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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作者:汪寄

招駙馬籠絡英雄 認公主成全窈窕

話說余大忠、廉勇聞胡爾仁之言,連忙詢問,胡爾仁道:“聞王、李二公,除武侯外最敬廣望君,今廣望君現到都城,正好往囑。”

余大忠道:“恐其不為用力,奈何?”

廉勇道:“我等只問他王將軍病勢,可言則言。”

胡爾仁道:“國舅高見,應即往候。”

二人稱善。

不說同行拜訪。且說廣望君令武備等侍衛解各犯由正道而行,自卻由飛沙堤、合璧嶺沿途遊覽。凡過險隘之境,見前相樊嗣昌經營無不曲盡其勢,每低徊讚嘆。及到都中,始知各犯俱於雲平嶺下梟訖。入朝嵩呼,島主降階扶起道:“太極藤橋昔造於神仙,今被斷,而先生修復,功績侔於神仙矣!”

廣望君道:“賴主上洪福,得隱者指教及將士之力耳。”

島主道:“先生之才之美,寡人欣悅莫喻,有愛公主年已及笄,四德兼全,非先生無其匹也。國母屢奏,願今侍箕帚。”

廣望君聞命,忙俯伏奏道:“臣故國淪亡,兄喪家傾,誓復國家之仇,然後受室。”

說罷痛哭,細奏篡奪等事緣由,島主亦為垂淚道:“且緩議之,先生勞矣!”

廣望看乃收涕辭出。

文侯邀回府內洗塵,細詢始末,廣望君將遇避光、知常等談論指教俱言其詳。文侯嘆道:“才德如此而淹沒無聞,吾與燭相竊位矣。”

廣望君道:“諸公性甘淡泊,避仕如仇,居山惟恐不深,以孝悌力田為教,非二相國之過也。”

文侯道:“前日,西邊五沙諸島百姓為貪婪官弁逼變,王將軍奉命,未兼旬而平復。上國材幹何皆傑出也?”

廣望君道:“皆素蒙君侯之教育。”

文侯道:“王安北回來,忽得重症,不能見人,屢使往,俱系李鎮南代為辭謝。”

廣望君起身道:“想系過於勞心耳。速回去時順便視之,兼達盛情。”

文侯道:“拜煩致意!不屈留了。”

相送出門。廣望君問候過顧庶長、安太醫,後到賡歌巷內下車,入幽貞巷,進門只見司閽跪稟道:“將軍舊令:凡過午刻,非上意軍情,毋許傳報。”

廣望君道:“日之夕矣,不應故違。可將韓某拜訪問疾登簿。”

司閽叩頭領命。

廣望君出來,上車回府,見門外車馬停系,家人近前稟道:“有餘大夫、廉國舅、胡大夫攜樽候久。”

廣望君聞知,下車趨進。余大忠等笑容相迎道:“聞君侯建出奇之偉績,深懷敬慕,謹奉薄清酒以洗風尖。”

廣望看道:“奉主上差遣,托諸君福庇,偶不辱命耳!”

禮畢,分賓主坐定。胡爾仁道:“天已雲暮,正宜持盞聽教。”

廣望君道:“今蒙辱臨,敝寓光輝,甚幸,豈敢復擾郇廚?”

余大忠道:“虔誠潔觴,君侯不卻,已為深幸,如獲辱收於宇下,叨愛之日甚長。”

廣望君道:“既承渥賜,堅辭恐反得罪。”

乃同入席。廉勇問金船事跡,廣望君略為應答,三人諛頌不休。胡爾仁問道:“聞君侯視王安北疾,未知愈否?”

廣望君笑道:“適才往候,閽人稱將軍過中即不會客,來晨仍須再去。”

胡爾仁道:“余大夫曾有事件煩王將軍,不期抱病,至今令人懸切。”

廉勇接向余大忠道:“韓君侯亦李將軍故鄉知己,何不相托?”

胡爾位道:“國舅高見。”

廣望君道:“如可效勞,自當勉力。”

胡爾仁道:“余大夫有令妹,才貌無雙,愛李將軍英俊,欲結絲羅,曾托王將軍執柯,不料拖病以致阻滯。聞李將軍敬信武侯、君候、王將軍三公而已,意欲拜煩君侯鼎力,未敢造次。”

廣望君道:“男宜室而女宜家,況及其時成就姻緣,亦系善舉,不佞當任其事。”

余大忠大喜,滿斟巨觥,敬到位前,揖道:“得蒙俞允,謹先鳴謝。”

廣望君回禮還敬,四人開懷暢飲,更盡方歸。

次日,廣望君進幽貞巷來,適值李之英回府。登堂見禮,廣望君道:“聞王兄抱恙,可曾痊癒,煩引面候。”

李之英見廣望君系同病心腹,便使家將傳報,乃同過暖閣,入穿堂,進套廊,至書房,只見王之華迎出道:“君侯建亘古未有之勛,欽犯全獲,舊仇亦復,真大快事也!”

