宋軍將領毛熙祚、胡崇之、臧澄之等人,被魏人打敗,基本上都戰死了,只有輔國將軍臧質隻身而逃,收集殘兵一千多人,投奔盱眙城。將領們對沈璞說:“如果敵人不進攻我們,則不需別人的幫助,如果臧質的人來了,城中只容得住現在的這些人,地小人多,很少不出麻煩的,況且敵眾我少,大家都知道雖說攻守不同,也粗略地估量一下強弱形勢,知難而退,也是用兵的道理。如果以臧質的兵馬和方法,打退敵人保住城池的話,那么全部的功勞便不屬於我們。如果要避開敵人回到首都,人馬物資不能被車船裝完,那么便會自相蹂躪,只會招致更大的災難。如今閉門不接受他們,不也很好嗎?”沈璞堅定地說:“不是你們說的這樣,敵人不能攻進城內,我可以為先生擔保。坐車南逃,現在是不可能的。敵人的殘暴,從未有過這么嚴酷的,屠殺的慘況,你們也都看見了,其中百姓稍稍走遠一點的,不過是被驅到北方作奴僕罷了。臧質他們是烏合之眾,難道不怕這些嗎?古人說得好:‘同船渡江,不擔心胡人和越人有兩樣的心。’如果我們人多,敵人退走得便快,我們人少,敵人倒退得慢,我怎么能獨專大功而留住敵人呢?”於是便叫開門迎進臧質,臧質看見城池險固,人心團結,魚肉大米糯米豐盛,武器物資堆得像小山,大喜過望,他手下士兵也高呼萬歲。到魏軍來到城下,像螞蟻一樣從四面攻城,沈璞和臧質靈活抵禦,經過三十天的防守,消滅魏兵的一大半,拓跋燾才退走。有人提議追擊敵人,沈璞說:“我軍不多,況且臧質的兵還沒有跟我們習慣協作,雖然防守有餘,但還不能說進攻,只需整裝舟艦,顯示想渡過淮河去的模樣,加快敵人逃走的速度,不需要真的攻打敵人。”眾人都叫好計。

臧質因為沈璞是盱眙城主人,叫沈璞自己上報防守勝利的喜訊,沈璞為人謙虛,把功勞推歸臧質,沈璞既然自己不上報,臧質的報告書也沒有提沈璞的功勞,太祖肯定沈璞的功勞,派人給他予以深深的表揚,太祖又下一道詔書說:“近來的危險,你們的老弱士兵一定很憂慮害怕吧?想你到那時候的情況,簡直不可思議,當時百姓流轉京城,我這裡派的接濟人馬將到,將把後事委託給你辦呢!”始興王劉浚也給沈璞寫信說:“惡敵兇殘,自己送到我國,偽將領被打死。他們的酋長受到的沉重打擊,他們實在是我朝的威風給打倒的,也是你們這些人的忠誠勇敢取得的,我對敵人抵抗無法,使境內荒蕪,人民受苦,瀆職的罪過,應該受到懲罰,近來請求辭官謝罪,不被允許,所以也告訴給你。”宣城太守王僧達也給沈璞寫信慰勞。

接著臧質被征還當淮南太守,文帝給他很豐厚的賞賜,每天都叫他參加宴會,朝中人有提到沈璞功勞的,文帝說:“臧質是皇室親戚,又年齡較大,官職較高,盱眙的第一功勞,應該歸到他的名下,沈璞每次都謙虛退讓。惟恐受到太大的獎賞,這是三國人士燮的風格啊。”當時中書郎缺人,尚書令何尚之管這事,推薦沈璞和謝莊、陸展。沈璞又沒有當上此官。

