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救邊
聖王之政,普覆兼愛,不私近密,不忽疏遠〔二〕,吉凶禍福,與民共之〔三〕,哀樂之情,恕以及人〔四〕,視民如赤子〔五〕,救禍如引手爛〔六〕。是以四海歡悅,俱相得用。
〔一〕○鐸按:上篇論羌虜坐大,其故在將不知兵。此篇則譏士大夫惟圖苟安,欲棄邊委寇。蓋內外無人,國將不國,此節信所以獨排惑議,思救邊民於水火者也。
〔二〕鹽鐵論地廣篇云:“王者包含幷覆,普愛無私,不為近重施,不為遠遺恩。”
〔三〕“共”意林作“同”。易繫辭上傳云:“吉凶與民同患。”
〔四〕漢書杜周傳杜欽對策云:“克己就義,恕以及人。”
〔五〕漢書路溫舒傳云:“愛民如赤子。”按傳云:“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關梁,一遠近,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內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內。是以囹圄空虛,天下太平。”此節大恉本於彼。
〔六〕鹽鐵論刑德篇云:“有司治之,若救爛撲焦。”
往者羌虜背叛,始自涼、幷,延及司隸,東禍趙、魏,西鈔蜀、漢,五州殘破,六郡削跡,周回千里,野無孑遺〔一〕,寇鈔禍害,晝夜不止,百姓滅沒,日月焦盡〔二〕。而內郡之士〔三〕不被殃者,鹹雲當且放縱〔四〕,以待天時〔五〕。用意若此,豈人心哉〔六〕!
〔一〕詩云漢云:“靡有孑遺。”
〔二〕淮南子兵略訓云:“勇敢輕敵,疾若滅沒。”荀子議兵篇云:“若赴水火,入焉焦沒耳。”說文云:“●,火所傷也。或省作●。●,火余也。”“盡”與“●”同。詩桑柔:“具禍以燼”,鄭箋云:“災余曰燼。”釋文:‘燼,本亦作“盡”。’
〔三〕漢書宣帝紀本始元年詔:“內郡國舉文學高第”,韋昭曰:“中國為內郡,緣邊有夷狄障塞者為外郡。”
〔四〕後漢書烏桓傳班彪上言:“烏桓天性輕黠,好為寇賊,若久放縱而無總領者,必復侵掠居人。”
〔五〕越語:‘范蠡曰:“天時不作,弗為人客。”韋昭註:“謂天時利害災變之應。”漢書趙充國傳宣帝敕讓充國云:“今五星出東方,中國大利,蠻夷大敗。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戰者吉,弗敢戰者凶。將軍急裝,因天時,誅不義,萬下必全。”後漢書王昌傳云:“展轉中山,來往燕、趙,以須天時。”章懷註:“須,待也。”’
〔六〕漢書宣帝紀地節四年詔曰:“何用心逆人道也?”
前羌始反,公卿師尹鹹欲捐棄涼州,卻保三輔〔一〕,朝廷不聽。後羌遂侵〔二〕,而論者多恨不從惑〔三〕議。余竊笑之,所謂媾亦悔,不媾亦有悔者爾〔四〕,未始識變之理。地〔五〕無邊,無邊亡國。是故失涼州,則三輔為邊;三輔內入,則弘農為邊;弘農內入,則洛陽為邊。推此以相況,雖盡東海猶有邊也〔六〕。今不厲武以誅虜〔七〕,選材以全境〔八〕,而雲邊不可守,欲先自割,示●寇敵,不亦惑乎〔九〕!
