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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六十四

刑法二

刑制中

(晉 東晉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晉武帝泰始三年,賈充等修律令成,帝親自臨講,使裴楷執讀。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頒新律。其後,明法掾張斐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

律始於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終於諸侯者,所以畢其政也。

刑名所以經略罪法之輕重,正加減之等差,明發眾篇之多義,補其章條之不足,較舉上下綱領。其犯盜賊、詐偽、請賕者,則求罪於此,作役、水火、畜養、守備之細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訊為之心舌,捕係為之手足,斷獄為之定罪,名例齊其法制。自始及終,往而不窮,變動無常,周流四極,上下無方,不離於法律之中。

其知而犯之謂之“故”,意不以為然謂之“失”,違忠欺上謂之“謾”,背信藏巧謂之“詐”,虧禮廢節謂之“不敬”,兩訟相趣謂之“斗”,兩和相害謂之“戲”,無變斬擊謂之“賊”,不意誤犯謂之“過”,逆節絕理謂之”不道”,陵上僣貴謂之“惡逆”,將害未發謂之“戕”,倡首先言謂之“造意”,二人對議謂之“謀”,制眾建計謂之“率”,不和謂之“強”,攻惡謂之“略”,三人謂之“群”,取非其物謂之“盜”,貨財之利謂之“贓”:凡二十者,律義之較名也。

夫律者,當慎其變,審其理。若不承用詔書,無故失之刑,當從贖。謀反之同伍,實不知情,當從刑。此故失之變也。卑與尊斗,皆為賊,斗之加兵刃水火中,不得為戲,戲之重也。向人室廬道逕射,不得為過,失之禁也。都城人眾中走馬殺人,當為賊,賊之似也。過失似賊,戲似斗,斗而殺傷傍人又似誤,盜傷縛守似強盜,呵人取財似受賕,囚辭所連似告劾,諸勿聽治似故縱,持質似恐喝:如此之比,為無常之格也。

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意善功惡,以金贖之。故律制,生罰不過十四等,死刑不過三,徒加不過六,囚加不過五,累作不過十一歲,累笞不過千二百,刑等不過一歲,金等不過四兩。月贖不計日,日作不拘月,歲數不疑閏。不以加至死,並死不復加。不可累者,故有並數;不可並數,乃累其加。以加論者,但得其加;與加同者,連得其本。不在次者,不以通論。以人得罪與人同,以法得罪與法同。侵生害死,不可齊其防;親疏公私,不可常其教。禮樂崇於上,故降其刑;刑法閒於下,故全其法。是故尊卑敘,仁義明,九族親,王道平也。

律有事狀相似而罪名相涉者,若加威勢下手取財為強盜,不自知亡為縛守,將中有惡言為恐喝,不以罪名呵為呵人,以罪名呵為受賕,劫召其財為持質:此六者,以威勢得財而名殊者也。即不求自與為受求,所監求而後取為盜贓,輸入呵受為留難,斂人財物積藏於官為擅賦,加毆擊之為戮辱:諸如此類,皆為以威勢得財而罪相似者也。

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機;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則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暢於四支,發於事業。是故奸人心愧而面赤,內怖而色奪。論罪者務本其心,審其情,精其事,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然後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奪,捧手似謝,擬手似訴,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鬥,矜莊似威,怡悅似福,喜怒憂懼,貌在聲色;奸貞猛弱,候在視息。出口有言當為告,下手有禁當為賊,喜子殺怒子當為戲,怒子殺喜子當為賊:諸如此類,自非至精不能極其理也。

律之名例,非正文而分明也。若八十,非殺傷人,他皆勿論,即誣告謀反者反坐。十歲,不得告言人;即奴婢捍主,主得謁殺之。賊燔人廬舍積聚,盜贓五疋以上,棄市;即燔宮府積聚盜,亦當與同。毆人,教令者與同罪;即令人毆其父母,不可與行者同得重也。若得遺物強取強乞之類,無還贓法隨例畀之文。法律中諸不敬,違儀失式,及犯罪為公為私,贓入身不入身,皆隨事輕重取法,以例求其名也。

