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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作者:汪寄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

傳說浮石山川起祖發源,皆由落鵬嶺後之月灣山自北海中湧起特立,兩角分張,中心灣回,如月初生形狀。再起迭障層巒,擁護一條聳橫千里的峻岭,插天排列十九支峰頭,分落十九道龍脈,惟中峰最高,如元圭挺立。兩邊似翅翼舒張,若大鳥落地之狀,因名落鵬嶺。自中峰卸落平陽,復湧起頂,結陽光谷,又名鵬頂山,俗呼為蓬頭山。其脈分三支,水發兩界。

正脈梧桐串心,節節雙送雙迎,大起大落,護衛周備。行四千里,山回水繞,萬峰端拱,特結岫羅墩。始祖盧生卜居於此,後乃開國建都。其地土質純黃,城色韞彩,遠望如雲,故名黃雲城。其餘氣斷續展布,猶行二千餘里,止於天姥嶺。嶺後仍舒展氣脈,奔西趨東,共結金羊山、百歲山、赤兔嶺、太陽嶺、火練岡、紫笏峰、赤龍嶺、斗山脊、杵臼岡、雲平嶺、飛虎谷,而盡於猿啼峽之右。其左支,自陽光谷分落後起頂,結陰岡嶺、天廚山、天樞岫、功曹嶺、抉桑林;天官峰、通明關、御龍湖。

陰岡嶺之外,復有數支重複包護,長枝短乾,各有結作。其至長者結烏楓嶺、烏牛山、斗斛嶺、泰山、青錢山、青豹山、鶴怨嶺、百結嶺、魚腮岡、文離岡、屏風岡、齊霄岡而止。其右技行度,又是一樣曲折走閃,折迭之處,十倍左支:由陽光谷分下起頂,結四輔山,凡有跌落,隨即起頂擺折,橫嶺大灣,面面回顧。陽光谷有天皇嶺、北極嶺、鼓盆嶺、陰鏇嶺、少微嶺、天漢嶺、白猿嶺、天鉞山。嶺過白猿山,俱秀麗蜿蜒。白猿嶺之高峻過於諸嶺,與陽光谷相等。其下跌斷崩洪,度水再起天鉞山、寶蓋山、天煞峰、長輝山,又斷而復起,結大中山、天貴谷、天屏山、更點山而止。其水之源俱發於陽光谷。左界清,右界濁。盧生亦名左為渭川,右為徑川。左水因山麓俱系堅石,並無土壤,因此碧清見底。而所匯集各溪澗川壑之水皆然。凡經由之道,自北灣環而南,出御龍湖又折而向北,往返三折,經合璧嶺、常山嶺、芰頭溪、濫柿河、水蛇渡、獨鎖渡、蜒蚰渡、小溪口、香爐山出洋。其河底天生一道石埂,亦自陽光谷起,隨河屈曲而行,或高或下,直到海口入洋,結亂石島。

其右界水源本與左界一樣清澈,因四輔體質似土非土,似石非石,鬆脆殊常,性極饒美,茂竹樹,榮五穀。奈逢根株脹撬,俱墳起蓬鬆,一經風雨,飄流入河,則為淤泥。所以其水漸遠漸濁。在白猿嶺之內,兩岸多山谷夾流,其水迅急,土壤不能停存。自猿嶺外,兩岸無石,水勢紓緩,砂礫亦俱留積。起先原有疏浚之法,因遇生性逢迎之中大夫魏爵管理河務,以省費媚上,悉行奏裁。島主只道實系真情,不察其為欺偽,準依革除,後遂壅塞,始有水患。又遇不明道理之中大夫朱信心調來辦理,不知浚深之善,惟用築防之功。暫時雖可掩飾矇混,而歷久為患愈凶,非東堤漲裂,即西岸決崩,無歲無之。樊嗣昌憂思而卒,西山欲治不能。是以余大忠藉此難事窘之。仲卿雖知系大忠奸險,只為河道殃民,必須察訪清白以靖閭閻,所以並不推辭。那引笑、舒太遠二大夫各有僻病:引笑性最多憂,遇著事鰓鰓然,無一件不系向壞里想,朝中起他混名呼為“晦氣鬼”;那舒太遠性最迂闊,凡事俱歸實濟上辦,從不顧費用多寡,朝中亦起他混名呼為“死石頭”。——俱哂而不與共事。

二人雖未接武侯教,素常教敬慕在心。今聞請以同行,所以喜出望外。

當下,隨回到府。武侯治酒於惜陰閣相待,問道:“久仰二位大夫鴻猷,此行座請指示。”

引笑道:“趙大夫有言:百聞不如一見。須到彼處詳加審視,籌謀斟酌,始可措手。”

舒太遠道:“必須由下口直溯上流,周回查訪,得悉原本,患方可除。”

武侯稱善。吩咐家將將車備齊,送二位大夫各紫貝五百枚安家,約定明日動身。引笑、舒太遠道:“所賜受矣,煩掌管遞到舍下。但此次差事,是因子十邑百姓無以為生,起行何可明日!”

