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南都甲乙紀(續)
作者:計六奇
議立福藩
四月初三日(庚申),時潞、周藩泊淮上者,各以宮眷隨;獨福王孑然,與常應俊等數人流離飄泊。鳳陽總督馬士英陰使人導之,借淮撫路振飛舟南行。
十四日(辛未),有內官至南京,府部科道等官始知北京被陷確信,上殉社稷;大小驚惶。史可法、張慎言等集高宏圖寓,議所尊奉。時潞王、福王並在淮上,姜曰廣屬意在福王;史可法曰:‘在藩不忠、不孝,恐難以主天下’。逡巡而散。二十一日(戊寅),時新主未定,人望皆在潞王。高傑、劉澤清移書路振飛,問所奉;振飛云:‘議賢則亂、議親則一,現在惟有福王。有勸某隨去南京扶立者,此時某一動,則淮、揚不守,天下事去矣。此功自讓與開國元勛居之,必待南部議定;不然,我奉王入而彼不納,必且互爭,自不待闖賊至而自相殘敗事矣’!南京文武大臣齊集中軍都督魏國公徐宏基第,議推戴討賊。時惠王、桂王道遠難至,潞王、福王、周世孫各避賊舟次淮安。馬士英獨念福王昏庸,可利為之;內賄劉孔昭、外賄劉澤清,同心推戴,必欲立之。移書史可法及禮部侍郎呂大器,謂:‘以序、以賢,無如福王。已傳諭將士奉為三軍主,請奉為帝’;且責史可法當主其議。可法、大器持不可。二十二日(己卯),可法治兵於浦口。二十六日(癸未),高宏圖、姜曰廣、李沾、郭維經、誠意伯劉孔昭、司禮太監韓贊周等復捱次進見,對勛臣慟哭;素衣角帶,群臣行禮,皆以手扶,待茶款話,極其溫和。言及迎立,即力辭;言‘封疆大計,惟仗眾先生主持’。五月戊子朔辰刻,福王自三山門登入。由城外至孝陵,乘馬;入西門享殿祭告,以東門內御路也。拜謁罷,問懿文太子寢園?遂詣瞻拜。既畢,從臣集朝內會議;獨大器後至。時以潞王倫次稍疏,福王有在邸不類事,莫之敢決;李沾奮袂厲聲曰:‘今日有異議者,以死殉之’!劉孔昭、韓贊周力持之;孔昭又面罵大器不得出言搖惑。議遂定,乃以福王告廟。因先修武英殿,是日即具公啟迎王;而可法督師江上猶未回。
四月二十七日(甲申),南京禮部司務齎百司公啟迎福王於儀真,王得啟即行。二十八日(乙酉),徐宏基等迎王於浦口。二十九日(丙戌),午刻,王舟泊燕子磯。三十日(丁亥),南京諸臣見王於舟次。王角巾葛衣,坐寢榻上;舊枕敝衾,孑影空囊。從行田成諸人,布袍葛履,不勝其困。王答兵部書謂:‘國母尚無訊息,宮眷未攜一人;初意欲避難浙東僻地,迎立決不敢當’等語。從正陽門進城至東華門,步行過皇極殿,謁奉先殿,出西華門;以內守備府為行宮,駐蹕焉。文武進見,王惶赧欲避。史可法‘言殿下宜正受’;遂行四拜禮。王傳上殿,商戰守之策;劉孔昭暨諸勛侯甚有德色。可法奏對良久,魏國公徐宏基、內守備各有奏;群臣乃退。是日,王輦所至,都民聚觀;生員及在籍官,沿途皆有拱迎者。有云:先一日,兩大星夾日;本日五色雲見。
大星夾日、五色雲見,似為南都之祥;而後事如此,是時攝政王初入燕,星雲殆大清朝之瑞乎?
福王登極
五月初二日(己丑),南京諸臣謁福王於行宮。靈璧侯湯國祚以戶部措餉不發為言,其詞憤怒;太監韓贊周叱之起。呂大器呵言:‘此非對君禮’!御史祁彪佳言:‘綱紀法度,為立國之本’。吏科李沾言:‘朝班宜肅’!彪佳又言宜早頒大號、敬天法祖諸事。王皆允之。群臣退,俱會議於內守備家;議監國、登極,鹹以先行監國為便。張慎言曰:‘國虛無人,可遂即位’。可法密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北將挾以來,奈何’?劉孔昭曰:‘今日既定,誰敢更移?請正位’!可法曰:‘緩幾日無妨’。彪佳曰:‘監國名正;蓋愈推讓,益彰王之賢德。且總師討賊,申復國恥,示海內無因以自利之心。而江北諸大將使共預推戴,則將士亦歡欣;然後擇吉登大寶,布告天下’。呂大器、徐宏基皆然之。遂定監國,以金鑄“監國之寶”。
是日,諸大臣面奏勸進,王公百官升殿議。王辭讓愈堅,謂‘人生以忠孝為本。今大仇未報,是不能事君;父遭慘死,母無訊息,是不能事親:斷無登位之理’。言訖涕泣。又言:‘東宮及永、定二王見在賊中,或可致之;且桂、惠、瑞三王皆本王之叔,聽諸先生擇賢迎立’。科道官奏迎立之意,彪佳以人心天意為言。王遜謝如前,令百官退;止留兵部及內守備進內議事。少頃,再入班,上勸進第一箋,呂大器跪奏。王傳旨:‘暫領監國’。百官退。少頃,又進第二箋;王命傳進,乃手書批答:‘仍領監國,余所請不敢當’。
初三日(庚寅),百官朝服,王行告天禮。其祝文焚時,飄入雲霄;眾以為異。王升殿,百官行四拜禮,魏國公徐宏基跪進“監國之寶”;王既受訖,再行四拜禮,乃退。早間,有傳得後日即登極者;史可法以人言搖搖,亦欲再勸進。祁彪佳力爭,謂‘監國不兩日即登極,何以服人心’!乃止(“編年”、“遺聞”俱載初四日監國;而“甲乙史”及“日記”又載初三日進“監國寶”,姑從之)。
十一日(戊戌),群臣第三次勸進;王令旨:‘這所啟,予屢諭甚明,何又連章勸進!先生等惓惓忠愛,無非從宗社起見;予不忍固違,勉從所請。候擇吉舉行。該部知道’。十五日(壬寅)辰時,福王即帝位於武英殿;詔以明年為“宏光元年”。
附記:‘時予入城,或問曰:‘聞新皇帝止有八個月天下,信乎’?予曰:‘未知也’。及明年五月帝遁,甫一載。而豫王率師南下,則春月也;天命所歸,實止八月耳’。傳為無錫費國瑄語;瑄頗通天文,順治乙丑進士,今選餘杭令。
宏光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我國家受天鴻祚,弈世滋昌;保大定功,重熙累洽。自高皇帝龍飛奠鼎,而已卜無疆之歷矣。朕嗣守藩服,播遷江、淮;群臣百姓共推繼序,跋涉來迎,請正位號。予暫允監國,攝理萬幾。乃累箋勸進,拒辭弗獲;謹於五月十五日祗告天地、宗廟、社稷,即皇位於南都。猥以藐躬,荷茲神器。惟我大行皇帝英明振古,勤儉造邦;殫宵旰以經營,希蕩平之績效。乃潢池盜弄,鍾虡震驚;燕畿掃地以蒙塵,龍馭賓天而上涉。三靈共憤,萬姓同仇。朕涼德弗勝,遺弓抱痛;敢辭薪膽之瘁,誓圖俘馘之功!尚賴親賢僇力劻勷,助予敵愾。其以明年為宏光元年,與民更始,大赦天下。所有合行事宜,開示於後:
國政二十五款
一、在京文武各官,俱照原官加一級;無級可加者,晉勛階一級,給與新銜誥命。在外督撫、監司、守令,俱照新銜給與。應得誥命,有礙於典制、封典不得自遂者,準請明移封。
一、前朝文武大臣,有勞績可紀、品行可師而幽光未闡、謚蔭未全者,該部即類題補。
一、在籍閣臣暨六卿之長,年六十以上者存問;其有遣配及閒住者,俱復原職。該撫按奏明存亡,三品以下先行豁罪;其中創艾日久、情可矜原者,著吏部行文撫按從公採訪,列名報聞,分別酌用。該部亦發訪單,確行察覈公論僉同,據實奏聞報用;不得藉端燃灰,致滋幸濫。
一、諸藩有流寓失所者,行各撫按善為安置;除南直不列藩封外,如浙之台州、處州、閩之邵武、汀州、廣之南雄、韶州等郡,酌議來說。一、宗室在南京者,名糧宜按時給發。其管理約束有年,準加敕優獎。
一、公侯伯共五十餘人,北都淪陷,亡者甚多;今現在不過十餘人。所有應得常祿,往日本、折三七關支或本、折中半兼支者,俱於折色中各給本色一半,每石折銀七錢,以示厚意。
一、累朝及現在公王所出子孫,各蔭一子入監讀書;如無當蔭者,準於原蔭武職上量加一級,兵部即與題復。
一、七十以上年高有德者,府縣申報撫按。已冠帶者,仍作旌異;未冠帶者,給與冠帶。其細民,於元年量給膳米,以稱朕養老至意。但不得因而徇濫,因而詐擾。一、忠義殉難者,該撫按確察題明,準與贈恤、蔭謚;還與建祠有年遠未沾恩者,照例一體行;不得需索留難。一、舉人以字句蒙擯及停科者,俱準於宏光元年給憑赴部會試;其行止有礙、無關倫理者,該撫按奏明,一體會試。
一、各府州縣廩生例得恩貢,務收真才,以需後用;不拘年例。
一、赴京舉貢、生監等道途寇阻、資斧維艱者,合行考錄,以疏淹滯。五年則減一年,舉貢、監生仍照舊例行。
一、換授、保舉、副榜特用等項,以後盡行停止。系副榜、廩生、監生出身或經薦過者,照舊量用;不得過抑,以塞賢路。
一、山林草澤下僚賤吏,有真正奇才異能、堪以匡時御亂者,除前諭已頒撫按行各屬從公察報外,今仍著在京科道、閣部等衙門一體從公保舉,確定人數,以憑拔用。如徇情賄囑,事後發覺及試驗罔效者,舉主連坐。
一、北直、山東、河南、山西、陝西、遼東等處文武官生,義不從賊在南者,除文官現任廢籍聽吏部察明推升赴用外,其生員流寓無歸、進取無路者,俱赴禮部報名;仍取鄉官印結及各生互相保結,照各省直地方廩、增、附名色分寄應天府學,學臣一體考試作養,以示優恤士子之意。其武弁指揮、千百戶等,如有真正襲替號紙腳色,許赴本部察驗明確,準附在京各衛寄俸,勿令失所。
一、陷賊各官,本當戮竄;恐絕其自新,暫開一面:有能返邪歸正者,寬其前罪;有能殺賊自效者,準以軍功論。
一、錢糧屢赦宥,民未沾恩;在民者惟利頑戶,在官者惟飽奸胥:朕甚憫焉!今於宏光元年,不論本色、折色,量蠲一分;其本色,仍改折二分。除北直、山西、陝西全免五年,山東、河南全免三年外,其江北、湖廣蠲十分之五;其江西曾蹂躪地方,撫按察明,照四川蠲十分之三;其遼餉名色盡行蠲免。南糧作何歸併?該地方官從長計議,務蘇民用。俟大仇既復,朝廷尚有浩蕩之恩。
一、漕糧原系永折地方,非比暫折、災折內有虛糧、沙瘠、灘江等情。當時議折之故,已經酌處三、四;今後當還改折。其有罰兌副米等弊,盡行釐革。
一、新詔寬民間交易,如買置田產、房屋等項,皆民脂膏。先年稅契不過每兩二分、三分,今加至五分,吏胥索買契尾,又索加耗;且業主屢更,重複報稅,不一而足。自後準以五年推收、十年大造為則,每兩止取舊額三分。如未至期者,不許奸胥妄報,指詐害民。
一、開墾屯糧,屢旨激勸,未見成效;皆因新墾未熟,而催科迫之。自後不論軍民人等,有能墾廢為業、不費在官一文一粒者,即三年成熟後,據畝升科;止照本縣額定升合,征取一半、永減一半,以示鼓舞招撫,永著為令。
一、內外監追、還官入官給主贓物問已成案已經完納者,依例減等發落;其真正犯監追已故家屬代禁、財產盡絕者,開其所犯情罪,奏請定奪,系給主贓逕行豁免。
一、內外衙門現監囚犯,有情可矜疑及人命在辜限外者,覆審是實,比照熱審例俱免死,發邊衛充軍;軍改徒、徒改杖、杖釋放。
一、小民罪犯各有正律,除真正強盜、人命法不應贖外,其餘徒、杖、笞者折贖,原不定例。近因軍興費繁,院道府動雲有司設處,凡一切訟獄,不論事之大小、曲直,但以犯者身家厚薄為差等,借題措餉。院道府官動罰千金、萬金,州縣官動罰數百石米或百石折銀,以充軍需;究無實濟,致小民傾家破產,性命隨之。如此虐政,宜痛革。
一、上供柴炭,該部酌量數目,專官採辦;不許派擾商民。其供祀孝陵及諸祀典煎鹽等項柴斤,仍照洪武二十六年例,龍江、瓦屑二關抽分;不得多抽,以滋商民之害。
一、恩赦以登極為準;詔到日,各撫按星速頒行各郡縣,務令掛榜通知;仍刊刻成冊,里甲人給一本。如官胥猾吏匿隱虛情支飾以圖侵盜,詔差官同巡按御史訪明究問。
於戲!宏濟艱難,用宣九伐平邦之政;覃敷闓澤,並沛三驅解網之仁。新綍渙頒,前徽益懋;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崇禎十七年五月。
先是,初二日,諸臣議赦書蠲免。史可法曰:‘今天下半壞,正賦有限;軍餉繁費,恐未可盡除’。二十二日,淮撫路振飛宣“登極詔書”於民間,有新舊錢糧赦免之條;眾情歡騰。
會推閣臣、冢臣及諸臣升擢
五月初二日,攝吏部史可法邀請諸臣會議閣員及冢臣。舊例:五府不入班行;時恐不和,乃共商之。群推可法及高宏圖、姜曰廣為相,而以冢宰屬張慎言。慎言曰:‘吾老矣!願安於總憲’。徐宏基曰:‘張公內閣、高公冢宰,似極相宜’。劉孔昭攘臂欲得內閣,可法曰:‘本朝無勛臣入閣例’。孔昭曰:‘即我不可,馬士英有何不可’!諸臣默然。又議起廢,競推劉宗周、徐石麒等。孔昭特舉阮大鋮等;可法曰:‘此先帝欽定“逆案”,勿庸再言’!初三日,馬士英率高傑等擁兵臨江,稱十萬眾,欲威劫留都諸臣。文武臣會推史可法、高宏圖、馬土英皆東閣大學士,張慎言吏部、周堪賡戶部各尚書;又推詞林姜曰廣、王鐸為東閣。高、劉二帥書至,請可法渡江,欲其卸權於士英也。