〔一〕漢書百官公卿表云:“右扶風與左馮翊、京兆尹是為三輔。”服虔曰:“皆治在長安中。”
〔二〕“侵”下有脫字。
〔三〕“惑”疑“或”。○鐸按:諸大臣之議甚悖,自知者觀之,則為惑議,故竊笑之。“惑”字不誤。
〔四〕秦策云:‘三國攻秦,秦王欲割河東而講。公子池曰:“講亦悔,不講亦悔。”’高誘註:“講,成也。”講、媾古字通。
〔五〕“地”下脫“不可”二字。
〔六〕後漢書龐參傳云:‘永初元年,涼州先零種羌反叛,遣車騎將軍鄧騭討之。參上書曰:“萬里運糧,遠就羌戎,不若總兵養眾,以待其疲。車騎將軍騭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涼州士民,轉居三輔。”四年,羌寇轉盛,兵費日廣,參奏記於鄧騭曰:“參前數言宜棄西域,乃為西州士大夫所笑,果破涼州,禍亂至今。善為國者,務懷其內,不求外利;務富其民,不貪廣土。三輔山原曠遠,民庶稀疏,故縣丘城。可居者多。今宜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諸陵,田戍故縣,孤城絕郡,以權徙之。”’又虞詡傳云:‘永初四年,羌胡反亂,殘破幷、涼。大將軍鄧騭以軍役方費,事不相贍,欲棄涼州,議者鹹同。詡聞之,乃說李修曰:“先帝開拓土宇,劬勞後定,而今憚小費,舉而棄之。涼州既棄,即以三輔為塞;三輔為塞,則園陵單外。此不可之甚者也。”’節信所言與詡合。參傳“西州士大夫”蓋即指節信諸人。
〔七〕逸周書酆保解云:“靜兆厲武。”大武解云:“武厲以勇。”
〔八〕漢書王嘉傳云:“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賢材。”
〔九〕“示”字舊脫,孫侍御補。按說文:“●,弱也。”趙策:‘虞卿曰:“坐而割地,自弱以強秦。”又云:“割地以和,是不亦大示天下弱乎?”’史記廉頗藺相如傳亦云:“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
昔樂毅以慱慱之小燕〔一〕,破滅強齊,威震天下,真可謂良將矣〔二〕。然即墨大夫以孤城獨守,六年不下,竟完其民。田單帥窮卒五千,擊走騎劫,復齊七十餘城,可謂善用兵矣〔三〕。圍聊、莒連年,終不能拔〔四〕。此皆以至強攻至弱,以上智圖下愚〔五〕,而猶不能克者何也?曰:攻常不足,而守恆有餘也〔六〕。前日諸郡,皆據列城而擁大眾。羌虜之智,非乃樂毅、田單也;郡縣之阨,未若聊、莒、即墨也。然皆不肯專心堅守〔七〕,而反強驅劫其民,捐棄倉庫,背城邑走〔八〕。由此觀之,非苦城乏糧也,但苦將不食爾。
〔一〕按齊策貂勃云:“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馬,而反千里之齊。”“慱慱”即“惴惴”之誤。莊子齊物論云:“小恐惴惴”,是其義已。漢書賈捐之傳論珠■云:“顓顓獨居一海之中。”“顓顓”與“惴惴”同。顏師古註:‘“顓”與“專”同。“專專”猶“區區”,一曰圜貌。’其說非也。
〔二〕事見史記樂毅傳。
〔三〕事見史記田單傳。舊作“田單師窮,率五千騎,擊走卻”,據單傳改。傳云:“夷殺騎劫。”自序云:“田單用即墨破走騎劫。”
〔四〕史記魯仲連傳云:“田單攻聊城,歲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此文“聊、莒”,當作“聊城”,莒未嘗降燕也。
〔五〕論語云:“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六〕漢書趙充國傳云:“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後漢書馮異傳云:“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餘。”章懷註:“孫子兵法之文。”按孫子軍形篇云:“守則不足,攻則有餘。”
〔七〕昭廿七年左傳云:“有堅守之心。”
〔八〕詳實邊篇注。
折衝安民,要在任賢,不在促境〔一〕。齊、魏卻守,國不以安。子嬰自削,秦不以在。武皇帝攘夷柝境〔二〕,面數千里,東開樂浪〔三〕,西置燉煌〔四〕,南踰交趾〔五〕,北築朔方〔六〕,卒定南越〔七〕,誅斬大宛〔八〕,武軍所向〔九〕,無不夷滅〔一0〕。今虜近發封畿之內〔一一〕,而不能擒,亦自痛〔一二〕爾,非有邊之過也。唇亡齒寒,體傷心痛〔一三〕,必然之事,又何疑焉?〔一四〕君子見機〔一五〕,況已著乎?
