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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作者:汪寄

絆雄兵兩途襲敵 燔巨艦單艇擒酋

話說三將出艙,扈搏當先跳上來船,揮鞭叫打。忽聞呼道:“扈搏不可造次!”

鐵柱看對面說話的,卻系衛仁,連慌喊道:“莫動手,莫動手!”

扈搏縮回道:“險險,幾乎誤傷自家人。”

衛仁道:“小將奉令,同平將軍來此守候。將軍可曾成功?”

鐵柱道:“僥倖未誤。平將軍可系擒牛市、守滋榮關、叫無累的?”

衛仁道:“正是。”

邢員道:“客卿令進萬珂河,說有接應,原來系令將軍埋伏於這裡!”

衛仁道:“猶奉密諭,平將軍在後,見面便悉。”

扈搏翹足望道:“到也,到也!”

鐵柱看時,數道桅桿自崖邊轉下,睫時全船俱見。平無累在篷下問道:“衛將軍,可系鐵將軍?”

鐵柱喊道:“平將軍,鐵柱在此迎接!”

平無累道:“特來聽將軍教!”

船到,過來施禮畢,問清成功擒將的事,攜鐵柱手,回進艙內道:“客卿令同將軍帶兵三千,往襲浮金龜息城。”

鐵柱道:“天印入寇,搶奪沿邊許多城塞,而今過洋,倘彼以巨艦追擊,我等俱飽魚腹耳!”

平無累道:“天印乘船而來,其鋒甚銳,南北地方俱遭荼毒。繼為猿啼峽守將李之英用計焚荊天印寇兵已平,我等出口過亂石島渡洋,無有知而阻者。”

鐵柱問道:“關上事務若何?”

平無累道:“奉令交代衛將軍。無累因未晤過諸位,是以同來,免致乖誤。”

鐵柱乃過平無累船,相別分行。

當晚,衛仁等到關。邢貫、扈搏服侍冠軍,押解白額虎,連夜回雲平嶺。平無累,鐵柱出子河過關,次日渡洋,忽然飈颶大作,不能前行,只得復回,進口泊下。第三日風平始出,至亂石島,乃係無數方圓斜直石塊,高低出沒,或密或疏。船在隙中挽行,艙底復系石聲,直到傍晚,才過一半。忽見有個大岡,草木蓊蔚,高不足三丈,上面仍存遺址。

鐵柱問道:“此處有房屋居人么?”

眾兵士無知者,老稍公到前答道:“昔年浮金有正副將官二員,領五百軍士,在此戍守。到今島主言其徒糜糧餉,盡行裁去。後有強徒在此截劫,浮金剿除,毀去營塞,是以猶有存址。”

鐵柱道:“若是岡上設兵,小船萬不能過,我等只好回去。”

平無累道:“恐未必得平安回去,足見先賢制度不差,後人因己管見,而輕變更,必致敗事。”

鐵柱道:“此處比獨鎖渡更險,今尚得過,浮金不足平也!”

平無累道:“燭隱治國,未可輕議,我等惟見可而進,見不可則止耳。”

行過大岡住下。

次日清晨開船,又是石塊尖峰,縱縱橫橫,備極萬狀。經過大半天,方得出口,望見浮金境界。臨涯有座高城,築在無際懸崖之上,凹處有數十級石階,夾城臨涯峙立,雖非天險,卻也極隘。平無累知系澄波城,令船止道:“鐵將軍,可領將士暫泊,無累帶有玉砂,先行過去。彼自不疑,可得進城,以便黑夜乘機發作。將軍見有火光,須催船擁至城外,無累自奪門進兵也。”

鐵柱依令。

平無累過船,開行多時,到岸泊下。巡軍查系玉砂,取得規例回去,牙行前來迎接。平無累帶得十餘親軍,裝作同夥進城,到行內歇下。復借意上船,將沿路周圍望過。返寓前後,又看清楚,乃同家人晚餐歇宿。約半夜時候,口稱腹痛,持燈後院登廁。到柴堆邊爬上,往外張望,卻全不見形影,乃將藥件安置,點著緩線,仍回房中。一齊裝束停當出行,向城門口來。只見街上人眾紛紛切問:“火自哪裡起?”