夫理者,精玄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奧,不可以一體守也。或計過以配罪,或化略以循常,或隨事以盡情,或取捨以從時,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輕以就下。公私廢避之宜,除削重輕之變,皆所以臨時觀釁者。用法執詮者幽於未制之中,采其根芽之微,致之機格之上,稱輕重於毫銖,考輩類於參伍,然後乃可以理直刑正。

夫奉聖典者若操刀執繩,刀妄加則傷物,繩妄彈則侵直。梟首者惡之長,斬刑者罪之大,棄市者死之下,髡作者刑之威,贖罰者誤之誡:王者立此五刑,所以寶君子而逼小人也,故為敕慎之經,皆擬周易有變通之體焉。

夫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推而行之謂之通,舉而措之謂之格。刑殺者是冬震曜之象,髡罪者似秋彫落之變,贖失者是春陽悔吝之疵也。五刑成章,輒相依準,法律之義也。

東晉元帝為丞相,在江東承制。時百度草創,議斷不循法,人立異議,高下無狀。主簿熊遠奏曰:“自軍興以來,臨事改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每輒關諮,委之大官,非為政之體。若本曹處事不合法令,監司當以法彈違,不得動用開塞,以壞成事。按法蓋粗術,非妙道也,矯割物情,以成法耳。若每隨物情,輒改法制,此為以情壞法。法之不一,是謂多門,開人事之路,廣私請之端,非先王立法之本意也。凡為駮議者,若違律令節度,當合經傳及前比故事,不得任情以破成法。愚謂宜令錄事更立條制,諸立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準,以虧舊典也。”是時帝以權宜從事,尚未能從。而河東衛展為晉王大理,考擿故事有不合情者,又上書曰:“今施行詔書,有考子正父死刑,或鞭父母問子所在。近主者所稱庚寅詔書,舉家逃亡家長斬。若家長是逃亡之主,斬之雖重猶可;設子孫犯事,將考父祖逃亡,逃亡是子孫,而父祖嬰其酷。傷順破教,如此者眾。相隱之道離,則君臣之義廢;君臣之義廢,則犯上之奸生矣。今詔書宜除者多,有便於當今,著為正條,則法差簡易。”元帝令曰:“先自元康以來,事故荐臻,刑禁滋蔓。大理所上,宜朝堂會議,蠲除詔書不可用者,此孤所虛心者也。”

宋文帝時,蔡廓為侍中,建議以為:“鞫獄不宜令子孫下辭,明言父祖之罪。虧教傷情,莫此為大。自今但令家人與囚相見,無乞鞫之訴,便足以明伏罪,不須責家人下辭。”朝議鹹以為允,從之。

時王弘上疏曰:“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並死,太重。請加主守至十疋,常偷至五十疋。”(具寬恕篇。)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請改定製令,疑部人殺長吏科,議者謂值赦宜加徙送,秀之謂:“律文雖不明部人殺官長之旨,若值赦但止徙送,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人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令補兵。”從之。

謝莊為都官尚書,奏改定州獄曰:“舊官長竟囚畢,郡遣督郵案驗,仍就施刑。督郵賤吏,非能異於官長,雖有案驗之名,而無研究之實。愚謂此制宜革。自今入重之囚,縣考正畢,以事言郡,並送囚身,委二千石親臨覆辯,必收聲吞釁,然後就戮。若二千石不能決,乃度廷尉。神州統外,移之刺史,刺史有疑,亦歸台獄。必令死者不怨,生者無恨。”

齊武帝令刪定郎王植之集注張、杜舊律,合為一書,凡千五百三十條。事未施行,其文殆滅。

梁武帝制,依周、漢舊事,有罪者贖。其科,凡在官身犯,罰金。鞭杖杖督之罪,悉入贖停罰。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贖者,聽之。