廣望君見之華面如帶器芙蓉,毫無病狀,笑道:“偶然耳,如兄指頤面定亂誅貪,曷勝敬服!再者,聞受重託而中推病,絕無回音,豈不令人急殺?”

之華蹙眉道:“當時只謂此事極易,何期李將軍堅執不允,弟實赧對他們,故假推病,然晨昏猶切勸之。今得君侯來,弟喜有幫手矣!”

李之英道:“終日絮絮叨叨,殊覺煩瑣,幾欲避逃。”

廣望君道:“此女頗賢,門楣相對,仍當俯就,不可過於執拗。”

之英道:“聞其四德皆亞於公主,弟方怪君侯痛哭辭婚之非,欲明日上本,請代執柯。”

王之華噴然而笑,廣望君亦笑,起身道:“媒錢五分,當回彼事不諧矣。”

之英道:“君侯回都,尚未洗塵,且弟等與武侯睽隔久遠,亦欲詢問,胡為乍來急去?豈嬖臣之命如軍令嚴緊,時刻不可誤耶!”

廣望君笑道:“若非嚴緊,何致王兄躲避稱疾耶?”

乃復坐下,談論竟日方歸。

到門下車,家將稟道:“余大夫、廉國舅俱著家人問信數次,適才,廉國舅、胡大夫俱到,來在堂上。”

廣望君進府,見二人下階,忙趨迎道:“不知駕臨,有失迎候。”

胡爾仁道:“君侯竟日勞矣,所事定然就矣。”

廣望君搖首道:“難,難!百般開導,他反引弟為比,並無微隙可乘。效力不周,敢煩代復余大夫,請另托高才!”

廉勇道:“還系君侯來日重新勸諭,或者從命,亦未可料。”

廣望君道:“若系好說,何須竟日?雖百往亦系徒然,並非不竭力也。”

胡爾仁向廉勇道:“如此,告別了罷?”

廣望君道:“日之夕矣,菲酌勿辭!”

廉勇道:“余大夫現在守候回音,弟等須早復之,免其佇切。”

廣望君道:“既如此,不敢屈留。”

送至儀門而別。

二人到余大忠家,照廣望君的話說過一遍,大忠怒道:“李家這小畜生如此不中抬舉!看他倔強到那裡去?”

胡爾仁問道:“昨日聞廣望君亦當朝力辭公主,未知系何樣辭法?”

余大忠道:“他仍辭得婉轉,不過痛哭,以大仇未報為詞,並非推託公主。”

胡爾仁道:“這也系不辭而辭。據小弟愚見,國舅還須力勸娘娘,決意務使廣望君依從,並奏明主上,將小姐賜李將軍婚。以君命臨之,彼安能辭忠?”

大忠、廉勇齊道:“此計大妙!必須如此行法,方於事有濟。”

說畢別去。

次早,余大忠到廉勇家內,廉夫人接見。大忠道:“今日之來為二妹子婚姻,須得賢妹進宮與娘娘如此這般計議,自然成就。”

廉夫人道:“都系自家的事,豈憚煩勞?況又有益於娘娘,更當竭力。”

廉勇道:“夫人可速動身,我留大舅爺守候佳音。”

廉夫人應允,使丫鬟將花籃入園彩各種鮮花,同上幃車,往宮中行。守門人員俱系熟的,並不阻滯。進宮朝見稱賀,廉妃問道:“嫂嫂所賀何事?”

余氏道:“聞主上昨賜廣望君為駙馬,公主才貌無雙,駙馬英雄蓋世,真正無比一對好夫妻,理當拜賀。”

廉妃道:“此事仍在未定之間。”

余氏驚訝道:“莫非嫌其系外國人,娘娘不肯?”

廉妃道:“外國人既仕於本國,即本國之人。只當擇人,不當擇地。有駙馬如彼,吾復何嫌?卻系廣望君推託,故未定耳!”

余氏道:“這事豈可容他推託?主上玉音既出,則通國皆知,如何更改下嫁他人?且除廣望君,亦更無堪此任者。昨聞傳言,妾私心甚喜。結得英雄親眷,日後彼此多少倚靠。後問他,他又說得不清,令妾好生疑惑。是以特來探問,方知倒系廣望君之意。據妾論此事,仍要立意專主。在軍民人家,去此適彼,尚為笑話,況堂堂大國之公主乎?”