初六日,兵侍郎呂大器轉吏部;起練國事戶部、賀世壽刑部、何應瑞工部各侍郎,劉士禎通政使。
初八日,起劉宗周左都御史。張慎言薦起顧錫疇等;起倪嘉慶、華允誠、葉廷秀補吏部司官。
初九日,馬士英自請入朝,拜疏即行。
初十日,李沾、張元始、沈胤培、左懋第、鍾斗、李清為都給事中,羅萬象、陸朗、熊維典、張希夏、錢增、姜應甲、馬嘉植、王士鑅、黃雲師為給事中。
十三日,張國維原官協理戎政。起徐石麒左都御史、解學龍兵左侍郎、張有譽督倉侍郎、王廷梅應天府尹、郭維經府丞、朱之臣太常卿、左懋第少卿、李沾提督四夷館少卿。吏部欲以李沾為操江,沾故善劉孔昭,懼分其任,乃求可法得典屬國。維經積勞於扞掫,都人賴之;驟難其代,令仍攝巡視。沾嗾維經劾冢宰有私,鏇知誤引罪;而沾憾冢宰不已。以其清望,不敢顯忤,因加色於少宰;呂大器思逐之。召王重補稽勛;時銓曹乏員,張慎言以重在金壇可立至,故推之。李沾言:‘不可。是受我贄四十金者’。
慎言曰:‘仆起家三十年,所贄十三金而止;公安得以四十金贄乎?仆老矣,須舊銓郎乃解事。又地近,其人廉否,仆自有提衡,不能混也’!霑益銜之。召謫籍科道章正宸、楊時化、裘愷、莊鰲獻、熊開元、姜采、馬兆羲、詹爾選、李長春、張瑄、鄭友元、李模、喬可聘、李日輔等原官起用。
十四日,起許譽卿光祿卿。
十五日,進內官韓贊周秉筆司禮、盧九德提督京營。
十六日,命士英掌兵部。士英未嘗奉召,自入朝;不欲出鎮。史可法知其意,自請督師江北以避之。起顧錫疇禮部尚書,黃道周、高倬吏、工部各右侍郎,羅大任祭酒。左懋第右僉都,巡撫應天;侯峒曾左通政、鄭瑄大理卿。十七日,忻城伯趙之龍提督戎政。起田仰撫淮、揚。召楚督袁繼鹹陛見。
十八日,史可法辭朝,命文武官郊餞。自可法離京,劉孔昭略無忌憚,而高、張俱不能安其位矣。
二十日,可法開薦舉人李遽主事、何剛軍前監紀。
二十四日,設勇衛營,太監韓贊周節制之。都督徐大受兼總兵,鄭彩分管水陸舟師。
二十五日,加恩翼戴諸臣:公徐宏基、伯劉孔昭、方一元、焦夢熊、郭祚永,侯朱國弼、柳祚昌、湯國祚,太監韓贊周、盧九德各陛賞世蔭。
二十九日,以陳子壯為禮部尚書,徐汧、吳偉業少詹,管紹寧詹事,陳盟右庶子(“甲乙史”)。
“遺聞”云:以宗敦一為山東道、鄭坤貞山西道、黃耳鼎廣西道、梁士濟江西道、周燦浙江道、周一敬福建道、潘世奇湖廣道、王燮河南道、楊仁願雲南道、鄧起龍貴州道、黃澍四川道(為楚監軍)、白抱一陝西道;又賀登選、陸清原、任天成、霍達、左光先、李挺、劉達、吳文瀛、陳丹衷、阮正中、鄭封、劉文渤、楊羽化、成勇等各點用。又調總兵官鄭鴻逵、黃蜚鎮守鎮江,吳志葵駐防吳淞,黃斌卿駐防上江;敕御史祁彪佳等分行安撫江、浙。
馬士英,字瑤草;貴州府貴陽縣人,崇禎辛未進士。本廣西梧州府藤縣人。與袁崇煥同里,居北門街;又同辛卯年生。士英本姓李,五歲時,為販檳榔客馬姓者螟蛉而去,故遂從其姓。明末,予邑人有親見馬建坊於藤縣,尚未就。其為人手長智短、耳軟眼瞎者。
王鐸,字覺斯;河南孟津籍,山西平陽府洪洞縣人。
張慎言,字藐姑;山西陽城人,萬曆庚寅進士。姜采,字鄉野;山東萊陽人,崇禎辛未進士。初為儀真令。
張煊,字葆光;山西介休人,崇禎戊辰進士。陝西道御史。
白抱一,字函二;北直南和人,保舉恩貢。林縣令。
喬可聘,字聖臣;南直寶應人,天啟壬戌進士。
陳丹衷,號涉江;應天人,崇禎癸未進士。御史。
史可法請設四鎮
五月十二日(庚子),史可法言:‘從來守江南者,必於江北當酌地利,急設四藩。以淮、揚、泗、廬自守,而以徐、滁、鳳、六為進取之基;兵馬、錢糧,皆聽自行征取。而四藩即用黃得功、高傑、劉澤清、劉良佐,為我藩屏,固守江北;則江南之人情自安。黃得功已封伯,傑、澤清、良佐似應封伯;左良玉恢復楚疆,應照得功封侯。馬士英合諸鎮之功,爵賞似難異同;盧九德事同一體,聽司禮監察敘’。十七日(甲辰),可法又奏“四不可無”;疏曰:‘臣與高宏圖、姜曰廣、馬士英謹議得新增文臣,有協理戎政、協理操江二員;新增武臣,有京口、九江二鎮。此外,則上江撫臣,現議增設。又議得江北與賊接壤,遂為沖邊,議設四鎮,分轄其地。有四鎮,不可無督師;督師應屯駐揚州,居中調遣。其四鎮,則設於淮揚、徐泗、鳳壽、滁和,各自畫地。封總兵官劉澤清東平伯,轄淮、海,駐於淮北;以山陽、清和、桃源、宿遷、海州、沛縣、贛榆、鹽城、安東、邳州、睢寧十一州縣隸之,經理山東一帶討招事。封總兵官高傑興平伯,轄徐、泗,駐於泗水;以徐州、蕭縣、碭山、豐縣、沛縣、泗州、盱眙、五河、虹縣、靈璧、宿州、蒙城、亳州、懷遠十四州縣隸之,經理河北、河南開、歸一帶招討事。總兵官劉良佐廣昌伯,轄鳳、壽,駐於臨淮;以鳳陽、臨淮、潁上、潁州、壽州、太和、定遠、六安、霍邱九州縣隸之;經理河南陳、杞一帶招討事。晉靖南伯黃得功靖南侯,轄滁、和,駐於廬州;以滁州、和州、全椒、來安、含山、江浦、六合、合肥、巢縣、無為州十一縣領之,經理光、固一帶招討事。各設監軍一員,一切軍民皆聽統轄、州縣有司皆聽節制、營衛原存舊兵皆聽歸併整理。所轄各將,聽督師薦舉題用。荒蕪田土,皆聽開墾;山澤有利,皆聽采開。仍許各於境內招商收稅,以供軍前買馬、制器之用。每鎮額兵三萬人,歲供本色米二十萬、折色銀四十萬,悉聽各屬自行征取。所取中原城池,即歸統轄。寰宇恢復,爵為上公與開國元勛同,世襲。賊在河北,則各鎮合力協防淮、徐;賊在河南,則各鎮協守泗、鳳;賊在河北、河南並犯,則各鎮嚴兵固守。其鳳陽總兵,應改副將一員。計共六百餘萬,及察每歲所入約米二百四十萬、約銀五六百萬,除各兵支用外,所存亦自無多也。所望諸臣核實兵、實餉之中,為實戰、實守之計;御於門庭之外,以貽堂奧之安。則中興大業,即在於此矣’。
此亦寓調於進取之意。愚謂即效古藩鎮法,亦當在大河以北開屯設府;豈堂奧之內,而遽以藩籬視之!