三十年(453),元兇劉邵弒文帝自立,沈璞哭泣著說:“我們家蒙受皇上特別的恩寵,卻遇到這樣的禍事。悠悠蒼天,這是為什麼啊!”日夜憂慮嘆息,以至發病。恰遇劉邵和劉浚逼迫京城人送老弱家人到首都,沈璞性格孝順,不久聽說父老會被幽禁,便哭得非常厲害,病情更加沉重,不能遠迎,世祖的義軍到界首,方才投誠,當年,琅笽顏竣想和沈璞交朋友,沈璞冷淡地拒絕了,顏竣便懷恨在心,到世祖將到京城時,又有人進讒言說沈璞奉迎太晚,沈璞便被冤殺,時年三十八歲。沈璞所寫的賦、頌、贊、祭文、誅文、七言、弔文、四五言詩、片戔、表都遇難流失,現在剩下詩文雜記只二十篇,沈璞的兒子叫沈約(作者)。

沈伯玉字德潤,是沈虔子的兒子,為人溫和守禮,行業卓越,能寫文章,少年時被任命為世祖武陵國的侍郎又轉任右常侍,南中郎行參軍,從王國到州府,因為文章節義被知遇,他的文章很多都在世祖文集中,世祖登基稱帝,伯玉被任命為員外散騎郎,他沒有應任。左衛顏竣請他當司馬,又出外補任句容縣令,在任上有能幹的聲譽,再當江夏王劉義恭太宰行參軍,和奉朝請謝超宗、何法盛在東宮校對書籍,再出外當餘姚縣令,回京當衛尉丞。世祖的老部下,普遍都升了官,伯玉自守私門。從未有人關心慰問,顏師伯,戴法興等都和他當過老同事,因為伯玉從未造訪他們,因此官職未變。世祖因伯玉外表像當時人畫的孔子,常常叫他“孔丘”,老規矩皇帝出外巡視,衛尉丞在宮門值班,必須穿軍裝。張永對伯玉說:“這個職務不符合你的性情。”王景文也和伯玉有老交情,常常陪著皇帝出視,他指著沈伯玉告訴文帝:“孔丘外表真不一般。”文帝於是特別注意沈伯玉,見他值班時穿著黑色服裝。接著出外當晉安王劉子勛前行軍參軍,陪劉子勛讀書。又隨本府轉任鎮舉行佐。前廢帝時,王景文管吏部,他對劉子勛的典簽沈光祖說:“鄧琬一日使當長史行事,沈伯玉是先帝當外藩刺史時的老部下,今天還不改官,他過得定不快樂。”戴法興聽說此言,於是轉任伯玉為參軍事。劉子勛剛起兵時,轉任本府的功曹。到劉子勛即位偽帝時,用他當中書侍郎,當初,沈伯玉當衛尉丞時,太宗當衛尉,他們相處很好,到劉子勛失敗時,伯玉被關進監獄,被釋放,但仍因為在九江時無投誠心意,被責備。不久被任命為南台御史,不久又轉任武陵國詹事,又轉任大農令,母親年老他便辭了職,他在家貧窮無計,閒住一室,除非是弔唁逝世者,拜謁長者,未嘗出門。司徒袁粲,司空褚淵深深理解他,選舉他當永世縣令,又轉任永興縣令,任期內都被看成有能力的人。後廢帝元徽三年,伯玉去世,當年五十七歲。伯玉孝心到了極點,奉養父母非常好,從未從別人那裡得到不義之財,有錢便施給親朋好友。為人溫和文雅,風度不凡,且能力出眾,與人同事,都結成好朋友。

伯玉的弟弟仲玉,當寧朔長史,蜀郡太守。益州刺史劉亮去世,仲玉代管州中事務。巴西人李承明造反,仲玉派司馬王天生討平他們。廢帝下書用仲玉為安成王的撫軍中兵參軍,加號建威將軍。沈攸之請他當征西諮議,還未赴任,便去世了。

