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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列傳十九

豆盧革,祖籍,同州刺史。父瓚,舒州刺史。《宣和書譜》云:失其世系。革 少值亂離,避地鄜、延,轉入中山,王處直禮之,辟於幕下,有奏記之譽。因牡丹 會賦詩,諷處直以桑柘為意,言甚古雅,漸加器仰,轉節度判官。而理家無法,獨 請謁處直,處直慮布政有缺,有所規諫,斂版出迎,乃為嬖人祈軍職矣。

天祐末,莊宗將即位,講求輔相,盧質以名家子舉之,征拜行台左丞相。同光 初,拜平章事。及登廊廟,事多錯亂,至於官階擬議,前後倒置,屢為省郎蕭希甫 駿正,革改之,無難色。莊宗初定汴、洛,革引薦韋說,冀諳事體,與己同功。說 既登庸,復事流品,舉止輕脫,怨歸於革。又革、說之子俱授拾遺,父子同官,為 人所刺,遂改授員外郎。革請說之子濤為宏文館學士,說請革之子升為集賢學士, 交致阿私,有同市井,識者醜之。革自作相之後,不以進賢勸能為務,唯事修煉, 求長生之術;嘗服丹砂,嘔血數日,垂死而愈。

天成初,將葬莊宗,以革為山陵使。及木主歸廟,不出私第,專俟旄鎮,數日 無耗,為親友促令入朝。安重誨對眾辱之曰:“山陵使名銜尚在,不候新命,便履 公朝,意謂邊人可欺也。”側目者聞之,思有所中。初,蕭希甫有正諫之望,革嘗 阻之,遂上疏論革與說苟且自容,致君無狀。復誣其縱田客殺人,冒元亨上第。遂 貶為辰州刺史,仍令所在馳驛發遣。後鄭珏、任圜等連上三章,請不行後命,乃下 制曰:“豆盧革、韋說等,身為輔相,手握權衡,或端坐稱臣,或半笑奏事,於君 無禮,舉世寧容。革則暫委利權,便私俸祿,文武百辟皆從五月起支,父子二人偏 自正初給遣。說則自居重位,全紊大綱。敘廕貪榮,亂兒孫於昭穆;賣官潤屋,換 令錄之身名。醜行疊彰,群情共怒,雖居牧守,示塞非尤。革可責授費州司戶參軍, 說可夷州司戶參軍,皆員外置同正員,並所在馳驛發遣。”尋貶陵州長流百姓,委 長吏常知所在。天成二年夏,詔令逐處刺史監賜自盡,其骨肉並放逐便。

子升,官至檢校正郎,服金紫,尋亦削奪。《寶晉齋法書贊》載豆盧革《田園 帖》云:大德欲要一居處,畿甸間舊無田園,鄜州雖有三兩處莊子,緣百姓租佃多 年,累有令公大王書請,卻給還人戶,蓋不欲侵奪疲民,兼慮無知之輩,妄有影庇 包役云云。岳珂曰:此帖乃與僧往還書,其畏強籓避罪罟,蓋慄慄淵冰,然其後卒 以故縱田客貶夜郎,正坐所畏,信乎亂邦之不可居也。是時據鄜乃高萬興,官檢校 太師、中書令,封北平王,即革所謂“令公大王”者。官故梁授,唐命維新,而顓 面正朝者,不能致褫鞶之誅,而反竊貢秉旄之佞,唐之不競,有自來矣。

韋說,福建觀察使岫之子也。案:以下有闕文。莊宗定汴、洛,說與趙光允同 制拜平章事。說性謹重,奉職常不造事端。時郭崇韜秉政,說等承順而已,政事得 失,無所措言。初,或有言於崇韜,銓選逾濫,選人或取他人出身銜,或取父兄資 緒,與令史囊橐罔冒,崇韜乃條奏其事。其後郊天,行事官數千人,多有告敕偽濫, 因定去留,塗毀告身者甚眾,選人號哭都門之外。議者亦以為積弊累年,一旦澄汰 太細,懼失惟新含垢之意。時說與郭崇韜國列,不能執而止之,頗遭物議。說之親 黨告之,說曰:“此郭漢子之意也。”及崇韜得罪,說懼流言所鍾,乃令門人左拾 遺王松、吏部員外郎李慎儀等上疏,云:“崇韜往日專權,不閒故事,塞仕進之門, 非獎善之道。”疏下中書,說等覆奏,深詆崇韜,識者非之。又有王傪者,能以多 岐取事,納賂於說,說以其名犯祖諱,遂改之為“操”,擬官於近甸。及明宗即位, 說常慮身危,每求庇於任圜,常保護之。說居有井,昔與鄰家共之,因嫌鄙雜,築 垣於外。鄰人訟之,為希甫疏論,以為井有貨財,及案之本人,惟稱有破釜一所, 反招虛妄。初貶敘州刺史,尋責授夷州司戶參軍。