時高、劉等封伯爵,而黃、左晉侯爵,仍蔭一子錦衣衛正千戶世襲。又旨云:‘馬士英保障東南,膚功更著;著加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盧九德功一體,著司禮監從優議敘’。
黃得功黃得功,字虎山。貌偉,鬍髯兩頤倒豎;膂力絕倫。微時,驅驢為生計。有貴州舉人楊文驄、周祚新北上,於浦口雇其驢;初不知為豪傑也。道經關山,突遇響馬六人。文驄、祚新等亦閒弓馬,欲與之敵;得功大呼曰:‘公等勿動,我往御之’。時楊家人亦頗材武,已於驢背躍下,行李與牲口重數百斤,得功一手挾驢,一手提行囊,突撲響馬,響馬大驚,乞止之;且曰:‘有言相告’。得功不聽,撲擊如故。響馬急齊下馬羅拜,‘老兄真英雄,吾輩願拜下風,勿失義氣’!得功方止;亦拜曰:‘我不願為此,只放吾等過去可也’!響馬請姓氏,得到堅不與言;既而曰:‘姓黃,呼為黃大’。響馬遺以金;得功不受,乃去。楊、周兩孝廉見其勇而有志,待如兄弟。及南回,告於馬士英。士英覓至,為之婚娶;延武士,教以兵法。及蒞任鳳陽,即用為旗鼓。堵截流寇,建功河北,升副總戎。軍中嘗乘黑驢,呼為“黃大刀”,甚畏之。於是廬、鳳一帶,賊不敢久駐。
附記遺事:大學士蔣德璟曰:‘掛印總兵爵雖大,然庭參宰相時,相不出迎,居位受拜;拜訖,相始出接,延入後堂,乃行賓主之禮。時高、劉三鎮皆行此,獨得功來見,拜入後堂,仍行跪禮。此固忠義之氣,亦以昔日在吾門下故也’。蓋武臣曾於文臣門下奔走出身者,後雖貴顯,必行跪見禮。太祖舊制:凡宰相閱邊,雖總兵封侯必戎服庭參,揖於檻外;所以尊相體也。宏光時,史相督師,四鎮將謁,私議見禮;得功曰:‘有舊制在’。高、劉等曰:‘吾輩已封侯伯矣’。得功戎服先入,高、劉不得已,亦戎服繼之。於此知得功勇而知義。
得功貧時,豢鴨池塘,其數日減,久之幾盡。得功怒,將水戽竭,捕一巨鱔,長可數尺、圍五寸許;烹食之。體貌倏易,頃成偉丈夫,亦不自覺力多也。及浴,手絞巾布,忽斷裂;始知之。予叔君衡公昔在儀真,聞門外喧鬧,出見所舁鐵鞭,鞭每重三十斤、雙鞭則重六十斤矣;此得功在馬上所運者。得功有獵犬三十隨馬走,甚捷。在六合時,每使小卒以金鑼戴額上,得功射之,百發百中,而人不傷。眾呼為“小由基”。
得功善飲細酒和火酒,可飲五十斤。臨陣時,以扎巾緊縛,目瞳突出;飲半酣,方入陣,所向無前。揚人云:‘得功駐儀真,治兵嚴整。曾遣四十騎白事於史相,道經高營被劫;得功怒,卒兵馳揚,傑與戰。時傑兵盛,得功被圍;適弟黃蜚等至,傑兵始退。已復戰,得功臨陣,傑部將號黑虎子者最驍勇,出戰;蜚發煙銃,黑虎子目眩,得功鞭碎其首而死。傑懼收兵;適史相至,傑償得功馬,始罷兵’。戰場在揚州城外荒地埂子上;然埂子街進城即是,非城外也。
初,儀真舉人李洪甲宦囊甚厚,建設壯麗。有相者曰:‘此屋必出一封侯者居之’。傳至於孫,適得功蒞鎮,居其宅凡九閱月;而形家之言始驗,亦異矣。得功賤時,有飯肆老嫗厚遇之;得功感其意,拜為母。及貴,挈至儀真。嫗卒,葬於方山,四鎮合兵數萬送之;旌旗蔽野,儀衛眩目,郡邑榮之。初,得功在河北,陣前馬驚幾蹶;適一人持之得不墮。得功問之,對曰:‘小卒任姓’。問其名,對曰:‘無’。得功見其嚴冬尚無褲,即名之曰“有褲”;意欲厚酬之也。及得功鎮儀真,任已為錦衣守備,駐六合矣。未幾,升參將;繼升副總戎,賜蟒玉。
劉澤清
劉澤清,字鶴洲。白面朱唇,貌頗美。崇禎時,為總兵官。癸未七月,請於青、登諸山開礦煎銀;著巡撫設法。甲申二月,移鎮彰德。賊警急,召吳三桂、唐通與澤清等將兵入援;三桂、澤清不奉詔。三月,兵科韓如愈奉差至東昌,澤清遣兵殺之;曰:‘尚能論我主將否也’?為山東總兵,虛報捷,賞銀五十兩;又詭言墮馬被傷,復賞藥資四十兩。命即扼真定,澤清不從;即於是日大掠臨清。統兵南下,所至焚劫一空。三月十六日上泣,方、魏二相請對封清為安東伯,上不應。五月十二日,澤清以數百人大掠瓜州。淮安自路振飛、王燮同心戮力,頗成鞏固。振飛去後,澤清突來盤踞,散遣義士,桀驁者藉之部下,搶劫村落一空。與淮撫田仰,日肆歡飲。北兵南下,有問其如何御者?澤清曰:‘吾擁立福王而來,以此供我休息;萬一有事,吾自擇江南一郡去耳’。八月,澤清大興土木,造宅淮安,極其壯麗;四時之寶俱備,僭擬皇居。休卒淮上,無意北往。田仰猶屢為請餉;宏光以東南餉額不滿五百萬,江北已給三百六十萬,豈能以有限之財、供無已之求!命仰與澤清通融措辨。
澤清曾殺其叔副總兵劉孔和。孔和,故大學士鴻訓子;澤清初為其狎客,及後勢盛,反抑孔和屬役之。一日,以所作詩示和曰:‘好否’?孔和戲曰:‘不作尤好’。澤清色變。無何,遣孔和以二千人渡河;忽檄召至,斬之。所部二千人,洶洶不服;令別將擊斬之,無一人存者。其凶暴如此。
昔霍去病云:‘匈奴未滅,無以家為’!李西平云:‘天子何在,敢言家乎’?宜其立大功、成天下大名也。澤清當乾坤顛覆、大敵在前之時,即臥薪嘗膽,猶懼不濟;乃大興土木,真處堂燕雀耳。愚昧若此,堪為將乎?他事抑勿論矣!