吏臣沈約本人十三歲時父親去世,少年時頗為好學,雖然耗費了時日沒取得什麼成績,但向學的心思從未改變。常常覺得晉朝一代,竟然沒有一本完整的歷史書,年到二十時,便有著書的打算。泰始初年。征西將軍蔡興宗為此啟明太宗,命令允許我加以著述,從那時到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共撰寫了一百二十卷,綱目分類雖然完成,但材料卻不充實。永明初年,家中遇盜,失去了其中的第五冊。建元四年(482)未結束時,又被敕令寫本朝(齊朝)的國史。永明二年(484)我又兼任著作郎,撰寫皇帝的起居注。自從這時為朝廷效勞,一直沒有時間蒐集材料。五年(487)春,又被敕令撰寫《宋書》,六年(488)二月才最後完成,現在我把它們獻上去。

臣下沈約說:

“本臣聽說大禹治水,這事在《虞書》上說得很明白,西伯征伐黎國,功勳在商朝的書上記載很清楚。我們的皇室基礎是一步步積累而成的,皇上的智謀宏大,時時為民謀利,建立了功勳。人們如果不研究唐堯的故事,無法知道堯帝的美德;如果不看到秦朝的教訓,那么怎么能了解漢高祖的偉業,所以前朝事實沒被記載,使皇上心中不安,下詔書給史官追敘先朝的大事。我確實平庸無知,文章史書很多都沒見過。以這種不高明的本領實難完成皇上交給的任務,所以日夜兢兢業業,廢寢忘食。

“本臣沈約磕頭死罪,說出下面的話,我思考宋朝建國,繼天而立,一共只有八個皇帝,不到一百年,但是戰亂不斷爆發,國家多次陷入危機,要留下的文章案牘之多,浩如煙海。到英明的皇帝締造大業,著名的大臣建立的功勳,拯救危難的偉績,配享上天顯揚祖宗的事跡,也值得刻記在鐘鼎之上,寫進典籍之中。至於暴君昏主,前朝還沒有趕得上的,國難家禍,自古未有,也可鑑戒千年,作後代的教訓。

“宋朝的故著作郎何承天剛寫《宋書》,粗略地寫出紀傳,只到武帝的功臣。文章篇幅還不多,他撰寫的志,只有《天文志》和《律曆志》,在這之外,其餘全部委託奉朝請山謙之。山謙之在孝建初年,又接受任務撰寫,不久病故,又叫南台侍御史蘇寶生接著寫其他傳記,元嘉朝的名臣,都是他撰寫的。蘇寶生被殺後,大明年中,又叫著作郎徐爰繼續完成前人的著述。徐爰根據何承天蘇寶生寫的,編成一部史書,從義熙初年開始,直到大明末年。其中臧質,魯爽,王僧達這些傳記,都是孝武帝作的。從永光年以來,到宋朝禪讓給齊朝,十多年間,欠缺而不連貫。一整朝的史書,頭尾不全。況且當時人寫的文章,很多是不合實際的,另外設立人物傳記的方法,取捨也不那么合理,很多都是根據當時皇帝的意思來編的,或者受當時輿論的影響,很難讓人相信。我今天重新謹慎地改造,寫成新書,從義熙元年(405)開始,到升明三年(479)為止。桓玄、譙縱、盧循、馬、魯等人。本身是晉朝叛逆,跟宋朝無關。吳隱、謝混、希阝僧施,事跡只和晉朝有關,不應隨便編進《宋書》。劉毅、何無忌、魏泳之、檀憑之、孟昶、諸葛長民只有效勞晉朝的忠心,並不想為宋朝效力,現在都予以刪除,歸到《晉書》之中。

“我遠則慚愧不如南偃、董狐,近則遺憾不如司馬遷和班固。憑著街巷小才,闡述一朝偉大典籍。文辭敘事,和古人是無法相比的,我惶恐,尷尬,汗顏不已,手足無措。本紀和列傳,敘寫已完,共七本七十卷,我今恭謹上呈,另外撰寫的表志,等著以後撰述獻上,在這裡寫出目錄,到省閣上書獻表告知皇上。

“本臣沈約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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