初,說在江陵,與高季興相知,及入中書,亦常通信幣。自討西蜀,季興請攻 峽內,莊宗許之:“如能得三州,俾為屬郡。”西川既定,季興無尺寸之功。洎明 宗纘承,季興頻請三郡,朝廷不得已而與之。革、說方在中書,亦預其議。及季興 占據,獨歸其罪,流於合州。明年夏,詔曰:“陵州、合州長流百姓豆盧革、韋說, 頃在先朝,擢居重任,欺公害物,黷貨賣官。靜惟肇亂之端,更有難容之事,且夔、 忠、萬三州,地連巴蜀,路扼荊蠻,藉皇都弭難之功,徇逆帥僭求之勢,罔予視聽, 率意割移。將千之土疆,開通狡穴;動兩川之兵賦,御捍經年。致朕莫遂偃戈,猶 煩運策。近者西方鄴雖復要害,高季興尚固窠巢,增吾旰食之憂,職爾朋奸之計。 而又自居貶所,繼出流言。苟刑戮之稽時,處忠良於何地?宜令逐處刺史監賜自盡。” 《歐陽史》:說子濤,晉天福初,為尚書膳部員外郎,卒。

盧程,唐朝右族。祖懿,父蘊,歷仕通顯。程,天復末登進士第,崔魏公領鹽 鐵,署為巡官。昭宗遷洛陽,柳璨陷右族,程避地河朔,客游燕、趙,或衣道士服, 乾謁籓伯,人未知之。豆盧革客游中山,依王處直,盧汝弼來太原。程與革、弼皆 朝族知舊,因往來依革,處直禮遇未優,故投於太原;汝弼因為延譽,莊宗署為推 官,尋改支使。程褊淺無他才,惟務恃門第,口多是非,篤厚君子尤薄之。

初,判官王緘從軍掌文翰,胡柳之役,緘歿于軍。莊宗歸寧太原,置酒公宴, 舉酒謂張承業曰:“予今於此會取一書記,先以卮酒辟之。”即舉酒屬巡官馮道, 道以所舉非次,抗酒辭避。莊宗曰:“勿謙挹,無逾於卿也。”時以職列序遷,則 程當為書記,汝弼亦左右之。程既失職,私懷憤惋,謂人曰:“主上不重人物,使 田裡兒居余上。”先是,莊宗嘗於帳中召程草奏,程曰:“叨忝成名,不閒筆硯。” 由是文翰之選,不及於程。時張承業專制河東留守事,人皆敬憚。舊例,支使監諸 廩出納,程訴於承業曰:“此事非仆所長,請擇能者。”承業叱之曰:“公稱文士, 即合飛文染翰,以濟霸國,嘗命草辭,自陳短拙,及留職務,又以為辭,公所能者 何也?”程垂泣謝之。後歷觀察判官。

莊宗將即位,求四鎮判官可為宰輔者。時盧汝弼、蘇循相次淪沒,當用判官盧 質。質性疏放,不願重位;求留太原,乃舉定州判官豆盧革,次舉程,即詔征之, 並命為平章事。程本非重器,驟歷顯位,舉止不恆。時朝廷草創,庶物未備,班列 蕭然,寺署多缺。程、革受命之日,即乘肩輿,騶導喧沸。莊宗聞訶導之聲,詢於 左右,曰:“宰相擔子入門。”莊宗駭異,登樓視之,笑曰:“所謂似是而非者也。” 頃之,遣程使晉陽宮冊皇太后。山路險阻,往復綿邈,程安坐肩輿,所至州縣,驅 率丁夫,長吏迎謁,拜伏輿前,少有忤意,因加笞辱。

及汴將王彥章陷德勝南城,爭攻楊劉,莊宗御軍苦戰,臣下憂之,鹹白宰臣, 欲連章規諫,請不躬御士伍。豆盧革言及漢高臨廣武事,矢及於胸,紿雲中足。程 曰:“此劉季失策。”眾皆縮頸。嘗論近世士族,或曰:“員外郎孔明龜,善和宰 相之令緒,宣聖之系孫,得非盛歟!”程曰:“止於孔子之後,盛則吾不知也。” 親黨有假驢夫於程者,程帖府給之,府吏訴雲無例,程怒鞭吏背。時任圜為興唐少 尹,莊宗從姊婿也,憑其寵戚,因詣程。程方衣鶴氅、華陽巾,憑几決事,見圜怒 詈曰:“是何蟲豸,恃婦力耶!宰相取給於府縣,得不識舊體!”圜不言而退,是 夜,馳至博平,面訴於莊宗。莊宗怒,謂郭崇韜曰:“朕誤相此痴物,敢辱予九卿。” 促令自盡。崇韜亦怒,事幾不測,賴盧質橫身解之,遂降為右庶子。莊宗既定河南, 程隨百官從幸洛陽,沿路墜馬,因病風而卒。贈禮部尚書。

