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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藝

作者:沈括

賈魏公為相日,有方士姓許,對人未嘗稱名,無貴賤皆稱“我”,時人謂之“許我”。言談頗有可采。然傲誕,視公卿蔑如也。公欲見,使人邀召數四,卒不至。又使門人苦邀致之,許騎驢,徑欲造丞相廳事。門吏止之,不可,吏曰:“此丞相廳門,雖丞郎亦須下。”許曰:“我無所求於丞相,丞相召我來,若如此,但須我去耳。”不下驢而去。門吏急追之,不還,以白丞相。魏公又使人謝而召之,終不至。公嘆曰:“許市井人耳。惟其無所求於人,尚不可以勢屈,況其以道義自任者乎。”

造舍之法,謂之《木經》,或雲喻皓所撰。凡屋有三分:去聲。自梁以上為上分,地以上為中分,階為下分。凡梁長几何,則配極幾何,以為榱等。如梁長八尺,配極三尺五寸,則廳堂法也,此謂之上分。楹若干尺,則配堂基若干尺,以為榱等。若楹一丈一尺,則階基四尺五寸之類。以至承拱榱桷,皆有定法,謂之中分。階級有峻、平、慢三等,宮中則以御輦為法:凡自下而登,前竿垂盡臂,後竿展盡臂為峻道;荷輦十二人:前二人曰前竿,次二人曰前絛,又次曰前脅;後一人曰後脅,又後曰後絛,未後曰後竿。輦前隊長一人,曰傳倡;後一人,曰報賽。前竿平肘,後竿平肩,為慢道;前竿垂手,後竿平肩,為平道;此之謂下分。其書三卷。近歳土木之工,益為嚴善,舊《木經》多不用,未有人重為之,亦良工之一業也。

審方面勢,覆量高深遠近,算家謂之“軎術”,軎文象形,如繩木所用墨斗也。求星辰之行,步氣朔消長,謂之“綴術”。謂不可以形察,但以算筍綴之而已。北齊祖亘有《綴術》二卷。

算術求積尺之法,如芻萌、芻童、方池、冥谷、塹堵、鱉臑、圓錐、陽馬之類,物形備矣,獨未有隙積一術,古法:凡算方積之物,有立方,謂六冪皆方者。其法再自乘則得之。有塹堵,謂如土牆者,兩邊殺,兩頭齊。其法並上下廣,折半以為之廣以直高乘之,以直高以股,以上廣減下廣,余者半之為勾。勾股求弦,以為斜高。有芻童,謂如覆斗者,四面皆殺。其法倍上長加入下長,以上廣乘之;倍下長加入上長,以下廣乘之;並二位,以高乘之,六而一。隙積者,謂積之有隙者,如累棋、層壇及洒家積罌之類。雖似覆斗,四面皆殺,緣有刻缺及虛隙之處,用芻童法求之,常失於數少。餘思而得之,用爭童法為上位;下位別列:下廣以上廣減之,余者以高乘之,六而一,併入上位。假令積罌:最上行縱橫各二罌,最下行各十二罌,行行相次。先以上二行相次,率至十二,當十一行也。以芻童法求之,倍上行長得四,併入下長得十六,以上廣乘之,得之三十二;又倍下行長得二十四,併入上長,得二十六,以下廣乘之,得三百一十二;並二位得三百四十四,以高乘之,得三千七百八十四。重列下廣十二,以上廣減之,餘十,以高乘之,得一百一十,併入上位,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六而一,得六百四十九,此為罌數也。芻童求見實方之積,隙積求見合角不盡,益出羨積也。履畝之法,方圓曲直盡矣,未有會圓之術。凡圓田,既能拆之,須使會之復圓。古法惟以中破圓法拆之,其失有及三倍者。余別為拆會之術,置圓田,徑半之以為弦,又以半徑減去所割數,余者為股;各自乘,以股除弦,余者開方除為勾,倍之為割田之直徑。以所割之數自乘倍之,又以圓徑除所得,加入直徑,為割田之弧。再割亦如之,減去已割之弧,則再割之弧也。假令有圓田,徑十步,欲割二步。以半徑為弦,五步自乘得二十五;又以半徑減去所割二步,餘三步為股,自乘得九;用減弦外,有十六,開平方,除得四步為勾,倍之為所割直徑。以所割之數二步自乘為四,倍之得為八,退上一位為四尺,以圓徑除。今圓徑十,已足盈數,無可除。只用四尺加入直徑,為所割之孤,凡得圓徑八步四尺也。再割亦依此法。如圓徑二十步求弧數,則當折半,乃所謂以圓徑除之也。此二類皆造微之術,古書所不到者,漫志於此。