俱不持救撲器具,皆意在乘勢劫搶。

平無累到瓮城,並無多少兵將把守,親軍取出利斧,將鎖砍落,開開門來。鐵柱率領將士湧入,合軍殺到衙署。守將常瑞,副將安錦、孟琛,方才得知,慌慌起來,保護家眷,欲往東關逃走。平無累趕到擒下,將三將斬首,余者監禁,城內軍士俱降。

平無累令摧山正隊長雲雀領兵三百守城,仍用浮金旗號。再帶降兵,俱令騎馬,連夜趲行。經過兔兒窩、勒馬崖、雙坑塹各險隘處,直掠而前三百里,到競羊關,天已大亮。遙看乃係兩座大山,中夾一小山,設立關城。面前環著深溪,自東北來,繞西復東南而去。兩邊山形如虎,小山似羊,初原喚做二虎奪羊山,後設城於小山上,因而為競羊關。

當時降兵叫門,守軍有認得的,問道:“怎的這么早帶多兵來,有何事故?”

平無累答道:“昨自浮石派回步兵三千守澄波,調我們來守競羊,你們去守白龍。”

城上軍士喜道:“回家去也,真的么?”

平無累懷中取出兵符道:“這是什麼?”

軍土連忙報明,守將下城開門。平無累過得吊橋,加鞭馳至東門,分軍布列,令凡人來者,許進毋許出。

守將向陽,副將吳根、黃學、吳倚聞信,不及盔甲,只取兵器,率眾趕到查問。平無累道:“浮石百萬雄兵,已到西門外,汝等若念室家,早早歸降,不顧室家,可來就死!”

向陽大怒,令副將吳倚出馬。吳倚持斧殺出,平無累橫持大劍,雙手力揮,早已連人帶騎,劈倒地下。這大劍系平無累在滋榮採取金精鑄就,刃長六尺四寸,柄長二尺四寸,犀利無比。當下惱了吳根、黃學,兩騎並出。吳根使的火焰槍,黃學使的水磨鐧。無累見二將到來,又橫劍盡力揮去,二將變作四段。向陽大驚,率眾往西奔走,恰恰遇著鐵柱馳入,迎個正著;向陽無路可退,舉耙接戰,只得三合,為鐵柱生擒過馬。眾軍投戈跪降。

來到東門,平無累問向陽道:“汝等要死,還是要活?”

向陽道:“哪有不要活的人?妻妾囊橐俱在於此,要死做什麼!”

平無累道:“你若賺得白龍城,家室俱還,你若賺不得,連命莫想!”

向陽道:“願求妙計。”

平無累道:“令軍士易妝,隨汝作假敗之狀,先奔到白龍叫救。我引兵在後追趕,城上見著開門,便算你功。”

向陽道:“謹遵台命。”

平無累道:“且歇息。”

將各事安頓停當,令摧山副隊長彭搏,領兵三百守城。

查東門,並不曾有人出去,乃選越海軍三百,競羊降兵二百,俱令飽餐,帶乾糧,隨著向陽先行。鐵柱道:“兵士通夜賓士爭殺,亦太勞矣!”

平無累道:“襲取之法,務於迅速,省力而易得功。不可惜勞稍緩,致誤機宜。”

鐵柱稱善。

平無累率眾,同向陽先行,鐵柱隨後。到對岩塞,直衝而過,置兵二百名把守。天色已晚,趲行到燕子河水塞,已交四更,將塞內兵士綁倒,又置二百兵守塞。再往前行,又行一百五十里,東方漸白,到老黿岡,望見白龍城。平無累令諸軍飽食,自同向陽先行,鐵柱在後追趕。向陽大喊叫救,城上早已望得親切。守軍韓上珠挺槍帶軍,率裨將傅嘉,開門齊出,讓向陽等人去,使槍而迎鐵柱,戰過二十餘合。平無累上城,砍倒守將雲懋,下城閉門。外面軍士大驚,喊道:“韓將軍,門都關了!”

韓上珠驚疑,架開鞭,走過吊橋,鐵柱勒馬不追。

韓上珠查問,只見一聲梆響,浮石旗旌盡行豎起。韓上珠知是中計,便拍馬率眾,倉惶向東而去。

平無累開門,鐵柱人道:“前面系什麼城池?可往取之。”

平無累道:“此處往東北二百餘里,即系龜息城,杞圖佳駐紮,督理糧餉。燭相國前於各關津盤查,今應回矣,須細探訪,方可進兵。若燭相國未回,取得龜息,懸岩城亦可圖也。”

乃查問軍士,道:“燭相國歸來已五日矣。聞昨早捉著有個姓佘的將官,系從丹鳳谷來的,故調韓將軍至此守城,換皮將軍回龜息去。”

平無累道:“丹鳳谷何處來的將官被擒?”

