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作者:李百川
買書房義兒認義母 謝禮物乾妹拜乾哥
詞曰:
情如連環終不壞,甲顏且把乾媽拜。學堂移近東牆外,無聊賴。
非親認親相看待,暫將秋波買賣。一揖退去人何在?須寧耐,終久還了鴛鴦債。
——右調《漁家傲》。
話說周璉思想蕙娘,一夜不曾合眼。這邊是如此。那邊的蕙娘,到定更以後,見家中雇的老婆子收拾盤碗已畢,他哥嫂在下房安歇,他父母在正房外間居住,他和小兄弟齊可久同小女廝在內間歇臥。早存下心,要盤問他兄弟話,預備下些果餅之類,好問那庭西北角內做文字的人。誰想那可久原是個小娃子,那裡等到定更時?一點燈,便睡熟了。蕙娘直等的他父母俱都安寢,外房無有聲息,方將他兄弟推醒,與他果子吃。那娃子見與他果子吃,心下就歡樂起來,一邊揉眉擦眼,一邊往口內亂塞,說道:“姐姐,這果子個個好吃。”
蕙娘道:“你愛吃,只管任你吃飽,我還有一盤子在這裡。”
那娃子起先還是睡著吃,聽了這話便坐起來。蕙娘怕他父母聽見,說道:“你只睡著吃罷,休著爹媽聽見了罵你我,我還有話問你。”
娃子道:“你問我什麼?”
蕙娘道:“今日來咱家做文章的相公們,你都認得么?”
那娃子道:“我怎么認不得?”
蕙娘聽了大喜,忙問道:“你認得幾個?”
那娃子道:“我認得我哥哥。”
蕙娘道:“這是自己家中人,你自然認得。我問得是人家的人?”
那娃子道:“人家的我也認得。”
蕙娘又喜道:“你可認得那庭房西北角上做文章的相公?他頭戴公子巾,外罩黑水獺皮帽套,身穿寶藍緞子銀鼠皮袍,腰系沉香色絲絛,二十內外年紀,俊俏白淨面皮,手上套著赤金鐲子,指頭上套著一個赤金戒指,一個紅玉石戒指,唇紅齒白,滿臉秀氣。那個人兒,你認得他么?”
那娃子道:“我怎么認不得?”
蕙娘聽了,又不禁大喜。忙問道:“他姓甚么?他在城內住,城外住?他叫什麼名字?他是誰家的兒子?”
那娃子道:“我不知道他住處,他又從不和我頑耍。”
蕙娘道:“你不知住處罷了。你可知他姓甚么?是誰家的兒子?”
那娃子道:“他是他媽的兒子。”
蕙娘拂然道:“這樣說,是你認不得他!你為何聲聲認得?”
那娃子道:“我怎么不認得他?他是來做文章的相公。”
蕙娘聽了,氣惱起來,在那娃子頭上打了一掌,罵道:“死不中用的糊塗東西!”
那娃子便硬睜著眼嚷道:“你打我怎么?果子是你與我吃的,又不是偷吃你的?”
蕙娘一肚皮深心,被這娃子弄了個冰冷,伸手將果子奪來,盤內還有幾個,一總拿去,放在地下桌子上。那娃子見將果子盡數奪去,不由的著急起來,大嚷道:“你打我怎么?我為什麼教你白打?”
說著,就啼哭起來。
龐氏聽見,罵道:“你們這時候還不睡覺,嚷鬧甚么?”
蕙娘怕他嚼念出來,連忙將盤中的果子盡數倒在他面前。那娃子見了果子,便立刻不嚷不哭了。雖然不嚷了,他也驟然不好吃那果子;見蕙娘上床換鞋腳,那娃子拿起一個果子來,笑著向蕙娘道:“你還吃一個兒?”