武侯大喜,也不入內,正同二大夫出門,御者伺候在旁。引笑道:“不須車夫遠行,卑職代御可也。”

武侯依允上車,舒太遠執轡,引笑御行。凡三十里,相與迭換。

途中無話,第五日已到蠡口邑——又名涇川口,共行三千餘里。回車同視,見河防邊岸高峻如城,乃步上觀之,水去堤面只五尺余,色不甚濁。令渡夫於河中以篙量之,深只二尺,再宥提外到地約三丈有餘。——河底較居民屋脊更高。舒太遠道:“似此河勢,安得不決!居民安得不傷!”

引笑嘆息道:“大禹抑洪水而天下平,今乃遏而揚之,是反大禹之道也!”

共相吁嗟。於堤上行回,逢有村莊市集,訪詢耆老,當晚投宿。

次早出坊子視河,見水漸涸。引笑道:“可怪!上流水涸,何也?”

武侯道:“想必下流水另有源頭。”

舒太遠道:“徑流如膏,昨日所見雖非碧清,亦不甚濁,足見另有源頭。”

引笑道:“聞南邊有老蛟窟,大旱不減,常流,在蠡口邑,莫非就系此處么?”

舒太遠道:“此處正系蠡口,定然下流之水由窟內出。”

武侯道:“蛟能暴漲患民,須往視之。”

乃同過河,循南堤而行約三十餘里,只見湖光蕩漾,水色蒼茫,平靜如鏡,並無蘆葦菖藻,一派陰寒慘深之氣逼人,四旁絕少居民。武候道:“是也,所言不謬。今且勿論,容後治之。”

又離湖復往上游而行,視沿途景象問訪邑宰賢愚,俱與地境相符。次日到投鞭邑,見百姓有歡欣之狀,武侯道:“諒岸缺已合攏矣。”

舒太遠道:“未知如何成功,且往問之。”

武侯道,“可於肆中小憩,中伙訪詢,不費工夫。”

乃到肆前下車,隱問店主道:“崩岸系何時合攏的。”

店主道:“早哩,早哩!方才崩開哩。”

舒太遠詫異道:“崩開已久,胡云方才?”

店主道:“先系本地,今到垂韁邑矣。”

舒太遠道:“如何垂韁又被崩開?”

店主道:“哪裡什麼‘又被’,就系舊缺未合。刷洗去的,漸慚倒瀉,並非另有崩處也。”

引笑道:“如何各處百姓無愁容而有喜色?”

店主視三人道:“老客由哪裡來?”

引笑道:“從蠡口來。”

店主又道:“不系黃雲城人氏么?”

武侯道:“不是。”

店主道:“如此說也無妨:本處初破岸時止於數丈,原非沙水漲漫,乃係白黿作祟。邑宰藉此苛派故意緩修。後值沙水大至,洗去百餘丈,又不急辦,乃漸瀉至數千餘丈,遂至浩大,難於收拾。下流雖堤築成,奈愈洗愈上,口終莫能合得,正在憂愁時候。百姓之喜者,因前日水大夫到此,訪得官吏借名營私:凡席薪、葦蘆、木石等件,百姓有者,盡差收去,並不給價;夫役工作,邑宰須得庫貝萬枚,加上扣下三分:書辦扣一分,門子扣分半,夫頭扣分半,工作應得貝十枚,只四枚淨到還算好的。今水大夫得知,盡行參拿,勒追給民。合邑百姓被差收去物料,今俱有望,雖未到手,宿怨已舒,所以歡欣鼓舞。”

引笑道:“無怪其然。大約為給還,喜猶屬小;見官吏參拿勒追,喜正大也。”

三人午餐畢,上車前進。沿路民情俱屬歡悅。搬運工料者,俱踴躍齊心。來到垂韁地界,水勢滔滔,猶有數十丈口子,因流洶湧,不能合得。水湖正在堤邊督工,望見武侯至便趨向前。

武侯忙下車慰道:“老大夫勞矣!”

水湖道:“勞而無功,殊屬可愧。今得福星照臨,堤成有望矣!”

武侯道:“且共往到岸視之。”

水湖同於上流登舟,渡過北岸,履勘堤形河勢。武侯回顧道:“三公知治法否?”

水湖道:“愚昧庸陋,實無妙策。”

引笑道:“北堤崩決,不可築完,當於南堤之外刳河為堤,抱過北河缺口,而棄缺口之河。”

武侯道:“此刻猶不需如此。”

舒太遠道:“然則惟於上流相擇地勢,刳堤建閘,使上流水來,由閘口泄,以便築完下口耳。”

武侯道:“然。”

水湖道:“請問何謂於南筑堤抱過北河而棄缺口?何謂刳堤建閘而築下口?”