軍士道:“丹鳳谷現有浮石兵將,這自然是一起的。”

平無累道:“北邊形勢尤險,難道系龍遜比我更速么?昨早捉獲,想必得令在先,須親往探訪,商量設計。”

鐵柱道:“將軍不可離此,待小將去來。”

平無累道:“此處路途,末將多曾行過,將軍可緊守城池。”

鐵柱應允。

平無累更衣,藏口小劍,復問清路徑,夜裡出城,向北而走。不說沿途躡跡潛蹤,山險水隘,只說到得丹鳳谷,見譙樓旗號確係浮石,幡上有個“龍”字。無累認清,放心直進,遇著巡軍,說明使報。

原來龍遜於通明卸事,蒞任滋榮。龍街奉命持函亦到,龍遜啟讀,乃係令將關務交副將許官領率,龍街帶兵三千,選將十員,潛由紺水洋襲取前去。續接得頒到兵符,令用浮金服色,假作左衛驍騎羅將軍,令巡查西北,直往龜息城。龍遜得令,立時備辦停妥,使龍街假裝公孫發,收著兵符,自作騎卒在前。黃昏出關,通夜驟馳,天明到紺水洋。現有浮金船隻,見系本國人馬,便行裝渡。這洋水近浮石,半邊猶系淡青色,漸進漸濃,到浮金那邊,正系深碧紫色,是以名為紺水洋,又名紺海。當下率眾上岸,先使乾卒報到。

石城守將,姓麻名飛,得信閉門。龍街等到時,見城無甚險阻,俱系巨石砌成,惟高厚倍常耳。麻飛縋下軍士,取符上驗,始令開門,下城接見。兩處兵將羅列東西,麻飛問:“近日交戰勝負?”

龍街道:“彼此互相勝負,乃軍事之常。今有飛語,言將軍交通浮石,曾否知之乎?”

麻飛驚道:“小將世受國恩,家族頗眾,豈肯為這滅門之事!”

龍街道:“仇人之口,有何忌憚,哪管家族頗眾!或者正因族大人眾,內結有深仇,畏將軍而不較,故誣將軍,而及貴族耳。”

麻飛道:“主上信否?”

龍街道:“如何不信?自冠軍私交敗露,訪聞文武通謀者甚多,故左將軍奉命,使小將等分巡各邊,便宜行事。”

麻飛無語。龍街道:“小將年輕,諸務未諳,今省察西北一帶,敢勞將軍同往,不知尊意若何?”

麻飛道:“奉命鎮守,未奉命巡察,豈敢擅離?”

龍街笑道:“將軍如何肯去?須小將同到龜息城相國處辯理。”

叱令拿下,當時佘先、時卞走上擒住。龍街道:“與諸將士無涉,不得妄動!”

眾將都知公孫之勇,況又系奉命,誰敢違逆,盡行退下。

龍街問道:“諸公可舉廉能寬惠的將官,權知鎮事,以便奏請。”

眾人齊聲道:“廉能寬惠,愛恤軍士,莫若嚴惠。”

龍街問道:“嚴將軍何在?”

眾將將嚴惠推出,上前唱喏。龍街見形猥聲小,不似大將氣度,既為眾心所服,必系狡猾之徒,故作笑容,下階攜手而上,道:“將軍能服眾將,定系奇才,國家得人矣!小將過洋來,見紺水洋口正無兵把守,使敵人易於登岸,處置未免失宜。”

嚴惠道:“本有三千兵把守洋口,前日奉令調往軍前,現在兵少,未曾分撥。”

龍街道:“城中有若干軍?”

嚴惠道:“向來也系三千,初時獨去一千五百,只存一千五百。”

龍街道:“可用兵一千,副將二員前去守口。”

嚴惠道:“管隊膝羅、伍弼可用。”

二將出班打恭道:“洋口原系要地,舊有兵三千,今只有一千,恐不足用。”

龍街道:“索性將此五百名帶去,我另撥兵守城便了。將士各給半月糧餉安家。”

膝羅、伍弼依令去後,龍街次日令狼頭隊長武壁領兵三百守城,檻好麻飛,邀嚴惠同行出巡。嚴惠勢不能辭,只得隨著。將下午時,到鐵牛谷。只見對溪係數十丈高的峭岩當前,疑無路徑。行過石樑,轉入峭壁,旁邊有個黑洞,上築石碉,屯兵把守。嚴惠向前說明,兵弁絞起關鍵,拉開鐵門。龍遜等進洞,裡面雖不十分窄狹,卻左彎右轉,地上凸凹濕滑。約行華里,始有亮光,出得洞口,只見兩山環抱,中多居民,卻無軍士。嚴惠道:“此洞系鐵神牛所開,故名鐵牛谷,後設兵在此,即名鐵牛關。有警,則於洞內多設機械,敷以毒藥,過者皆死。東邊出路,迤邐逼窄,兩畔俱系懸岩,隨著險隘之處,置兵安守,敵人不能飛越。”