蕙娘也不理他,歪倒身子便睡。
那娃子見蕙娘不理他,悄悄的將果子吃盡就睡著了。蕙娘前思後想,在這邊思想周璉;周璉在那邊思想蕙娘,想來想去,還是周璉想出個道路來。
次早,到書房完了功課,帶了兩個得用的家人,一個叫吳同,一個叫周永發,一齊到齊貢生門前。詳細一看,見他房子左右俱有人家,左邊的房子甚破碎,右邊房還整齊些。問跟隨的人道:“這右邊房子,是誰人住著?你們可認得么?”
吳同道:“小的都知道。這中間是齊貢生家,左邊是張銀匠住,右邊是鍾秀才弟兄兩人住。大爺問他怎么?”
周璉道:“家中讀書,男女出入甚不方便;我看這右邊的房子,到好做一處書房。這裡的街道又僻靜,但不知賣不賣?”
吳同道:“容小的問他。”
周璉道:“價錢不拘多少,只要他賣就好。這件事,就交與你辦理。”
吳同聽了價銀不拘多少,滿心歡喜道:“小的就與大爺辦理。”
周璉道:“限你兩天回我話。還有一說:若右邊不成,就買那銀匠的房子也罷。”
吳同道:“只要出上價錢,不怕他不賣。”
周璉道:“你不用跟隨,就此刻問他去。”
吩咐畢,回家去了。
真是錢能通神。到午間,吳同便來回話道:“那鍾秀才的房子問過了。起先他兄弟兩個為是祖居,都不肯賣;小的費無限唇舌,哥哥肯了,兄弟又不肯,講說到此時,方停妥。這房子兩進院:外層院正房三間,東西房各三間,北庭房三間,門樓一座;正房東邊還有一間房,西邊小門樓一座,通著內院。內院也是正房三間,東邊一個小院和,與齊貢生家止隔一牆;院內有小正房一間,西邊和東邊一樣,又與王菜店止隔一牆。東西下各有房三間,北面無房,便是前院的後牆。合算共房二十六間。木石要算中等,價銀一千二百兩。”
周璉聽了內東小院與齊家止隔一牆,便滿心難喜,向吳同道:“一千二百兩太多,與他一千兩罷。”
吳同道:“這鐘秀才弟兄兩個,都是有錢的人,少一分也不賣。”
周璉情心過重,還論什麼價錢多少,隨口說道:“就與他一千二百兩。說與管帳的,就與他兌了罷。老爺問起來,只說是五百兩買的。”
吳同大喜,不想賣主止要八百,他到有四百兩落頭。周璉道:“幾時搬房?”
吳同道:“搬房大要得半個月後。”
周璉道:“如此說,我不買了。定在三日內搬清方可。他圖價錢,我為剪絕。”
吳同連忙答應出去。
原來買齊貢生家左右房子,也是周璉費一夜心力想出來的。他素知齊貢生為人固執,不但說將他女兒做妾,就是娶做正室,他還要拘齊大非偶的議論;除了偷奸,再無別法。到了未牌時分,吳同和管帳夥計來回覆道:“房價一千二百兩兌了,立的賣房契已取來,定在後日一早搬去。”
周璉聽了,又看了契,大喜。隨即到他父親周通面前,說明己意,嫌家中人多,耳目中不得清淨,要同葉先生去新買鍾秀才房子內讀書。他父親見是極正大事,心上頗喜,也不問房子價錢多少,止說道:“城裡城外,家中有許多少房子,揀上一處就是了,何必又買?”