武侯道:“堤南筑堤者,如河之北堤崩瀉二千丈,不能完工,則於河之南量地寬如河面,於中取土築壑,平堤二千二百丈,兩頭向北灣連南堤。即於下游灣合處開堤相通,將缺河之下築堵如堤,次將上邊灣合處之堤開通,引水入內,而出下開之口,歸入正河。復將本河開口之下和下開口之上築塞,則本河與新河二千餘丈形通勢合。而崩缺之一段舊河,棄而不用。如此辦理,固為善策,然不若刳堤建閘築完下口之為省費也。”

引笑道:“洗刷瀉去,閘上之堤奈何?”

武侯道:“易耳。乃擇提寬厚處令下樁如半月,堵阻水入,以便戽乾,建造閘底。”

水湖令匠頭工長如命辦理,哪知今日將樁下成,明日又俱浮起漂去。武侯令試水之深淺,工長道:“不須探試,此下系白黿穴窟,因而樁築不成。”

引笑欲往上審視,舒太遠道:“必須此地,堤形既好,下流仍歸原道,不致又損田廬。”

武侯道:“聞白黿素為民害,穴處深隱,猶當搜而除滅,況在此乎?已思得斷絕之法矣。”

令辦大塊生石灰一萬石,不日而足。將舊船數十隻,密於首、腹、尾各作巨孔,用絮塞好,裝載石灰,泊黿窟邊,曲圍如新月。又於堤上堆砌石灰五千石,一面令將各船孔塞絮掣去,使船沉沒,一面令千人將堤上石灰同時推入河中。頃刻如湯滾沸,蒸氣成雲。乃令快船持鉤於下流守待。

約有半個時辰,只見小小大大熟黿翻浮漂出。鉤撈上岸看時,俱已煮爛。愈後愈大,臨了,白黿方才仰翻浮出,竟有七尺,渾身白毛。眾人發喊道:“老白翻肚矣!”

數鉤拖到岸邊,水湖令將白黿解開,肚內金物約有升余。喜道:“若非君侯神功,萬民之仇安能報得!”

武侯令試下樁,築起夾圍,戽千裡面水,見窟在堤下,水不得乾。令堆土填之,水俱溢出。始於上流刳堤,深入河底八尺,迭石三層,築起堅岸,乃於其下建閘十四口。建成,始於最下一口靠河南面之堤撥開,水俱由閘而出。

下面缺塘無水洗瀉,乃令民夫靠河底南邊取土,揀選工料,將北岸堤築成,再閉各閘,水仍歸於河流。

盈旬已畢,水湖還朝。武侯三人依然往上游探去。這日出垂韁境到杖頭邑,見煙戶無多,而鶴髮童顏之男婦不少。武侯稱讚,引笑道:“杖頭有菊花潭,新蕊發於舊枝,四季花開不斷,其旁居民多壽。”

武侯道:“聞杖頭有丹山,不甚高峻,而景象幽雅,其中多壽民。試往觀之。”

引笑轉轅下堤,北進二十餘里,折而返東,便見迎面平山,竹木隱隱,皆系赤色。又行十餘里已到山後,流水淙淙,色如漂朱,因下車由澗旁入山,左縈右回,漸次登高,始見茅屋草蓬,隨隈就曲向南結構。門前坐立,大半素眉皎發。山上田中,采樵播種之男婦俱系黔首垂髫。武侯見老者攜著童子緩步而來,因拱手問道:“老丈高壽幾何?”

老者站住答道:“衰則衰矣,壽尚未足稱也。”

武侯道:“如何壽始足稱?”

老者道:“塢內居人,初時出山者少至五百歲亦不稀奇。後來每每舍本治末,離家出境,入城進都,多為名利損傷神氣,臻三百歲者便為稀罕。近代風俗,三百歲者為上壽,二百歲者為中壽,一百歲者為下壽。如老漢痴長八十有九,去下等尚遠。家曾祖現已一百八十歲,猶不敢稱壽。此處過潭進塢,丹塵岩邊姓趙名乾者,二百八十歲矣,乃可以當受‘壽’字。”

武侯道:“妙哉!丹山多壽民,信不誣矣。”

拱別老者,又進十餘里,始見菊花潭。不但四圍菊色如丹,而潭中荇葉藻莖皆如硃砂。菊花參差,高高下下,短者尺余,長者丈余,花大如斗,莖細如蓍。武侯開懷鑑賞,猶欲深入,引、舒道:“此行為求民膜,非為遊玩,何津津不休!”