廉妃道:“嫂嫂所見極是。吾方思其開導彼之人耳。”

余氏道:“聞廣望君最信的系武侯,西庶長亦所敬重。若使合謀,應可成就。”

廉妃道:“待主上回宮奏明,請命二侯曉諭。”

余氏道:“文侯、武侯自無旁諉,其如廣望君執意何?必須使不推託方好。”

廉妃道:“嫂嫂高明,吾細與主上計算可也。”

余氏將花分贈諸宮娥,便往見公主。

島主退朝,見花瓣在地,問從何來,廉妃奏道:“小童嫂子余氏,聞非霞定有駙馬,特來朝賀,並帶鮮花分與宮女。”

島主道:“原來如此。駙馬二字仍未可稱。”

廉妃道:“小童也是這般說法。據嫂子言,外面俱稱已經定了。”

島主道:“妃子哥哥難道不知?”

廉妃道:“據問廉勇說系未定,百姓卻喧傳廣望君系選中的駙馬。”

嫂子云:“豈有一國之君輕將公主許人!只道廉勇系戲謔她。”

島主道:“此事且緩議之。”

廉妃道:“誠如聖諭。小童聞廣望君秉性直烈,須使所敬信者婉轉開導。”

島主道:“其所敬信莫如武侯,明日召還喻之。”

廉妃道:“主上似此費心,非霞有托矣!”

島主乃復出御便殿,須臾,諸臣皆集。島主視文侯道:“寡人久不見武侯,欲召來都,並問各事,誰人可代其任?”

李之英奏道:“臣願往護理。”

島主點首欲允,只見胡爾仁奏道:“李將軍雖才幹有餘,但浮金亦是強敵。受盟之後,既不可挑事,又未便疏防。仍須老成持重、熟習地利人和者為是。”

島主道:“所言辦甚有理。”

文侯道:“天井關材幹不少,莫若著武侯於副裨中擇可用者,使之暫護。”

島主準奏,即差文侯長子、下大夫西青捧詔往天井關。

卻說武侯坐鎮浮金半壁,惟以德化民,以義教士。自聞廣望君遇避光諸人,更留心探求岩穴。政事之暇,或南或北,或城或野,或三日五日不歸,或五日十日又出,雖未逢奇人,亦未嘗厭倦。偶然欲訪九穀諸叟,便將執事派定,令將吏不得懈怠,使茅重為御,更衣上車,出天井關向西北進發,次日行至蟠湖地方,見眾人圍住喧譁,及到跟前看時,灘上坐著個面白如玉、鬍鬚若丹的人,腳下放著個革囊,一柄如意鉞, 一面蝟刺牌。

這牌乃鐵索編成,環上皆有蒺藜釘,四邊高起鐵火焰,交戰可架隔器械,入水以撐御鯨鱷。視其形狀甚是雄壯。問屬何方人氏,答道:“浮石合璧嶺居住。因兄弟往琛珠島歸來為鱗族所搏,故下河道殺水怪,直過大洋。至此湖內,冷熱不勻,渾身癢,頗難搔,故上岸暫歇,訪酒飲之,再去追尋。借問此間有香醪否?”

旁邊人道:“本鎮美酒有松花白,各島馳名。”

那人向革囊中摸出圓珠一顆,如龍眼大,光輝耀目,向說松花白者道:“小子離水腳軟,敢煩代易美酒。”

這人接珠前去,易得一壇扛來,那人稱謝,剝去封頭就口而飲。武侯使茅重將食盒內綠筍送與下酒,那人也不稱謝,接到便吃。霎時筍了而酒有餘,乃將囊中光珠探出,如食棗栗,約吃下八九顆,酒亦罄荊復將雙腳盤圈坐好,把囊底提起,傾出明珠,揀七色珠各一顆,又將余者收入,扣於帶上,雙手捧著七顆殊,到車跟前道:“承惠賜,以聊報瓊。”

武侯憑拭而起,俯身接道:“微物,何足言酬!敢問壯士,此珠得於何方?有甚用處,均祈指示!”

那人道:“各珠各用,載在寶史。若問來處,乃係龍為鯨魚所吞,珠隨水滾,皆聚於鏇渦底。”

武侯道:“聞鏇水渦底,輕重諸物皆不存留,何能聚珠?”

