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作者:甄偉
栗布洛陽哭彭越
卻說來報機密者。乃梁太僕也。太僕因彭越醉後辱罵,歸家忿恨曰:“我本與越同為漢臣,彼因僥倖成功,帝封為梁王。今倚勢王爵,累次辱我,況我又無家小,不若長安告變,使他王爵不能自保。”當夜收拾行裝,徑赴長安告變:帝問曰:“汝是何處人,告甚機變?”太僕曰:“臣雖事梁,實為漢臣,昨因見梁王招集軍馬,指日欲以梁地謀反。其反狀一也;前日陛下征陳豨,徵兵協助,彼又託病不來,其反狀二也;昨聞韓信死,哭之甚痛,就欲整率三軍,早晚發行,其反狀三也。臣為漢臣,見彼謀反,臣特來告變。”帝聞太僕之言,急召平等商議。平曰:“彭越見帝誅了韓信。所以謀反。今可差一的當人。奉命宣召。如來則無反志,但廢置可也:如不來則謀反必矣。然後遣兵征討,則師出有名也。”帝復命陸賈前赴大梁召越。
賈領帝命至梁見越。越與賈相見。問曰:“大夫此來為何?”賈曰:“梁太僕告帝,王有異志,語言錯亂,前後不對,主上疑彼與王有隙,故托此告變,即監候,欲召王與彼面對,且就與一見,以敘君臣之好。”越曰:“此人一向政事俱廢,我因辱罵,彼遂逃走,赴長安告變,既主上召我,我即奉命到長安與彼面對,凡事須要指實,豈可憑一面之辭,便陷人於不義耶?”賈曰:“王之所見甚高。”當日彭越置筵宴款待陸賈。
次日,預備人馬啟行,有大夫扈輒諫曰:“大王不可去,去則有禍:前日擒韓信便是這樣子,漢帝可以同患難,不可同富貴,大王若去,則必有韓信之難,王切不可去!”越曰:“韓信有罪,我無罪;我若不去,則太僕之言,似為著實,主上以我為真反矣!”扈輒曰:“功高者必忌,位極者必疑,王之功高矣,王之位極矣,主上正在疑忌之間,王雖無反狀,而此去必尋事陷害,性命難保也!”越聞輒言,沉吟不語。賈曰:“扈大夫之言,不過目前之計耳,今日王若不去,帝必統大兵親來征討,王比陳豨如何?陳豨足智多謀,雄兵五十萬,又占在趙代二國,尚不能取勝,況梁地素畏帝威,帝若一臨其地,郡縣歸眼,王豈能獨立耶?”說得那彭越閉口不言,遂決意與賈啟行,梁國父老人等,送越出城。才然前行,只見扈輒懸門而諫,越見之,即令人解輒下城,越曰:“大夫何又如此苦諫?”輒曰:“臣今有倒懸之苦,王見而救之;王此去必有倒懸之危,誰與王救之,臣今不欲大王如韓侯悔蒯徹之言也:”越謝曰:“大夫之言,雖力確論,但我此心只欲見帝,故大夫之言雖善,其如我之不聽何?”遂與賈逕自長行。扈輒號泣而回。
卻說越一日見帝,帝出巡洛陽,聞越至,召入內相見。帝怒曰:“昔破陳豨之時征汝,汝何不至?”越曰:“臣實有病,非敢抗違。”帝曰:“今太僕告汝謀反,汝有何說?”越曰:此人不能理事,累被臣之辱,因是懷恨,故以詐言誣害:陛下明見萬里,當審其詐,勿為小人所欺也。”帝命御史台勘問,尚未報,忽有一人於朝問外要見帝,左右不敢隱,奏知帝,帝傳命著其人進內。帝曰:“汝何人也?”其人曰:“臣乃梁大夫扈輒也。”帝曰:“汝來何說?”輒曰:“陛下受困滎陽,若非梁王絕楚糧道,主上豈有今日,梁王累有大功,今陛下聽一時無稽之言,遂殺有功之臣,恐天下人人自危也!”帝意少回:扈輒尚立於帝前不退:帝曰:“本欲殺越,但因爾之言有理,姑廢彭越為西川青衣縣庶人,就在彼安置。”乃封輒為大夫·輒曰:“梁王受貶,臣若受官,犬豕不如也!願放歸田裡,於臣之志足矣,官不敢望也。”帝遂置之下論。
