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身之養重於義第三十一
天之生人也,使人生義與利,利以養其體,義以養其心,心不得義,不能樂,體不得利,不能安,義者、心之養也,利者、體之養也,體莫貴於心,故養莫重於義,義之養生人大於利。奚以知之?今人大有義而甚無利,雖貧與賤,尚榮其行以自好,而樂生,原憲、曾、閔之屬是也;人甚有利而大無義,雖甚富,則羞辱大,惡惡深,禍患重,非立死其罪者,即鏇傷殃憂爾,莫能以樂生而終其身,刑戮夭折之民是也。夫人有義者,雖貧能自樂也;而大無義者,雖富莫能自存;吾以此實義之養生人大於利而厚於財也。民不能知,而常反之,皆忘義而殉利,去理而走邪,以賊其身,而禍其家,此非其自為計不忠也,則其知之所不能明也,今握棗與錯金以示嬰兒,嬰兒必取棗而不取金也,握一斤金與千萬之珠以示野人,野人必取金而不取珠也。故物之於人,小者易知也,其於大者難見也,今利之於人小,而義之於人大者,無怪民之皆趨利而不趨義也,固其所闇也,聖人事明義以照耀其所闇,故民不陷。詩云:“示生顯德行。”此之謂也。先王顯德以示民,民樂而歌之以為詩,說而化之以為俗,故不令而自行,不禁而自止,從上之意,不待使之,若自然矣,故曰:聖人天地動、四時化者,非有他也,其見義大,故能動,動故能化,化故能大行,化大行故法不犯,法不犯故刑不用,刑不用則堯舜之功德,此大治之道也,先聖傳授而復也,故孔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今不示顯德行,民闇於義不能照,迷於道不能解,固欲大嚴憯以必正之,直殘賊天民,而薄主德耳,其勢不行。仲尼曰:“國有道,雖加刑,無刑也;國無道,雖殺之,不可勝也。”其所謂有道無道者,示之以顯德行與不示爾。對膠西王越大夫不得為仁第三十二
命令相曰:“大夫蠡、大夫種、大夫庸、大夫睪、大夫車成、越王與此五大夫謀伐吳,遂滅之,雪會稽之恥,卒為霸主,范蠡去之,種死之。寡人以此二大夫者為皆賢。孔子曰:‘殷有三仁。’今以越王之賢,與蠡種之能,此三人者,寡人亦以為越有三仁,其於君何如?桓公決疑於管仲,寡人決疑於君。”仲舒伏地再拜,對曰:“仲舒智褊而學淺,不足以決之,雖然,王有問於臣,臣不敢不悉以對,禮也。臣仲舒聞:昔者,魯君問於柳下惠曰:‘我欲攻齊,何如?’柳下惠對曰:‘不可。’退而有憂色,曰:‘吾聞之也:謀伐國者,不問於仁人也,此何為至於我?’但見問而尚羞之,而況乃與為軸以伐吳乎!其不宜明矣。以此觀之,越本無一仁,而安得三仁!仁人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致無為而習俗大化,可謂仁聖矣,三王是也;春秋之義,貴信而賤軸,軸人而勝之,雖有功,君子弗為也,是以仲尼之門,五尺童子言羞稱五伯,為其軸以成功,苟為而已也,故不足稱於大君子之門,五伯者比於他諸侯為賢者,比於仁賢,何賢之有?譬猶?比於美玉也。臣仲舒伏地再拜以聞。”
觀德第三十三
天地者,萬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廣大無極,其德昭明,歷年眾多,永永無疆。天出至明,眾知類也,其伏無不照也;地出至晦,星日為明不敢闇,君臣、父子、夫婦之道取之此。大禮之終也,臣子三年不敢當,雖當之,必稱先君,必稱先人,不敢貪至尊也。百禮之貴,皆編於月,月編於時,時編於君,君編於天,天之所棄,天下弗佑,桀紂是也;天子之所誅絕,臣子弗得立,蔡世子、逢醜父是也;王父父所絕,子孫不得屬,魯莊公之不得念母、衛輒之辭父命是也;故受命而海內順之,猶眾星之共北辰,流水之宗滄海也,況生天地之間,法太祖先人之容貌,則其至德,取象眾名尊貴,是以聖人為貴也。泰伯至德之侔天地也,上帝為之廢適易姓而子之讓,其至德海內懷歸之,泰伯三讓而不敢就位,伯邑考知群心貳,自引而瞠,順神明也。至德以受命,豪英高明之人輻輳歸之,高者列為公侯,下至卿大夫,濟濟乎哉!皆以德序。