那人道:“珠質之輕者不均,圓而不滾者,俱不存留;其輕重均勻,體質最圓者,始不得出,只在渦內滾鏇。惟將革囊之口撐開,中用機括,底安磁石,另用布包鐵沙先於渦邊投下,後投革囊。布包鐵沙鏇入水底則散珠著鐵性,皆為磁石引入囊中,復為鏇水鏇出。收而食之,其性耐飢解渴,駐顏壯氣,所益甚廣。”

武侯猶欲再問,只見那人轉身道:“不陪了。”

挽牌攜鉞躍入湖中,踏水如履平地。行約里許,鏇身拱手而沒。看的眾人個個稱奇道異。

武侯將珠置於盒內審玩,真正瑩光燦耀,滾逐不停。交茅重收藏,發軔向前。行過湖邊,漸入曲塢。雖無層巒峻岭,而茂林深箐,幽邃之致。只顧貪觀山景,不覺黃昏。四望無有人煙,只得驅車前進,漸漸黑暗。茅重心慌,乃靠坡而行。幸有依稀亮光,得見山形澗影。武侯看那亮光隨車可疑,使停住,視從何來。茅重道:“出自盒縫。”

武侯恍然道:“此珠光也!”

命將盒蓋揭開,光華如火焰噴出,四周畢見。乃令取竹去枝,於竿首四分之,將赤色明珠一顆嵌入紮好,豎於車上,余者收貯。明珠照得百步之內明白如晝。又行過多路,正不見有宇台,地面漸闊,路徑迂迴岔出。茅重著急道:“聞此中多毒蛇猛獸,今無宿處,如何是好?”

武侯道:“命在於天,憂之何益?”

忽聞遠遠有吠聲,武侯道:“這不是宿處么?”

茅重順著吠聲來處,緩緩迎上,轉過平岡,進入塢口,推逾石橋,只見數椽茅屋,一隻黃犬吠去吠來。車到場上,正欲敲門,忽聞戶內說道:“更深時候,犬吠不休,定有人到。”

咿呀將門開開。

看其年紀,約四十餘歲,背後稚童執著燃著的荊條。武侯下車,向前拱手道:“日暮失於投宿,敢假宇下依棲一宵。”

那人道:“尊容來自何處?”

武侯道:“由蟠湖來,緣貪看山川秀麗,致忘棲托。”

那人道:“待稟家尊,即便復命。”

說罷,進去。

須臾,出來請道:“荒村草舍,毋嫌簡慢!”

武侯道:“冒昧蒙情,受惠不小。”

乃同進中堂,見二老者拱立迎候。武侯道:“在下因貪看山水,致誤宿處,今蒙老丈不棄,受惠良多。”

老者道:“高賢降臨,光輝茅舍。簡慢之罪,祈為原諒!”

於是,見禮坐下。老者道:“請問二公高姓大名?府居何處?”

武侯道:“在下姓仲名卿,居於蟠湖。請問老丈高姓?”

老者道:“老拙姓陳名惠;此是舍弟,名德;前開門的是小兒,名壽。”

武侯道:“老丈真是福壽雙全,實為可賀!”

老者道:“觀足下紅光滿面,舉止高雅,必非閒散之人。如雲遊山玩水,此乃虛言也。”

武侯自思:“此者必高人隱者,諒說明無妨。”

遂答道:“老丈,長者,亦不敢隱,實乃客卿武侯也。”

三人大驚,匍伏道:“大人降臨,有失迎接,望求恕罪!”

武侯忙扶起:“丈人不必如此,請坐好談。”

於是一同坐下,言談一回,遂寢。

次日天明,起身教辭,老者送出,上車回關。一路青山綠水,觀之不荊正看間,望見塢旁半山石上坐著二位老者,好似下棋的光景。武侯想道:“此二者一穿紅,一穿白,有仙風道骨之象”

於是下車步上嶺來,立在穿白老者之後觀看。二老者正在求分勝敗之時,心在棋上,並未見武侯上來。那穿白者忽飛一炮打車,武侯失聲道:“打不得!”

紅衣老者抬頭見武侯,遂問道:“足下何來?”

武侯道:“為觀山水,在此經過,見老丈在此下棋,故未驚動。方才失口,多有得罪!”

白衣老者道:“公執國柄,何暇閒遊?”

武侯道:“我乃讀書之士,有何國柄可執?”

紅衣老者道:“公游硬水而來,為浮金社稷之臣。我等皆知。”

武侯知是異人,答道:“二位既知,我亦不隱,實乃仲卿也。然二位既有先知之明,望賜教我心中之事!”