趙鳳,幽州人也。少為儒。唐天祐中,燕帥劉守光盡率部內丁夫為軍伍,而黥 其面,為儒者患之。多為僧以避之,鳳亦落髮至太原。頃之,從劉守奇奔梁,梁用 守奇為博州刺史,表鳳為判官。案:下有闕文。為鄆州節度判官。唐莊宗聞鳳名, 得之甚喜,以為護鑾學士。后庄宗即位,拜鳳中書舍人。及入汴,改授禮部員外郎。 莊宗及劉皇后幸張全義第,後奏曰:“妾五六歲失父母,每見老者,思念尊親泣下, 以全義年德,妾欲父事之,以慰孤女之心。”莊宗許之,命鳳作箋上全義,定往來 儀注。鳳上書極諫,不納。天成初,置端明殿學士,鳳與馮道俱任其職。時任圜為 宰相,為安重誨所傾,以至罷相歸磁州。及硃守殷以汴州叛,馳驛賜圜自盡。既而 鳳哭謂安重誨曰:“任圜,義士也,肯造逆謀以讎君父乎?如此濫刑,何以安國!” 重誨笑而不責。是冬,權知貢舉。

明年春,有僧自西國取經回,得佛牙大如拳,褐漬皴裂,進於明宗。鳳揚言曰: “曾聞佛牙錘鍛不壞,請試之。”隨斧而碎。時宮中所施已逾數千緡,聞毀乃止。 及車駕還洛,留知汴州事,尋授中書侍郎、平章事。李之儀《姑溪居士集》:鳳為 《莊宗實錄》,將何挺論劉煦疏不載,昫既相,遂引鳳共政事。長興中,安重誨出 鎮河中,人無敢言者,惟鳳極言於上前曰:“重誨是陛下家臣,其心終不背主,五 年秉權,賢豪俯伏,但不周防,自貽浸潤。”明宗以為朋黨,不悅其奏。重誨獲罪, 乃出邢州節度使。及閔帝蒙塵於衛州,鳳集賓佐軍校,垂涕曰:“主上播遷,渡河 而北,吾輩安坐不赴奔問,於禮可乎?”軍校曰:“唯公所使。”將行,聞閔帝遇 弒而止。清泰初,召還,授太保。既而病足,不能朝謁。疾篤,自為蓍筮,卦成, 投蓍而嘆曰:“吾家世無五十者,而復窮賤;吾年已五十,又為將相,豈有遐壽哉!” 清泰二年三月卒。

鳳性豁達,輕財重義,凡士友以窮厄告者,必傾其資而餉之,人士以此多之也。

李愚,字子晦。自稱趙郡平棘西祖之後,家世為儒。父瞻業,應進士不第,遇 亂,徙家渤海之無棣,以詩書訓子孫。愚童齔時,謹重有異常兒,年長方誌學,遍 閱經史。慕晏嬰之為人,初名晏平。為文尚氣格,有韓、柳體。厲志端莊,風神峻 整,非禮不言,行不苟且。愚初以艱貧,求為假官,滄州盧彥威署安陵簿。丁憂, 服闋,隨計之長安。屬關輔亂離,頻年罷舉,客於蒲、華之間。光化中,軍容劉季 述、王奉先廢昭宗,立裕王,五月余,諸侯無奔問者。愚時在華陰,致書於華帥韓 建,其略曰:“仆關東一布衣耳,幸讀書為文,每見君臣父子之際,有傷教害義之 事,常痛心切齒,恨不得抽腸蹀血,肆之市朝。明公居近關重鎮,君父幽辱月余, 坐視凶逆,而忘勤王之舉,仆所未喻也。仆竊計中朝輔弼,雖有志而無權;外鎮諸 侯,雖有權而無志。惟明公忠義,社稷是依。往年車輅播遷,號泣奉迎,累歲供饋, 再復朝廟,義感人心,至今歌詠。此時事勢,尤異於前,明公地處要衝,位兼將相, 自宮闈變故,已涉旬時,若不號令率先,以圖反正,遲疑未決,一朝山東侯伯唱義 連衡,鼓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如何決策!此必然之勢也。不如馳檄四方,諭以 逆順,軍聲一振,則元兇破膽,浹旬之間,二豎之首傳於天下,計無便於此者。” 建深禮遇之,堅辭還山。天復初,駕在鳳翔,汴軍攻蒲、華,愚避難東歸洛陽。時 衛公李德裕孫道古在平泉舊墅,愚往依焉。子弟親采梠負薪,以給朝夕,未嘗乾人。 故少師薛廷珪掌貢籍之歲,登進士第;又登宏詞料,授河南府參軍,遂下居洛表白 沙之別墅。

