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作者:甄偉
呂政立暗絕秦嗣
秦昭王五十六年,季春三月,昭王薨。群臣議立太子安國君為王,以華陽夫人為皇后,子楚為太子,朱氏為夫人。命玉翦、章邯統兵伐趙。李繼叔失守,城陷,遂得漳河。秦加兵於周王,周兵亦敗績。自此秦日益強大,伐魏,取韓,聽到無敵。秦王立一年,薨。群臣立太子子楚為王,封華陽後為華陽太后,生母夏後為夏太后,朱氏為王后,子政為太子,以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洛陽十萬戶,佩劍上殿,召命不名,威權日重,群臣莫敢仰視。秦王楚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為王,以朱氏為王太后,尊不韋為相國,號稱仲父。秦王年少,國政皆不韋統理,出入宮禁,略無忌憚,時時與太后私通。宮門之中,畏不韋之威,莫敢聲言。不韋奢侈日極,養家童萬人,招致四方食客,常數千人,金玉如山,甲第連雲,珍玩奇寶,不可勝數。凡戚屬故舊,皆列貴極,金紫滿前,任其封賞。又延覽天下名士,凡有聞見,著為集論,有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餘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呂氏春秋》。行於鹹陽市門外,懸千金於其上,招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懸告十餘日,無人敢增損之,不韋以為不刊之典,遂將此書頒行天下不題。
且說秦王雖年少,承父祖之餘烈,當國家之強盛,東周不祀,六國益衰不韋專內,王翦治外,滅楚伐趙,破燕取魏,天下縱橫,藩籬固結。人知秦之強不知秦已滅矣。
卻說不韋見秦王蓋世,太后荒淫不止,恐禍及己,乃私求大陰人繆毐以為舍人。太后聞,欲私得之,不韋乃進繆毐,詐以為宦者,拔其鬚眉,奉侍太后遂與私通,心極愛之,封為長信侯。又恐事敗,詐卜避時,遷居岐雍大鄭宮,凡宮中大小事,皆毐裁決。秦王九年五月五日,太后與毐飲酒,大醉,命御衣夫人季氏進酒,偶酒傾於地,毐怒而叱之曰:“老婢乃敢無禮耶!”季氏曰:“我居宮禁十餘年來,侍秦先王,多有辛苦,爾何罵我耶?”毐大怒,令人笞背逐出。季氏懷恨,即奔告太史趙高,說毐實非宦者,而與後私通,見生二子,藏匿在宮,待王上春秋後,二子爭圖天下。高聞知大驚!不敢隱諱,見秦王,將季氏之言,一一奏知。秦王大怒!就捉繆毐下獄追究,具得情實。至九月,夷毐三族,殺太后所生二子,遷太后於雍地,拘相國呂不韋於幽室。諸大臣賓客極力上言,而死者二十七人,俱斷其四肢,積之關下。
有齊人茅焦,不避斧鉞,願欲議諫。王大怒,按劍而坐,口沫流出,設油鑊於殿傍,令人召焦進見,欲烹之,焦徐徐而行,旁若無人。行至王前,再拜謁起,稱曰:“臣焦向聞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來之,固欲滿其數矣,臣非畏死者也。凡生者不諱死,存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聖王所欲急聞也。陛下如欲聞其說,臣當極力上言之;如不欲聞其說,臣即投諸鼎鑊,願死王前,不畏也。”王曰:“汝有何說?吾即聽之。”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耶?車裂假父,囊撲二弟,遷母於雍,殘戮諫士,桀紂之行,不至於是矣!今天下聞之,盡瓦解而去,無一人向秦者,王獨立無與,臣竊為陛下危之。臣言已盡,決知必死。”即解衣徑赴油鑊,王急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請就衣,願今受事。”即爵以上卿。
數日後,王命駕虛左方,往迎太后歸於鹹陽,復為母子如初。釋不韋於幽室,以文信候使就國河南。一歲余,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請文信侯宴會無虛■。王恐其為亂,召群臣諭之曰:“不韋雖有救先王之功,今隆以重爵,可謂厚■。況又無汗馬血傷之勛,反位居文武百僚之上,恐不足以勸天下也。意欲■之蜀地,使老死遠方,亦不忍加誅之意耳。”群臣莫敢再諫。王乃出手書與不韋曰:
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祿十萬戶?君何親於秦?號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地,以全不忍加誅之意。勿違朕命,速令起行!
韋見其手書,乃哭泣曰:“吾今年老,何能遠行?”自度難免誅戮,遂飲鴆而死。王聞知,乃厚葬於河南洛陽北邙道西也。
秦王自滅不韋之後,侈心益盛。一日,召群臣議曰:“我今併吞六國,一統疆宇,古今全盛,天下一人,當更國號,以新天下耳目。今自謂德兼三皇,功過五帝,故立尊號曰皇帝;又自以我為始,可稱一世,相繼於後為二世,綿延不已,傳至萬世,故尊始皇帝。”又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銷天下之兵,書一統之法,遷徙天下豪傑於鹹陽,鑄金人十二,以示國富。起章台於上林,通復道於上阪,大興工作,創立宮室,盡將所得諸侯美女、珍玩、鐘鼓充人。
二十七年,始皇召群臣議曰:“古於聖王巡狩天下,以觀民風,朕欲效之出巡,與汝百官計議,汝以為何如?”群臣奏曰:“古先有道之君,巡行天下,以觀民間疾苦,謂坐明堂而聽政也。若深居九重,天下利病,何從知之?陛下此行,正合古意。”始皇隨命駕,先巡隴西北山。偶過雞頭山,登高遙望,見東南有雲氣非煙非霧,隱隱中有五色祥光。命近臣宋無忌問之曰:“此何兆也?”無忌奏曰:“雲氣之出,各有不同:有祥雲,有浮雲,有瑞雲,有霽雲,有慶雲,皆謂之雲。臣觀此雲,非雲也,乃大貴之氣,龍成五色,其應不小也。”始皇曰:“為之奈何?”無忌曰:“此雲非陛下不能鎮也,當游巡東南以寶物鎮之,可以消此應兆也。”始皇曰:“卿言正合吾意。”遂傳命鏇車駕,復轉回東巡,登鄒嶧山立石頌功德,封東嶽太山,遂以所佩太阿寶劍,瘞于山下。遂渡淮浮江,至南郡而還。駕回鹹陽群臣迎接入宮。始皇自回鹹陽之後,一向無事,時常追思東南雲氣,不知有何應兆,心下不樂。有近臣奏請:“連日天氣融和,御園中百花爭放,陛下何不命駕一游,以悅聖心?”始皇即命駕,帶領近侍妃嬪,前至御花園看景。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