蹙融,或謂之蹙戎,《漢書》謂之格五,雖止用數棋,共行一道,亦有能否。徐德占善移,遂至無敵。其法以已常欲有餘裕,而致敵人於嶮。雖知其術止如是,然卒莫能勝之。

予伯兄善射,自能為弓。其弓有六善:一者性體少而勁,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久射力不屈,四者寒暑力一,五者弦聲清實,六者一張便正。弓性體少則易張而壽,但患其不勁;欲其勁者,妙在治筋。凡筋生長一尺,乾則減半;以膠湯濡而梳之,復長一尺,然後用,則筋力已盡,無復伸弛。又揉其材令仰,然後傅角與筋,此兩法所以為筋也。凡弓節短則和而虛,“虛”謂挽過吻則無力。節長則健而柱,“柱”謂挽過吻則木強而不來。“節”謂把梢裨木,長則柱,短則虛。節若得中則和而有力,仍弦聲清實。凡弓初射與天寒,則勁強而難挽;射久、天暑,則弱而不勝矢,此膠之為病也。凡膠欲薄而筋力盡,強弱任筋而不任膠,此所以射久力不屈,寒暑力一也。弓所以為正者,材也。相材之法視其理,其理不因矯揉而直,中繩則張而不跛,此弓人之所當知也。

小說:唐僧一行曾算棋局都數,凡若干局盡之。余嘗思之,此固易耳,但數多,非世間名數可能言之,今略舉大數。凡方二路,用四子,可變八十一局,方三路,用九子,可變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局。方四路,用十六子,可變四千三百四萬六千七百二十一局。方五路,用二十五子,可變八千四百七十二億八千八百六十萬九千四百四十三局;古法:十萬為億,十億為兆,萬兆為秭。算家以萬萬為億,萬萬億為兆,萬萬兆為垓。今且以算家數計之。方六路,用三十六子,可變十五兆九十四萬六千三百五十二億八千二百三萬一千九百二十六局。方七路以上,數多無名可紀。盡三百六十一路,大約連書“萬”字四十三,即是局之大數。萬字四十三,最下萬字是萬局,第二是萬萬局,第三是萬億局,第四是一兆局,第五是萬兆局,第六是萬萬兆,謂之一垓,第七是萬垓局,第八是萬萬垓,第九是萬億垓。此外無名可紀,但四十三次萬倍乘之,即是都大數,零中數不與。其法:初一路可變三局,一黑、一白、一空。自後不以橫直,但增一子,即三因之。凡三百六十一增,皆三因之,即是都局數。又法:先計循邊一行為“法”,凡十九路,得一十億六千二百二十六萬一千四百六十七局。凡加一行,即以“法”累乘之,乘終十九行,亦得上數。又法:以自“法”相乘,得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萬七千一百七十四億四千八百二十八萬七千三百三十四局,此是兩行,凡三十八路變得此數也。下位副置之,以下乘上,又以下乘下,置為上位;又副置之,以下乘上,以下乘下;加一“法”,亦得上數。有數法可求,唯此法最徑捷。只五次乘,便盡三百六十一路。千變萬化,不出此數,棋之局盡矣。

《西京雜記》云:“漢元帝好蹴踘,以蹴踘為勞,求相類而不勞者,遂為彈棋之戲。”余觀彈棋絕不類蹴踘,頗與擊踘相近,疑是傳寫誤耳。唐薛嵩好蹴踘,劉鋼勸止之曰:“為樂甚眾,何必乘危邀頃刻之歡?”此亦擊踘,《唐書》誤述為蹴踘。彈棋今人罕為之,有譜一卷,盡唐人所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巔為小壺,四角微隆起。今大名開元寺佛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時物也。李商隱詩曰:“玉作彈棋局,中心最不平。”謂其中高也。白樂天詩:“彈棋局上事,最妙是長斜。”長斜謂抹角斜彈,一發過半局,今譜中具有此法。柳子厚《敘棋》用二十四棋者,即此戲也。《漢書注》云:“兩人對局,白、黑子各六枚。”與子厚所記小異。如弈棋,古局用十七道,合二百八二九道,黑白棋各百五十,亦與後世法不同。算術多門,如求一、上驅、搭因、重因之類,皆不離乘除。唯增減一法稍異,其術都不用乘除,但補虧就盈而已。假如欲九除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若位數少,則頗簡捷;位數多,則愈繁,不若乘除之有常。然算術不患多學,見簡即用,見繁即變,不膠一法,乃為通術也。

