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作者:張鷟
則天朝,太僕卿來俊臣之強盛,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諫止之曰:“俊臣,國賊也,勢不久。一朝事敗,黨 附先遭,君可敬而遠之。”敏稍稍引退。俊臣怒,出為涪州武龍令。敏欲棄官歸,董氏曰:“速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參州將,錯題一張紙。州將展看,尾後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為縣令!”不放上。敏憂悶無已,董氏曰:“且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賊破武龍,殺舊縣令,掠家口並盡。敏以不計上獲全。後俊臣誅,逐其黨 流嶺南,敏又獲免。唐冀州長史吉懋,欲為男頊娶南宮縣丞崔敬女,敬不許。
因有故脅以求親,敬懼而許之。擇日下函,並花車卒至門首。
敬妻鄭氏初不知,抱女大哭,曰:“我家門戶低,不曾有吉郎。”女堅臥不起。其小女白其母曰:“父有急難,殺身救解。設令為婢,尚不合辭;姓望之門,何足為恥。姊若不可,兒自當之。”遂登車而去。頊遷平章事,賢妻達節,談者榮之。頊坐與河內王武懿宗爭競,出為溫 州司馬而卒。
監察御史李畬母,清素貞潔,畬請祿米送至宅,母遣量之,剩三石。問其故,令史曰:“御史例不概剩。”又問車腳幾錢,又曰:“御史例不還腳錢。”母怒,令還所剩米及腳錢以責畬,畬乃追倉官科罪。諸御史皆有慚色。文昌左丞盧獻女第二,先適鄭氏,其夫早亡,誓不再醮。
姿容端秀,言辭甚高。姊夫羽林將軍李思沖,姊亡之後,奏請續親,許之,兄弟並不敢白。思沖擇日備禮,贄幣甚盛。執贄就宅,盧氏拒關,抗聲詈曰:“老奴,我非汝匹也。”乃逾垣至所親家截髮。思沖奏之,敕不奪其志。後為尼,甚精進。滄州弓高鄧 廉妻李氏女,嫁未周年而廉卒。李年十八守志,設靈幾,每日三上食臨哭,布衣蔬食六七年。忽夜夢一男子,容止甚都,欲求李氏為偶,李氏睡中不許之。自後每夜夢見,李氏竟不受,以為精魅,書符咒禁,終莫能絕。李氏嘆曰:“吾誓不移節,而為此所撓,蓋吾容貌未衰故也。”乃拔刀截髮,麻衣不濯,蓬鬢不理,垢面灰身。其鬼又謝李氏曰:“夫人竹柏之操,不可奪也。”自是不復夢見。郡守旌其門閭,至今尚有節婦里。
楊盈川侄女曰容華,幼善屬文,嘗為《新妝詩》,好事者多傳之。詩曰:“宿鳥驚眠罷,房櫳乘曉開。鳳釵金作縷,鸞鏡玉為台。妝似臨池出,人疑向月來。自憐終不見,欲去復徘徊。” 初,兵部尚書任瑰敕賜宮女二人,皆國色。妻妒,爛二女頭髮禿盡。太宗聞之,令上宮齎金壺瓶酒賜之,云:“飲之立死。瑰三品,合置姬媵。爾後不妒,不須飲;若妒,即飲之。”柳氏拜敕訖,曰:“妾與瑰結髮夫妻,俱出微賤,更相輔翼,遂致榮官。瑰今多內嬖,誠不如死。”飲盡而臥,然實非鴆也,至夜半睡醒。帝謂瑰曰:“其性如此,朕亦當畏之。”因詔二女令別宅安置。隋開皇中,京兆韋袞有奴曰桃符,每征討將行,有膽力。