時齊時舊郎蔡法度,能言齊王植之律,於是使損益舊本,以為梁律。天監初,又令王亮等定為二十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盜劫,四曰賊叛,五曰詐偽,六曰受賕,七曰告劾,八曰討捕,九曰系訊,十曰斷獄,十一曰雜,十二曰戶,十三曰擅興,十四曰毀亡,十五曰衛宮,十六曰水火,十七曰倉庫,十八曰廄,十九曰關市,二十曰違制。其制刑為十五等之差:棄市以上為死罪,大罪梟其首,其次棄市。刑二歲以上為耐罪,言各隨伎能而任使之也。有髡鉗五歲刑,笞二百,收贖絹男子六十疋;又有四歲刑,男子四十八疋;又有三歲刑,男子三十六疋;又有二歲刑,男子二十四疋。罰金一兩以上為贖罪。贖死者,金二斤,男子十六疋;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金一斤十二兩,男子十四疋;贖四歲刑者,金一斤八兩,男子十二疋;贖三歲刑者,金一斤四兩,男子十疋;贖二歲刑者,金一斤,男子八疋;罰金十二兩者,男子六疋;罰金八兩者,男子四疋;罰金四兩者,男子二疋;罰金二兩者,男子一疋;罰金一兩者,男子二丈。女子各半之。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以贖論,故為此十四等之制。又制九等之差:有一歲刑,半歲刑,百日刑,鞭杖一百,鞭杖五十,鞭杖四十,鞭杖三十,鞭杖二十,鞭杖十。又有八等之差:一曰免官,加杖督一百;二曰免官;三曰奪勞百日,杖督一百;四曰杖督一百;五曰杖督五十;六曰杖督四十;七曰杖督二十;八曰杖督十。論加者上就次,當減者下就次。凡系獄者,不即答款,應加測罰,不得以人士為隔。若人士犯罰,違捍不款,宜測罰者,先參議牒啟,然後科行。斷食三日,聽家人進粥二升。女及老小,百五十刻乃與粥,滿千刻而止。囚有械、杻、斗械及鉗,並立輕重大小之差,而為定製。其鞭,有制鞭、法鞭、常鞭,凡三等之差。制鞭,生革廉成;法鞭,生革去廉;常鞭,熟靼(之舌反)不去廉。皆作鶴頭紐,長尺一寸。梢長二尺七寸,廣三分,靶長二尺五寸。杖皆用生荊,長六尺。有大杖、法杖、小杖三等之差。大杖大頭圍寸三分,小頭八分半。法杖圍寸三分,小頭五分;小杖圍寸一分,小頭極杪。諸督罰,大罪無過五十、三十,小者二十。當笞二百以上者,笞半,餘半後決,中分鞭杖。老小於律令當行鞭杖罰者,皆半之。其應得法鞭、杖者,以熟靼鞭、小杖。過五十者,稍行之。將吏以上及女人應有罰者,以罰金代之。其以職員應罰及律令指名制罰者,不用此令。其問事諸罰,皆用熟靼鞭、小杖。其制鞭、制杖,法鞭、法杖,自非特詔,皆不得用。詔鞭杖在京師者,皆於雲龍門行。女子懷孕者,勿得決罰。其反、叛、大逆以上,皆斬。父子同產男,無少長,皆棄市。母妻姊妹及應從坐棄市者,妻子女妾同補奚官為奴婢。資財沒官。劫身皆斬,妻子補兵。遇赦降死者,黵面為劫字,(黵音都感反。)髡鉗,補冶鎖士終身。其下又謫運配材官冶士、尚方鎖士,皆以輕重差其年數,其重者或終身。士人有禁錮之科,亦以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耐罪囚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孕者、盲者、侏儒當械繫者,及郡國太守相、都尉、關中侯以下亭侯以上之父母妻子,及所坐非死罪除名之罪,二千石以上非檻徵者,並頌繫之。丹陽尹月一詣建康縣,令三官參共錄獄,察斷枉直。其尚書當錄人之月者,與尚書參共錄之。凡定罪二千五百二十九條。又有令三十卷。其後,除贖罪之科。舊獄法,夫有罪,逮妻子;子有罪,逮父母。十一年詔曰:”自今捕謫之家及罪應質作,若年有老小者,可停將送。”十四年,又除黵面之刑。帝優借朝士,有罪多屈法申之,百姓有犯則按法。(具舞紊篇。)