版印書籍,唐人尚未盛為之,自馮瀛王始印五經,已後典籍,皆為版本。慶曆中,有布衣畢昇,又為活版。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先設一鐵版,其上以松脂臘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范置鐵板上,乃密布字印。滿鐵范為一板,持就火煬之,藥稍鎔,則以一平板按其面,則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為簡易;若印數十百千本,則極為神速。常作二鐵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畢,則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數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餘印,以備一板內有重復者。不用則以紙貼之,每韻為一貼,木格貯之。有奇字素無備者,鏇刻之,以草火燒,瞬息可成。不以木為之者,木理有疏密,沾水則高下不平,兼與藥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訖再火令藥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昇死,其印為余群從所得,至今保藏。

淮南人衛朴精於歷術,一行之流也。《春秋》日蝕三十六,諸歷通驗,密者不過得二十六、七,唯一行得二十九;朴乃得三十五,唯莊公十八年一蝕,今古算皆不入蝕法,疑前史誤耳。自夏仲康五年癸巳歳,至熙寧六年癸丑,凡三千二百一年,書傳所載日食,凡四百七十五。眾歷考驗,雖各有得失,而朴所得為多。朴能不用算,推古今日月蝕,但口誦乘除,不差一算。凡大曆悉是算數,令人就耳一讀,即能暗誦;傍通曆則縱橫誦之。嘗令人寫曆書,寫訖,令附耳讀之,有差一算者,讀至其處,則曰:“此誤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運籌如飛,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朴自上至下,手循一遍,至移算處,則撥正而去。熙寧中撰《奉元歷》,以無候簿,未能盡其術。自言得六七而已,然已密於他歷。

醫用艾一灼謂之一壯者,以壯人為法。其言若干壯,壯人當依此數,老幼羸弱量力減之。

四人分曹共圍棋者,有術可令必勝;以我曹不能者,立於彼曹能者之上,令但求急;先攻其必應,則彼曹能者其所制,不暇恤局;則常以我曹能者當彼不能者。此虞卿斗馬術也。

西戎用羊卜,謂之“跋焦”,卜師謂之“廝乩。”必定反。以艾灼羊髀骨,視其兆,謂之“死跋焦。”其法;兆之上為神明;近脊處為坐位,坐位者,主位也;近傍處為客位。蓋西戎之俗,所居正寢,常留中一間,以奉鬼神,不敢居之,謂之神明,主人乃坐其傍,以此占主客勝負。又有先咒粟以食羊,羊食其粟,則自搖其首,乃殺羊視其五藏,謂之“生跋焦。”其言極有驗,委細之事,皆能言之。“生跋焦”土人尤神之。

錢氏據兩浙時,於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方兩三級,錢帥登之,患其塔動。匠師云:“未布瓦,上輕,故如此。”方以瓦布之,而動如初。無可奈何,密使其妻見喻皓之妻,賂以金釵,問塔動之因。皓笑日:“此易耳。但逐層布板訖,便實釘之,則不動矣。”匠師如其言,塔遂定。蓋釘板上下彌束,六幕相聯如胠篋。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動。人皆伏其精練。

醫者所論人鬚髮眉,雖皆毛類,而所主五藏各異,故有老而須白眉發不白者,或發白而鬚眉不白者,藏氣有所偏故也。大率發屬於心,稟火氣,故上生;須屬腎,稟水氣,故下生;眉屬肝,故側生。男子腎氣外行,上為須,下為勢。故女子、宦人無勢,則亦無須,而眉發無異於男子,則知不屬腎也。