武侯點頭,令回車。

出塢上車,向西而行二十餘里,經茂林中,兩旁俱系榆、槐、桐、梓,疏密有致。忽聞贊聲道:“妙哉!雲蒸霞蔚不若此景。”

武侯看時,卻系個老人,坐樹根上望著東邊稱讚。三人停車,回頭望去,果然近林黃綠,遠山丹赤,上穹碧青,飛鳥黑白,更有山光映發,色澤鮮妍,湊成一片錦繡雲霞,真堪娛目。想道:“此人賞玩不俗,其藤山、避光之流亞歟?”

下車向前拱手道:“天將暮矣,請登車同載何如?”

老人起身還禮道:“敝廬獨樹,今自丹山親眷家回,貪看景致,在此歇息,正忘將暮,得附高軒,實為欣幸。”

武侯挽扶上車,共坐而行。

老人問道:“客自何來?”

武侯道:“自垂韁來。”

老人道:“聞河防洗瀉,水大夫已經築成,信乎?”

武侯道:“昨所目睹,水患已除。”

老人道:“今年雖免,明年復然,不得謂之除也。”

武侯問道:“請教高明,如何方可永絕此患?”

老人道:“難!”

武侯道:“如何謂之難?請試道之。”

老人道:“難!難!”

武侯又道:“何樣難法?何樣則不難?”

老人道:“難!難!難!難!”

武侯道:“老丈春秋幾何?”

老人道:“兩周。”

武侯道:“甲子兩周么?”

老人道:“然。”

武侯道:“丹山系何令親?往有何事?”

老人道:“母舅昨日生辰,奉老母命,往拜壽耳。”

武侯道:“令堂高壽幾何!”

老人道:“老母一百六十,母舅三周。”

武侯道:“妙哉!何貴邑高壽之多也?”

老人道:“敝邑人氏七十則古稀,得壽者皆杖頭、丹山、菊潭之民耳。”

武侯道:“老丈宅上非杖頭乎?”

老人道:“敝邑獨樹,前面便是界牌。老漢五歲失怙,隨母育於舅氏,四十始回。”

武侯道:“亦得丹菊之氣多,所以壽高。”

老人道:“丹山、菊潭不但水土天生,以人事而淪,亦應壽多。”

武侯道:“願聞其詳。”

老人道:“過界牌松林中便系敝廬,且請停車草榻。”

須臾,見前面林內隱著數椽茅屋。引笑御由旁徑人,到門前俱下車,同登草堂,行賓主禮。老人之子子孫孫俱來見禮。

邀引笑、舒太遠外坐。武侯道:“俱系同伴夥計,不必另擾。”

老人入內,片時復出,擺下酒蔬雞黍,參四人上席,子孫羅列兩旁。武侯請免侍立,老人點首,子孫始退。武侯道:“樂哉,家庭之政也!觀此芝蘭玉樹,端厚大方,不似澆漓氣習,敢問高姓?”

老人道:“老漢姓李,原居郡中,因習慣丹山風氣,故棄祖居,易山園於此而遷焉。延菊潭碩德以為西席,凡家人子弟,無事不許出林,是以氣味得稍異耳。”

引笑道:“但恐‘壽’字是習學不來的。”

李老人道:“‘壽’字即難習學,但‘夭’字不致習學耳。”

舒太遠道:“世上哪有學習夭的?”

李老人道:“如何不習學?但未之覺耳。無論氣血尚弱,而先為色所誘,摧損元氣,即如耳溺於聲,目迷於色,口惑於味,心意諸般妄想,名利熱中,皆傷精損神、耗氣敗血之斧斤也,誰能無之?非學習夭而不覺乎?”

武侯道:“至哉言歟!長生之箴銘也。”

席散,李老人持燈送入西邊書屋對面茅檐內安寢。

次晨,又邀到草堂早飯,武侯謝別。問往河堤出門當走何路,老人道:“如系直去,正當水道灣南,到河防頗遠。若要近時,仍須往杖頭再向南,到河防上不過四十里,此處直行有二百餘里哩。”

武侯道:“仍往杖頭罷。”

出門揖別,共道隱逸之樂。

半個時辰,已上河防,見河勢果然俱自南來,形狀與垂韁相似,足有二百餘里,始自西南曲下。又行多時,方才由西北灣轉,漸漸由正北逶迤而來。引笑道:“這灣比以往所行之灣又大。”

舒太遠道:“有名的叫做鬼灣,直到天鉞山方才止哩。”

引笑道:“前面黑隱隱的,不是天鉞山么?”

舒太遠道:“不是。”

引笑道:“不是天鉞山是什麼山?”

舒太遠道:“乍想不起。”

武侯道:“《名山大川歌》有‘長髯舞天鉞’。”

舒太遠道:“不錯,此系長髯山,離天鉞百二十里,過長髯便見天鉞了。”

引笑道:“天鉞系天鉞郡,六侯邑所轄;長髯系長髯邑所轄,合獨樹邑俱附獨樹郡。不聞長髯山有幽趣,卻聞天鉞山景致頗佳,今到彼時登覽便知。”

行了半天,忽見巍峨劈面聳至,橫里展開如障,秀峰挺拔如林,幽深曲邃,果然非常。舒太遠道:“不聞幽趣之處,勢已如此,景致頗佳之處,不知何樣?”