龍街令狼頭左副隊長時卞領兵三百把守。

次日出谷,果然險峻非常,約有二百餘里,外俱平坦。又行一百五十里,到錦屏岡,卻系三十餘丈高一塊白石壁,兩旁夾的系高嶺,下面響的系深溪。壁上有隱隱各種斑駁顏色之玄曲徑,往來行人繹絡不絕。一道飛泉自岡山顛懸下,樹葉赤綠青黃,華彩映發,真似一軸畫圖。又因石體端方,儼如屏障,所以呼為錦屏岡。溪內原設十二隻渡船,見著兵來,俱收過東岸。嚴惠指出暗號,始搖過來,離埠丈余,泊著查問。嚴惠復為細說,篙公用手相招,十一隻船齊來。龍街令前鋒隊先渡,左牙右牙次之,中隊輜重又次之。左爪右爪,在左翼右翼之先;左備右備,居左足右足之後;殿軍又在後。分作十餘次,方得渡畢。盤鏇上下,行到錦屏岡頂,中間一道清澗,左右俱系石地。龍街欲留兵把守,龍遜道:“錦屏上難下易,前後有兵,此處可以不必。”

龍街依允。

次日,前進八十餘里,已是老蚌峽。入內,兩嶺犬牙相錯,夾著曲折深溪,只有半邊嶺腰,熔金撐木,造成棧道;若毀斷數丈,東西便不得相通。中間寬處,有白圓巨石,徑約三里,呼為明珠墩;上面有壘無兵,舊名明珠城。龍街令虎翼左副隊長於武領兵二百把守。

再前進,沿途與嚴惠說些槍劍,相得甚歡。又過一百六十里,望見丹鳳谷,龍遜令龍街分兵五百先行,余兵在後繼進。龍街依允。行到谷口,望著丹鳳城,只見一將領軍近前來,問道:“系何處來的軍馬?”

龍街道:“奉命巡察東北一帶。”

那將問道:“有兵符么?”

龍街道:“有。”

令嚴惠將符與看。那將見著嚴惠,各相慰問,便持符回城。

原來丹鳳守將舒涵,晨早奉到燭相國令箭,命嚴防奸細,便使副將樂康帶兵巡搜。出城遇見龍街兵馬,樂康與嚴惠俱系舊交,如何不信?舒涵視符上各事皆確,亦自出城迎道:“緣新奉令,言各處失機,恐敵暗襲,是以嚴加防察,唐突之咎,將軍原諒。”

龍街道:“為將者理合如此。各處如何失機,小將卻不曾聞得詳細。”

舒涵道:“只聞雙龍鐵甲馬,為鹿角軍所敗,他處卻未知。”

龍街道:“諒系輕敵使然。小將自紺水洋行來,山路水惡,真所謂一夫當關,萬人莫進。浮石如何得到!此次巡行,實系主上多疑也。”

舒涵請入城中。

樂康仍領兵出谷,正搜著龍遜等,問道:“你們在此何為?”

龍遜道:“隨公孫將軍到來。”

樂康道:“隨軍不令進城,也應屯在濠邊,今藏於此,顯系匪人!”

挺槍刺道:“看槍!”

龍遜使狼牙棒撥開,斗過五合,樂康敗陣而逃。虎翼正隊長余何能,抽弓搭箭,認清射去,正中馬後胯,忍受不住,將樂康掀上。佘佑、佘先二騎飛出擒住,軍士四散奔逃。

舒涵正設宴款待龍街、嚴惠,家丁來報:“城外不知何處來的兵馬,將樂將軍擒去!”

舒涵停杯,起身問龍街道:“將軍所帶兵馬,俱在城中么?”

龍街道:“仍有後隊未到,自家兵將,如何操戈爭戰,必是錯誤!”

舒涵道:“古怪!小將且去看來。”

攜鐧上馬,帶將士出城,佘佑揮雙刀迎著,斗十餘合。

龍遜觀佘佑抵不住舒涵,使棒向前。佘何能在旗門下認親,又發暗箭,正中舒涵左脅,翻身落馬。諸軍見主將喪命,盡行奔回。到得城下,城門已閉,龍街拊著女牆喊道:“降者免死。”

眾軍皆投戈,倒地拜伏。

龍遜兵到,令降兵屯於城外待遣,給資糧分散歸農。龍街開門接龍遜入城,嚴惠目瞪口呆。龍遜笑道:“嚴將軍莫怪,小將系浮石通明關龍遜,奉令襲取龜息,將軍不棄,功勞共之!”

嚴惠道:“小將家室現居瑞麟城內,奈何!”

龍遜道:“端麟城在何處?”