梁有禪代之謀,柳璨希旨殺害朝士,愚以衣冠自相殘害,乃避地河朔,與宗人 李延光客于山東。梁末帝嗣位,雅好儒士,延光素相款奉,得侍講禁中,屢言愚之 行高學贍,有史魚、蘧瑗之風。召見,嗟賞久之,擢為左拾遺。俄充崇政院直學士, 或預咨謀,而儼然正色,不畏強御。衡王入朝,重臣李振輩皆致拜,惟愚長揖。末 帝讓之曰:“衡王,朕之兄。朕猶致拜,崇政使李振等皆拜,爾何傲耶!”對曰: “陛下以家人禮兄,振等私臣也。臣居朝列,與王無素,安敢諂事。”其剛毅如此。 晉州節度使華溫琪在任違法,籍民家財,其家訟於朝,制使劾之,伏罪。梁末帝以 先朝草昧之臣,不忍加法,愚堅按其罪。梁末帝詔曰:“朕若不與鞫窮,謂予不念 赤子;若或遂行典憲,謂予不念功臣。為爾君者,不亦難乎!其華溫琪所受贓,宜 官給代還所訟之家。”貞明中,通事舍人李霄傭夫毆僦舍人致死,法司案律,罪在 李霄。愚白:“李霄手不鬥毆。庸夫致死,安得坐其主耶!”以是忤旨。愚自拾遺 再遷膳部員外郎,賜緋,改司勛員外郎,賜紫,至是罷職,歷許、鄧觀察判官。

初在內職,慈州舉子張礪依焉。貞明中,礪自河陽北歸莊宗,補授太原府掾, 出入崇闥之間,揄揚愚之節概,及言愚之所為文《仲尼遇》、《顏回壽》、《夷齊 非餓人》等篇,北人望風稱之。洎莊宗都洛陽,鄧帥俾奏章入朝,諸貴見之,禮接 如舊。尋為主客郎中,數月,召為翰林學士。三年,魏王繼岌征蜀,請為都統判官, 仍帶本職從軍。時物議以蜀險阻,未可長驅,郭崇韜問計於愚,愚曰:“如聞蜀人 厭其主荒恣,倉卒必不為用。宜乘其人二三,風馳電擊,彼必破膽,安能守險。” 及前軍至固鎮,收軍食十五萬斛,崇韜喜,謂愚曰:“公能料事,吾軍濟矣!”招 討判官陳乂至寶雞,稱疾乞留在後。愚厲聲曰:“陳乂見利則進,懼難則止。今大 軍涉險,人心易惑,正可斬之以徇。”由是軍人無遲留者。是時,軍書羽檄,皆出 其手。蜀平,就拜中書舍人。師還,明宗即位。時西征副招討使任圜為宰相,雅相 欽重,屢言於安重誨,請引為同列;屬孔循用事,援引崔協以塞其請。俄以本職權 知貢舉,改兵部侍郎,充翰林承旨。長興初,除太常卿,屬趙鳳出鎮邢台,乃拜中 書侍郎、平章事,轉集賢殿大學士。

長興季年,秦王恣橫,權要之臣,避禍不暇,邦之存亡,無敢言者。愚性剛介, 往往形言,然人無唱和者。後轉門下侍郎,監修國史,兼吏部尚書,與諸儒修成 《創業功臣傳》三十卷。愚初不治第,既命為相,官借延賓館居之。嘗有疾,詔近 臣宣諭,延之中堂,設席惟筦秸,使人言之,明宗特賜帷帳茵褥。《職官分紀》云: 長興四年,愚病,明宗遣中使宣問。愚所居寢室,蕭然四壁,病榻弊氈而已。中使 具言其事,帝曰:“宰相月俸幾何?而委頓如此。”詔賜絹百匹、錢百千、帷帳什 物一十三事。

閔帝嗣位,志修德政,易月之制才除,便延訪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 錄》,有意於致理。愚私謂同列曰:“吾君延訪,少及吾輩,位高責重,事亦堪憂, 奈宗社何!”皆惕息而不敢言。以恩例進位左僕射。清泰初,徽陵禮畢,馮道出鎮 同州,愚加特進、太微宮使、宏文館大學士。宰相劉昫與馮道為婚家,道既出鎮, 兩人在中書,或舊事不便要釐革者,對論不定。愚性太峻,因曰:“此事賢家翁所 為,更之不亦便乎!”昫憾其言切,於是每言必相折難,或至喧呼。無幾,兩人俱 罷相守本官。清泰二年秋,愚已嬰疾,率多請告,累表乞骸,不允,卒於位。