劉良佐
劉良左,字明輔;大同左衛人。初與高傑同居李自成麾下,傑護內營、良左護外營。後傑降,良左亦有歸朝意。未幾,降。崇禎十四年,曾破賊袁時中數萬眾,歷官至總戎。素乘花馬,故世號“花馬劉”里。
先君子云:‘昔劉良佐未顯時,居督撫朱大典部下。忽為所知,加以殊恩,屢以軍功薦拔,遂至總戎;亦一遇也’。
甲申六月六日(壬戌),劉良佐開鎮臨淮,士民張羽明等不服,臨淮士民戈尚友等亦奏叛鎮環攻;命撫按調和之。
高傑
高傑,字英吾;米脂人。初為李自成先鋒;後與自成後妻邢氏通,懼誅,遂偕以歸降,隸秦將賀人龍麾下。孫傳庭督秦中,令傑與白廣恩為前鋒。二將各不相下,遂潰;潼關不守。
甲申春,調赴李建泰軍前;未至,聞建泰兵潰,遂搶河東一帶,由山西、河北率兵南下,大肆劫掠。抵揚,欲入城,揚人畏懼,為罷市,登陴死守。傑攻之,多殺掠。四月二十八日(乙酉),傑圍揚州困之。五月初五日(壬辰),傑兵大掠江北,聲言欲送家眷安頓江南;約劉澤清刻日南渡。史可法議發戶部一萬兩,遣職方郎萬元吉前諭各鎮,分別犒賞。初六日(癸已),太僕少卿萬元吉言:‘揚州、臨淮、六合,所在兵民相角。在兵素少紀律,在民近更乖張。遂致一城之隔,民以兵為賊,死守不容;兵以民為叛,環攻弗釋。猝有寇至,民必至於驚竄,真今日莫大之憂也。江北郡邑接連山東、河南,賊騎處處可到,勢必需兵堵剿;臣等雖有愛民之心,無銷兵之術。就中調停,惟是官兵經過駐札地方,使城外居民盡移城內,空下房屋,聽各將領派兵住宿,嚴禁毀傷;其蔬菜等項,仍諭城內居民盡出城外有無貿遷,有司會同各將領共相防護,嚴禁搶掠。如此立法,自然民不苦兵、兵不恨民。臣前監軍楚、蜀時,行之甚效。其在今,何獨不然’云云。
萬疏,“大事記”載六月二十四日;而此則從“甲乙史”也。予聞史督輔行師時,亦令賢能將領預往歇宿去處,將房屋料定,安置兵將若干;分貼標明,書“某營某將宿此”。到則認標而止,無有搶攘;此良法也。
五月七日(甲午),揚州士紳王傅龍奏:‘東省附逆,河北悉為賊有,淮、揚人自為守。不意賊警未至,而高兵先亂。自傑渡河掠徐,至泗、至揚,四廂之民何啻百萬;殺人則積屍盈野、污淫則辱及幼女。新舊城環圍,絕糧已經月余。何不恢已失之州邑而殺自有之良民也’!十六日(癸卯),傑屯兵揚州城下。淮撫黃家瑞漫無主張,守道馬鳴騄晝夜督民守城,集眾議事;進士鄭元勛與傑善,親詣高營解紛。遂入城,勸家瑞放高兵入城,便可帖然。謂傑有福王札,命駐揚州;宜善御之,毋攖其暴亂。士民嘩曰:‘城下殺人如是,元勛不見耶’?元勛強為傑辨,眾怒指為傑黨;且曰:‘不殺元勛,城不可守’。遂寸斬之城樓。鳴騄疾走泰州。傑恨;攻益力。史可法以義喻解之,始移駐瓜州。及設四鎮,傑卒駐揚:澤清駐淮,良佐駐鳳、泗,黃得功駐廬。得功心薄之,因提兵爭淮、揚,與傑戰;不勝。朝廷聞之,升萬元吉太僕少卿,監江北軍解之,始各罷兵。隸傑於史可法標下,為前部總兵官。
“甲乙史”云:五月十八日(乙巳),萬元吉言:‘臣奉命犒師,沿途兵言構禍,寸步皆阻;揚州民尤甚,閉城登陴已十餘日。乃兵與民相殺,民又與兵相殺;成何紀律?頃接水營將張士儀言:“寇奔清河,官兵擊燒賊舡殆盡。若高、劉、黃將潛師以濟,一鼓殲之,即可稱中興第一功也”’。初,黃得功分地揚州,高傑、劉澤清以繁富爭之;縱兵淫掠,揚人大哄。得功兵至天長,傑、澤清欲拒;又值李棲鳳、高文昌兵至,眾心洶洶。元吉移得功書,期共戮力王室;得功自明無他,欲聯絡各鎮鼓勇殺賊。元吉以得功書馳示傑等,始肯相戢。然傑部悍,終不自製。
二十三日(庚戌),高傑疏言:‘奉旨分防,揚儀人登陴、罷市,撫道不出;偽將董學禮又入宿遷。臣進退無所,乞賜應住何地’?