袞至左衛中郎,以桃符久從驅使,乃放從良。桃符家有黃牜孛,宰而獻之,因問袞乞姓。袞曰:“止從我姓為韋氏。”符叩頭曰:“不敢與郎君同姓。”袞曰:“汝但從之,此有深意。”故至今為“黃犢子韋”,即韋庶人其後也。不許異姓者,蓋慮年代深遠,子孫或與韋氏通婚,此其意也。則天后嘗夢一鸚鵡,羽毛甚偉,兩翅俱折。以問宰臣,群公默然,內史狄仁傑曰:“鵡者,陛下姓也;兩翅折,陛下二子廬陵、相王也。陛下起此二子,兩翅全也。“武承嗣、武三思連項皆赤。後契丹圍幽州,檄朝廷曰“還我廬陵、相王來”,則天乃憶狄公之言,曰:“卿曾為我占夢,今乃應矣。朕欲立太子,何者為得“仁傑曰:“陛下內有賢子,外有賢侄,取捨詳擇,斷在聖衷。”則天曰:“我自有聖子,承嗣、三思是何疥癬!”承嗣等懼,掩耳而走。即降敕追廬陵,立為太子,充元帥。初募兵,無有應者,聞太子行,北邙山頭皆兵滿,無容人處。賊自退散。
薛季昶為荊州長史,夢貓兒伏臥於堂限上,頭向外。以問占者張猷,猷曰:“貓兒者,爪牙;伏門限者,閫外之事。君必知軍馬之要。”未旬日,除桂州都督、嶺南招討使。給事中陳安平子,年滿赴選,與鄉人李仙藥臥。夜夢十一月養蠶,仙藥占曰:“十一月養蠶,冬絲也,君必送東司。”數日,果送吏部。
饒陽李瞿,雲勛官番滿選,夜夢一母豬極大,李仙藥占曰:“母豬,犭屯主也,君必得屯主。”數日,果如其言。張鷟曾夢一大鳥,紫色,五彩成文,飛下至庭前不去。以告祖父,云:“此吉祥也。昔蔡衡雲,鳳之類有五:其色赤者,文章鳳也;青者,鸞也;黃者,鵷芻 也;白者,鴻鵠也;紫者,鸑鷟也。此鳥為鳳凰之佐,汝當為帝輔也。”遂以為名字焉。鷟初舉進士,至懷州,夢慶雲覆其身。其年對策,考功員外騫味道以為天下第一。又初為岐王屬,夜夢著緋乘驢,睡中自怪:我綠衣當乘馬,何為衣緋卻乘驢其年應舉及第,授鴻臚丞。未經考而授五品,此其應也。
河東裴元質初舉進士,明朝唱策,夜夢一狗從竇出,挽弓射之,其箭遂撆。以為不祥,問曹良史,曰:“吾往唱策之夜,亦為此夢。夢神為吾解之曰:狗者,第字頭也;弓,第字身也;箭者,第豎也;有撆為第也。”尋而唱第,果如夢焉。右丞盧藏用、中書令崔湜,太平黨 ,被流嶺南。至荊州,湜夜夢講坐下聽法而照鏡,問善占夢張猷。謂盧右丞曰:“崔令公大惡夢。坐下聽講,法從上來也;鏡子,金傍竟也。其竟於今日乎!”尋有御史陸遺勉齎敕,令湜自盡。洛州杜玄有牛一頭,玄甚憐之。夜夢見其牛有兩尾,以問占者李仙藥,曰:“牛字有兩尾,失字也。”經數日,果失之。載初年中,來俊臣羅織,告故庶人賢二子夜遣巫祈禱星月,咒咀不道。栲楚酸痛,奴婢妄證,二子自誣,並鞭殺之,朝野傷痛。浮休子張鷟曰:下里庸人,多信厭禱,小兒婦女,甚重符書。蘊慝崇奸,構虛成實。坎土用血,誠伊戾之故為;掘地埋桐,乃江 充之擅造也。韋庶人之全盛日,好厭禱,並將昏鏡以照人,令其速亂,與崇仁坊邪俗師婆阿來專行厭魅。平王誅之。後往往於殿上掘得巫蠱,皆逆韋之輩為之也。韋庶人葬其父韋玄貞,號酆王。葬畢,官人路見鬼師雍文智,詐宣酆王教曰:“常作官人,甚大艱苦,宜與賞,著綠者與緋。”韋庶人悲慟,欲依鬼教與之。未處分間,有告文智詐受賂賄驗,遂斬之。中宗之時,有見鬼師彭君卿被御史所辱。他日,對百官總集,詐宣孝和敕曰:“御史不檢校,去卻巾帶。”