醫之為術,苟非得之於心,而恃書以為用者,未見能臻其妙。如術能動鍾乳,按《乳石論》曰:“服鍾乳,當終身忌術。”五石諸散用鍾乳為主,復用術,理極相反,不知何謂。余以問老醫,皆莫能言其義。按《乳石論》云:“石性雖溫,而體本沈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後發。”如此,則服石多者,勢自能相蒸,若更以藥觸之,其發必甚。五石散雜以眾藥,用石殊少,勢不能蒸,須藉外物激之令發耳。如火少,必因風氣所鼓而後發;火盛,則鼓之反為害,此自然之理也。故孫思邈云:“五石散大猛毒。寧食野葛,不服五石。遇此方即須焚之,勿為含生之害。”又曰:“人不服石,庶事不佳;石在身中,萬事休泰。唯不可服五石散。”蓋以五石散聚其所惡,激而用之,其發暴故也。古人處方,大體如此,非此書所能盡也。況方書仍多偽雜,如《神農本草》最為舊書,其間差誤尤多,醫不可以不知也。

餘一族子,舊服芎藭。醫鄭叔熊見之云:“芎藭不可久服,多令人暴死”。後族子果無疾而卒。又余姻家朝士張子通之妻,因病腦風,服芎藭甚久,亦一旦暴亡。皆余目見者。又余嘗苦腰重,久坐,則旅距十餘步然後能行。有一將佐見余日:“得無用苦參潔齒否?”余時以病齒,用苦參數年矣。曰:“此病由也。苦參入齒,其氣傷腎,能使人腰重。”後有太常少卿舒昭亮用苦參揩齒,歳久亦病腰。自後悉不用苦參,腰疾皆愈。此皆方書舊不載者。

世之摹字者,多為行勢牽制,失其舊跡,須當橫摹之,泛然不問其點畫,惟舊跡是循,然後盡其妙也。

古人以散筆作隸書,謂之散隸。近歳蔡君謨又以散筆作草書,謂之散草,或曰飛草。其法皆生於飛白,亦自成一家。

四明僧奉真,良醫也。天章閣待制許元為江淮發運使課於京師。方欲入對,而其子疾亟,暝而不食,惙惙欲死,逾宿矣。使奉真視之,曰:“脾已絕,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曰:“觀其疾勢,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須陛對,能延數日之期否?”奉真曰:“如此似可,諸髒皆已衰唯肝臟獨過。脾為肝所勝,其氣先絕,一髒絕則死。若急瀉肝氣,令肝氣衰,則脾少緩,可延三日。過此無術也。”乃投藥,至晚乃能張目,稍稍復啜粥,明日漸蘇而能食。元其喜。奉真笑曰:“此不足喜,肝氣暫舒耳,無能為也。”後三日果卒。