到第三日午後,打聽得鍾秀才搬去,親自到那邊看了房兒,吩咐雇各行匠役,連夜興工修理。先生在前院正房居住,三間北庭會客;內院正房,也做會客之所。西小院房,貯放吃食,西廈房三間,做廚房;東廈房三間,家人們居住。前院亦然。自己單揀了東小院房居住。家人們領了話,立刻連夜興工修理停妥。將那東小院房,上下普行修蓋,裱糊的和雪洞一般。擺設起琴棋書畫、骨董珍玩,安設了床帳、桌椅,鋪放下錦繡、花茵。大家圖小主人歡喜,於是同沈襄搬了過來。
齊貢生知葉先生搬入隔壁,心上甚喜,早晚可以講論文章,率領了兩個兒子來拜賀。周璉接見齊貢生,比在會中又加敬十倍,留可大、可久同飲食,頑笑到燈後,方放回家。次日備了極厚的八色禮物,同沈襄回拜。貢生留茶,一物不肯收受。周璉沒法,談了一會詩文,送了出來。從此時常來往。可大、可久不時到周璉處,來了定留吃飯,走時必要送些物事,從沒個教他弟兄空手回去的。把一個齊貢生老婆龐氏喜歡的無地縫可入,日日嚷鬧著教貢生設席請周璉。齊貢生是個一介不與、一介不取的人,聽見他兒子們常收周璉的東西,深以為恥。無如龐氏擋在前頭,弄的這貢生也沒法。他女兒蕙娘,止知周璉是個大富家子弟,搬來隔壁讀書,卻不曉得就是庭房西北角與他眉眼傳情的人。
過了二十餘天,周璉要和齊可大結拜個弟兄。可大先和他母親說知,龐氏喜出意外,隨即告知貢生。貢生道:“漢時張耳、陳余,豈不是結拜的弟兄?後來成了仇敵,比陌路人更甚幾倍!”
龐氏道:“我不管你張家的耳朵,陳家的魚兒,弟兄總要拜哩。他一個滿城大財主的兒子,先人又做過極大的官,他肯與我們交往,我們就沾光不淺。人家到要下顧,你反窮臭起來?”
貢生道:“你這沾光下顧的話,再休對我說!孟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畏彼哉?’”
龐氏道:“你敢和他家比人比腳么?比人,家中上下止有九口,他家男女無數,奴僕成行;比腳,他父子們不穿緞鞋,便穿緞靴,你看你的腳,穿的是什麼?”
貢生咬牙大恨道:“你看他胡嚼么?我說的仁,是仁義的仁,我說的爵是爵祿的爵;你不知亂談到那裡去?真是可恨!可厭!”
龐氏道:“恨也罷,厭也罷,總之結拜弟兄,定在明日!到其間,你若說半個不字,我與你這老怪結斗大的疙瘩,誓不兩立!休說周相公要和我兒子結拜弟兄,就和你結拜個弟兄,你也該知高識低,做個不負抬舉的人才是!我再問你:你見誰家遇著財神,拿棍打來?”
老貢生聽罷,用兩手掩耳,急急的走出去。又知此事勢在必行,次日一早,便往城外訪友去了。
周璉於是日,先著人送貢生和龐氏緞衣各兩套,外隨羊酒等物,與可大、可久緞衣各一套。連日以問明可久,蕙娘二十歲了,比自己小一歲,他是在庭房窗眼中看見過的,想算著身材長短,令裁縫做了兩套上色緞子裙氅,配了八樣新金珠首飾送蕙娘,都拿到龐氏面前。龐氏愛的屁股上都是笑,全行收下,只等老貢生回來,商酌幾件東西做回禮。
少刻,周璉盛選衣帽過來,拜見乾媽,龐氏著請入內房相見。蕙娘在窗內偷看,心下大為驚喜,才知西北角下做文字的書生,就是周璉。心中鬼念道:“這人才算的有情人!像他這買間壁房子,和我哥哥兄弟結拜,屢次在我家送極厚的禮物,毫不惜費,他不是為我,卻為著那個?”又心裡嘆道:“你到有一片深心,只是我無門報你!”
急急的掀起布簾縫兒,在房內偷窺,見周璉生得甚是美好。但見:
目同秋水,秋水不及他二目澄清;眉若春山,春山不如他雙眉松秀。鼻樑骨高低適宜,嘴唇皮厚薄卻好。逢人便笑,朵頤間綻兩瓣桃花;有問必答,開口時露一行碎玉。頭帶遠遊八寶貂巾,越顯得龐兒俊俏;身穿百折鵝絨緞,氅更覺得體態風流。耨吏耕經,必竟才學廣大;眠花宿柳,管情技藝高強。
蕙娘看了又看,心內私說道:“婦人家生身人世,得與這樣個男子同睡一夜,死了也甘心!”