即去之。曰:“有敕與一頓杖。”大使曰:“御史不奉正敕,不合決杖。”君卿曰:“若不合,有敕且放卻。”御史裹頭,仍舞蹈拜謝而去。觀者駭之。浮休子張鷟德州平昌令,大旱。郡符下令以師婆、師僧祈之,二十餘日無效。浮休子乃推土龍倒,其夜雨足。江 淮南好鬼,多邪俗,病即祀之,無醫人。浮休子曾於江 南洪州停數日,遂聞土人何婆善琵琶卜,與同行郭司法質焉。其何婆士女填門,餉遺滿道,顏色充悅,心氣殊高。郭再拜下錢,問其品秩。何婆乃調弦柱,和聲氣曰:“個丈夫富貴。今年得一品,明年得二品,後年得三品,更後年得四品。”郭曰:“阿婆錯,品少者官高,品多者官小。”何婆曰:“今年減一品,明年減二品,後年減三品,更後年減四品,更得五六年總沒品。”郭大罵而起。崇仁坊阿來婆彈琵琶卜,朱紫填門。浮休子張鷟曾往觀之,見一將軍,紫袍玉帶甚偉,下一匹綾,請一局卜。來婆鳴弦柱,燒香,合眼而唱:“東告東方朔,西告西方朔,南告南方朔,北告北方朔,上告上方朔,下告下方朔。”將軍頂禮既,告請甚多,必望細看,以決疑惑。遂即隨意支配。鹹亨中,趙州祖珍儉有妖術。懸水瓮於樑上,以刃斫之,繩斷而瓮不落。又於空房內密閉門,置一瓮水,橫刀其上。人良久入看,見儉支解五段,水瓮皆是血。人去之後,平復如初。冬月極寒,百臼水凍,咒之拔出。賣卜於信都市,日取百錢。蓋君平之法也。後被人糾告,引向市斬之,顏色自若,了無懼。命紙筆作詞,精神不撓。凌空觀葉道士咒刀,盡力斬病人肚,橫桃柳於腹上,桃柳斷而內不傷。復將雙刀斫一女子,應手兩斷,血流遍地,家人大哭。道人取續之,噴水而咒,須臾平復如故。
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胡 祅神廟。每歲商胡 祈福,烹豬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酹神之後,募一胡 為祅主,看者施錢並與之。其祅主取一橫刀,利同霜雪,吹毛不過,以刀刺腹,刃出於背,仍亂擾腸肚流血。食頃,噴水咒之,平復如故。此蓋西域之幻法也。涼州祅神祠,至祈禱日祅主以鐵釘從額上釘之,直洞腋下,即出門,身輕若飛,須臾數百里。至西祅神前舞一曲即卻,至舊祅所乃拔釘,無所損。臥十餘日,平復如故。莫知其所以然也。
明崇儼有術法。大帝試之,為地窖,遣妓奏樂。引儼至,謂曰:“此地常聞管弦,是何祥也卿能止之乎“儼曰:“諾。”遂書二桃符,於其上釘之,其聲寂然。上笑喚妓人問,雲見二龍頭張口向上,遂怖懼,不敢奏樂也。上大悅。蜀縣令劉靜妻患疾,正諫大夫明崇儼診之,曰:“須得生龍肝,食之必愈。”靜以為不可得,儼乃畫符,乘風放之上天。須臾有龍下,入瓮水中,剔取食之而差。大帝盛夏須雪及枇杷、龍眼,儼坐頃間,往陰山取雪,嶺南取葵子併到,食之無別。時四月,瓜未熟,上思之,儼索百錢將去,須臾得一大瓜,雲緱氏老人園內得之。上追老人至問之,雲土埋一瓜擬進,適賣,唯得百錢耳。儼獨坐堂中,夜被刺死,刀子仍在心上。敕求賊甚急,竟無蹤緒。或以為儼役鬼勞苦,被鬼殺之。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信哉!