部份譯文

算術中求物體體積的方法,如芻萌、芻童、方池、冥谷、塹堵、鱉臑、圓錐、陽馬等,各種形狀的物體都具備了,只是沒有隙積術。古代的算法:凡計算物體的體積,有立方體,是指六個面都是正方形的物體,其計算方法是把一條邊自乘兩次就可以求得了。有塹堵,是指有點像土牆形狀的物體,兩邊是斜的,兩頭的面是垂直的。它的截面面積的算法是:先把上、下底的寬相加,除以二,作為截面的寬,用直高與它相乘就求得了一個值;再將直高作為股,用上底面的寬減去下底面的寬,所得之差除以二作為勾,用勾股定理算出弦,就是它的斜邊長。有芻童,是指有點像翻過來的方斗形狀,四側都是斜面。它的計算方法是:將上底面的長乘二,與下底面的長相加,再與上底面的寬相乘;將下底面的長乘二,與上底面的長相加,再與下底面的寬相乘;把這兩個數值相加,與高相乘,再取其六分之一(就求得了它的體積)。隙積,是指堆累起來而其中有空隙的物體,像堆疊起來的棋子、分層建造起來的土壇以及酒館裡堆累起來的酒罈子一類的物體。它們雖像倒扣著的斗,四側都是斜面,但是由於邊緣存在著一定的殘缺或空隙,如果用芻童法計算,所得數量往往比實際的要少。我想出了一種計算方法:用芻童法算出它的上位、下位數值,另外單獨列出它的下底寬,減去上底寬,將所得之差乘高,取其六分之一,再併入前面的數目就可以了。假設有用酒罈子累成的堆垛,最上層的長、寬都是兩隻罈子,最下層的長、寬都是十二隻罈子,一層層交錯堆垛好。先從最上層數起,數到有十二隻罈子的地方,正好是十一層。用芻童法來計算,把上層的長乘二得四,與下層的長相加得十六,與上層的寬相乘,得三十二;再把下層的長乘二得二十四,與上層的長相加得二十六,與下層的寬相乘,得三百一十二;上、下兩數相加,得三百四十四,乘高得三千七百八十四。另外將下層的寬十二減去上層的寬,得十,與高相乘,得一百一十,與前面的數字相加,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取它的六分之一,得六百四十九。這就是這堆酒罈的數量。運用芻童法算出的是實方的體積,運用隙積法算出的是空缺部分拼合成的體積,也就可以算出多餘的體積。丈量土地的方法,方、圓、曲、直的算法都有,不過沒有會圓的算法。凡是圓形的土地,既能夠拆開來,也應該能讓它拼合起來恢復圓形。古代的算法,只用中破圓法把圓形拆開來計算,它的誤差有達三倍之多的。我另外設計了一種拆開、會合的計算方法。假設有一塊圓形的土地,用它的直徑的一半作為弦,再以半徑減去所割下的弧形的高,用它們的差作為股;弦、股各自平方,用弦的平方減去股的平方,將它們的差開平方後作為勾,再乘二,就是所割弧形田的弦長。把所割的弧形田的高平方,乘二,再除以圓的直徑,所得的商加上弧形的弦長,便是所割弧形田的弧長。再割一塊田也像這樣計算,用總的弧長減去已割部分的弧長,就是再割之田的弧長了。假如有塊圓形的土地,直徑是十步,想使割出的圓弧高二步,就用圓半徑五步作為弦,五步自乘得二十五;又用半徑減去弧形的高二步,它們的差三步作為股,自乘得九;用它與弦二十五相減得十六,開平方得四,這就是勾,再乘二,就是弧的弦長。把圓弧的高二步自乘,得四,再乘二得八,退上一位為四尺,用圓的直徑相除。現今圓的直徑為十,已經滿了整十數,不可除。只用四尺加下圓弧直徑,就是所割圓的弧長,共得圓弧直徑八步四尺。再割一塊圓田,也依照這種方法。如果圓直徑是二十步,要求弧長,就應當折半,也就是所說的要用圓弧的半徑來除它。這兩種方法都涉及精確的算法,是古書里沒有說到的,隨筆記錄於此。

關於屋舍的營造技術,有一部專門討論的書籍叫做《木經》,有的說是喻皓所撰。此書將屋舍建築概括為“三分”:自梁以上為“上分”,梁以下、地面以上為“中分”,台階為“下分”。凡是梁長多少,則梁到屋頂的垂直高度就相應地配多少,以此定出比例。如梁長八尺,梁到屋頂的高度就配三尺五寸,這是廳堂的規格。這叫做“上分”。柱子高若干尺,則堂基就相應地配若干尺,也以此定出比例。如柱子高一丈一尺,則堂前大門台階的寬度就配四尺五寸之類,以至於斗拱、椽子等都有固定的尺寸,這叫做“中分”。台階則有“峻”、“平”、“慢”三種;皇宮內是以御輦的出入為標準的:凡是抬御輦自下而上登台階,前竿下垂盡手臂之長,後竿上舉也盡手臂之長,這樣才能保持平衡的台階叫做“峻道”;(抬輦的共有十二人:前二人稱前竿,其次二人稱前絛;又其次二人稱前脅,其後二人稱後脅;再後二人稱後絛,最後二人稱後竿。御輦的前面有隊長一人稱傳唱,御輦的後面有一人稱報賽。)前竿與肘部相平,後竿與肩部相平,這樣才能保持平衡的台階叫做“慢道”;前竿下垂盡手臂之長,後竿與肩部相平,這樣就能保持平衡的台階叫做“平道”。這些叫做“下分”。其書共有三卷。近年土木建築的技術更為嚴謹完善了,已多不用舊時的《木經》,然而還沒有人重新編寫一部這樣的書,這也應該是優秀的木工信得留意的一項業內之事。