〔一〕後漢書西域傳,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張璫上書陳三策,其下計謂“宜棄交河城,收鄯善等悉入塞”。尚書陳忠上疏,以為“蹙國減土,經有明誡。敦煌宜置校尉,按舊增四郡屯兵,以西撫諸國,庶足折衝萬里”。意與此同。
〔二〕“柝”舊從手作。按淮南子原道訓云:“廓四方,柝八極。”高誘註:“柝,開也。”古亦省作“斥”。漢書武五子傳燕王旦上書云:“孝武皇帝,威武洋溢,遠方執寶而朝,增郡數十,斥地且倍。”韋賢后玄成傳云:“孝武皇帝,斥地遠境,起十餘郡。”匈奴傳云:“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顏師古注並云:“斥,開也。”地理志云:“武帝攘卻胡、越,開地斥境。”夏侯勝傳云:“孝武皇帝廓地斥境,立郡縣。”又云:“武帝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斥境”即“柝境”,字亦借“拓”。後漢書傅燮傳云:“世宗拓境,列置四郡。”文苑傳杜篤論都賦云:“孝武拓地萬里,威震八荒,肇置四郡,據守敦煌。”鮮卑傳蔡邕議云:“世宗神武,將帥良猛,財賦充實,所拓廣遠。”
〔三〕漢書武帝紀。在元封三年。○鐸按:程本訛“洛浪”。
〔四〕元鼎六年。
〔五〕即定南越也。“趾”紀作“址”,地理志作“趾”。後漢書光武帝紀建武五年章懷注云:‘“址”與“趾”同,古字通。應劭漢官儀曰:“始開北方,遂交於南,為子孫基址也。”’
〔六〕元朔二年。
〔七〕元鼎六年。
〔八〕太初四年。
〔九〕宣十二年左傳:‘潘黨曰:“君盍築武軍?”’杜註:“築軍營以章武功。”後漢書隗囂傳討王莽檄云:“有不從命,武軍平之。”
〔一0〕漢書武五子傳贊云:“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夷滅,死者不可勝數。”梅福傳云:“至於夷滅”,顏師古註:“夷,平也。謂平除之也。”
〔一一〕史記文帝紀後二年詔曰:“封畿之內,勤勞不處。”
〔一二〕“痛”疑“病”。○鐸按:涉下“痛”字而誤。
〔一三〕鹽鐵論誅秦篇云:“中國與邊境,猶支體與腹心也。夫肌膚寒於外,腹腸疾於內,內外之相勞,非相為助也,唇亡則齒寒,支體傷而心憯怛。故無手足則支體廢,無邊境則內國害。”按“唇亡齒寒”本僖五年左傳。
〔一四〕燕策云:“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
〔一五〕易繫辭下傳。“機”王弼本作“幾”。○鐸按:幾,微也。故下雲“況已著乎?”作“機”者,借字。
乃者〔一〕,邊害震如雷霆,赫如日月〔二〕,而談者皆諱之,曰猋幷竊盜〔三〕。淺淺善靖,俾君子怠〔四〕,欲令朝廷以寇為小,而不蚤憂,害乃至此,尚不欲救。諺曰〔五〕:“痛不著身言忍之,錢不出家言與之。”假使公卿子弟有被羌禍,朝夕切急如邊民者,則競言當誅羌矣。
〔一〕漢書曹參傳顏師古注云:‘“乃者”猶言“曩者”。’