是故吳魯同姓也,鍾離之會,不得序而稱君,殊魯而會之,為其夷狄之行也;雞父之戰,吳不得與中國為禮;至於伯莒黃池之行,變而反道,乃爵而不殊;召陵之會,魯君在是,而不得為主,避齊桓也;魯桓即位十三年,齊、宋、衛、燕舉師而東,紀、鄭與魯戮力而報之,後其日,以魯不得遍,避紀侯與鄭厲公也。春秋常辭,夷狄不得與中國為禮,至邲之戰,夷狄反道,中國不得與夷狄為禮,避楚莊也;邢、衛、魯之同姓也,狄人滅之,春秋為諱,避齊桓也,當其如此也,惟德是親,其皆先其親。是故周之子孫,其親等也,而文王最先;四時等也,而春最先;十二月等也,而正月最先;德等也,則先親親;魯十二公等也,而定、哀最尊。衛俱諸夏也,善稻之會,獨先內之,為其與我同姓也;吳俱夷狄也,柤之會,獨先外之,為其與我同姓也;滅國十五有餘,獨先諸夏;魯、晉俱諸夏也,譏二名獨先及之;盛伯、郜子俱當絕,而獨不名,為其與我同姓兄弟也;外出者眾,以母弟出,獨大惡之,為其亡母背骨肉也;滅人者莫絕,衛侯毀滅同姓獨絕,賤其本祖而忘先也。親等,從近者始;立適以長,母以子貴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書所見也,而不言其闇者;隕石於宋五,六鷁退飛,耳聞而記,目見而書,或徐或察,皆以其先接於我者序之,其於會朝聘之禮亦猶是。諸侯與盟者眾矣,而儀父獨漸進,鄭僖公方來會我,而道殺,春秋致其意,謂之如會;潞子離狄而歸黨,以得亡,春秋謂之子,以領其意;包來、首戴、洮、踐土與操之會:陳、鄭去我,謂之逃歸;鄭處而不來,謂之乞盟:陳侯後至,謂之如會;莒人疑我,貶而稱人;諸侯朝魯者眾矣,而滕、薛獨稱侯;州公化我,奪爵而無號;吳楚國先聘我者見賢,曲棘與鞍之戰,先憂我者見尊。
奉本第三十四
禮者,繼天地、體陰陽,而慎主客、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以德多為象,萬物以廣博眾多歷年久者為象。其在天而象天者,莫大日月,繼天地之光明莫不照也;星莫大於大辰,北斗常星,部星三百,衛星三千,大火二十六星,伐十三星,北斗七星,常星九辭,二十八宿,多者宿二十八九,其猶蓍百莖而共一本,龜千歲而人寶,是以三代傳決疑焉。其得地體者,莫如山阜,人之得天得眾者,莫如受命之天子,下至公侯伯子男,海內之心,懸於天子,疆內之民,統於諸侯,日月食並告凶,不以其行。有星茀於東方,於大辰,入北斗,常星不見,地震,梁山、沙鹿崩,宋、衛、陳、鄭災,王公大夫篡弒者,春秋皆書以為大異,不言眾星之茀入霣雨,原隰之襲崩,一國之小民死亡,不決疑於眾草木也。唯田邑之稱,多著主名;君將不言臣;臣不言師;王夷君獲,不言師敗。孔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則之者,大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言其尊大以成功也。齊桓、晉文不尊周室,不能霸,三代聖人不則天地,不能至王,階此而觀之,可以知天地之貴矣。夫流深者,其水不測,尊至者,其敬無窮,是故天之所加,雖為災害,猶承而大之,其欽無窮,震夷伯之廟是也。天無錯舛之災,地有震動之異,天子所誅絕,所敗師,雖不中道,而春秋者不敢闕,謹之也,故師出者眾矣,莫言還,至師及齊師圍成,成降於齊師,獨言還,其君劫外,不得已,故可直言也,至於他師,皆其君之過也,而曰非師之罪,是臣子不為君父受罪,罪不臣子莫大焉。夫至明者,其照無疆,至晦者,其闇無疆;今春秋緣魯以言王義,殺隱、桓以為遠祖,宗定、哀以為考妣,至尊且高,至顯且明,其基壤之所加,潤澤之所被,條條無疆。前是常數十年,鄰之幽人近其墓而高明。大國齊、宋,離不言會,微國之君,卒葬之禮,錄而辭繁;遠夷之君,內而不外。當此之時,魯無鄙強,諸侯之伐哀者皆言我,邾婁庶其、鼻我、邾婁大夫,其於我無以親,以近之故,乃得顯明;隱、桓、親春秋之先人也,益師卒而不日;於稷之會,言其成宋亂,以遠外也;黃池之會,以兩伯之辭,言不以為外,以近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