畢昇用雕版印刷書籍,唐朝人還沒有大規模採用。至五代時的馮瀛王才開始用雕版印製五經,從那以後的各種典籍和圖書都是雕版印刷本了。慶曆年間,有位叫畢昇的平民又創造了活字印版。他的方法是用膠泥刻字,字的厚薄像銅錢的邊緣一般,每個字製成一個字模,用火燒烤使它變得堅硬。先設定一塊鐵板,上面用松脂、蠟混合紙灰這一類東西覆蓋住。想要印刷時,就拿一個鐵框子放在鐵板上,然後密密地排列好字模。排滿一鐵框就作為一個印版,拿著它靠近火烘烤;等松脂等物開始熔化時,就拿一塊平板按壓它的表面,於是,排在板上的字模就平整得像磨刀石一樣。如果只印製三兩本書,(這種方法)不能算很簡便;如果印刷幾十乃至成百上千本書,(這種方法)就顯得特別快捷。印刷時通常製作兩塊鐵板,一塊正在印刷,另一塊已經另外排字模;這一塊剛印完,另一塊已經準備好了。兩塊交替使用,極短的時間就可以完成。每一個字都有好多個字模,像“之”、“也”等字,每個字有二十多個字模,用來防備一塊板裡面有重複出現的字。(字模)不用時,就用紙條做的標籤分類加以標示,每個韻部做一個標籤,用木格把它們儲存起來。遇到平時沒有準備的生冷之字,隨即把它刻出來,用草火燒烤,很快可以製成。不拿木頭製作活字模,是因為木頭的紋理有疏有密,沾了水就會變得高低不平,加上容易與藥物互相粘連,不能(重新把字模)取下來。不如用膠泥燒制字模,使用完畢後,再次用火烘烤,使藥物熔化,用手一抹,那些字模就會自行脫落,一點也不會被藥物弄髒。畢昇死後,他的字模被我的堂房兄弟和侄子們得到了,到現在還珍藏著。

淮南人衛朴精通曆法,在這方面是不亞於唐僧一行的人物。《春秋》一書中記載了三十六次日食,歷代曆法學者通加驗證,一般認為所記與實際天象密合的不過有二十六七次,只有一行證明有二十九次;而衛朴則證明有三十五次,只有莊公十八年的一次日食,與古今學者對日食發生日期的推算都不合,懷疑是《春秋》記錯了。從夏代仲康五年癸巳歲到宋代熙寧六年癸丑歲,凡三千二百零一年,各種書籍所記載的日食共有四百七十五次,以往各種曆法的推考檢驗雖各有得失,而衛朴所得出的合乎實際的結論要較前人為多。衛朴不用計算工具就能夠推算古今的日月食,加減乘除都只用口算,卻一個數都不會錯。凡是正式制定的曆法書,全都是一大堆計算程式和數字,衛朴叫人在耳邊讀一遍,就能夠背下來;對於歷表和各種年表,他也都能縱橫背誦。他曾讓人抄寫曆書,抄寫完畢後,叫抄寫的人貼著他的耳朵讀一遍,有哪個地方錯了一個數,讀到那地方時,他就說“某字抄錯了”,他的學問竟能精湛到這樣的程度。他用算籌運算時,很大數字的乘除都不用一步一步擺下去,只照著數位運籌如飛,人的眼睛都跟不上。有人曾故意移動了他的一隻算籌,他從上到下用手摸了一遍,到被移動的地方,又隨手撥正而離開。熙寧年間制定《奉元歷》,因為沒有實際的觀測記錄,衛朴未能全部發揮他的才能和知識,他自己也說這部曆法的可靠性大約只有六七成,然而已比其他曆法要精密一些。

錢氏王朝統治兩浙時,在杭州梵天寺修建一座木塔,才建了兩三層時,錢帥登上木塔,嫌它晃動。工匠說:“還沒有蓋瓦,上面輕,所以才會這樣。”於是在上面蓋了瓦,但是木塔還是像當初一樣晃動。實在沒有辦法了,工匠就暗地裡讓妻子去見喻皓的妻子,給她送了金釵,求她向喻皓打聽木塔晃動的原因。喻皓笑著說:“這個容易啊,只要逐層鋪上木板,用釘子釘牢,就不會晃動了。”工匠按他說的(去做),塔身於是穩定了。因為釘牢木板以後,各層上下更加緊密連線,上、下、左、右、前、後六面互相連線,就像一隻箱子。人踩上去,上下及周邊四面互相支撐,當然不會晃動。人們都佩服喻皓技藝精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