白衣者道:“君位極人臣,而心憂周室之仇。即天道輪還,得之與失之相同,又何必君心血乎?致於君之終身,我有詩一首,乃足下一生事業也。詩曰:二之姻緣只日成,治河工業在戊寅。他年名在凌煙閣,六甲驚醒夢黃梁。”

言畢,即拱手道:“君且速回!詔旨不日來召也。我等廬山會友,不得奉陪!”

言後騰空而去。

武侯即下山,上車回關。眾將接入,報:“天使到。”

即出迎接,進關開讀之。道:“大人可速起身,免得主望。”

武侯道:“主上可安?眾大夫可好?”

西青道:“皆無甚事,只因公主姻事召君回國也。”

武侯道:“詔內命仲卿將印務選擇委護,今使黃廣多換平無累到來,便起身矣。”

西青道:“如此,青先行復命。君侯待平將軍到,發軔可也。”

武侯開筵款待,問朝中近事,西青道:“無有不決案件,只有廣望君辭婚懇切,青父婉勸,亦未見從。”

武侯道:“子郵過於固執,不佞到都,自應細為開導。”

西青道:“君侯善勸,自然聽從。”

說罷辭別,武侯送出關外。回來令茅重換黃廣多,往競羊城代平無累去。又令周極往蟠湖山內查清投宿村莊並路程回報。二人去了數日,只見周極回來稟道:“踏尋再三,並無似當夜山岡廬舍溪橋形象。次日,平無累亦到,武侯將英劍、令旗、冊籍交付,登車往都進發。沿途州邑大夫奉令不敢迎送並饋酒食等事。

於路無話,數日到了岫羅墩,進得午朝門,值日將軍奏明,即刻宣入保元殿。武侯朝見,島主親手扶起賜坐,慰勞備至。命天祿司排宴,令文武百官畢集相陪。三爵之後,再賜三爵,武侯離席,俯伏而辭。島主笑道:“今得先生到都,寡人心胸頓暢,特加三爵,諸卿無需陪,日後不以為例可也。”

武侯飲畢,謝過恩,島主道:“諸卿無事者可俱退朝,惟武侯先生暫緩。”

武侯乃復住腳。

百官退出,島主道:“召先生來都,一者間闊多久,二者為非霞公主婚姻。寡人前曾親許韓卿,韓卿並不措詞,只是痛哭,復命文侯勸解,依然如此。今欲煩先生委婉執柯,其勿辭勞!”

武侯道:“韓速忠義成性,時刻心懷故主。其悲慟者,念及國覆家亡,不能自己耳。臣以天恩渥厚,開導自當遵依也。”

島主道:“廉妃因其固執,近時飲食俱減。”

武侯道:“臣往諭之。”

乃辭出朝。

至午門外,見廣望君、李鎮南街前相待,武侯道:“安北何不領宴?”

李之英道:“現告病假。”

武侯道:“所患何症?”

廣望君低聲笑道:“為債回不去耳!”

武侯道:“且候過西、顧二公後往視之。”

乃同往西、顧二府,又到安太醫、駱大夫宅拜望,便進將軍府來。入到內堂,之華迎出,武侯笑道:“蓮華似六郎,言真不誣,何雲病而假也?”

廣望君道:“適已與兄言過,為債回不去耳。”

武侯笑道:“欠什麼債?”

廣望君將余大忠要強將妹子許李之英的話細細說明,武侯笑向廣望君道:“他的債可躲,我今亦有事故,這債卻不能躲也。”

三人問道:“有何事故?”

武侯道:“也是與安北同樣的生意。”

廣望君聽得,滿臉生愁。李之英道:“莫不是為非霞公主么?此事原系廣望君拘執故土,不知今生可能得返,豈可自絕宗祧?”

廣望君呢呢連聲道:“看,說人的話好聽么!”

武侯道:“也是正理。”

廣望君道:“他們胡為辭余家?”

李之英道:“余家是何等樣人?拿來相比,太不倫了。此事君侯須當主之。公主下嫁,既出玉音,廣望君不遵,難道有另行更易之理?”

武侯道:“子郵毋庸再辭了!”

廣望君道:“兄長有所未知。此日若尚公主,或他時天使其便,得以領兵航海復仇,殊多阻礙,若掣攜同行,則軍之勝負尚未可知,成何事體?若不帶去,安能忍心棄之?”

武侯道:“賢弟殆未之思也。此地到中國,出圍水而上,為難又加難;若中國到此地,入圍水直下,易而又易耳。他時得便,領兵報國,無須掣去。功成高蹈,回此隱居團聚,豈不美哉!”

李、王齊道:“武侯所論,詳且盡矣。廣望君更不必強辭矣!”