六月初二日(戊午),揚州難民盛運開奏揚民橫遭焚劫;上諭以‘百姓當仰體朝廷不得已之意;該鎮忠勇名帥,督輔既到自妥’。
初六日(壬戌),史可法以高傑悍不可制,身入其營諭之。見留不能出,盡奪其兵,僕從多散。自是,章奏俱經邀閱,權遂不振。
“大事記”云:六月初八日,史可法奏“悍民慘殺鄉紳疏”曰:‘鎮臣高傑之率兵南下也,揚人實未預知。初到之時,不無騷擾;及鎮臣既至,取犯兵斬以徇,日不下數十人,地方官可以諒矣。乃撫臣黃家瑞漫無主張、道臣馬鳴騄一味偏徇,聽城中百姓日守河邊草際,取零兵而殺之;用是結釁愈深,竟不可解。鄉紳鄭元勛親到高營,所以為百姓之心無所不至。而百姓反謂通同播害,乘元勛一言之誤,當撫臣坐次操戈而群殺之,至於碎其身首;撫臣之威令謂何?至於道臣始則乖張、復又畏縮,今避於泰州矣。罵兵、殺兵以為愛民,而不知適以害民!臣於二臣,不能無憾。伏乞敕下處分,以諭三軍、以諭百姓;一面察其首惡,一重創之,庶幾綱常不至盡壞’。上諭:‘該部議處’。
黃、馬二公為地方受過,父老詣闕保任;上優詔恕之。已復亂臣正法,黃公為元勛懇恤;尤見厚道。
二十六日(壬午),史可法奏“兵民兩便書”曰:‘鎮臣高傑之兵,奉旨駐揚,而揚人堅不肯納。蓋從前既有讎隙,則向後不無提防;雖嚴令驅之,不能動也。臣前急於渡江,原欲了當此事,即當討賊西行;不意兵民扞格,竟不能解。揚人惟利兵去,各兵惟願駐揚;而好事者遂造為不根之言。如鎮臣黃得功到儀真,本為安插家眷;而謂之曰:‘此乃與爾兵為難者’!於是高兵移扎於野以待之。及臣至。則又謂之曰:‘此來非真心為爾’!以致兵疑臣、將疑臣,即鎮臣傑亦似疑臣;臣惟處之以坦、待之以誠。數日之間,鎮臣傑亦似諒臣心事矣。昨與臣面議,將兵盡駐城外,止鎮臣家眷入城,攜二、三百人自護;臣以為可行矣。而城內之人終不允;臣正躊躕無計,適有為移駐瓜州之說者。瓜州距揚州僅四十里,即江都縣所轄也;駐瓜州,猶之駐揚州。且有城、有水可以自衛,而資給日用較之揚州尤便焉。惟時為鎮臣劉澤清標下官兵所駐,必劉兵移住淮上,而後高兵可來。臣商之鎮臣,鎮臣遂諾;蓋深感皇上恩遇之厚,不欲以家口之故,致成兵民水火之形、耽誤練兵剿賊之事也。鎮臣用意如此,臣甚重之。鎮臣在瓜州、臣在揚,調停於兵民之間,漸為釋其猜嫌,同歸於好,未必揚州之必不可居也’。
鄭元勛,字超宗;南直歙縣人,籍揚州。天啟甲子,鄉魁。崇禎癸未,進士第三人;鏇假歸。高傑至揚,揚人閉門拒守;傑怒,將攻城。公單騎往謁,陳說大義;傑掣兵於五里外,以待犒賞後行。越日,暫啟兩門;乃好事者復取城外游兵翦之,以利其橐。傑益怒,積不可解。公請迎原任薊督王永吉至郡,往為糾紛。傑以揚民先殺起釁為辭,且請與中丞約:曲在兵者,鎮斬之;若曲在民者,撫斬之。永吉以傑言傳覆公。二十五日,公登城南,與撫道議事,萬眾俱集。公謂如高傑言先殺啟釁,誠當禁懲;否則,構禍且不測。眾以高兵殺人,罪不容逭;公曰:‘亦有楊誠戕賊者,豈盡由高鎮耶’?言未畢,渠魁張自強、王柱萬、陳嘗等大呼:‘鄭宦通賊,曲為解寬;吾儕若不下手,勢必盡遭屠滅’!於是利刃攢集,遂遇害。義僕殷報以身護主,同被創死。蓋營將有楊誠者,標兵多不法,往往殺越人於貨,故指及之;而眾誤認“楊誠”為“揚城”,公遂及於難。先五日,南都授公兵部職方主事,竟未及拜官雲。史可法疏參;越數日,撫臣斬前三渠魁於市,並杖其黨斃之。自後,揚人常夜見公於城上,峨冠、緋袍指揮而過,若天神然。詩畫妙天下,所著有“讀史論贊”、“英雄令終錄”、“英雄恨”、“左國類函”、“文娛初、二集”行世。
附記:傑得城內百姓則殺之,若居城外者截右耳,殺人甚眾;米物騰貴,民不聊生。揚之屬邑泰興,故撫朱一馮家在焉。傑兵入,啟地三層,得藏金八十萬而去;朱以是貧困,將所居宅廬悉鬻於同邑紳士李寓庸雲。劉宗周論時事
甲申六月,起劉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初十日(丙寅),宗周三抗疏論時事,止稱“草莽孤臣”,不署銜。首言大鋮進退,關係江左興亡。又言:‘討賊之法有四:一曰據形勝以規進取。江左非偏安之業,請進而圖江北;今淮安、鳳陽、安慶、襄陽等處雖各立重鎮,尤當重在鳳陽而駐以陛下親征之師。中都固天下之樞也,東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顧荊、襄,而南去金陵亦不遠。以此漸恢漸進,秦、晉、燕、齊當必回響。兼開一面之網,聽其殺賊自效,賊勢益孤、賊黨日盡矣。一曰重屏藩以資彈壓。地方之見賊而逃也,總由督撫非才,不能彈壓。遠不具論,即如淮、揚數百里之間,兩節鉞不能御亂賊之南下,致淮北一塊土拱手而授之賊。尤可恨者,路振飛坐守淮城,以家眷浮舟於遠地;是倡之逃也。於是鎮臣劉澤清、高傑遂相率有家屬寄江南之說,尤而效之;又何誅焉!按軍法:臨陣脫逃者斬;臣謂一撫、二鎮皆可斬也。一曰慎爵賞以肅軍情。今天下兵事不競極矣,將悍兵驕已非一日。今請陛下親征所至,亟問士卒甘苦而身與共之,乃得漸資騰飽、徐張撻伐。一面分別各帥之封賞,孰應孰濫?輕則量收侯爵、重則並奪伯爵。軍功既核,軍法益伸;左之右之,無不用命。夫以左帥恢復焉而封,高、劉敗逃也而亦封;又誰為不封者?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璫從之。臣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曰覈舊官以立臣紀。燕京既破,有受偽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在使命而逃者,於法皆在不赦;急宜分別定罪。至於偽命南下,徘徊於順逆之間者,實繁有徒;尤當顯示誅絕。行此數者,於討賊復仇之法亦略俱是矣。若夫邦本之計,貪官當逮、酷吏當誅;循良卓異,當破格旌異,則有安撫之使在。而臣更有不忍言者,當此國破君亡之際,普天臣子皆當致死;幸而不死,反膺升級,能無增天譴!除濫典不宜概行外,此後一切大小銓除,仍請暫稱“行在”,少存臣子負罪引慝之誠’!又疏言:‘賊兵入秦逾晉,直逼京師;大江以南,固晏然無恙也。而二、三督撫曾不聞遣一人一騎北進,以壯聲援;賊遂得長驅犯闕,坐視君父危亡而不之救:則封疆諸臣之宜誅者一。既而大行之凶問確矣,敷天痛憤;奮戈而起,決一戰以贖前愆,又當不俟朝食。方且仰聲息於南中,爭言固圉之事;卸兵權於閫外,首圖定策之功。督撫諸臣仍復安坐地方,不移一步:則封疆諸臣之宜誅者二。然猶或曰事無稟承;迨新朝既立,自應立遣北伐之師。不然,而亟馳一介,使齎蠟丸間道北進,或檄燕中父老共激仇恥,哭九廟之靈,奉安梓宮;兼訪諸皇子的耗,苟效包胥之義,雖逆賊未始無良心。而諸臣計不出此也!又不然,亟起閩帥鄭芝龍,以海師直搗燕都;令九邊督鎮卷甲銜枚,出其不意,事或可幾。而諸臣又不出此!紛紛製作,盡屬體面。天假之靈,僅令吳鎮諸臣一奏燕京之捷,將置我南中面目於何地?則舉朝謀國不忠之宜誅者三。而更有難解者,先帝升遐,頒行喪詔,何等大典!而遲滯日久,距今月余,未至臣鄉;在浙如此,遠省可知。時移事換,舛謬錯出;即成服祗成名邑,是先帝終無服於天下也:則今日典禮諸臣之宜誅者四。至罪廢諸臣量從昭雪,自應援先帝遺詔而及之。乃一概竟用新恩,即光帝誅璫鐵案,前後詔書矇混,勢必彪虎之類盡從平反而後已。君、父,一也;“三年無改”之謂何?嗟乎!已矣。先帝十七年之憂勤,念念可以對皇天、泣后土;一旦身殉社稷,罹古今未有之慘,而食報於臣工乃如此之薄!仰惟陛下再發哀痛之詔、立興問罪之師,請自中外諸臣之不職者始’。
七月十一日(丙午),劉澤清、高傑劾奏劉宗周:‘勸上親征,以動搖帝祚;奪諸將封,以激變軍心。不仁不智,獲罪名教’!又三十日(已卯),劉良佐、劉澤清各疏參劉宗周勸主上親征,為有逆謀。八月初二日(丁已),高傑等公疏,請加宗周重僇,謂疏自稱草莽孤臣為不臣。既上,澤清以稿示傑;傑驚曰:‘吾輩武人,乃預朝中事乎’!疏列黃得功名,得功又疏辨實不預聞;馬士英陰尼之,不得上。士英仍擬旨云:‘憲臣平日原以議論取重’;蓋刺之也。廷議欲譴高、劉而莫可誰何,欲罪宗周而難違清議;史可法因疏,兩解之曰:‘廷臣論是非、憲臣論功罪,各不相礙’。二十日(乙亥),劉澤清復捏四鎮公疏糾姜曰廣、劉宗周謀危社稷。九月初十日(乙未),宗周致仕。次日,戶科陸朗內批留用。先是,陸朗與御史黃耳鼎以例外轉兵備僉事,計無所出;乃疏攻宗周,因而復職。尚書徐石麒言:‘朗贓私應劣轉、交通內臣,傳留非法’。朗即劾‘石麒結黨欺君,把持朝政,無人臣禮’。宗周於七月十九日(甲辰)到任,至九月初十日致任;凡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四十九日。
劉孔昭陵侮張慎言
劉孔昭,號復陽,浙江人;襲誠意伯,官操江。孔昭弒其祖母胡氏。胡為劉尚忠繼妻,生萊臣;而孔昭父藎臣,為出婢莫氏巧雲所生。劉尚忠沒,萊臣應襲嫡嗣;以幼,為藎臣僭襲。藎臣沒,孔昭又冒襲之,遂贈莫氏為伯夫人。及官操江,遂捕萊臣斃之獄;惡胡氏出揭,並縊殺之。真大逆不道者哉!
