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作者:惜紅居士
雪沉冤賢侯明察 闖公堂潑婦咆哮
且說陸鍾氏聽李公問他丈夫入殮時的光景,他便說道:“入殮的時候,大榮確沒在旁,不敢妄說。”李公道:“是誰裝裹的?”鍾氏道:“是王大喜、李瞎子同李二這幾個人。”李公聽說,心中明白,便說道:“先提李瞎子來問。”該班頭便掩了鼻子,將李瞎子押到案前跪下。李公便覺一陣臭味,看他渾身上下,只有一個半眼珠是乾淨的,便拍案大喝道:“本縣早知你不是個東西,原來你比那死人還臭。你快從實供來,到底陸進財耳內鐵釘是哪裡來的?”你自認姦夫,到底這奸是幾時通的?這罪名全在你一個身上,快快從實供來,免受刑法。”
瞎子道:“罪在小的一人,難道陸大榮倒沒有事嗎?”李公道:“胡說!不實供,快打。”瞎子喊道:“莫打,莫打,我實供罷。其實與我是不相干的。陸進財死的那一天,大榮找我幫忙,叫我拿這釘子,背著人插在死人耳朵里。我怕鬼不答應。他說人死了是不知道的。我說:‘既不知道,你又拿釘子釘他做嗎?’他說他有他的用向。我也不知他么用向,就依他辦了。後來,他告狀又找我做姦夫。我想,做姦夫是個便宜事兒。不想沒得便宜,倒是我一個人受罪。這都是實話。”
李公聽罷,便把驚堂一拍。哪知道陸大榮跪在一旁聽了瞎子這一套口供,仿佛是一桶冷水打頭頂心澆下,明知三曹對案,奸計敗露,又不敢插嘴爭辯,只急得個面紅頸赤,嚇得個目瞪口呆,三魂六魄直丟去了一半。李瞎子後半截的口供,他也是聽而不聞的了。直等到李公把驚堂木這一拍,才把個陸大榮拍醒,心裡還是勃勃的亂跳。只聽得李公大聲喝道:“陸大榮,你聽明白了么?這都是你幹的好事!”陸大榮明知理屈,卻還要勉強抵賴,說道:“老父台不要聽他這瞎話,職員不敢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李公冷笑道:“哈哈,你也懂得傷天害理?我且問你,你既確知進財是被害死的,怎么臨死的時候不告官相驗,直等到成殮以後方才呈控?且必要開棺相驗?這不是明明是你的安排!”說到這裡,又把驚堂一拍,喝聲:“來!’兩旁衙役齊聲吆喝。李公指大榮道:“與我拉下去,先重責四十戒尺。”大榮連連磕頭哀告。左右哪容分說,一邊一個,將他拉下,摘去帽子,拿一木凳子放在旁邊,將他左手放在凳上,用繩子扣住了五個指頭。一人在後把住他肩膀,一個屈膝跪在左邊,舉起戒尺,從高落下,這叫做三面發燒,才只一下,陸大榮已覺疼得個十指連心。接連二三四五,眼見掌心的皮膚由白變紅,由紅變紫,由紫又發青,由青又帶黑,打得個五色齊備。到得第六下以後,掌心便漸漸腫起。到得二十下,已是皮破肉綻。陸大榮起初還竭力叫喊,疼得難受,後來倒不覺得疼了。二十下打完,把扣繩鬆開,將手放下,移至右邊,把這右手也照樣的打了二十。放了手,仍舊給他戴上帽子,復到公案前跪下。
李公命傳鍾氏及鄰右乾證人等,上來一齊跪下。李公說道:“這事已經本縣問明,全是陸大榮設計謀產,傾陷善良,污衊名節,與大眾毫不相干。陸鍾氏釋放回家,好好的將屍身重行殯殮安葬。待分娩後,是男是女,再由族長稟明本縣定奪。陸大榮罪大惡極,應由本縣帶回,詳革削職,歸案嚴辦。李瞎子貪利忘義,罪有應得,暫行監禁,待案結髮落。其餘鄰證既無干涉,各自回家,安分度日。”吩咐已畢,眾人一齊叩謝,歡聲如雷,陸續退下。就剩李瞎子、陸大榮還直挺挺的跪著。
李公正要發落,忽然看見一個中年婦人,披頭散髮,連哭帶喊,從席棚外直滾進來。差役連忙攔擋。哪裡攔擋得住,一逕到公案前,尚是發潑。李公倒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這婦人,有什麼冤枉?為何如此情景?”那婦人跪倒喊道:“我的大老爺呀!我的丈夫是個好人,都是叫陸大榮坑死了。求大老爺開恩,放他回家,我一輩子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好處。”李公道:“你丈夫姓甚名誰?為什麼被陸大榮坑了?細細講來,待本縣與你做主。”那婦人指著李瞎子道:“我丈夫就是他。”
那李瞎子被他這一指,倒覺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把頭低下,仿佛是害臊的光景。那婦人見他低頭不語,便近前一步,揎衣露袖,指定瞎子,咬著牙發狠的罵道:“你這沒用的王八羔子,你怎么不言語?你倒安心去坐牢監,叫你老娘喝西北風么?”
李公這才知道是李瞎子的老婆,不覺勃然大怒,將驚堂連拍,大喝道:“你這婦人好不知廉恥!這法堂重地,也是你兩口兒吵鬧的么?你丈夫不知自愛,貪利忘義,你為妻的應該規勸於他。直至犯罪到案,又來攪擾公堂,膽敢在本縣眼前胡言亂語,這平日的行為也就可想而知的了。李瞎子平日縱容,絕無家范,也就可想而知的了。今日本縣且與你整理一番。”喝聲:“來!”左右吆喝了一陣,跑上兩個皂役。李公命將李瞎子夫婦各掌嘴五十。瞎子連忙叩頭求饒,那潑婦尚岸然不懼,左右不容分說,將夫妻兩個拉在兩邊跪下,左右開弓,一五一十的打完了。
兩個人四個臉都打得個五彩鮮明,仿佛熟透的桃子一般。李公命將李瞎子帶上刑具,同陸大榮一起帶回,把這潑婦逐出。
哪知這潑婦受了這頓打,越發潑了。他也不跪,就坐在地下,把頭髮散開披了一身,兩隻鞋褪下了一隻,弄得纏腳布散了一地,口中連哭帶訴的胡鬧。衙役攆他,他只不理。李公見攆他不動,便叫將瞎子帶過,說道:“你縱容你妻子在家潑悍,已是不應,況又咆哮公堂,你還不過問。我且辦你個治家不嚴。”喝聲:“來!快與我拉下去打!”瞎子叩頭道:“求大老爺息怒,容小的令他回去。”說罷爬起來,轉過身,彎著腰,輕輕的向他女人說道:“大奶奶,你快回去吧。你不要再給我鬧累兒了,我可受不了。”那女人不等他說完,使勁的啐了他一口,唾了他一臉的唾沫,說道:“誰像你這沒出息的!”瞎子見他這般,急得要死,又不好意思公然跪下求他,弄得兩邊巴掌的血痕里都冒出汗珠來。這正是:後面有狼前面虎,官威正亟閫威隨。
不知這潑婦到了怎么樣回去,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