嚴惠道:“此地斜由西去,折而南行,過蘭花岩、金魚盪、桂子壑、畫眉嶺,始到墨麟,又名瑞麟,有七百餘里。若由東出谷,往南挨不夜湖邊,到龜息城,西入光明墩百五十里,便系瑞麟,約只五百餘里。”

佘先道:“何不徑襲龜息,得了城池,斷盡浮金歸路!”

龍遜道:“來意原系如此。”

龍街道:“不可。客卿吩咐到丹鳳城,探得燭隱未歸,則遙襲龜息,若是已歸,則堅守丹鳳,切勿輕動,致傷兵將。今燭隱現令各城嚴防,則系已在龜息,豈可輕進?”

佘先道:“壯士臨成,不死帶傷,若拘拘執執,如何建得奇功!今現有符在此,若騙得入城,將軍隨後進兵,小將得便先斬燭隱,裡應外合,大功成矣!”

龍遜道:“突有差錯,性命亡矣!”

佘先道:“某等深受國恩,並將軍栽培,雖肝腦塗地,亦所甘心!”

佘佑道:“小將亦願助佘先同往!”

龍遜道:“汝二人堅執要冒此險,可領三百兵先行,相機而進,我率兵接援。”

佘先、佘佑大喜。龍遜撥與虎翼兵三百名,正副隊長各一人。佘先欣然,訪得嚮導,傍晚出谷。行過二百餘里,覺得愈行愈亮。佘佑道:“難道五更過了?”

嚮導道:“龜息城下湖中有窟,大小珠蚌,夜則吐珠賽光,明亮如晝,喚作不夜湖,龜息城名為不夜城。今之照耀,皆系珠光,乃將近湖耳。”

眾人方知,果然漸漸與日無別。來到湖邊,令眾歇下餐飽前進。

大色微亮,望見龜息城牆。接行到得對岸,看湖約寬二十餘里,後系層迭高嶺。前有烏金大石,踞於北邊,兩傍石爪,分入湖內;中間有個凹岩,凹中又有凸出尖圓石子,如龜藏頭伏息之狀。大石約高四五丈,城即築於龜背。兩爪上各有門,平日俱開,近因用兵,只開左首。西岸有將官盤詰稽察。佘先等到渡口,說明來歷,將兵符交看。稽察官查過,使副將送往城中,照驗回來,傳令公孫發單身進見。

佘先昂然上船過湖,復搜檢訖,再放入城。沿街排列將士,寂然無聲。直到府前,隊伍整肅,盔甲鮮明,好威嚴氣象。佘先進到第三層門,見有一位白須尊官,端坐據案,料系燭隱,乃於階下參見。堂上問道:“公孫將軍勞苦!”

佘先躬身答道:“奔走之勞,分內所當。”又問道:“將軍令尊系何名字?”

佘先並未訪及,從何應答得來?支吾道:“不敢稱父名。”

堂上道:“欒針為欒書之子,稱欒書‘書’也,後見於《春秋》。今問令尊之字,便道何妨?”

佘先道:“查德望見威嚴,心內驚慌,記憶不起。”

堂上道:“他事或忘,父名何至記不起?爾哪裡系公孫發,明系奸細,左右可速拿下!”

道猶未了,兩邊將宮齊來。佘先見事敗露,便起身趕奔上堂,意欲捉住燭相。忽聞道:“著!”

耳上已中飛鏢。料事不好,回見諸將皆有兵器,自己手無寸鐵,何能抵敵?只得躍起,捻著循邊緣子,欲翻身上屋。忽又聞道:“著!”

飛鏢早到,將右虎口釘在椽上。急忙拔鏢,眾將鉤戈攢上,已將衣甲搭住亂拖亂扯,跌下來,拿住綁起。

堂上老者,正系燭相國。由東南省察,因聞有反間書,便來到此,喚杞大夫往西北考核。當下雙鏢聯發,擒得佘先,與眾將道:“浮石將士如此,各處安得不敗?”

問佘先道:“汝姓甚名誰,如何到得此城?”

佘先立而不跪道:“我姓佘名先,乃龍將軍麾下次將,由紺水洋取道丹鳳城。龍小將軍奉令原不許來,我貪功,欲得汝首,破此城以取封侯,今雖被擒,汝亦系走肉殘喘,暫延時日耳!”