又見他坐在一邊,說的都是世情甜美話兒,又聽得問他父親不在家的原故。吃罷茶,便要請乾妹妹拜見。只聽得他母親說道:“過日再見罷,他今日也沒妝束著。”
又聽得周璉說道:“好媽媽!我既與你老做了兒子,就和親骨肉一般,豈有個不見我妹妹之理?”
只聽得他母親笑向他兄弟可久道:“你叫姐姐出來!”
蕙娘聽了,連忙將身子退了回去,站在房中間。可久入來笑說道:“周家哥哥要見你,咱媽媽叫你出去!”
蕙娘滿心裡要與周璉覿面一會,自己看了看,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怕周璉笑話他,向可久道:“你和媽說,我今日且不見他罷。”
那娃子出去回覆,又聽得周璉道:“這是以外人待我了!必定要一見。”
他母親又著可久來叫,蕙娘忙忙的換了一雙新花鞋兒,走到鏡台前,將烏雲整了整,拂眉掠鬢,薄施了點脂粉,系了條魚白新布裙子,換上一件新紫布大襖,著他兄弟掀起簾兒,他才輕移蓮步,含羞帶愧的走將出來。
周璉對面一看,真是衣服不在美惡,只要肉和骨頭兒生的俊俏。但見:
粉面發奇光,珠玉對之不白;櫻唇噴香氣,丹砂比之失紅。眉彎兩道春山,隨他鐵打金剛,眉蹙時定須腸斷;目飄一汪秋水,任爾銅鑄羅漢,眼過處也要銷魂。皮肉兒宜肥宜瘦,身段兒不短不長。細腰圍抱向懷前,君須尚饗;小金蓮握在手內,我亦嗚呼。真是——顛不刺的隨時見,可喜娘行蓋世無!
兩人互相一看,彼此失魂。周璉向蕙娘深深一揖,蕙娘還了一拂,大家就坐。蕙娘便坐在他母親背後,時時偷眼與周璉送情。周璉見蕙娘的面孔,比窗內偷窺時更艷麗幾分,禁不住神魂飄蕩。坐了大半晌,只不肯告別。龐氏回頭以目示意,著蕙娘入內房去,蕙娘也不肯動身。龐氏老下麵皮,向可大道:“你陪周兄弟到外面書房裡坐。”
周璉沒奈何,舍了出來。龐氏收拾茶食,周璉略用了些,即回隔壁書房內。倒在床上,自言自語道:“我這命,端的教我這乾妹妹斷送了!如今面雖見了,同睡還沒日子,該怎么消遣這相思日月?”
於是合著眼兒,想那蕙娘的態度,並眉眼的深情。又想他半迎半避、半羞半笑、半言不言的那種光景,恨不得身生雙翼,飛到齊貢生家,將蕙娘抱到一無人之地,竭生平氣力,治他故賣風情、要人性命的罪案。又想著蕙娘上下通是布衣裙,便大不快活道:“豈有那樣麗如花、白如玉的人兒,日夜用粗布包裹?可惜將極細極嫩的皮膚,都被粗布磨壞?”
便動了做家常穿用的衣服,與他送去。又轉念齊貢生是個小人家兒,將綢子衣服送去,必不著他尋常穿。思索了半晌,用筆開了個單兒,笑說道:“只用每一件做上四件,如此之我,不怕不與他穿?”