引笑道:“想是志載錯了。似此而不為幽趣,更誰為幽趣?”

武侯道:“到天鉞便知。但所云相隔百二十里,定系直路,若似河堤灣東繞西,不知幾百里哩!”

引笑道:“試問農夫便可知矣。”

停車下堤,過坂問農夫道:“借問此處由河堤到天鉞山有多少路?”

農夫停鋤道:“哪個天鉞山?”

引笑道:“天鉞山有幾個么?”

農夫道:“此山便系天鉞,因爾來問,故疑另有耳。”

引笑道:“長髯山在何處?”

農夫道:“量弓百二十里,由堤二百五十里,那黑隱隱的不是么?”

引笑心疑,上堤告訴武侯看道:“此刻影子比先時更小,定系離河路遠,過而不覺耳。”

舒太遠道:“且登山巔,觀河大勢。”

武侯應允。

步行過渡上岸,下堤由田塍去,約三里多路,已系山腳,置車於側,攝裳而登,盤鏇四十里,方到山頂元母宮門歇足。見河形左回右抱,如驚蛇舞帶,極遠則水光地氣浮騰,蒼茫混道:“哪位老爺姓伍?哪位老爺姓侯?”

舒太遠道:“問他怎的?”

羽客道:“非系下士多話,只因先有一人在敝觀寓過兩旬,昨日去時留下封函,照會今日未刻有三人到宮,將函交與伍侯老爺。下士未初已在門內觀看,高軒過渡而來,是以奉迎奉問耳。”

舒太遠指武侯道:“此位便是。”

羽客於神櫃抽屜內取出封函送交。封函並無標題,武侯拆開看時,亦無隻字,只有尺幅,畫的個大車輪繫著長繩,又畫古柏一株,根邊有落下的柏子數粒。武侯不解其故,令收入囊。羽客捧上緣簿,鋪開請批,武侯道:“並無貨物,以五色玉帶十二片助於宮內可也。”

說畢,解下帶來,羽客同緣簿收入,款待留宿。

次日膳畢出宮,羽客引導,周回觀看山景,指點峰名。見極南邊山將卸落平陽,又起六個峰頭,排作三對,如三台之狀,俱歪斜成勢。羽客道:“乃六猴峰也。系六侯邑的祖山,邑名因此六峰而取。雖多出貴顯,奈少端厚。”

再同看到宮後,忽見青嶂插天,延袤無際。武侯問道:“此何山也?”

羽客道:“白猿嶺也。”

引笑道:“可謂峻岭之冠矣!”

望到巔頂,有無數大小白獸,接踵自下向上奔跑不已。武侯問道:“其紛奔者何物?”

羽客道:“乃水逐空下流,非向頂奔。名葡萄泉,又名滾珠泉,後面仍有鳳尾泉,千絲萬縷,自上掛下,俱系奇觀。”

引笑道:“今已耽誤半天,不可再遲。”

武候乃別羽客下山,上車復由河防往西北,行過一百餘里,始折而向西,到玉印地方又轉向南。到金街壩時已經昏黑,下了坊子。

次早出門,武侯道:“且過河看壩形。當年經過未曾留心,今須細勘。”

過壩看時,下河水不甚濁,有港通到堤上。壩之兩旁,長虹石阜亘臥夾護。其中河為西北、西南州邑島嶼入內的要道,總匯是歡阜關,先原與上河相通,因砂磧將下河壅塞,阻絕船隻,始行築壩隔斷,下河淤積,漸為潮汐洗帶清楚。凡到壩下上往還,若不換船,俱用竹纜拉牽徑過。武侯看畢,就由南岸向西,行過半日,道路漸多堅石,兩輪行於窄狹之處,殊覺不便。再看往來的車子,俱系單輪,其行甚速。舒太遠道:“聞禹王治水所乘車輪有四,今只此道,無怪其遲。”

武侯道:“禹王千古大聖,所治天下洪水,今止一河,奚可同年而語?途既不便於車,步行可也。行李等件,可雇單人小車載行。引大夫且在玉印郡駐紮,河之大勢如此,治法非可草率敷衍。玉印百貨叢集,套用各件,飭令郡牧備辦。不佞同舒大夫入山,有事則行文知會。”

引笑道:“遵令。”

到村中雇得車子,將衣囊行李裝於上面,令車夫先行,舒太遠隨武侯後走。但見堆阜重迭,石徑不平,問車夫道:“這是大路么?”

車夫道:“此日是大路,往日是亂山。”

武侯道:“往日大路何在?”