廣望君道:“惟兄長命!”

武侯欣然入朝復命,島主大喜,立命小監入後宮奏知,廉妃更喜。余氏適在跟前,實時稱賀,便奏道:“武侯真系天才!廣望君執性,在朝無人能進片言,武侯才開口,就俯首聽從,不知是如何說法?”

廉妃道:“自然以理服其心,而又素所尊重者也。”

余氏道:“娘娘高見。妾另有下情,懇求作主!”

廉妃道:“嫂嫂有何事故?”

余氏道:“妾妹子長公主二歲,大忠欲與李將軍結親,無奈固推。廣望君亦曾圓成,仍未依允。聞武侯亦李將軍所尊重,若得片言,自無不聽。但大忠與武侯交談,托之終屬無用,不敢勞娘娘奏知主上,請武侯鼎力成全。”

廉妃道:“俱系至親,況此亦屬美事,廣望君尚從,李鎮南應無不聽命也!”

余氏大喜,俯伏謝恩辭歸。

再說島主見小監復命,便命余大忠監造駙馬府。文侯等退朝,回駕入宮。廉妃賀畢,島主道:“此事大虧武侯!”

廉妃道:“中國降來四人,武侯為之首而又年長,自然語無不從。適才嫂嫂余氏言他的妹子長非霞兩歲,余大忠欲許李鎮南,無奈堅辭。欲得武侯成全其事,求妾奏明主上,未知可否?”

島主道:“李之英既拒絕,何不許王之華?”

廉妃道:“誠如聖論。聽武侯於兩將軍內斟酌可也。”

次日,島主宣武侯、廣望君上殿,言余大忠有妹子,欲許李之英,使為執柯,二人領命出朝。廣望君道:“弟看之英、之華循規蹈矩,不但武士中罕有,雖文儒內亦少似二人之矜持者。”

武侯道:“年少慎重,真大器也!”

廣望君道:“聞之華以天閹卻余氏之請,事亦可疑。今我們前去,可詐添一家要嫁之華,看他若何。”

武侯道:“即說余大忠仍有堂妹子便了。”

一路商量,不覺已到府門,下車直入。李、王迎出道:“二位君侯何由並至?”

廣望君道:“特來為兩位賢弟賀喜。”

答道:“四人同流異國,有何可喜?又何可賀也?”

廣望君笑道:“弟等先曾勸我,今到爾們了。”

武侯道:“余大夫有二妹,皆色藝冠世,主上命同子郵執柯。”

李之英驚道:“弟非不婚,但余氏何人?豈屑與結絲蘿?此事寧死不從!”

王之華道:“余大忠只有一妹,知弟天閹,已經斷念,今如何又增出一妹來?”

廣望君道:“賢弟原來不知,余大夫親妹一人,系今許李賢弟者;有堂妹二人,長者適國舅廉勇,今許賢弟,乃其幼者也。”

李之英道:“管他一妹二妹,我等頭可斷,婚不可從!”

武侯道:“此言差矣!國讎家難均未報得,如何使輕言死?”

答道:“二位君侯足以辦之,無庸弟等也!”

廣望君猶欲再勸,李之英道:“可從之事,二位君侯吩咐,豈有不從?所不從者,終不能從也!請善為辭,無徒費力。”

武侯道:“我亦知余氏非匹,但奉君命,應勸屈從。若復命不獲如意,請自奏辭可也。”

二人道:“何必又另費事?今就同上朝何如?”

武侯笑道:“且緩商量,胡為亟亟若此?”

李之英道:“無可商量,若非決絕一番,冤家終莫斷念。”

廣望君向武侯道:“倒是聽他二人面辭,省得我們費事。”

武侯乃同上車入朝,島主與廉妃正在蕊珠樓看花,內詩入奏,隨召四人上樓。島主、廉妃俱立起身來。武侯等知系廉妃,自前朝拜,廉妃答禮退回後樓。島主笑問李之英道:“寡人代卿主婚,武侯、駙馬作伐,亦非常有之事。”

李之英俯伏嗚咽道:“聖恩深重,雖肝腦塗地,不能稍報涓埃。但臣有願在先,誓於復仇之後始治家室,懇主上俯鑒微衷,存臣殘喘!”

說罷痛哭。島主問之華道:“王卿若何?”

王之華俯伏道:“臣之誓願與李之英同時共立,求主上鑑察!”

島主又道:“聞卿天閹,有之乎?”

之華奏道:“此醜疾也,不鋼彈於聖聰!”