隨即將家人叫來,說與他們長短尺寸,用雜色綢子,棉、單、夾三樣,每一樣各做四件,裙、褲、大小襯衣,俱須如數辦理,限兩日做完。家人們聽了,背間互相議論,也猜著是送齊貢生家,卻猜不著是送他兒媳,送他閨女。大家嗟嘆為前世奇緣。又知他性兒最急,連夜叫了二十幾個裁縫,與他趕做。只一夜通完,拿到周璉面前,周璉甚喜。又配了些戒指、手鐲、碎小簪環之類,將可大、可久請來,留酒飯後,就煩他弟兄與蕙娘送去。
再說老貢生昨晚回家,龐氏將周璉認了乾兒子,並送的許多衣物都取出來,著貢生看,說了又說,感激周璉的好處。老貢生大概瞬了一眼,說道:“一介不取,方是我們儒者本色。今平白收人家無限東西,於心何安?總之你們做婦人的,不明‘義利’兩字,就與聖賢道理不合了。”
龐氏見老貢生見了許多東西,臉上沒半點喜色,心上早有些不爽快;今聽了這幾句斯文話,不由的大怒道:“放屁!什麼是個聖,什麼是個賢?和你這種不識人抬愛的殺材說話,就是我不識數兒處。人家昨日恭恭敬敬的來,連一頓飯也沒留人家吃,再不說明日想幾件東西做回禮,打發兒子們到人家父母前磕個頭,也算孩子們結拜一場。”
老貢生道:“我一個寒士,那有東西送他?”
龐氏道:“白收人家的么?”
貢生道:“誰教你收下他的?為今之計,只有個都把還他,實為兩便。”
龐氏大喊道:“放狗屁!”
貢生見龐氏不成聲氣,有些怕怕的說道:“著孩子們走走,也罷了。”
龐氏道:“不!我要東西哩!”
貢生無奈,只得在內外搜尋。尋出米元章一塊墨刻法帖,一塊假蕉葉白硯台,兩匣筆,一部《書經》體注。龐氏打開箱籠,尋了幾件瓶口、茶包、香袋之類,算蕙娘的人情。次日辰刻,著兩個兒子穿了新衣鞋襪,到周通家叩拜乾爹媽去。
周通不知來頭,見他弟兄兩個入門便亂叫“乾爹”,還要入內里去見冷氏,又不便問他原故。周璉從書房中趕來,說明結拜弟兄話,周通心上大不如意。周璉領他弟兄見了冷氏,冷氏留他弟兄在內房吃茶食。臨行,每人在一小荷包,荷包內各裝小銀錠五六個送他們。
弟兄二人回到家中,訴說周家如何款待,龐氏大喜。將荷包銀錠,都替兒子收了。蕙娘自周璉送許多衣服首飾之類,他就明白周璉是不教他穿布的意思。見他母親不說,他如何敢穿在身上?只是心上深感周璉不過。也知周璉已有妻室,是沒別的指望,只有舍上這身子,遇個空隙,酬酬他屢次的厚情。自此茶里飯里,醒著睡著,無一刻心上不是周璉矣!
過了幾天,龐氏嚷鬧著教請周璉,老貢生無奈只得備席相請。周璉聽得請他,欣喜之至!整齊衣帽,到貢生家。酒飯畢,周璉三四次說道要拜謝龐氏。貢生見阻不住,只得教兒子可大陪了入去。龐氏親親熱熱的周鏇,謝了又謝,又著蕙娘出來。
蕙娘早準備著相見,就穿帶了周璉送的衣服,首飾,打扮的粉妝玉琢,到周璉跟前拂了兩拂,說道:“教周哥屢次費心,我謝謝!”
慌的周璉還揖不及。婦人家固以人才為主,服飾也是不可少的。今日蕙娘打扮出來,周璉看時,見比前二次大不相同,真是廣寒仙子臨凡,瑤池瓊英降世,禁不住眼花撩亂,魂魄顛倒起來。一同坐下吃茶,周璉正要敘談幾句話兒,被老貢生著僱工老漢立刻請出去。周璉只得出去。蕙娘隨著龐氏,送出院外。周璉回身作謝,見蕙娘雙眉半蹙,那對俊秋波透露出無限抑鬱,無限留戀,欲言不好言,欲別不忍別的情況。周璉此際,心神如醉,走到院門外,還回頭觀望。然後到書房,與貢生作別。
正是:
婦人最好是秋波,況把秋波代話多。
試看臨行關會處,怎教周子不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