車夫道:“此地名桃根峽,原先山徑微窄,久被沙磧淹埋,後于山腰行走成路。因石堅難鑿,是以步履艱辛也。”

行過多時,見岩旁樹下皆系災民,隨地結蓬居住。轉入峽里,巨浸汪洋,不分河路。武侯問舒太遠道:“讀《兩河記》知,峽內河俱系奇形大石,天生成就各種形象,不聞有此巨浸。”

舒太遠道:“想是為沙磧塞滿,以致水勢長高,將石盡蓋漫耳。”

車夫道:“依岩傍樹之蓬舍,原先皆在平地,因田廬淹沒,不得已而苟安木石間耳。”

武侯嗟嘆進峽,行過天漢嶺、鳴晨嶺、天官嶺、直符嶺、天劫拎、婁嶺、北極嶺,大勢相同。凡山隈稍平坦處,俱系市集;坡岡寬展處,則遷郡邑。吃的是黍、稷、麥、豆、粟、棗、栗、梨、橡實、山芋之類。行到龍樓嶺,忽然不見流水。復退回看時,隆隆聲洪,只見嶺下如沸,浪頭涌高數丈,漸漸低向前去。舒太遠道:“此水自地穴湧出。”

武侯道:“乃上游伏流於斯出頭耳。且向內看,定有水入地底處可見。”

車夫道:“對岸山徑稍平,過去行罷。”

乃同隨往。

兩邊山岡原系各成形勢的,惟此處龍樓嶺腳卸下,結成平岡,通連豬婆嶺腳,渾合不分。三人看畢,行過百餘里,聞有水聲,愈進愈響。及至望見水光,反不聞聲。來到近涯,倚石俯看,有個大漩渦,寬約里余,深陷數丈,水色便不渾濁如膏。舒太遠道:“入處在此,出處在彼。此中百餘里不知是何景狀?”

武侯道:“無非水石與空竅耳。”

看過多時,仍由東岸而行。平地便有郡邑村鎮,桑麻禾黍。河形陡多平少,內中石狀備極百物,而舢艇上下,俱在銀濤雪浪、牙隙毛縫中。自天廄嶺、玉葉嶺至元武嶺皆然。其上則淺不能容舟,而惟通筏,千溝萬港,聚匯而成川。到四輔山,則溝港皆無。高山平地俱系砂礫,滲濕浸浸,以物阻遏,則見水流。直至陽光嶺,形勢皆然。

舒太遠道:“河源止於此矣。君侯將何以治之?”

武侯道:“且緩。看龍樓岡以內百姓比桃根峽以內百姓境況懸殊,而桃根之民無怨容,龍樓之民無喜色,其故何也?”

舒太遠道:“易耳。回去於路訪問便知其詳。”

武侯道:“是也。今既到此,殊為艱辛,盍登落鵬山中峰,以極宇宙之廣大。”

舒太遠道:“跋涉萬里,惜終日之勞,舍難得到之山不登,誠有空回徒然之悔。但峽內百姓蹙額于山,峽外百姓興嗟於水,時刻難遲,望君侯思之。”

武侯笑道:“大夫所言極是,不佞幾忘之。回去罷。”

三人迴轉,沿途訪問居民,方知龍樓岡下,其漩渦水每歲溢涌數次,雖然驟退,不損田廬,而軍民、六畜趨避遲者,俱遭漂沒,無可奈何,是為最苦。武侯道:“此易耳。令凡於缺空之處,皆築牆垣,而於各路口亦皆堵塞,造階出入。凡離村莊遠者,在於路旁挑高土堆阜,並築大垣,以便不及入村莊之人民、牛馬趨避處。各牧宰遵辦後,再過龍樓岡。”

囑車夫道:“汝留車糧紫貝在此,專察水暴漲涌之時是何景象,此下是何樣子?如得情狀,便往玉印報明。”

車夫領命。二人過岡,乘船出峽。凡遇村鎮上岸,逢耆老則諮詢民膜,始知峽內之民田廬低者既俱失去,而差傜苛派不除。近因水湖巡察,奏明奸猾舞法,將其尤者置之極典,余者分別懲處。樊勇巡到,見災民無業者,復請給牛散種,現在收成有望,島主又大賑濟,是以民情歡洽。武侯、舒太遠方才明白。

出得峽口,至玉印地方上岸,回到公館。引笑因往堆貯場上收查各物料,回來聞有二人訪入公館,慌趕進門,相見大喜。武侯道:“此刻須先發助遷徙,不佞飛檄峽外各都,將南岸五里內之居民盡給貝移居,並檄峽中各郡邑,擇選民壯,開動倉庫,按名支付安家盤費,僱船將民壯裝往蠡口候令。舒大夫往蠡口督造蓬舍、鋤鍬畚箕、籃簍繩擔各種應需器用。引大夫將所儲物料糧草沿途安置伺候。不佞回朝見主上逐細奏明,以免掣肘於意外,再本蠡口開工。”

二人齊道:“居民稀少者,可令遷移;若巨莊大鎮不能動者,仍應截河過岸興挑;若南北俱不便之處,則應於河中浚深,方為盡善。”

武侯依允,作檄發行。

次早登車還朝,三天半便到。進午朝門,正遇內監勞崇匆匆入來,望著武侯笑道:“君侯好喜也!”

