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道第八
作者:庚桑子
人舍本而事末,則不一令。不一令則不可以守、不可以戰。人舍本而事末,則丌產約。丌產約則輕流徙,輕流徙則國家時有災患,皆生遠志,無復居心。人舍本而事末,則好知。好知則多詐,多詐則巧法令,巧法令則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古先聖王之所以理人者,先務農人。農人非徒農人,農人非徒為墜利也。貴行其志也。人人農則朴,朴則易用,易用則邊境安,安則主位尊。人農則童,童則少私義,少私義則公法立。力博深農則丌產復,丌產復則重流散,重流散則死丌處無二慮。是天下為一心矣。天下一心,軒皇幾蘧之理不是過也。古先聖王之所以茂耕織者,以為本教也。是故天子躬率,諸侯耕籍,田大夫士第有功級,勸人尊墜產也;后妃率嬪御蠶於郊桑公田,勸人力婦教也。男子不織而衣,婦人不耕而食,男女貿功,資相為業,此聖王之制也。故敬時愛日,埒實課功,非老不休,非疾不息。一人勤之,十人食之。當時之務,不興土功,不料師旅,男不出御,女不外嫁,以妨農也。黃帝曰:四時之不可正,正五穀而已耳。夫稼為之者人也,生之者天也,養之者墜也。是以稼之容足,耨之容耰,耘之容手,是謂耕道。農攻食,工攻器,賈攻貨,時事不龔,敚之以土功,是謂大凶。
凡稼早者先時。暮者不及時,寒暑不節,稼乃多災。冬至已後五旬有七日而昌生,於是乎始耕。事農之道,見生而藝生,見死而獲死。天發時,墜產財,不與人期。有年祀土,無年祀土,無失人時。迫時而作,過時而止,老弱之力,可使盡起。不知時者,未至而逆之,既往而慕之,當丌時而薄之,此事之下也。夫耨必以旱,使墜肥而土緩,稼欲產於塵土而殖。於地堅者慎其種,勿使數,亦無使疏。於其施土,無使不足,亦無使有餘。甽欲深以端,畝欲沃以平,下得陰,上得陽,然後鹹生。立苗有行,故速成。強弱不相害,故速大。正丌行,通其中,疏為泠風,則有收而多功率。稼望之有餘,就之則疏,是墜之竊也。不除則蕪,除之則虛,是事傷之也。苗丌弱也,欲孤丌長也,欲相與居。丌熟也,欲相與扶,三以為族。稼乃多谷,凡苗之患,不俱生而俱死。是以先生者美米,後生者為粃。是故其耨也,長其兄而去其弟,樹肥無使扶疏,樹墝不欲專生而獨居。肥而扶疏,則多秕;墝而專居,則多死。不知耨者,去其兄而養其弟,不收其粟而收其秕,上下不安,則稼多死。
得時之禾,長秱而大穗,團粟而薄糠,米飴而香,舂之易而食之強。失時之禾,深芒而小莖,穗銳多秕而青蘦。得時之黍,穗不芒以長,團米而寡糠。失時之黍,大本華莖,葉膏短穗。得時之稻,莖葆長,秱穗如馬尾。失時之稻,纖莖而不滋,厚糠而菑死。得時之麻,疏節而色陽,堅枲而小本。失時之麻,蕃柯短莖,岸節而葉蟲。得時之菽,長莖而短足,其莢二七以為族,多枝數節,竟葉繁實,稱之重,食之息。失時之菽,必長以蔓,浮葉虛本疏節而小莢。得時之麥,長秱而頸族二七以為行,薄翼而醇色,食之使人肥且有力。失時之麥,胕腫多病,弱苗而莢穗。是故得時之稼豐,失時之稼約。庶谷盡宜,從而食之,使人四衛變強,耳目聰明,凶氣不入,身無苛殃。善乎孔子之言,冬飽則身溫,夏飽則身涼。夫溫涼時適,則人無疾疢。人無疾疢,是疫厲不行。疫厲不行,鹹得遂其天年。故曰:谷者人之天。是以興王務農。王不務農,是棄人也。王而棄人,將何國哉!
兵道第九秦景主將視強兵於天下,使庶長鮑戎必致亢倉子,待以壤邑十二,周實迫之。亢倉子至自榮泉,賓於上館,景主三日弗得所問。下席北首頓珪曰:天果無意恤孤耶!亢倉子油然覷眄,曰:朕以主為異之問,而寧弊弊焉以斫剌為故抑者,亦隨丌欲而得正焉?無如可矣。景主一拜再舉,斂黼衽,端珪抑首而坐,曰:實惟天所命。亢倉子仰榱而噓,俯正顏色曰:原兵之所起與始,有人俱夫。凡兵也者,出人之威也。人之有威,性受於天故。兵之所自來上矣。嘗無少選之不用,貴賤長少賢愚相與同察兵之兆:在心懷恚而未發兵也,疾視作色兵也,傲言推捘兵也,侈斗攻戰兵也。此四者鴻細之爭也。未有蚩尤之時,人實揭材木以斗矣。黃帝用水火矣,共工稱亂矣,五帝相與爭矣,一興一廢,勝者用事。夫有以咽藥而死者,欲禁天下之醫非也;有以乘舟而死者,欲禁天下之舩非也;有以用兵喪其國者,欲禁天下之兵非也。夫兵之不可廢,譬水火焉。善用之則為福,不善用之則為禍。是故怒笞不可偃於家,刑罰不可偃於國,征伐不可偃於天下。古之聖王有義兵而無偃兵。兵誠義以誅暴君而振苦,人人之悅也。若孝子之見慈親,餓隸之遇美食,號呼而走之。若強弩之射深谷也。勝負之決勿征於他,必反人情。人之情慾生而惡死,欲榮而惡辱,死生榮辱之道一,則三軍之士可使一心矣。凡軍欲其眾也,心欲其一也,三軍一心,則令可使無敵矣。古之至兵,蓋重令也。故其令強者其敵弱,其令信者其敵詘。先勝之於此,則勝之於彼。誠若此,則敵胡足勝也。凡敵人之來也,以求利也,令來而得死,且以走為利。敵皆以走為利,則刃無所與接矣。此之謂至兵。傲虐奸詐之與義理反也,其勢不俱勝、不兩立,故義兵之入於敵之境,則人知所庇矣。兵至於國邑之郊,不踐果稼,不穴丘墓,不殘積聚,不焚室屋,得人虜厚而歸之,信與人期以敚敵資,以章好惡、以示逆順。若此而猶有愎狠凌傲、遂宕不聽者,雖行武焉可也。先發聲出號令,曰兵之來也,以除人之讎,以順天之道。故克其國,不屠其人,獨誅所誅而已矣。於是舉選秀士賢良而尊封之,求見孤疾長老而拯救之,發府庫之財,散倉廩之谷,不私其物,曲加其禮。今有人於此,能生死人,一人則天下之人爭事之矣。義兵之生,一人亦多矣。人孰不悅?故義兵至,則鄰國之人歸之若流水,誅國之人望之如父母。行地滋遠,得人滋眾。辭未終,景主興,稽首曰:孤獲聞先生教言,不覺氣盈宇宙,志知所如也。而心滋益龔。於是步前稱觴,為亢倉子壽。拜居首,列師位,嚴於齋室。又月涉旬,辰加天關,白晝行道。行弟子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