〔二〕詩常武云:“震驚徐方,如雷如霆。”後漢書范升傳升奏記王邑云:“今天下之事,昭昭於日月,震震於雷霆。”
〔三〕“猋”舊作“焱”。按說文云:“猋,犬走貌。從三犬。”“猋幷竊盜”,猶史記叔孫通傳雲“鼠竊狗盜”也。王先生云:‘“猋幷”當是“犬羊”之誤。漢書王莽傳嚴尤云:“饑寒,群盜犬羊相聚也。”後漢紀安帝永初四年:“虞詡遷朝歌長。時朝歌多盜賊,馬棱憂之。”詡曰:“此賊犬羊相聚,以求溫飽耳。明府無以為憂。”’
〔四〕書秦誓云:“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文十二年公羊傳作“惟諓諓善靖言”。漢書李尋傳云:“秦穆公說諓諓之言。”鹽鐵論國病篇亦云:“諓諓者賊也。”論誹篇又云:“疾小人淺淺面從。”按莊子在宥篇:“而佞人之心翦翦者”,釋文引李賾注云:“翦翦,淺短貌。”翦翦、淺淺並與“諓諓”同。“俾君子怠”亦見史記三王世家齊王策文。○鐸按:此所引與公羊傳合,皆用今文尚書。說見陳喬樅今文尚書經說考卷三十一。偽古文“怠”作“辭”者,“辭”字籀文作“?”,從“台”,傳寫遂誤為“辭”。說見王鳴盛尚書後案卷二十九。
〔五〕“諺”字舊脫,據御覽八百卅六補。
今苟以己無慘怛冤痛〔一〕,故端坐相仍〔二〕,又不明修守御之備〔三〕,陶陶閒澹〔四〕,臥委天□〔五〕。羌獨往來〔六〕,深入多殺〔七〕,己乃陸陸〔八〕,相將詣闕,諧辭禮謝〔九〕,退雲狀〔一0〕,會坐朝堂〔一一〕,則無憂國哀民懇惻之誠〔一二〕,苟轉相顧望,莫肯違止〔一三〕,日晏時移,議無所定〔一四〕,己且須後〔一五〕。後得小安〔一六〕,則恬然棄忘。旬時之閒,虜復為害,軍書交馳,羽檄狎至〔一七〕,乃復怔忪如前〔一八〕。若此以來,出入九載,庶曰式臧,覆出為惡〔一九〕,徊徊潰潰〔二0〕,當何終極!春秋譏“鄭棄其師”〔二一〕,況棄人乎?一人吁嗟,王道為虧〔二二〕,況百萬之眾,叫號哭泣〔二三〕,感天心乎?
〔一〕漢書元帝紀初元二年詔曰:“慘怛於心”,顏師古註:“慘,痛也;怛,悼也。”
〔二〕鹽鐵論禁耕篇云:“端坐而民豪。”按“端坐”猶言“安坐”也。吳志虞翻傳孫策云:“端坐悒悒。”諸葛恪傳云:“端坐使老。”晉書東海王越傳云:“端坐京輦,以失據會。”
〔三〕舊脫“守”字,據邊議篇補。六韜王翼篇云:“修溝塹,治壁壘,以備守御。”齊語云:“小國諸侯,有守御之備。”史記秦本紀云:“鄭君謹修守御備。”
〔四〕詩君子陽陽毛傳云:“陶陶,和樂貌。”
〔五〕空格程本作“聽”,疑非。○鐸按:程本“聽”蓋“職”訛。
〔六〕六韜兵道篇云:“凡兵之道,莫過乎一。一者,能獨往獨來。”
〔七〕史記吳王濞傳云:“擊反虜者,深入多殺為功。”
〔八〕後漢書馬援傳云:“今更共陸陸”,章懷註:‘“陸陸”猶“碌碌”也。’按莊子漁父篇:“祿祿而受變於俗。”史記平原君傳:“公等錄錄。”漢書蕭何曹參傳贊:“當時錄錄”,顏師古註:‘“錄錄”猶“鹿鹿”。’說文云:“逯,行謹逯逯也。●,隨從也。”陸陸、碌碌、祿祿、錄錄、鹿鹿、逯逯、●●並通。
〔九〕後漢書橋玄傳云:“詣闕謝罪。”
〔一0〕“狀”上當脫“無”字。“無狀”注見斷訟篇。