燭相國吩咐檻固。令傳事官再到對岸,喚一人來。又令裨將韓上珠道:“爾可速往白龍,調回皮蓋,用心稽察勿誤。”

韓上珠得令而去,又令楊善道:“冠軍同白額虎為浮石所劫。浮石梟白額虎,冠軍無聞,必有他故,明日探子回國便知。今敵人已經北人丹鳳,雖使韓上珠去守白龍,猶恐不足了事,當再選將前往。今大軍在外,老夫請全軍而歸,奈不見從,致有非常之失。中路惟天井關糧豐城固,儲備廣多,今使汝往鎮守,老夫始放寬心。”

楊善得命而去。

傳事官喚到一人,上堂參見,乃係虎翼副隊長姚牧。燭相道:“汝引軍奸謀敗露,已被擒檻。汝等好好回去,申明用冠軍來換可也。”

佘先阻攔高聲喊道:“不可!冠軍英雄無比,百佘先不抵一冠軍!且彼殺我國名將強兵,無有數目,今得之正宜寸磔,為諸亡將報仇。放之則如縱龍歸海,國事未可知也。可記斯言,我從今絕食矣!”

燭相道:“汝毋聽此狂言!兩國本無宿仇,皆為小人所構,以致傷殘。老夫方將與西、顧二相商議和好,汝能將命,休兵息民,與有功焉!”

姚牧思想,力無能為,只得答應退出。過湖與佘佑說明,領兵回到丹鳳,告訴前情。龍遜頓足道:“佘先性烈是我送他性命也!且申文報明,並將各處事件安排停妥,守待軍令。”

申文去後三日,軍士報導:“外有一人,口稱姓平,從白龍城來,要見將軍、小將軍。”

龍遜道:“白龍城有什麼姓平的?”

龍街道:“莫不系通明得令,襲人白龍?且去看來。”

龍遜依允。龍街趨出,望見果系平無累,大喜,向前攜手進城。

龍遜迎人,見禮道:“未知將軍光降,有失遠迎。”

平無累道:“不敢。聞取龜息失利,願聞其詳。”

龍遜請上接風席,將始末說明。平無累道:“此不是彼所致。今中間隔著瑞麟城,若得瑞麟,則我等形勢通聯,隔浮金君臣為兩截矣!”

龍遜道:“防備必嚴,峻險難取,莫若於中途擇險築壘以斷之。”

平無累道:“行來卻看有二三處可用,請與將軍務築堅塞,則我氣通面敵勢離矣!”

龍遜道:“事不宜緩。令龍街率五百軍士,隨將軍行。”

平無累道:“所見甚善!”

龍街立刻點齊,同出丹鳳。次日到桂子壑,當道已欲有壘。龍街便欲攻奪,平無累道:“形勢不可力求,只可誘取。”

龍街乃率眾先行,來到面前,審視便回。塞內引軍開門追來,喊道:“俺相國料得不差,爾走往哪裡去!”

平無累故作觳觫情狀,率領軍士投戈拜倒。來將催騎,只望前趕龍街。平無累便悄悄掩入塞內,殺散軍士,放起炮來。龍街聞得,回身迎戰,斗有十合,一錘打碎敵將頭顱,眾軍爬山越嶺而逃。龍街進塞,平無累道:“彼失此隘,自另起兵奪復。我且趕回白龍,令鐵柱起兵前來,築塞於蘭花崖,以成犄角之勢。天英雙龍既破,客卿必添兵將乘機進取。我等從中斷之,絕彼信息,雖不得浮金,燭隱亦無能為力也!”

龍街稱善。

不說平無累去安排築塞事物。且說天印島海鰍受了浮金結納,立刻差沙虎大發材料,趕造船隻,自己揀選將士。不數日間,造成大艦十二,每隻可坐千人。海鰍領得強兵一萬,分作兩隊,揚帆直到浮石洋邊。大觀塞塞內守將和固,令發炮飛槍。大艦全然不怕,聯並直衝,水塞俱如朽木,黏著盡倒;戰船好似浮萍,擦著全翻。

和固見勢不利,只得收兵,奔入大觀城,與守將別莊道:“我自幼練習水面,未曾見此大船,並不須人用力,惟行勢衝壓,擋著即碎!”

別莊道:“恃船應無長技,登入自然殄滅!明日定來攻城,須預為防備。”

密令副將尚霄、燕甲各引兵五百,埋伏於南門外五里墩蘆葦叢中。自帶兵出城,下塞養力。

出城塞猶未布,沙虎已領兵殺到,俱系蓬頭跣足,露出上身,惟著單褲,用的長刃短槍,飛奔跳躍。別莊揮戈殺出,沙虎使鐵鍵錘迎戰。斗過十合,天印吹動號角,諸軍闈裹前來,大觀軍士亦捲地而至。天印寇兵或二三相依,或四五成群,鏇轉刺砍,速於水輪,雖系精身,刀劍急切不能得入。別莊見寇勢猖狂,令放號炮,尚霄、燕甲兩軍齊起掩殺,砍倒數兵。氣勢正盛,忽然有如風雨驟至之聲,一彪雄軍衝到,卻系海鰍。