議曰:夫按法用刑,誠難差異,然酌於人情,通於物理,衣冠之與黎蒸,如草木之有秀茂,若戮一士族,雖或無冤,如摧茂林,薙翹秀,或睹其殄瘁,則多傷憫之懷,使人離心,皆如崩角;若戮一匹庶,縱或小屈,如斬叢撥,蹂荒蕪,未覺其彫殘,乃鮮嗟嘆之議。免俗惶駭,不猶愈乎?儻謂不然,立睹其患。武帝深旨,未可為尤。前志著八議之科,近法有收贖之制,豈比下俚,便令同儕。往事足徵,未可多咎。

陳武帝令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又令徐陵等知其事,制律三十卷,科三十卷。其制唯重清議禁錮之科。若搢紳之族,犯虧名教,不孝及內亂者,終身不齒;先與士人為婚者,許妻家奪之。其獲賊帥、士人惡逆,雖經赦免死付冶,聽將妻入役,不為年數。又存贖罪之律,復父母緣坐之刑。自餘一用梁法。其有贓驗昭然而不款伏,則上測立。立測者,以土為垛,高一尺,上圓,劣容囚兩足立。鞭二十,笞三十訖,著兩械及杻,上垛。一上測七刻,日再上。三七日上測,七日一行鞭。凡經鞭杖,合一百五十,得度不承者,免死。其髡鞭五歲刑,降死一等,鎖二重。其五歲刑以下,並鎖一重。五歲四歲刑,若有官,準當二年,餘並居作。其三歲刑,若有官,準當二年,餘一年贖。若公坐過誤,罰金。其二歲刑,有官者,贖論。一歲刑,無官亦贖論。寒庶人,準決鞭杖。囚並著械,徒並著鎖,亦不計階品。死罪將決,乘露車,著三械,加拲手:至市,脫手械及拲手焉。(拲,音拱,兩手曰拲。)當刑於市者,夜須明,雨須晴;朔日,八節、六齋日,月在張心日,並不得行刑。廷尉寺為北獄,建康縣為南獄,並置正監平。又制:常以三月,侍中、吏部尚書、三公郎、部都令史、三公錄冤屈;御史中丞、侍御史、蘭台令史親行京師諸獄及冶署,理察囚徒冤枉。

後魏起自北方,屬晉室之亂,部落漸盛,其主乃峻刑法,每以軍令從事。人乘寬政,多以違令得罪,死者以萬計。於是國落騷然。其後,當死者,聽其家獻金馬以贖。犯大逆者,親族男女無少長皆斬。男女不以禮交,皆死。人相殺者,聽與死家牛馬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以平之。無系訊連逮之坐。盜官物一備五,私物一備十。及道武既平定中原,患舊制太峻,命三公郎王德除其酷法,約定科令。

至太武帝神中,詔崔浩定律令。除五歲、四歲刑,增一年刑。大逆不道腰斬,誅其同籍,年十四以下腐刑,女子沒縣官。害其親者,轘之。為蠱毒者,男女皆斬,焚其家。巫蠱者,負羖羊,抱犬,沈諸泉。當刑者贖,貧則加鞭二百。畿內人富者燒炭於山,貧者役於圊溷,女子入舂槁,其痼疾不逮於人,守苑囿。王官階九品,得以官爵除刑。婦人當刑而孕,產後百日乃決。年十四以下,降刑之半,八十及九十非殺人不坐。拷訊不逾四十九。論刑者,部主具狀,公車鞫辭,而三都決之。當死者,定案奏聞,帝親臨問,無異辭怨言乃刑之。諸州國之大辟,皆先讞報乃施行。其後,因官吏黷貨,太延中,詔吏人得舉告牧守之不法。於是凶悖者求得牧宰之失,乃貪暴於閭閻。真君中,以有司斷法不平,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依經義論決。初,盜律贓四十疋致大辟,人多慢政,乃減至三疋。十一年,誅崔浩。(具峻酷篇。)正平初,又令胡方回、游雅改定律制,凡三百七十條,門房之誅四,大辟百四十五,刑二百二十一。

文成帝太安中,以庶士多因酒致酗訟,制禁釀酒,沽、飲皆斬,吉凶賓親則開禁,有日程。增置候官,伺察諸違。犯贓二丈,皆斬。(具峻酷篇。)又增律七十九章,門房之誅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至獻文帝,除口誤,開酒禁。