卻說梁王越當日出部,即備行裝赴西眉而來,一日潼關遇呂后,越見後,哭之曰:“臣本無罪,帝乃貶臣於蜀,願娘娘解之。”後曰:“且隨我引汝見帝,以解前罪。”越叩首謝曰:“此娘娘再造之恩也。”
後至洛陽,見帝行禮畢,因奏曰:“彭越乃壯士。今既調來,即當除之,以絕後患。豈可使之入蜀,所謂放虎入山,後必傷人:臣妾於途中相遇,與之俱來,暗令人告越謀反,陛下當殺之,庶無後患。今優柔不決,他日作害,則悔今日也!”帝曰:“後之言是也。”
於是呂后密令人告彭越反,帝令入拘彭越送張倉勘問:倉曰:“昔帝取汝起兵征陳豨,汝聽韓信之言,稱病不來,帝已有殺汝之心矣。昨幸貶汝入蜀,此是帝莫大之恩。汝心不死,復隨娘娘來見帝,帝復生情疑,知汝終是作亂,不如殺之,以除後患。所謂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此非帝與娘娘寡恩,實汝自取之也!汝今如虎人檻,決無逃生之理。不若招承,以決一死,兔致苦刑,終難解脫。”越長嘆曰:“公之言極中我病,但恨不聽好人之言,致有今日!公既已開斷明白,我亦不敢費辭,只得屈招,任主上處我。”張倉即將越口辭成案,申奏漢帝,帝與後計議,越罪當誅,就照韓信例,斬首示眾,後曰:“天下諸侯,因見陛下仁慈,所以玩法者甚多,今將彭越醢為肉醬,以賜諸侯,使天下震恐,庶後人不敢謀反也。”帝曰:“然。”於是將越斬首示眾,仍釀為肉醬,以示諸侯。
卻說斬了彭越,遂夷三族,仍梟首於洛陽東門,忽見一人,麻衣布帽,腰繫著麻繩,分開人叢,踏折長竿,抱定彭越頭,放聲大哭曰:“冤哉!屈哉!”左右有守衛者,即將其人捉往來見帝,帝問曰:“汝何人也?”其人曰:“臣乃欒布,大梁昌邑人,為梁大夫。不忍梁王屈死,故來哭之。”帝曰:“梁王謀反,何謂屈死?”欒曰:“昔陛下受困滎陽,楚兵四十萬,攻城甚急,韓信在河北不至,當時危若墜旒,使梁王助楚,則漢必亡矣,臣下書說梁王阻楚糧道,以撓其勢,後又助糧數十萬石,漢乃滅楚垓下。五年之間,梁王受盡辛苦,今天下已定,指望與陛下共享富貴,傳之子孫無窮,豈料陛下聽信讒言,既斬首而復醢其身,又夷其三族,其刑太慘,比暴秦尤甚!前日蕭何所定律令,於今安在?漢廷諸侯,再無一人敢諫者!臣懷不平之心,願來效死,臣恐此後功臣人人自危,誰與陛下守太平之業?”言罷,放聲大哭不止,左右文武聞之,無不下淚。帝半晌不語,遂命釋放,即日傳令封欒布為都尉,布叩首力辭曰:“臣不願為官,惟願收拾梁王頭骨,還葬大梁。陛下之洪恩,微臣之至願也。”帝許之,欒布遂將彭越頭包裹,出洛陽而去。
且帝釀醬彭越為肉醬,傳布天下諸候。一日使臣將肉醬到南淮,傳與英布。布正在望江樓臨江宴諸侯,方酒酣,見帝賜肉醬,起身拜領,謝恩畢,便問使臣:“此肉醬何肉也?”使臣詐言鹿肉,布遂開罌嘗之,不覺心動,胸中潰亂,探身於江邊;遂哇而出之;英布心大疑,即追問使臣:“何肉也:汝當實說?”使臣見英布有怒容,不敢隱諱,即以實告。布大怒,將使臣一劍斬之,便起兵作反。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