別莊盡力遮攔,哪裡有用?海鰍使二口鐵錨,擋著者無不摧殘;尚霄、燕甲迎上,俱為打死。別莊連忙收兵,海鰍、沙虎隨後追逐。幸賴和固領兵救回,僅存三百餘名帶傷軍士,別莊亦受數槍,閉門堅守。

海鰍、沙虎於城外搶擄殺戮,回船揚帆,到靖波塞。守將通俠先已聞知,備下火船火筏,見天印巨艦轉輪衝來,飛將船筏燃著,順風放去。誰知天印將鐵首長竿叉住推開,並不能著艦。通俠見計無用,料塞難守,令軍士回城。不期沙虎自後掩到,通俠舞斧砍斲,雖殺死數人,自身亦受多傷,左膊又為折斷,恐遭擒受辱,慌自劈腦而死。

海鰍便殺往靖波。城內守將柴樁、溫緩,聞寇到塞,商議守御。溫緩道:“其鋒甚銳,大觀可鑑,莫如堅守。”

柴樁道:“郊外赤子可憐,須令進城,以免屠戮。我引兵保人,將軍令各門傳渝可也。”

溫緩遵令,柴樁領三千兵出屯要道。立足未定,海鰍已至,柴樁挺槍迎敵。海鰍不以為意,戰有十合,脅下中槍,身離鞍鞽。柴樁復認咽喉刺去,忽有鏈錘飛到,將槍撥開,海鰍滾跳起來,翻身上馬。柴樁同沙虎接戰,海鰍令兵圍定,自己割下戰袍,塞住傷處,復攜錨人殺。柴樁馬失前蹄,倒撞落地,海鰍趕上,錨下打死。再掩殺敗軍,可憐三千雄軍出城,只剩得十數人回來。溫緩顧不得百姓,慌令各門緊閉。

海鰍等擄殺過去,又分水陸,趕向息氛。沙虎船到,已是個空塞,直殺上岸,往息氛城。海鰍先在濠邊,不見有兵,暴怒如雷。沙虎道:“兵貴神速,今此城靠山臨河,攻實不易,可舍之進取猿啼峽。過峽即系內地,土饒民富,子女玉帛,勝此沿邊十分。”

海鰍大喜,回騎上船。

卻說猿啼峽,浮石東南四水出海之口。層岡迭嶂擁列,兩峰夾峙,關設於前。內外戶口繁殷。離海百有餘里。他處水路,上分下合,惟此水出峽,卻分八道入洋,原因奔流迅急。

李之英到時,疏開以殺其勢,又多通潮汐,以灌溉邊田。自吳洪等奉客卿令,由滋榮關來,李之英便率吳洪、童微、淡達、曾柬、巢高、乜瑩、越豐,並將先時所揀選健壯,一同朝夕訓練。當日聞得天印兵犯大觀塞,傳明令關外居民並倉廩,盡移於內;將入海之口堵住,蓄水以淹毀將獲之谷,踞關而守。

海鰍、沙虎到來,全無所得,不見關外有兵,令軍士辱罵。李之英亦令罵以激之。海鰍等沒法,傍晚退歸。途中滿地俱系水,沙虎驚道:“潮來了!”

海鰍慌道:“上船不得,如何是好!”

軍士道:“潮勢活動,這系積水,若不快行,返恐漸深難走。”

海鰍傳令,軍士先回,自與沙虎斷後,俱沒及馬脛。來到海邊,見水系被遏,長堤外形低,土地反乾。海鰍大怒,令軍士控去,頃刻便涸。當夜修書遣將,往浮金報捷。

次日又來大罵,童微等同請出戰,之英道:“看彼軍土,已無人形,我兵與斗,甲厚則鏇轉費力,輕裝又難當槍刃,莫若待其倦,以計破之。”

隆達道:“某等素以勇捷見稱,又蒙將軍教訓,當此強敵,正宜試之。而今七人願不帶一兵,以挫其銳!”