故事,斬皆裸形伏櫍。(砧也。)孝文太和初,制不令裸形。又令高閭修改舊文,隨例增減,凡八百三十二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之罪二百三十五,刑三百七十七,除群行剽劫首謀門誅,律重者止梟首。時法官及州縣多為重枷,復以縋石懸於囚頸,傷肉至骨,勒以誣服,吏以為能。帝聞而傷之,乃制:“非大逆有明證而不款辭者,不得大枷。”律:“枉法十疋,義贓二百疋,大辟。”既頒祿制,更定義贓一疋,枉法無多少,皆死。賕謁之路殆絕。帝哀矜庶獄,罪人多全命徙邊。其後,又詔:“犯死罪,若父母、祖父母年老,更無成丁子孫,又無周親者,仰按後列奏以待報,著之令。”

宣武帝正始初,尚書令高肇等奏曰:“杖之小大,鞭之長短,令有定式,但枷之輕重,先無成制。請造大枷長丈三尺,喉下長丈,通頰木各方五寸,以擬大逆外叛。”自是枷杖之制,頗有定準。法例律:“五等爵及在官品令從第五以上,皆當刑二歲。免官者,三載之後聽仕,降先階一等。”邢巒奏:“官人若有罪本除名,以職當刑,猶有餘資,得降階而敘。至於五等封爵,除刑若盡,永即甄削,便同之除名,於例實爽。愚謂至王公以下,有封邑,罪除名,三年之後,宜各降本爵一等,王及郡公降為縣公,公為侯,侯為伯,伯為子,子為男,至於縣男則降為鄉男。五等爵者,並依此而降,至於散男。其鄉男、散男,無可降授者,三年之後,聽依其本品之資出身。”從之。

齊神武秉東魏政,遷都於鄴,群盜頗起,遂立嚴制:諸強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同籍配為樂戶。其不殺人,及贓不滿五疋,魁首斬,從者死,妻子亦為樂戶。小盜贓滿十疋以上,魁首死,妻子配驛,從者流。

北齊文宣帝受禪後,命群官刊定魏朝麟趾格。又議造齊律,積年不成。其決獄猶依魏舊。

武成帝河清三年,尚書令、趙郡王叡等,奏上齊律十二篇:一曰名例,二曰禁衛,三曰婚戶,四曰擅興,五曰違制,六曰詐偽,七曰斗訟,八曰賊盜,九曰捕斷,十曰毀損,十一曰廄牧,十二曰雜。其定罪九百四十九條。又上新令三十卷,大抵采魏、晉故事。其制,刑名五:一曰死,重者轘之,(轘音患。)其次梟首,並陳屍三日,無市者列於鄉亭;其次斬刑,殊身首;其次絞刑,死而不殊。凡四等。二曰流刑,謂論犯可死,原情可降,鞭笞各百,髡之,投於邊裔,以為兵卒,未有道里之差;其不合遠配者,男子長徒,女子配舂,並六年。三曰刑罪,即耐罪也。有五歲、四歲、三歲、二歲、一歲之差,凡五等。各加鞭百。其五歲者,又加笞八十,四歲者六十,三歲者四十,二歲者二十,一歲者無笞。並鎖輸作左校而不髡。無保者鉗之。婦人配舂及掖庭織。四曰鞭,有百、八十、六十、五十、四十之差,凡五等。五曰杖,有三十、二十、一十之差,凡三等。當加者上就次,當減者下就次。贖罪舊以金,皆代以中絹,死百疋,流九十二疋,刑五歲七十八疋,四歲六十四疋,三歲五十疋,二歲三十六疋。各通鞭笞論。一歲無笞,則通鞭二十四疋。鞭杖每十,贖絹一疋,至鞭百則絹十疋。無絹之鄉,皆準絹收錢。自贖笞十以上至死,又為十五等之差。當加減次,如正決法。合贖者,謂流內官及爵秩比視、老小閹痴並過失之屬。犯罰絹一疋及杖十以上,皆名為罪人。盜及殺人而亡者,即懸名注籍,甄其一房配驛戶。宗室則不注盜,不入奚官,不加宮刑。自犯流罪以下合贖者,及婦人犯刑以下,侏儒、篤疾、殘廢非犯死罪,皆頌繫之。罪刑年者鎖,無鎖以枷,流罪以上加杻械,死罪者桁之。(桁,戶郎反。)決流刑鞭笞者,鞭其背。五十,一易執鞭人。鞭鞘皆用熟皮,削去廉棱。鞭瘡長一尺。笞者笞臀,而不中易人。杖長三尺五寸,大頭逕二分半,小頭逕一分半。決三十以下者,杖長四尺,大頭逕三分,小頭逕二分。在官犯罪,鞭杖十為一負,閒局六負為一殿,平局八負為一殿,繁局十負為一殿,加於殿者,復計為負焉。又列重罪十條: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其犯十者,不在八議論贖之限。是後法令明審,科條簡要,又敕仕門子弟,常講習之,故齊人多曉法律。其不可為定法者,別制權令二卷,與之並行。(具舞紊篇。)