任圜,京兆三原人。祖清,成都少尹。父茂宏,避地太原,奏授西河令;有子 五人,曰圖、回、圜、團、冏,風彩俱異。武皇愛之,以宗女妻圜,歷代、憲二郡 刺史。

李嗣昭典兵於晉陽,與圜游處甚洽,及鎮澤潞,請為觀察支使,解褐,賜硃紱。 圜美姿容,有口辯。嗣昭為人間諜於莊宗,方有微隙,圜奉使往來,常申理之,克 成友於之道,圜之力也。及丁母憂,莊宗承制起復潞州觀察判官,賜紫。常山之役, 嗣昭為帥,卒于軍,圜代總其事,號令如一,敵人不知。莊宗聞之,倍加獎賞。是 秋,復以上黨之師攻常山,城中萬人突出,大將孫文進死之,賊逼我軍,圜麾騎士 擊之,頗有殺獲。嘗以禍福諭其城中,鎮人信之,使乞降。及城潰,誅元惡之外, 官吏鹹保其家屬,亦圜所庇護焉。莊宗改鎮州為北京,以圜為工部尚書兼真定尹、 北京副留守,行留守事。明年,郭崇韜兼鎮,改行軍司馬,充北面水陸轉運使,仍 知府事。同光三年,歸朝,守工部尚書。

崇韜伐蜀,奏令從征,西蜀平,署圜黔南節度使,懇辭遂止。魏王班師,行及 利州,康延孝叛,以勁兵八千回劫西川。繼岌聞之,夜半命中使李廷安召圜,圜方 寢,廷安登其床以告之,圜衣不及帶,遽見繼岌。繼岌泣而言曰:“紹琛負恩,非 尚書不能制。”即署圜為招討副使,與都指揮使梁漢顒等率兵攻延孝於漢州,擒之。 鏇至渭南,繼岌遇害。圜代總全師,朝於洛陽。明宗嘉其功,拜平章事,判三司。 圜揀拔賢俊,杜絕幸門,百官俸入為孔謙減折。圜以廷臣為國家羽儀,故優假班行, 禁其虛估,期月之內,府庫充贍,朝廷修葺,軍民鹹足。雖憂國如家,而切於功名, 故為安重誨所忌。嘗與重誨會於私第,有妓善歌,重誨求之不得,嫌隙自茲而深矣。 先是,使人食券,皆出於戶部,重誨止之,俾須內出,爭於御前,往複數四,竟為 所沮,《通鑑》:安重誨與圜爭於上前,往複數四,聲色俱厲。上退朝,宮人問上: “適與重誨論事為誰?”上曰:“宰相。”宮人曰:“妾在長安宮中,未嘗見宰相、 樞密奏事敢如是者,蓋輕大家耳!”上愈不悅。因求罷三司。

天成二年,除太子少保致仕,出居磁州。及硃守殷叛,重誨乘間誣其結構,立 遣人稱制就害之,乃下詔曰:“太子少保致仕任圜,早推勛舊,曾委重難,既退免 於劇權,俾優閒於外地,而乃不遵禮分,潛附守殷,緘題罔避於嫌疑,情旨頗彰於 怨望。自收汴壘,備見蹤由,若務含宏,是孤典憲,尚全大體,止罪一身。宜令本 州於私第賜自盡。”圜受命之日,聚族酣飲,神情不撓。清泰中,制贈太傅。

子徹,仕皇朝,位至度支郎中,卒。

史臣曰:革、說承舊族之胄,佐新造之邦,業雖謝於財成,罪未聞於昭著,而 乃為權臣之所忌,顧後命以無逃,靜而言之,亦可憫也。盧程器狹如是,形渥攸宜。 趙鳳、李愚,鹹以文學之名,俱踐岩廊之位,校其貞節,愚復優焉。任圜有縱橫濟 物之才,無明哲保身之道,退猶不免,吁可悲哉!

部分譯文

豆盧革,祖父豆盧籍,同州刺史。父親豆盧瓚,舒州刺史。豆盧革年少時正值動亂,在..、延等地避難,轉到中山,王處直以禮相待,聘用在幕下。在牡丹會上寫詩,勸告王處直以家鄉為念,言語很古雅,漸漸受器重敬仰,轉任節度判官。但治家沒方法,曾獨自請求拜見王處直,王處直以為政事有欠缺,以為豆盧革有什麼規勸的話,恭敬地迎接,原來只是為寵幸的人求軍職。