島主正欲細問,只見內監領四個宮女,各執珠蕊,近前奏道:“娘娘言珠蕊六十年一開,極為難得。今武侯、駙馬、二位將軍皆是天才,應各賜一枝,以見際遇之攏”

島主道:“妃子所奏甚是,卿等可俱領戴。”

內監、宮女各代插於冠中玉含花內。武侯等俯伏謝恩。宮女即為四人理裳,島主扶起平身,宮女含笑而入。

島主命內監並賜文侯不敷出、顧庶長、余大夫各一枝,乃問武侯道:“天閹能醫否?”

武侯道:“須斷盡七情六慾意念三十六個月,加以藥力調治,自可全除。”

王之華道:“豈有能斷盡意念三十六個月者?”

只見內監出奏道:“娘娘言王將軍有病,自應只許李將軍。如仍不從,娘娘召王將軍進見面問。”

島主笑道:“王卿可恭奉慈諭。”

王之華只得隨內監轉過串閣,徑由曲榭鏇到後樓,只見廉妃迎下道:“王將軍,汝瞞得人好也!”

王之華道:“臣有何事敢瞞娘娘?”

廉妃道:“且問爾李將軍是男子是婦人?”

之華見問,心內大驚,強笑道:“那有婦人做將軍之理?”

廉妃笑道:“要有,自不只一個。卿可從實說來!”

之華道:“臣雖與相處多時,並不知他是男子是婦人。”

廉妃笑道:“卿是男子是婦人?!”

之華道:“娘娘休得取笑!”

說罷轉身道:“臣是外臣,不便久在娘娘跟前取咎。”

廉妃笑道:“卿是天閹,便多耽遲也不妨事。只問汝與李將軍兩耳垂上如何俱有眼孔?”

之華道:“中國習俗,凡生子者,愛之恐其疾病,則為女妝,是以兩耳珠皆有通眼。”

廉妃道:“原來如此?腳內無骨何也?”

之華道:“焉有腳內無骨之理?”

廉妃道:“因疑李將軍是婦人,故使宮女插花理裳,以便細看。豈宮女未捻卿靴耶?”

原來,之英、之華系表姊妹,李重進被圍,安心殉國,使二人男妝逃出,請兵復仇,不期漂入浮石,不料又被廉妃識破。當下,之華想道:“先捻腳時,深為可疑,今料難瞞,不如直道罷!”

乃上前俯伏道:“臣等為國亡家覆,欲往鄰邦借兵報仇,不期漂到上國,諸事望娘娘包涵!”

廉妃問道:“李將軍怎么樣?”

之華道:“與臣相同。”

廉妃道:“如此,二人拜小童為母如何?”

之華大喜,慌立起身來,行了八拜之禮。廉妃道:“既已言明,則須改妝。”

令宮女引入後閣,並令召李將軍面諭。

卻說之英見之華往後樓去,心中忐忐忑忑,忽聞召他,內監又帶笑容而目注視,情知有故,端立不動。島主道:“妃子召卿。”

之英道:“外臣不應入宮。”

內監跪奏道:“王將軍已說清了,娘娘只召李將軍當面一決。”

島主起身視之英道:“寡人帶卿同往如何?”

之英難於再辭,只得隨島主進後樓,並不見之華。廉妃帶笑道:“李將軍原來有婦,自應堅卻余氏之姻。”

島主道:“如何知其有婦?”

廉妃道:“現在這裡。”

回視宮女道:“可請公主出來朝見。”

李之英聽得,疑惑不已。只見宮女擁出來的正是之華,朝見畢,島主驚道:“這是王卿?如何裝作女子?”

廉妃笑道:“問李之英便知其詳。”

島主轉問之英,正難回答,只見之華走到跟前,附耳將廉妃疑係女子,令宮娥視耳摸腳,已經試破,並認為公主的話說明,請亦拜為母,之英首肯。之華扶到廉妃面前,廉妃道:“且先更衣,再見禮罷。”

之華同宮女引入後去。島主不知底里,心疑,亟問,廉妃將見二人行步猜似女子,因借賜珠蕊花枝,使宮女審察,果然耳有雙眼,靴如無腳,實系假妝。召詰出來,已認為公主,逐細說明。島主鼓掌笑道:“奇事!奇事!”

之華領著之英出來朝見,島主問道:“二位公主夙昔行徑,武侯知否?”

之英奏道:“妾等為請救兵,更裝殺出重圍,並無知者。”

島主笑道:“為著非霞選擇駙馬,費盡氣力,今又添兩個年亦相等的,如何是好?”