〔一一〕周禮考工記匠人:“外有九室”,鄭註:“如今朝堂,諸曹治事處。”疏云:“鄭據漢法,謂正朝之左右為廬舍者也。”按後漢時,國家有大事,皆於朝堂會議。後漢書鄧騭傳云:“其有大議,皆詣朝堂,與公卿參謀。”袁安傳云:‘武威太守孟雲上書:“北虜既已和親,而南部復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邊,宜還其生口以安慰之。”詔百官議朝堂。’又云:“竇太后兄車騎將軍憲北擊匈奴,安與太尉宋由、司空任隗及九卿詣朝堂上書諫。”班超後勇傳:“曹宗請擊匈奴,鄧太后召勇詣朝堂會議。”應奉後劭傳:‘中平二年,漢陽賊東侵三輔,皇甫嵩討之,請發烏桓三千人。北軍中候鄒靖上言:“烏桓眾弱,宜開募鮮卑。”事下四府。大將軍掾韓卓與劭相難反覆。於是詔百官大會朝堂。’陳球傳:“竇太后將葬。曹節等欲別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詔公卿大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盧植傳:“董卓大會百官於朝堂,議欲廢立。”鮮卑傳:“熹平六年,鮮卑寇三邊,夏育請征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議朝堂。”皆其事也。
〔一二〕漢書傅喜傳云:“忠誠憂國。”按漢時每以不憂國責大臣。成帝紀永始四年詔曰:“公卿列侯、親屬近臣,四方所則,未聞修身遵禮,同心憂國者也。”孔光傳策免光云:“今相朕出入三年,憂國之風復無聞焉。”朱博傳奏封事言:“丞相光志在自守,不能憂國。”蓋詔奏之文相沿如此。
〔一三〕“顧望”注見述赦篇。“止”當作“正”。後漢書郅惲子壽傳云:“違眾正議,以安宗廟。”皇甫規傳云:“互相瞻顧,莫肯正言。”皆此意。獨斷云:“其有疑事,公卿百官會議。若台閣有所正處,而獨執異意者,曰駁議。駁議曰:某官某甲議以為如是,下言臣愚戇,議異。”“違正”即“駁議”也。
〔一四〕漢書龔勝傳云:“日暮,議者罷。”
〔一五〕禮記學記云:“雖舍之可也”,鄭註:“舍之,須後。”漢書食貨志:“詔書且須後”,後漢書循吏衛颯傳:“須後詔書”,顏師古、章懷注並云:“須,待也。”
〔一六〕詩民勞云:“汔可小安。”
〔一七〕漢書息夫躬傳云:“軍書交馳而輻湊,羽檄重跡而押至。”文穎曰:‘押,音“狎習”之“狎”。’文選陸倕石闕銘李善注引作“狎”。襄廿七年左傳云:“晉、楚狎主諸侯之盟”,杜註:“狎,更也。”
〔一八〕方言云:“D伀,遑遽也。江、浙之間,凡窘猝怖遽謂之D伀。”“怔忪”與“D伀”同。玉篇云:“怔忪,懼貌。”○鐸按:漢人讀“伀”如“章”,D伀,雙聲。
〔一九〕詩雨無正。
〔二0〕爾雅釋訓云:“儚儚、洄洄,惛也。”釋文:‘“洄洄”本作“●●”。’按玉篇作“徊徊”,與此合。說文衣部又引“●●●●”。說文無“●”字,當依此作“潰”。今爾雅無“潰潰”,蓋脫佚也。○鐸按:說文引“●●●●”,即爾雅“委委佗佗”之異文。說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卷三。