天祐末年,唐莊宗將即位,謀求輔相,盧質以豆盧革出身世家望族而舉薦他,征拜為行台左丞相。同光初年,拜平章事。豆盧革進入朝廷後,事情常常出錯,以致任命議官秩爵位,常常失去次序,多次被尚書郎蕭希甫駁正,豆盧革僅改正過來而已,臉上竟沒難看之色。莊宗剛剛平定汴州、洛陽,豆盧革引薦韋說,希求他熟悉政事,佐助自己一同出力。韋說受到重用,又講求流品,舉止輕脫,別人都埋怨豆盧革。豆盧革、韋說的兒子都授任拾遺,父子同官,受人譏刺,於是改授員外郎。豆盧革請任韋說的兒子韋濤為弘文館學士,韋說請任豆盧革的兒子豆盧升為集賢學士,拿恩情做交易就像市場上的商人一樣,有識之士鄙視他們。豆盧革自從當丞相以後,不以推舉賢才勸勉能人為要務,只求修煉,求長生之術,曾經服用丹砂,嘔了幾天的血,差點兒死了。

天成初年,將要安葬莊宗,任豆盧革為山陵使。到牌位進廟時,豆盧革不出家門,專門等候任命為節度使,幾天沒音訊,被親友促使上朝。安重誨當眾侮辱他說“:山陵使的官銜還在,不等新的任命,就想進入朝廷,以為邊地的人可以欺負吧。”旁邊的人聽了,想一定有所指。起初,蕭希甫有正直進諫的名望,豆盧革曾阻擋過他,於是上疏論說豆盧革和韋說苟且自容,致使君王狼狽而死。又誣告他縱容田客殺人。於是貶他為辰州刺史,令所在地騎馬遣送。後來鄭珏、任圜等人連上三封奏章,請求收回成命,於是又下詔令說“:豆盧革、韋說等人,身為輔相,手握權力,有時端坐稱臣不履行職責,有時開著玩笑上奏,對君王無禮貌,舉世不能容忍。豆盧革一掌握權力,就為自己私謀俸祿,文武百官都從五月起支付,他們父子二人偏自正月初就發遣。韋說自居高位,紊亂政綱。托蔭庇貪圖榮華,任用子孫當官擾亂秩序;賣官求財,換來令錄的身名。醜行十分明顯,群情憤怒,雖身居牧守之職,不能堵住大家的非議。豆盧革貶任費州司戶參軍,韋說貶任夷州司戶參軍,一併要所在地派驛馬發遣。”接著貶為陵州長期流放的平民,派官吏經常了解他們的動向。天成二年夏天,下詔令當地刺史當場看著他被賜自盡,他的親屬一併放逐。

李愚,字子晦。自稱是趙郡平棘西祖的後代,世代為儒生。父親李瞻業,應進士考試沒及第,遇戰亂,搬家到渤海的無棣,用詩書教育子孫。李愚還是兒童時,就謹慎持重和一般孩子不同,年紀稍大立志學習,遍讀經史著作。仰慕晏嬰的為人,起初取名叫晏平。寫文章崇尚氣格,有韓愈、柳宗元的文章的風格。勵志端莊,風度峻嚴,非禮的話不說,行為也不苟且隨便。李愚開始時因為艱苦貧窮,求當假官,滄州盧彥威任他為安陵簿。遭父喪退職,隨著到長安,碰上關內亂離,連年不得舉薦,客居於蒲、華二州。

唐昭宗光化年中,軍容使劉季述、王奉先廢掉昭宗,立裕王,一個多月內,諸侯沒有奔走應命的。李愚當時在華陰,寫信給華州主帥韓建,大意是說:“我是關東一個布衣百姓,有幸得以讀書作文,每當見到君臣父子之間有傷教化的事,常痛心切齒,恨不得抽腸蹀血,陳屍市朝。您住在靠近關隘的重鎮,國家君父被囚禁受辱一個多月,卻坐視凶頑篡逆,忘了勤王的義舉,這是我不明白的。我心想朝中輔佐之人,雖有志卻沒權力;外鎮諸侯,雖有權力卻沒志。只有您忠義,是國家的依靠。往年皇上御駕播遷時,您哭泣奉迎,供奉多年,再次復興社稷,忠義感動人心,至今為人歌詠。現在的形勢,跟以前大不一樣,您地處要衝,官位兼任將相,自從宮闈發生變亂,已過了幾十天了,如不號令天下率先勤王,以圖謀恢復社稷,遲疑不決,一旦崤山以東諸侯倡議聯合,擊鼓西行,您想求自身安全,又將如何決策?這是必然之勢。不如向四方頒發檄文,告訴什麼是逆什麼是順,軍聲一振,則元兇膽破心驚,十幾天內,將劉、王二賊的頭顱傳布天下,沒有比這個計策更有利的了。”韓建對他十分禮貌,但他堅決告辭回山。天復初年,皇帝在鳳翔,汴軍攻打蒲、華等地,李愚避難往東回到洛陽。這時衛公李德裕的孫子李延古在平泉別墅,李愚前去依靠他。他的子弟自己采樹背柴,朝夕供給,未曾求人。已故少師薛廷王圭掌管貢舉的時候,李愚登進士第,又登宏詞科,授河南府參軍,於是定居在洛陽外面的白沙別墅。