之英道:“既汝等齊心,只留曾柬居守,本鎮亦同臨陣。”

眾將大喜。

之英選五百名軍士出關,令每將各帶五十名,分兩路抄去。海鰍接著吳洪、巢高,沙虎接著童微惡戰;乜瑩、越豐、隆達逢軍亂殺。吳洪、巢高雙戰海鰍不下,巢高手內略松,鐵錨壓下,打成肉餅;吳洪勉力撐持。隆達殺到,見童微敵不住沙虎,便向前夾攻。吳洪敗逃出陣,海鰍就來助沙虎,乜瑩、越豐趕上,接住海鰍。李之英見折了巢高,傳令鳴金。海鰍、沙虎纏住,諸將不能得回。李之英使鐵鏈錘,領宰殺入,海鰍舍卻乜瑩、越豐,來迎李之英。戰過三合,之英鏈錘將海鰍左手鐵錨纏住,摘落塵埃;海鰍一個貓便使不起來,之英揮錘打中右臂,海鰍棄錨策馬奔逃,之英逐殺。沙虎不敢戀戰,領軍保護海鰍而走。

之英收兵回關,責童微、隆達道:“汝等恃勇,致折巢高,以後再言戰者,軍法從事。”

諸將默默而退。之英喚吳洪吩咐,吳洪點首而去。次日不見寇到,令軍探訪,回報“海鰍在船上調養瘡傷,沙虎領兵各處抄掠”。乃令軍士收拾齊備,見火出關。

再說海鰍等因不能過峽,田中無獲,恐軍糧費廣,將兵分為三隊。每日一隊隨沙虎搜劫,一隊接援搬運,一隊休息。第三日傍晚,劫搜之隊方回,沙虎護運之隊未到,忽有大船一隻,漂流而來。望樓上軍士報知,海鰍喜道:“正恐日久乏餉,今船漂到,分明繫上天所賜,速搶勿失!先得者為頭功!”

號令發出,各艦起錨競進,張翼排迎,圍個正著。來船忙亂,左沖右撞,被圍難出。人眾盡行奔入艙內,將門緊閉。海鰍叱令擒拿,將士搶上船去,劈倒艙門,只見煙火噴出,烈焰紛馳。

眾軍俱被衝倒,急掙起來,看那篷桅艙樓等件,早已燃著;慌離開時,如膠黏定,急切不能得脫。正在著急之際,兩邊艦上生煙吐焰,只見眾寇都喊起來,看時各梢上亦俱燃著。海鰍欲逃無路,思量赴水,恰好有隻快艇經過,喊道:“島主速上船避火!”

海鰍不分好歹,舉足跳入,兩邊十數人盪漿,如鳥飛回。看各大艦內,軍士東奔西跳,撐拳頓足,身上著火,亦被焚燃,下水的皆無生路,多少傷殘。

再說小艇瀝漸盪入港內,海鰍問道:“這系什麼地方?昏暗不可輕入。”

只見稍後人道:“島主前日接教,就忘記了么!”

海鰍回頭急看,猛省系前日交戰的將官,情知中計,看艙內卻無兵器,隨手奪過一把漿,往後擊來。那人同二十多名夥伴,齊翻入水。海鰍正無處作法,只見舷邊有人冒出半身,扳著船頭播道:“島主,水底好耍,請下來耍耍罷!”

海鰍往前奔來,站不定腳,船身翻轉,入落水中。

原來艇上就系吳洪,受了李之英密計,將大船內裝硝磺、油鑊、火蜂、火蝶、火蝦、火啄木等件,外邊俱有狼牙犀利鐵釘;又將艄後艙底截去,橫系快艇一隻於內,假作飄流之狀,自上放下。待敵擾來,故意先離,而後用力撞碰,釘入加倍深固。人俱進艙,燃著炸藥,盡上快艇,齊力盪開。凡遇艦尾俱釘猛油火爐,燃著復走,所以各艄皆起煙焰。又于海鰍紛亂驚慌之際,出其不意,誘上小艇。海鰍雖然猛勇,奈是天印島主,不大習水性,船翻無法,被吳洪等於港底綁起,唱凱盪回。

當日沙虎將晚歸來,遠遠望見火勢,如同白晝,心內大驚,令軍士盡棄所掠,趕奔回船。方到港邊,聽見唱歌,卻因遠亮愈顯,近邊漆黑,看不清楚。問道:“系什麼人?”

海鰍聞得沙虎聲音,喊道:“快救寡人!”

沙虎聽知,急急追趕,馬飢漿快,盡力加鞭。趕到林箐間,忽然炮響,軍馬闖出,為首便系童微。沙虎吃驚,回頭便走,約有五七里,蘆葦邊列著精兵攔阻,為首卻系隆達。

沙虎哪敢迎故,奔到海邊,見艦俱遭焚毀,火猶未息。天色深黑,更無去路,只得在沙上屯紮。青草餓蚊如急雨般來,驅逐不去,十分利害,天亮始退。

眾人熬過一夜,又倦又飢,挨出葦叢,思尋飲食,忽見李之英頒將率兵衝來,喊道:“沙虎不降,更待何時!”

沙虎大驚。正是:仰望天空無健翮,俯看海闊少慈航。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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