〔二一〕閔二年。
〔二二〕後漢書魯恭傳云:“一夫吁嗟,王道為虧。”鮑永後昱傳云:“一人呼嗟,王政為虧。”蓋當時成語也。小爾雅廣訓云:“吁嗟,嗚呼也。有所嘆美,有所傷痛,隨事有義也。”此即傷痛之義矣。
〔二三〕“叫”舊脫,據實邊篇補。詩北山云:“或不知叫號。”
且夫國以民為基,貴以賤為本〔一〕。是以聖王養民,愛之如子〔二〕,憂之如家〔三〕,危者安之,亡者存之〔四〕,救其災患,除其禍亂〔五〕。是故鬼方之伐〔六〕,非好武也〔七〕,玁狁於攘〔八〕,非貪土也〔九〕,以振民育德〔一0〕,安疆宇也〔一一〕。古者,天子守在四夷〔一二〕,自彼氐、羌,莫不來享〔一三〕,普天思服,行葦賴德〔一四〕。況近我民蒙禍若此,可無救乎?
〔一〕淮南子泰族訓云:“國主之有民也,猶城之有基。”老子云:“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新書大政上篇云:“聞之於政也,民無不以為本也,國以為本,君以為本,吏以為本。故國以民為安危,君以民為威侮,吏以民為貴賤,此之謂民無不為本也。”
〔二〕襄十四年左傳:‘師曠曰:“養民如子。”’新序雜事一“養”作“愛”。說苑政理篇:‘太公曰:“善為國者,遇民如父母之愛子。”’
〔三〕漢書翟方進傳云:“憂國如家。”
〔四〕趙策:‘張孟談曰:“亡不能存,危不能安,則無為貴知士也。”’
〔五〕襄十一年左傳云:“救災患,恤禍亂。”廿八年傳云:“救其菑患。”
〔六〕易既濟九三:“高宗伐鬼方。”
〔七〕周語:‘祭公謀父曰:“是先王非務武也。”’
〔八〕詩出車:“攘”作“襄”。釋文:‘“襄”本或作“攘”。’後漢書蔡邕傳釋誨云:“獫狁攘而吉甫宴。”邕集難夏育擊鮮卑云:“周宣王命南仲、吉甫攘獫狁,威荊蠻。”○鐸按:漢書敘傳:“於惟帝典,戎夷猾夏,周宣攘之,亦列風雅。”作“攘”與此同,皆用三家詩。
〔九〕淮南子兵略訓云:“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壤之廣,而貪金玉之略,將以存亡繼絕,平天下之亂,而除萬民之害也。”
〔一0〕易蠱象詞。
〔一一〕後漢書馮衍傳云:“安其疆宇。”
〔一二〕昭廿三年左傳沈尹戍語。
〔一三〕詩殷武。
〔一四〕詩北山云:“普天之下。”文王有聲云:“無思不服。”“行葦”義見下篇。
凡民之所以奉事上者,懷義恩也。痛則無恥,禍則不仁〔一〕。忿戾怨懟,生於無恥。今羌叛久矣!傷害多矣!百姓急矣!憂禍深矣!上下相從,未見休時。不一命大將以掃醜虜〔二〕,而州稍稍興役〔三〕,連連不已〔四〕。若排簾障風,探沙擁河〔五〕,無所能御,徒自盡爾〔六〕。今數州屯兵十餘萬人〔七〕,皆廩食縣官〔八〕,歲數百萬斛,又有月直〔九〕。但此人耗,不可勝供〔一0〕,而反憚暫出之費,甚非計也。
〔一〕“禍”舊作“福”,據程本改。
〔二〕詩常武云:“仍執醜虜。”漢書黥布傳云:“埽淮南之眾”,顏師古註:“埽者:謂盡舉之,如埽地之為。”“掃”與“埽”同。
〔三〕意林“州”下有“縣”字。按本書皆以“州郡”連言,此亦當作“州郡”。漢書西南夷傳云:“州郡擊之不能服。”