梁太祖有禪代帝位的打算,柳璨迎合旨意殺害朝士,李愚看到紳士們自相殘殺,便避難去河朔,和同宗的李延光到山東客居。梁末帝即位,愛好儒士,李延光與末帝一直關係友好,得以在宮禁中侍講,多次說到李愚節行高尚學識淵博,有史魚、蘧瑗的遺風。梁末帝召見李愚,久久嘆賞,提拔為左拾遺,不久任崇政院直學士,有時參預諮詢謀劃,仍然莊重正色,不畏強暴。衡王入朝,重臣李振等人都向他磕頭,只有李愚僅僅長揖而已。末帝責備他說:“衡王是我的哥哥,我還要向他下拜,崇政使李振等人都下拜,你竟這么傲氣!”答道“:陛下以家庭禮節待兄長,李振等人是私臣。我位為朝官,與衡王素不來往,怎么敢諂媚行事。”他就是這樣剛毅。晉州節度使華溫琪在任期間違法亂紀,沒收老百姓的家財,這家人到朝廷告狀,詔令彈劾華溫琪,華溫琪伏罪。梁末帝因他是先朝創業時的大臣,不忍法辦,李愚堅決給他定罪。梁末帝下詔說“:朕如果不予追究,會說我不把百姓當回事;如果按法律行事,會說我不記念功臣。當你們的君主不也是很為難嗎?華溫琪所收贓物,應由官府代為還給告狀的那一家。”貞明年中,通事舍人李霄的傭人毆打宮人致死,法司按照刑律,罪在李霄。李愚說:“李霄沒有親手毆打他,傭人打死他,怎么能牽連主人呢?”於是抗旨不從。李愚從拾遺兩次任膳部員外郎,賜穿緋服;改司勛員外郎,賜穿紫服,到這時被罷免職務,任許州、鄧州觀察判官。

起初在朝內任職時,慈州舉人張礪依附他。貞明年中,張礪從河北歸順唐莊宗,補授太原府掾,出入高門大府之間,稱頌李愚的節操氣概,還提到李愚所寫的文章《仲尼遇》、《顏回壽》、《夷齊非餓人》等篇,北方人看了都叫好。到莊宗定都洛陽時,鄧州主帥上奏章推薦李愚入朝,各位權貴見了禮遇如舊,不久任主客郎中,幾個月後,召為翰林學士。同光三年(925),魏王李繼岌征討蜀地,請任李愚為都統判官,又帶本職隨軍。當時輿論認為蜀地險阻,不可長驅直入,郭崇韜向李愚徵求意見,李愚說:“聽說蜀人厭惡他們的主人荒淫恣行,危急時刻必不會為他所用。應乘他們人心不一,風馳電掣進軍,他們一定嚇破膽,哪裡還能守險。”當前軍到達固鎮時,收得軍糧十五萬斛,郭崇韜大喜,對李愚說“:您能預料事態,我軍可以成功了。”招討判官陳繧到寶雞時,稱病請求留在後方,李愚嚴厲地說“:陳繧見有利就前進,害怕艱難就停止。現在大軍正經歷艱險,人心容易惑亂,正好殺了他以儆人心。”因此軍人沒有敢滯留不前的。當時,軍書羽檄都出自李愚之手。平定蜀地後,就拜李愚為中書舍人。回師後,明宗即位,這時西征副招討使任圜為宰相,很欽佩李愚,多次對安重誨說到他,請求引用為同事。遇上孔循掌權,就任用崔協以應付任圜的請求。不久以李愚本職暫管貢舉,改兵部侍郎,兼翰林承旨。長興初年,任太常卿,碰上趙鳳出任邢台鎮守,於是拜李愚為中書侍郎、平章事,轉集賢殿大學士。

長興末年,秦王恣意橫行,權貴之臣躲避禍害都來不及,國家的存亡沒人敢說。李愚性格剛正,往往說出來,然而沒人附和。後來轉任門下侍郎、監修國史,兼吏部尚書,和各位儒士寫成《創業功臣傳》三十卷。李愚開始時不建房舍,任命為丞相後,向公家借延賓館居住。曾有病,明宗詔令近臣去向李愚傳告慰問,李愚將近臣請到中堂,堂中鋪設的蓆子只不過是秸稈編成的而已,使臣說到這事,明宗特地賜給帷帳毛毯。