武侯問道:“勞公公,不佞何喜?”

勞崇道:“今日君侯大公子周歲。”

武侯道:“此是不佞所知。”

勞崇道:“非霞公主養的公子今日百露,主上現在駙馬府。”

武侯道:“子郵得子,殊為可喜。”

勞崇道:“還有,今日卯時,安國公主又產石麟,難道不系喜事么?駕到府中,正值落盆,主上大喜。學生是奉命來璣珠庫取墨珠賜公子的。”

武侯道:“豚犬怎敢費主上天心?不佞陪公公見駕罷。”

勞崇道:“請先行。”

武侯道:“在寒舍奉侯。”

說畢,便趨回。府門前,文武官員擠滿,見著爭來道喜。

武侯都回答過,進到儀門,見島主立在堂上,廣望君、非霞公主、鎮國公主侍立兩旁,安太醫、樊帷幄等俱在階下。島主見武侯入門,將次降階,武侯趨上,俯伏謝恩。島主扶起慰問畢,又與安太醫等次第見禮。勞祟亦到。島主取過墨珠,與鎮國公主道:“公主去歲產子,賜與青珠;前日非霞產子,賜與大珠;今安國公主產子,可將墨珠賜之。”

鎮國公主受了,謝過恩,捧入內去。武侯欲下階謝恩,島主拖住道:“先生有再造國家之功,纖微小事,何勞如此!”

武侯道:“國運昌隆,主上洪福,臣何功之有?”

島主道:“跋涉治河,談笑而除滅妖黿之久患,立合河防之良規,績亦巨矣。尋源入內,不知得悉為害緣由不?”

武侯道:“河源出於陽光谷,盛於元武嶺,北極嶺益見匯聚。北極嶺之外始有居民,或巢於木,或穴於土,無衣冠儀容。至玉帶嶺始有宮室衣裳,相與往來,耕種貿易。至天廄嶺,則有城邑鎮市矣。龍樓岡以外河路為沙磧壅塞,平地田廬盡遭淹絕。自桃根峽至蠡口,河勢歷年加高,河底逾於居民屋脊。下流既壅,上流自滯。滯則漲,漲則漫,漫則崩,則瀉,或數百丈,數十里,皆未可知。”

島主嘆道:“由此觀之,實不能治,無怪顧庶長之憂成篤疾也。”

武侯道:“水本由地中行者,今高行於地上,應有水患。欲除此患,須使仍行地中。”

島主道:“此則須深之耳。工費如何措辦?”

武侯道:“若自高浚深,使行地中,則其費浩大,誠難措辦。今舍此河而不用,依於河防而另就平地挑開河道,以舊河作一邊堤防,以挑起之土專歸一邊,築成厚岸,則河深防固。加以善後之良規,守而不失,而以永免水患。即守不力,亦可得千百載之安。計其費項,較浚深入地可省三分之二。”

島主道:“河長萬有餘里,終恐徒勞無益。”

武侯道:“臣觀河勢雖萬餘里,只將桃根峽以外疏通,峽內水勢迅速,砂磧自不能壅塞,漸慚隨河倘溜可荊峽外不足六千里,凡灣過大,可截而挑之者,則行剪斷,此中又省工料不少。

用峽內之失業閒民,使之辦河以覓食,其意必謂從茲饑寒可免,故業可復,心歡力倍,不催而成功必速。況郡邑粟黍不因民災而用之,則粟黍陳爛而為土。民荒無食,則團聚而為盜,不能以成土之粟黍弭饑寒死命之盜。”

島主矍然道:“先生休矣,寡人喻矣。閫以外惟先生是令。”

武侯舞蹈奏道:“臣於河務,蒙聖明格外信任,不敢辭諉,請以砂稅、關稅資辦工程。除河務之外,則不敢奉命,臣即往蠡口矣。”

島主道:“任先生令。”

武侯拜辭。廣望君道:“仲兄勞矣。前日弟請此行,兄以公主分娩為辭。今產已久矣,願受方略以終河務。”

武侯道:“上下情形,吾所目睹,不能事事詳告。另易生手,恐於事無濟。適入城時,聞雙龍金將軍疾病,弟曷往觀之。”

島主道:“且都過數日起程。”

鎮國公主奏道:“不可。昔大聖治水八年,三過家而不入。今西邊百姓日夜仰望,出視不過數月,胡可人家而復停宿?”