〔四〕詩皇矣云:“執訊連連。”漢書東方朔傳云:“綿綿連連,殆哉!世之不絕也。”
〔五〕“簾”舊作“榩”,“擁”舊作“灌”,並據意林改。御覽九“簾”作“翣”。“翣”與“箑”通,扇也。八百五十四“簾”又作“糠”,“探”作“陶”。按“陶”當作“掏”,一切經音義七引通俗文云:“?出曰掏。”探、掏義同。
〔六〕意林作“無益於事,徒自弊耳。”
〔七〕哀元年左傳云:“夫屯晝夜九日。”杜註:‘“夫”猶“兵”也。’疏云:‘屯是戍守之名,故詩序云:“屯戍於母家。”’“十”舊作“才”,據程本改。後漢書西羌傳虞詡說任尚云:“三州屯兵二十餘萬人,棄農桑,疲苦徭役,而未有功效,勞費日滋。”
〔八〕急就篇云:“稟食縣官帶金銀”,顏師古註:“稟食縣官,官給其食也。”漢書地理志顏註:“稟,給也。”“廩”與“稟”同。後漢書南蠻傳李固云:“計人稟五升”,章懷註:“古升小,故人日五升也。”
〔九〕後漢書陳寵後忠傳注引謝承書云:“施延到吳郡海鹽,取卒月直,賃作半路亭父,以養其母。”
〔一0〕“耗”猶“費”也。漢書西南夷傳都尉萬年曰:“兵久不決,費不可共。”顏師古註:‘共,讀曰“供”。’
且〔一〕夫危者易傾,疑者易化。今虜新擅邊地,未敢自安,易震盪也〔二〕。百姓新離舊壤〔三〕,思慕未衰〔四〕,易獎厲也。〔五〕誠宜因此遣大將誅討,迫脅離逖破壞之〔六〕。如寬假日月,〔七〕蓄積富貴,各懷安固之後,則難動矣。周書曰:“凡彼聖人必趨時〔八〕。”是故戰守之策,不可不早定也〔九〕。
〔一〕“且”舊作“是”。○鐸按:且、是草書形近,故多相亂。秦策“且王攻楚之日,則惡出兵?”史記春申君傳同,姚本“且”作“是”,史記鄭世家:“齊強,而厲公居櫟,即不往,且率諸侯伐我納厲公。”今本“且”作“是”,誤並與此同。或謂“是”猶“且”,非也。
〔二〕襄廿六年左傳:‘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盪也。”’
〔三〕“壤”舊作“懷”。
〔四〕漢書元帝紀永光四年詔曰:“頃者,徙郡國民以奉園陵,令百姓遠棄先祖墳墓,破業失產,親戚別離,人懷思慕之心,家有不安之意。”
〔五〕“獎”舊作“將”。按說文云:“●,嗾犬厲之也。”經典多作“獎”。漢書哀帝紀云:“獎厲太子。”逸周書和寤解云:“王乃厲翼於尹氏八士”,孔晁註:“厲,獎厲也。”
〔六〕書多方云:“離逖爾土。”漢書趙充國傳云:“虜破壞,可日月冀。”
〔七〕史記封禪書:‘公孫卿曰:“非少寬假,神不來。”’
〔八〕周祝解。“凡”作“觀”,“趨”作“趣”。○鐸按:周書云:“凡彼濟者必不怠,觀彼聖人必趣時。”此作“凡彼聖人”者,因上句而誤記耳。趨、趣古字通。
〔九〕漢書高帝紀:‘韓信曰:“吏卒皆山東之人,日夜企而望歸,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民皆自寧,不可復用。不如決策東向。”’此文意與彼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