閔帝即位,立志施行德政,剛剛改了年號,就請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有意在政治上有所作為。李愚私下對同事說:“我們的君主尋訪學士,很少找到我們這些人,我們位高而責任重,國事讓人擔憂,國家怎么辦呢。”同僚都害怕而不敢說話。閔帝以恩例升李愚為左僕射。清泰初年,徽陵的葬禮結束,馮道出鎮同州,李愚加特進、太微宮使、弘文館大學士。宰相劉日句和馮道結為婚姻親家,馮道已經出外鎮守,劉日句和李愚兩人在中書,有的舊事不方便需要改革的,議論不定,李愚性格太嚴峻,因而說“:這事是你的親家公所為的,更改一下不是很便利嗎?”劉日句怨他的話太尖刻,於是每次說話必相互為難,有時會大吵起來。沒多久,兩人都罷了丞相守本官。清泰二年秋天,李愚已患病,多次請求告退,不允許,在任職內去世。

任圜,京兆三原人。祖父任清,成都少尹。父親任茂弘,避難住在太原,奏授西河令,有五個兒子,分別叫任圖、任回、任圜、任團、任礒,風采都很不同,武皇喜愛他們,以同宗女嫁給任圜,歷任代、憲二郡刺史。

李嗣昭在晉陽帶兵,和任圜交遊相處很融洽,鎮守澤潞時,請任圜為觀察支使,脫去平民穿的衣服,賜朱紱服。任圜姿態容貌優美,有辯才,李嗣昭被人在莊宗跟前構陷,正開始出現隔閡,任圜奉使命來往,常常申訴說理,使莊宗與李嗣昭的兄弟情誼保持下來,他出力不少。遇上母親去世服喪,莊宗按制度再起用他任潞州觀察判官,賜紫色服。

常山一戰,李嗣昭為帥,死於軍中,任圜代理李嗣昭為軍隊總管,號令指揮和李嗣昭生前一樣,敵人都不知道換了主帥。莊宗聽說了,倍加獎賞。這年秋天,又以上黨的軍隊攻打常山,城中萬人突然衝出,大將孫文進戰死,敵人逼進我軍,任圜指揮騎兵出擊,殺獲不少。曾用利害禍福告訴城中,鎮州人相信了,乞求投降。城中潰敗後,除殺了首犯外,官吏的家屬都保住了,這也是任圜庇護才做到的。莊宗改鎮州為北京,任任圜為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主管留守事務。第二年,郭崇韜兼鎮北京,任圜改任行軍司馬,兼北面水陸轉運使,仍主管真定府政事。同光三年,回到朝中,守工部尚書。

郭崇韜征伐蜀地,上奏令任圜從征,西蜀平定後任命任圜為黔南節度使,經任圜懇切推辭才作罷。魏王回師,走到利州,康延孝反叛,以八千勁兵劫掠西川。李繼岌聽說了,半夜要宮中使者李廷安召來任圜,任圜正在睡覺,李廷安登他的床告訴他,任圜來不及系衣帶,立即去見李繼岌,李繼岌哭著說:“康延孝忘恩負義,非您不能制住他。”隨即暫任任圜為招討副使,和都指揮使梁漢..等人帶兵到漢州攻打康延孝,抓住了他。回師到渭南,李繼岌遇害,任圜代理總管全軍,到洛陽朝見。明宗嘉勉他的功勞,拜平章事,主管三司。

任圜選擇賢能俊秀之才,杜絕寵幸者之門,百官的俸祿收入被孔謙減少,任圜以廷臣是國家的表率,禁止虛報領取俸祿,一個月之內,國家倉庫充實,朝廷得到修整,軍民都很滿足。任圜雖然像憂慮自家一樣憂慮國事,但對功名看得過重,所以受安重誨的忌妒。曾和安重誨在家中相見,他有善唱歌的妓女,安重誨向他要沒要到,隔閡從此加深了。在這之前,出使者的糧券都出自戶部,安重誨取消這種方法,要由內廷出錢,二人在皇帝跟前反覆爭執,最終被安重誨占了上風,任圜因此請求辭掉三司之職。天成二年,授太子少保職退休,居住在磁州。朱守殷在汴州反叛時,安重誨趁機誣陷任圜和朱守殷勾結,立即派人假傳皇帝詔令殺害他,詔令說:“退休的太子少保任圜,早年立過功勳,也曾委以重任,既然退休離開權力中樞,就應在外地悠然賦閒,然而卻不遵守禮義本分,暗中依附汴州朱守殷,寫信題詞不避嫌疑,言語中明顯有埋怨朝廷的意思。自從收取汴州後,備見他勾結朱守殷相通的證據,如務求寬容,就將削弱了朝中法典,還是顧全大體,只懲罰你一個人。應令本州在私第中賜自盡。”任圜接到詔命時,聚合全族暢飲,神情不變。清泰年中,詔令追贈為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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