武侯奏道:“臣到陽光谷,欲進登落鵬嶺,舒大夫諫道:‘峽內百姓蹙額于山,峽外百姓興嗟於水,時刻難遲。’今若停留,則負舒大夫矣。”

島主笑道:“為民如此,功必可成。寡人親送出城。”

武侯道:“如此,則臣罪重矣!願聖駕回宮。”

島主道:“駙馬代送。”

廣望君領命,二人相攜,直到車橋地方,分手作別。廣望君回府。

武侯上車,驅馳到蠡口,引笑、舒太遠俱伺候道旁。武侯問道:“民壯、物料俱齊全否?”

引笑道:“民壯、蓬室俱代蓋搭於河防。亦分什伍,以便稽查。先到者,即給與糧食物料,令其自行造制套用傢伙齊全聽令。”

舒太遠道:“各項物料、糧食,分交桃根峽外至蠡口,各地方官堆貯候令。”

武侯道:“二公所辦甚善。民分什伍,則功過易見;物料分貯,則轉輸不勞。今將動工,鄙意,見上下南岸外民居稍少,欲就南岸平地挑起面寬一千五百丈、底寬一千三百丈、深五丈。挑起泥土盡歸南面,築防計面一千五百丈、底一千三百丈,底、面對摺,俱系一千四百丈,長一丈,深一尺,應五千六百方,計深五丈,應二十八萬方。先用牛馬犁起堅土脆石,然後再挑,每一萬二千五百人築防挑河。限六日成功一丈,未六日而成者賞,過七日而成者罰,風雨扣除。凡各處民壯,農隙願來,農忙欲止,悉順其情。凡一萬二千五百人配地十丈,完工往上翻去。凡職事人員,工竣計功賞勞,作奸犯科,軍法從事。大略如此。二公其潤色之。”

引笑、舒太遠道:“敢不竭力報命!”

武侯道:“先可出示曉諭,不佞往海邊定發跡之處,使之開工。”

二人遵令辦理。

武侯親率邑宰到海口邊,見鐵獸、鐵人頗多。邑宰道:“此鎮海怪之物。海怪為患,田廬傾倒入海中者,不知其幾矣。”

武侯道:“所鑄未為盡善,且緩議之。今可離海涯五百丈量定出口,立記興挑。”

邑宰遵辦。號令發出,民壯齊心動手,歡欣踴躍,逐日加添。峽內到來百姓,知武侯賞罰夙昔未爽,莫不奔湊入隊,兼牛馬驢騾之力,趕辦甚速。驢騾搬運,馬牛踏堤,甚於民築挑擔。凡限六日之工,三日即成。自下卷上,有如潮湧。未及二月,徑口境內俱已完工。武侯甚喜。

挑到蠡口,見民不似以前踴躍,且多散去。武侯大疑,同引笑易裝,於各近村境探訪。始知下中大夫束橫發給價目扣十分之二,門上書辦、衙役、役頭、承管各扣一分。用力者僅淨得十分之四。下下大夫白與梁刻數過之,而暴酷尤甚。武侯回公館,即令河營大夫吳洪將束橫、白與梁及衙役人等盡行擒到。

舒太遠道:“白與梁名白餓虎,正法固宜,束橫素無貪虐之名,又系顧庶長所拔,恐不致此。”

武侯道:“先系善人,今忽變壞,若不加誅,將來之患愈凶矣。免其籍沒可也。大夫可出諭,將梟示貪官污吏緣由遍告百姓。”

舒大夫遵令,並籍沒白與梁家口。

須臾,吳洪擒到二犯繳令。武侯命將車二二乘,綁二犯員於其上,又將各家人吏役每犯均給犯由牌插於背上,隨於車後,沿堤游喊示眾。次口於人多之所正法,竿揭於各處告知。傳令嗣後有減刻侵漁者,籍沒肢解。遠近聞知,依舊漸漸入隊,鼓舞挑築。

不覺已挑到蠡湖,又名老蛟潭。但見碧水滾滾,風靜浪高,廣闊數十里,若無邊際。武侯令逾潭挑向上去,遇見西青行到,見禮稟奉文侯命前來候安。武侯問道:“大夫隨輔公出鎮,今因何至此?”

西青道:“緣父親疾發,較前更甚,奉命歸省,賴庇稍痊。父親言積患治理不易,君侯定然勞瘁,使青請安,並視情狀。”

武侯道:“仁哉文候!疾篤猶不忘君民。今河務賴引、舒二大夫之力,規模已成,告竣猶須歲月。”

西青道:“興工未三月,已挑到此。計及挑根峽,二周可畢矣。”

武侯道:“到峽,大約二年可望,若內外遍暢無虞,非三載不能。”

西青道:“君侯所擬,定然確當。”

話猶未了,忽然人夫拋棄鋤鍬亂喊。武侯使左右查看。正是:方誅貪墨安夫役,又怪鋤鍬爭棄拋。

不知是何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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