後周文帝秉西魏政令,有司斟酌今古通變,修撰新律。

革命後,武帝保定三年,司憲大夫拓拔迪奏新律,謂之大律,凡二十五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祀享,四曰朝會,五曰婚姻,六曰戶禁,七曰水火,八曰興繕,九曰衛宮,十曰市廛,十一曰斗競,十二曰劫盜,十三曰賊叛,十四曰毀亡,十五曰違制,十六曰關津,十七曰諸侯,十八曰廄牧,十九曰雜犯,二十曰詐偽,二十一曰請求,二十二曰告言,二十三曰逃亡,二十四曰系訊,二十五曰斷獄。大凡定罪千五百三十七條。其制罪:一曰杖刑五,自十至五十。二曰鞭刑五,自六十至於百。三曰徒刑五,徒一年者鞭六十,笞十:徒二年者,鞭七十,笞二十;徒三年者,鞭八十,笞三十;徒四年者,鞭九十,笞四十;徒五年者,鞭百,笞五十。四曰流刑五,流衛服,去皇畿二千五百里者,鞭百,笞六十;流要服,去皇畿三千里者,鞭百,笞七十;流荒服,去皇畿三千五百里者,鞭百,笞八十;流鎮服,去皇畿四千里者,鞭百,笞九十;流藩服,去皇畿四千五百里者,鞭百,笞百。五曰死刑五,一曰磬,二曰絞,三曰斬,四曰梟,五曰裂。五刑之屬各有五,合二十五等。不立十惡之目,而重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義、內亂之罪也。凡惡逆,肆之三日。盜賊群攻鄉邑及入人家者,殺之無罪。若報讎者,造於法(造,七報反。)而自殺之,不坐。經為盜者,注其籍,唯皇宗則否。凡死罪枷而拲,流罪枷而梏,徒罪枷,鞭罪桎,杖罪散以待斷。皇族及有爵者,死罪以下鎖之,徒以下散之。獄成將殺者,書其姓名及其罪於拲,而殺之市。唯皇族與有爵者隱獄。其贖杖刑五,金一兩至五兩。贖鞭刑五,金六兩至十兩。贖徒刑,一年金十二兩,二年十五兩,三年一斤二兩,四年一斤五兩,五年一斤八兩。贖流刑,一斤十二兩,俱役六年,不以遠近為差等。贖死刑,金二斤。鞭者以百為限。加笞者,合二百止。應加鞭、笞者,皆先笞後鞭。婦人當笞者,聽以贖論。徒輸作者,皆任其所能而役使之。杖十以上,當加者上就次,數滿乃坐。當減者,死罪流藩服,藩服以下俱至徒五年,五年以下各以一等為差。為盜賊及謀反、大逆、降、叛、惡逆罪當流者,皆甄一房配為雜戶。其為盜賊事發逃亡者,懸名注配。若再犯徒、三犯鞭者,一身永配下役。應贖金者,鞭杖十,收中絹一疋;流徒者,依限歲收絹十二疋;死罪者百疋。其贖刑,死罪五旬,流刑四旬,徒刑三旬,鞭刑二旬,杖刑一旬。限外不輸者,歸於法。貧者請而免之。大凡定法千五百三十七條。其大略滋章,條流苛密,比於齊法,煩而不要。又初除復讎之法,犯者以殺論。帝又以齊之舊俗,未改昏政,賊盜奸宄,頗乖憲章。其年,又為刑書要制以督之。其大抵持杖群盜一疋以上,不持杖群盜五疋以上,監臨主掌自盜二十疋以上,盜及詐請官物三十疋以上,正長隱五戶及丁五以上,及地頃以上,皆死。自餘依大律。由是澆詐頗息焉。