至甲申五月,議起廢,孔昭故善阮大鋮,特舉之;史可法不從。及十八日(乙已)可法離京,二十二日(乙酉)馬士英入直,孔昭必欲起大鋮。自詔有“逆黨不得輕議”之語,而張慎言秉政持正,孔昭度難破例,置酒酌諸侯伯廷論之,必欲廷論逐去冢臣,而後可惟我所欲為;靈璧侯、忻城伯皆諾之。時慎言條議:‘北來諸臣雖屈膝靦顏,事或脅從,情非委順;如能自拔南來,酌定用之之法’。因薦原任督師大學士吳甡、吏部尚書鄭三俊;有旨:‘赦甡罪,陛見;三俊俟另議’。二十三日(庚戌),早朝畢,孔昭挈湯國祚、趙之龍諸勛臣呼大小九卿科道於廷,大罵慎言,欲逐之去;謂‘雪恥除凶、防江防河,舉朝臣子,全副精神宜注於此。乃今日講推官、明日講升官,排忽武臣、專選文臣,結黨行私。所薦吳甡,有悖成憲;真奸臣也’!慎言立班不辨。大學士高宏圖言‘冢臣自有本末,何遽殿爭’!上諭:‘文武官各和衷,勿偏競’!孔昭袖中取出小刃,逐慎言於班;泣陳醜詈,必欲手刃之。太監韓贊周叱之,言曰:‘從古無此朝規’!乃止。御史王孫蕃曰:‘先帝裁文操江、歸武操江,亦未見作何事業;且吏部職司用人,除推官、升官外,別無職掌’。喧爭殿上。慎言即引疾乞休。孔昭退,奏:‘慎言推補幸濫,舉薦吳甡、鄭三俊更為可異。慎言原有二心,告廟定策,阻難奸辨,不可不誅。乞大奮乾斷,收回吳甡“陛見”之命,重處慎言欺君誤國之戒’。二十四日(辛亥),高宏圖奏言:‘文武各官有職掌,毋得侵犯;即文臣中各部不得奪吏部之權。今用人乃慎言事,孔昭一手握定;非其所私,即謂之奸,臣等皆屬贅員矣。慎言薦甡,勛臣知為不可,臣不能知;票擬實出臣手。又三俊清剛,系五朝人望,臣終以為不可不用;是臣罪不減慎言。竊念朝廷之尊,尊於李勉;天子之貴,貴以叔孫。臣忝輔弼,坐視宸陛幾若訟庭,愧死無地。請賜罷斥’!姜曰廣引疾求去。上遣鴻臚官各諭留。
二十六日(癸丑),上召輔臣高宏圖、姜曰廣、馬士英於行宮;上謂宏圖曰:‘國家多故,倚賴良多;先生何言去也’?對曰:‘臣非敢輕去;第用人一事,臣謂可、勛臣則謂不可,是非淆亂,臣何能在位’。上曰:‘朕於行政用人未習,卿等所言無一不從,勿疑有他’。宏圖曰:‘冢臣張慎言清正有品,吏部以用人為職,無一日不用人,是無一日不修職也。如推劉宗周、黃道周,使勛臣處之,亦必藉重;何獨以為罪?吳甡前任撫按,俱有聲名清望,先帝簡在內閣;督師稍緩致譴,先帝殺延儒、不殺甡,即可知其人。假先帝在今日,亦必用之;何勛臣以此罪冢臣也’!宏圖又言近臣貪黷狀;上曰:‘朕固聞之;諸臣通賂出之袖中,誠可嗤也’!時屢召對,先後無虛日,或一日再召;上亦有意為明主。至馬士英當國,直高拱聽之,不復知外邊事矣。
二十七日(甲寅),張慎言請亟求罷斥,以服世臣之心。李沾言:‘勛臣憤激有因。當中府聚會,馬士英手札移呂大器迎立皇上,贊周、孔昭無不允協。黎明集議,大器綰禮、兵二部,紆迴不前。臣等十九人以名帖延之,從容後至。議至日中不決,孔昭怒形於色、臣與郭經維、陳良弼、周元泰、朱國昌歷階而上,面折大器。贊周云:“快取筆來”;因得俛首就盟。清晨迎駕,大器尚欲停待;而贊周已登舟矣,偕行者徐宏基、陳良弼、朱國昌也。孔昭擁戴有功,文臣啟事屢登、武臣封爵未定,所以有殿上之爭’。二十八日(乙卯),慎言具疏求去云:‘臣按河南時,曾劾布政馮明盛倡逃。其子馮銓作相,嗾其門生曹欽程參周宗建、李應升、黃尊素以及臣;三臣皆死獄,而臣戍肅州。先帝召升刑部侍郎,以擬獄不當,閒住十餘年而復起。今待罪銓曹二十日,遂為孔昭所指;止有一去而已。吳甡、鄭三俊閣臣薦於前,科臣薦於後;兩人者行己有恥,臣能保之。孔昭指為小人,亦硜硜小人,非反覆之小人也。偽官至陽城,臣子履鏇投崖而死,孤孫尚幼。國難家變,慟無生理;臣當與緇黃為侶矣’。
六月初二日(戊午),上命吏部司官敦促慎言視事。
初六日(壬戌),史可法言:‘先帝用人原無成心,傅宗龍、孫傳廷起自纍囚,張鳳翔、袁繼鹹、馬士英起自戍藉。當吳甡奉命南征,以候唐通兵不至,遲則過之;所可原者,國難之作,勛臣之殉國者誰?孔昭何不思之!慎言以七旬冢宰,一舉吳甡,便以為罪;不益輕朝廷而長禍亂耶’?初八日(甲子),獎諭劉孔昭“功在社稷”。
初十日(丙寅),張慎言致仕。上諭曰:‘晉疆不復,卿已無家可歸;沿途僑寓需召’。慎言遂止於寧國。孤孫間關來侍,慎言曰:‘祖孫相聚足矣’!國亡後,慎言鬱郁卒;孫扶櫬反葬故里。
甚矣!劉孔昭之狂悖小人也。始也,弒叔、弒祖母,固已絕滅人理矣。既乃以武操江,欲手刃銓部於朝;其無忌憚若此,將置南國君臣於何地?猶賴王孫蕃、韓贊周等正言折之耳。然孔昭之敢於有此舉,亦由馬士英為之助耳。
