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心
作者:陳淳
心者一身之主宰也,人之四肢運動,手持足履,與夫飢思食、渴思飲、夏思葛、冬思裘,皆是此心為之主宰。如今心恙底人,只是此心為邪氣所乘,內無主宰,所以日用間飲食動作,皆失其常度,與平人異。理義都喪了,只空有個氣,僅往來於脈息之間未絕耳。大抵人得天地之理為性,得天地之氣為體。理與氣合,方成個心,有個虛靈知覺,便是身之所以為主宰處。然這虛靈知覺,有從理而發者,有從心而發者,又各不同也。
心只似個器一般,裡面貯底物便是性。康節謂:性者心之郛郭。說雖粗而意極切,蓋郛郭者心也,郛郭中許多人煙,便是心中所具之理相似,所具之理便是性,即這所具底便是心之本體。理具於心,便有許多妙用。知覺從理上發來,便是仁義禮智之心,便是道心。若知覺從形氣上發來,便是人心,便易與理相違。人只有一個心,非有兩個知覺。只是所以為知覺者不同,且如飢而思食,渴而思飲,此是人心。至於食所當食,飲所當飲,便是道心。如有人飢餓濵死而蹴爾嗟來等食皆不肯受,這心從何處發來?然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此等處理義又隱微難曉,須是識見十分明徹方辨別得。
心有體有用,具眾理者其體,應萬事者其用。寂然不動者其體,感而遂通者其用。體即所謂性,以其靜者言也。用即所謂情,以其動者言也。聖賢存養工夫至到,方其靜而未發也,全體卓然,如鑒之空、如衡之平,常定在這裡。及其動而應物也,大用流行,妍媸高下各因物之自爾,而未嘗有絲毫銖兩之差。而所謂鑒空衡平之體,亦常自若,而未嘗與之俱往也。
性只是理。全是善而無惡。心含理與氣,理固全是善,氣便含兩頭在,未便全是善底物。才動便易從不善上去。心是個活物,不是帖靜死定在這裡,常愛動。心之動,是乘氣動。故文公感興詩曰:人心妙不測,出入乘氣機。正謂此也。心之活處,是因氣成便會活,其靈處,是因理與氣合便會靈。所謂妙者,非是言至好,是言其不可測。忽然出,忽然入,無有定時;忽在此,忽在彼,亦無定處,操之便存在此,舍之便亡失了。故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者,惟心之謂與?存便是入,亡便是出。然出非是本體走出外去,只是邪念感物逐他去,而本然之正體遂不見了。入非是自外面已放底牽入來,只一念提撕警覺便在此。人須是有操存涵養之功,然後本體常卓然在中,為之主宰,而無亡失之患。所貴於問學者,為此也。故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意極為人親切。 中國古籍全錄
心雖不過方寸大,然萬化皆從此出,正是源頭處。故子思以未發之中為天下之大本,已發之和為天下之達道。
仁者,心之生道也。敬者,心之所以生也。
此心之量極大,萬理無所不包,萬事無所不統。古人每言學,必欲其博。孔子所以學不厭者,皆所以極盡乎此心無窮之量也。孟子所謂盡心者,須是盡得個極大無窮之量,無一理一物之或遺,方是真能盡得心。然孟子於諸侯之禮未之學,周室班爵祿之制未嘗聞,畢竟是於此心無窮之量終有所欠缺未盡處。
心至靈至妙,可以為堯舜,參天地,格鬼神,雖萬里之遠,一念便到;雖千古人情事變之秘,一照便知。雖金石至堅,可貫;雖物類至微至幽,可通。
佛家論性,只似儒家論心。他只把這人心那個虛靈知覺底喚作性了。
伊川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此語亦說得圓。橫渠曰:心統性情。尤為語約而意備,自孟子後未有如此說親切者。文公曰: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用,心者情性之主。說得又條暢明白。
橫渠曰: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虛是以理言,理與氣合,遂生人物。人物受得去成這性,於是乎方有性之名。性從理來,不離氣。知覺從氣來,不離理。合性與知覺,遂成這心,於是乎方有心之名。
程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此處是言天之心性情,所謂易便是心,道便是性,神便是情。所謂體者,非體用之體,乃其形狀模樣恁地,易是陰陽變化,合理與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