宣帝虐忍無度,令撰刑書,謂之刑經聖制。(具峻酷篇。)

隋文帝初,令高熲等更定新律,其刑名有五:一曰死刑二,有絞,有斬。二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應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三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四曰杖刑五,自六十至於百。五曰笞刑五,自十至於五十。而蠲除前代鞭刑及梟首轘裂之法。其流徒之罪,怕減從輕,流役六年改為五年,徒刑五年改為三年。唯大逆謀反叛者,父子兄弟皆斬,家口沒官。又置十惡之條,多采齊之制,而頗有損益: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雖會赦,猶除名。其在八議之科及官品第七以上犯罪,皆例減一等。其品第九以上犯者,聽贖。應贖者,皆以銅代絹。銅一斤為負,負十為殿。笞十者銅一斤,加至杖百則十斤。徒一年贖銅二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三年則六十斤矣。流千里贖銅八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二千里則百斤矣。二死皆贖銅百二十斤。犯私罪以官當徒者,五品以上,一官當徒二年;九品以上,一官當徒一年;當流者,三流同,皆比徒三年。若犯公罪者,徒各加一年,當流者各加一等。其累徒過九年者,流二千里。自前代相承,有司訊考,皆以法外。或有用大棒束杖,車輻鞵底,壓踝杖桄之屬。盡除之。訊囚不得過二百,枷杖大小,鹹為之程品,行杖者不得易人。又敕四方,敦理辭訟。有枉屈縣不理者,令以次經郡及州,至省仍不理,乃詣闕申訴。有所未愜,聽撾登聞鼓,有司錄狀奏之。帝又每季親錄囚徒。常以秋分之前,省閱諸州申奏罪狀。後因覽刑部奏,斷獄數猶至萬條,以為律尚嚴密,故人多陷罪。又敕蘇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條,流罪百五十四條,徒、杖等千餘條,定留唯五百條,凡十二卷。一曰名例,二曰衛禁,三曰職制,四曰戶婚,五曰廄庫,六曰擅興,七曰賊盜,八曰斗訟,九曰詐偽,十曰雜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斷獄。自是刑網簡要,疏而不失。於是置律博士弟子員。斷決大獄,皆先牒明法,定其罪名,然後依斷。其後,帝以用律者多致踳駁,罪同論異,詔諸州死罪不得便決,悉移大理按覆,事盡,然後上取奏裁。十三年,改徒及流並為配防。十五年制,死罪者三奏而後決。帝無學,以文法繩下。諸州有主典盜倉粟者,差人馳驛斬之。又於殿前決人,或有盜一錢亦死。(具峻酷篇。)

煬帝即位,以文帝禁網深刻,又敕修律令,除十惡之條。時斗秤皆小舊二倍,其贖銅亦加三倍為差,杖百則三十斤矣;徒一年者六十斤,每等加三十斤為差,三年則百八十斤矣;流無異等,贖二百四十斤;二死同贖三百六十斤。舊制,釁門子弟,不得居宿衛近侍之官。帝下制曰:“諸犯罪被戮之門,周以下親,仍令合仕,聽參宿衛近侍之官。”三年,新律成,凡五百條,為十八篇。詔施行之,謂之大業律。一曰名例,二曰衛宮,三曰違制,四曰請求,五曰戶,六曰婚,七曰擅興,八曰告劾,九曰賊,十曰盜,十一曰斗,十二曰捕亡,十三曰倉庫,十四曰廄牧,十五曰關市,十六曰雜,十七曰詐偽,十八曰斷獄。其五刑之內,降從輕典者二百餘條。其枷杖、決罰、訊囚之制,蓋並輕於舊。是時百姓久厭苛刻,喜於刑寬。其後,帝外征四夷,內窮嗜欲,兵革歲動,賦斂繁滋,盜賊蜂起,更為嚴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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