路振飛、王燮鎮撫淮安甲申春,山西逃兵南下,江北震恐;淮撫路振飛遣金聲桓等十七將率兵分道防河及守徐州。三月十三日,言‘淮徐道何騰蛟整頓徐方有功,今升楚撫;有同知范鳴珂可補缺’。二十七日(乙卯),路振飛令淮安七十二坊各集義兵,每家或三、或五,刀杖俱自備。每坊一生員為社長、一為副;自為操演,貴持久、戒作輟。日則團練,夜則魚貫巡邏,以備非常。是日大閱,舉人湯調鼎等鹹易戎服。
二十九日(丁巳),淮上始傳京城陷。振飛分設壯丁守城,拈分守門官;日則各守一門,夜宿城樓。四月(戊午)朔,淮城義士到軍門過堂,振飛賞以花紅每人銀一兩;人人踴躍,耀武於河上。適有北來逃兵騷擾,見之辟易避去。
初九日(丙寅),振飛集淮城紳士議事。至則出塘報於袖中,言‘京城已陷,代我者即至;將縛我出迎乎?抑勉力一守乎’?言畢淚下,眾皆泣。散漕糧四千石於民,擒偽官胡來賀、宋自誠、李魁春,沈之於河;斬叛將趙洪禎等,又擒癸未進士偽防禦使武愫,解京。偽制將軍董學禮襲據宿遷,振飛遣監城王守備率兵擊破之;獲學禮及從者十三人,悉斬之。乃與按臣王燮同心固守。
燮字雷臣,順天宛平籍,湖廣王陂人。崇禎庚午舉人、丁丑進士;三代錦衣衛指揮同知。通“春秋”,夏允彝常稱其有經緯大才。初任河南祥符令,三守危城,才識、膽力無不超絕。甲申三月初九日蒞任淮安,與振飛並著勞績。有偽選淮安知府鞏克順行牌至淮上,寫“永昌元年二月二十二日給”;燮碎其牌,捆責其人,逐之淮口。擒克順,斬以徇眾。燮自任守河,托振飛守城,士民恃以屹然。
三月二十一日,劉澤清兵頓宿遷、高傑兵頓徐州,各聲言南侵;淮民大怒。燮自謂與澤清有識,輕身詣之,勸其遷轅北上。澤清不肯,大聲云:‘即不擾貴治,請假道赴揚州’!燮不可,曰:‘即不得已,迂道從天長、六合,則非我所知也’。澤清允之,淮城得免塗炭。
四月初三日(庚申),偽防禦使呂弼周遣牌至淮代振飛,燮捆責其人。弼周者,原任河南驛傳道,為燮座師也。十五日(壬申),弼以師生視燮,攜偽參將王富赴任。游擊駱舉知燮本意,乃迎之於中途;火猝縛之。燮叱使跪,弼周罵曰:‘人也!不認’?燮曰:‘亂臣賊之,我認得誰’!令左右截其耳;細鞫其賊事,並問以聖上、東宮,弼周一字不答。解至撫院,振飛命留驛亭,懸示四門,令善射者競集。振飛舉觴勞駱舉,簪花旁立。縛呂弼周、王富於柱,射者二十步外,五人為耦,人發一矢;不中者退,中者報名賞銀牌一。射者盡,乃命剮之。眾悅,詣肆快飲。
五月初五日,淮坊義士擒兵三十餘人,振飛不敢問;縱之。十三日,馬士英官兵由淮赴江達南京,共一千二百船;王燮駐清江浦,令淮坊義士排立兩涯,不許一舟停泊、一人登岸,凡三日而畢。二十二日午刻,太監盧九德引兵一千欲進城中,士民大震;振飛再三求免。
二十三日,劉澤清奉旨駐淮安;未至,士民皆懼。二十四日,澤清駐兵盱眙;撫按集議,振飛、燮不行。
二十五日,偽官武愫解至撫院,振飛於愫有舊,不忍遽殺;乃下之獄。
二十九日,振飛大享士於淮安府學中,敘向來有功文武官八十餘員;振飛與燮親安席,觀者鼓舞。
已而振飛為馬士英所論,得旨提合,閣城不平;尋以士民公疏,得免。鏇丁艱去。王燮又為御史陳丹衷薦,升巡撫山東;士民奪氣。劉澤清遂營窟於淮城中,田仰與之貓鼠;山東又不可往,王燮逡巡於河上而已。田仰,士英之私人;五月十七日,起撫淮揚,以阮大鋮力薦堪任節鉞也。
史可法奏“淮人忠義疏”:‘闖賊自入關以後,聲勢逼人,假借安民,煽動海內;偽官一到,爭思奉迎。甚至督撫手握兵權,不能碎一偽牌、斬一偽使;人心之壞,至此極矣。惟有淮安官民固守,偽牌到則碎之、偽使到則斬之;賊騎逼河上,則邀擊敗退之。賊將如董學禮、白邦政等,皆躑躅而不敢前。民間義兵集至一、二十萬,聲勢之壯,猶若長城。頃又報恢復宿遷,偽官遁走,維持疆事,江南乃安;其有功於國家甚大。然淮人之敢於此者,實地方官鼓舞之力也。撫按諸臣親在河乾,與民共守;碎牌斬使,斷而行之。密遣各兵多所斬獲,故能振將卒同仇之愾、堅民間死守之心。東南奠安,實賴此舉。伏乞敕下該部院,將按臣王燮優擢示勸;撫臣路振飛已經解任,另候優議。其餘地方官、鄉紳、士民及行間有功將士,並行按臣察確具題,特為旌敘:庶忠義之士感奮,而他處投賊、避賊偷生苟免者皆知所愧恥矣’。
偽淮揚防禦使武愫至宿遷,偽將董學禮、偽漕儲方允昌、偽督餉白邦政等俱置酒晏之,遂留連數日;借董兵千人,所過地方騷擾不堪。偽示傳至徐州,舉人閻爾梅大罵,碎其牒;武愫拘之,下獄。爾梅賦詩曰:‘死國非輕死逆輕,鴻毛敢與泰山爭!楚衰未必無三戶,夏復由來起一成。日月有時經晦蝕,乾坤何旦不皇明!寵新豈是承恩者,空自將身買賊名’!遣人馳示武愫,愫大怒,密欲令人斬之。
“路文貞公傳”:公諱振飛,字見白,號皓月;廣平曲周人。天啟乙丑進士,授涇陽知縣。不建逆奄祠,多惠政;縣人皆繪圖祀之。崇禎辛未,召入為四川道御史。疏劾宜興、烏程、巴縣三相國、湖州冢宰及山東二撫臣,舉朝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