廉妃奏道:“妾想武侯未有家室,二女已是桃夭時候,非二女不足以配武侯,舍武侯,二女亦無擇婿處。”

之英、之華連忙俯伏奏道:“妾等願終身服侍娘娘,若是歸於武侯,這卻斷斷使不得!”

廉妃問道:“何也?”

之英奏道:“妾等同舟共處多時,今歸武侯,是無私有弊了。”

島主道:“毋妨!真假自有分別,寡人且出問之。”

乃到前樓。文侯、顧庶長、余大忠俱來,賜珠蕊,島主問道:“武侯、駙馬同李、王二將軍相處孰久?”

廣望君道:“臣於某時朝賀始與兩將軍相識,仲卿自中國偕來,相處最久。”

島主問武侯道:“然乎?”

武侯答道:“臣自大通附船,各訴同病衷情,心契志合,如手如足,臣最久與相處。至於天閹,則未之知也。”

島主道:“今據李將軍自稱亦有暗疾,此事如何辦理?寡人且將二子幽居宮中,以待其愈。”

顧庶長奏道:“自古未有人臣居幽宮禁之理!”

島主笑道:“兩庶長可後行,從容議之。”

武侯等聞命即退。島主道:“武侯請便,駙馬亦且暫緩。”

武侯乃同餘大忠下樓,出朝相別。島主問廣望君道“駙馬可曾細詰二將軍來歷?”

廣望君道:“臣自黃山追隨仲卿,誤以赤鯉為馬,乘之落於浮金之赤龍潭,不圖再見仲卿矣。及與復聚,始知其由故國同李之英、王之華飄流到此。其中來歷,實未深知。”

島主乃將之英、之華原系女子男妝,今被廉妃識破,認作公主,欲使俱歸武侯,二女不可,詳細說明,三人深為駭異。島主笑道:“此事且莫說明,寡人主之,三卿執柯可也。”

文侯等齊聲道:“必須如此,方成事體。臣等謹遵恩命辦理!”

乃同退下出朝,到武候府內。武侯迎問道:“三公後來,聞李、王二將軍信息否?”

顧庶長道:“兩人訊息且緩言之。今主上因武侯功勞顯赫而室家尚虛,有猶公主年已及笄,才德兼優,特命下嫁以奉君侯箕帚。”

武侯道:“不佞已有妻子,何敢復以公主為妾?”

廣望君道:“家鄉無有返期,妻子處兵亂之際,存亡未卜,安可斷絕宗祧?”

武侯道:“賢弟此言差矣!天若棄吾,雖再多娶,適增罪戾。若不當絕,妻子定然無恙。”

文侯道:“主命如何違悖?君侯不遵,請自面辭!”

武侯道:“似此,無辜纏擾,也輪到我身上來!”

廣望君道:“弟也是這般說。且同去面君定奪便了。”

四人乃同出門,登車入朝,島主召入鴻淵閣,問道:“武侯何緣不豫?”

武侯奏道:“適蒙聖思念及旅臣家室,銘骨鏤肝,無以稍報。但臣有妻子,斷不再娶!”

文侯道:“卻主上天恩,已為不順;甘孤身無後,又為不孝。”

武侯道:“如逼臣娶,只要有三件事俱全方可。”

島主道“那三件?”

武侯道:“一、皇親宗室大臣世家不娶;二、非中華生長不娶;三、無文武全才不娶。”

島主大笑,文侯、顧庶長、廣望君齊笑。島主道:“此三事安能得全?武侯既不願娶,李、王二將軍亦系同樣。依寡人之意,將武侯府、將軍府併合通聯,先生同李、王二將軍終身相處如何?”

武侯俯伏道:“謝主上天恩!”

顧庶長道:“君前無戲言!”

武侯道:“情願同二將軍終身相處,並不敢欺談。”

文侯道:“武侯中計矣!”

武侯驚道:“仲卿中何計?”

廣望君乃附耳將二人實系女子的話細細告訴,武侯駭然道:“焉有此事?”

顧庶長道:“所謂猶公主者,適所認也,又與君侯‘三不娶’之意相合,可改為‘三必娶’矣!”

武侯復奏道:“臣與二將軍同居多時,今告完姻,恐傷風化。”

島主道:“寡人自有道理。”

乃使內監將細話傳入珠蕊樓。

之英、之華聞得,懇求廉妃道:“此事有玷名教,斷不能行,千祈作主。”

廉妃道:“二人貞堅,我已深知矣,然亦不可不表明白。”

隨命內監回奏,請開璣珠庫,取白貞珠作證。正是:童身若果非完璧,覿面如何對異殊?

欲知如何作證之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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