則天朝有鼎師者,瀛州博野人,有奇行。太平公主進,則天試之,以銀瓮盛酒三斗,一舉而飲盡。又曰:“臣能食醬。”即令以銀缸盛醬一斗,鼎師以匙抄之,須臾即竭。則天欲與官,鼎曰:“情願出家。”即與剃頭。後則天之復辟也,鼎曰:“如來螺髻,菩薩寶首,若能修道,何必剃除。”遂長發。使張潛決一百,不廢行動,亦無瘡疾,時人莫測。大足中,有妖妄人李慈德,自雲能符書厭,則天於內安置。
布豆成兵馬,畫地為江 河,與給使相知削竹為槍,纏被為甲,三更於內反,宮人擾亂相殺者十二三。羽林將軍楊玄基聞內里聲叫,領兵斬關而入,殺慈德、閹豎數十人。惜哉,慈德以厭為客,以厭而喪。孝和帝令內道場僧與道士各述所能,久而不決。玄都觀葉法善取胡 桃二升,並殼食之並盡。僧仍不伏。法善燒一鐵缽,赫赤兩合,欲合老僧頭上,僧唱“賊”,袈裟掩面而走。孝和撫掌大笑。道士羅公遠,幼時不慧。入梁山數年,忽有異見,言事皆中,敕追入京。先天中,皇太子設齋,遠從太子乞金銀器物,太子靳固不與。遠曰:“少時自取。”太子自封署房門,須臾開視,器物一無所見。東房先封閉,往視之,器物並在其中。又借太子所乘馬,太子怒,不與。遠曰:“已取得來,見於後園中放在。”太子急往櫪上檢看,馬在如故。侍御史袁守一將食器數枚,就羅公遠看年命,奴擎衣補在門外,不覺須臾在公遠衣箱中。諸人大驚,莫知其然。歐陽通,詢之子,善書,瘦怯於父。常自矜能書,必以象牙、犀角為筆管,狸毛為心,覆以秋兔毫;松煙為墨,末以麝香;紙必須堅薄白滑者,乃書之。蓋自重其書。薛純陀亦效歐陽草,傷於肥鈍,亦通之亞也。孟知儉,并州人,少時病,忽亡。見衙府如平生時,不知其死,逢故人為史,謂曰:“因何得來“具報之,乃知是冥途。吏為檢尋,曰:“君平生無修福處,何以得還!“儉曰:“一生誦《多心經》及《高王經》,雖不記數,亦三四萬遍。”重檢,獲之,遂還。吏問:“欲知官乎“曰:“甚要。”遂以簿示之,雲“孟知儉合運出身,為曹州參軍,轉鄧 州司僉”,即掩卻不許看。遂至荒榛,入一黑坑,遂活。不知“運“是何事,尋有敕募運糧,因放選授曹州參軍。乃悟曰:“此州吾不見小書耳。“滿授鄧 州司僉。去任,又選唱晉州判司,未過而卒。
貞觀中,頓丘縣有一賢者,於黃河渚上拾菜,得一樹栽子大如指。持歸,蒔之三年,乃結子五顆,味狀如柰,又似林檎多汁,異常酸美。送縣,縣上州,以其味奇,乃進之,賜綾一十匹。後樹長成,漸至三百顆,每年進之,號曰“朱柰”,至今存。德、貝、博等州,取其枝接,所在豐足。人以為從西域來,礙渚而住矣。
西晉末有旌陽縣令許遜者,得道於豫章西山。江 中有蛟為患,旌陽沒水,劍斬之。後不知所在。頃漁人網得一石甚鳴,擊之聲 聞數十里。唐朝趙王為洪州刺史,破之得劍一雙,視其銘一有“許旌陽“字,一有“萬仞“字。遂有萬仞師出焉。
上元年中,令九品以上配刀 厲等袋,彩帨為魚形,結帛作之。取魚之象,強之兆也。至天后朝乃絕。景雲之後又復前,結白魚為餅。中宗令揚州造方丈鏡,鑄銅為桂樹,金花銀葉,帝每騎馬自照,人馬並在鏡中。專知官高郵縣令幼臨也。
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夜,於京師安福門外作燈輪,高二十丈,衣以錦綺,飾以金玉,燃五萬盞燈,簇之如花樹。宮女千數,衣羅綺,曳錦繡,耀珠翠,施香粉。一花冠、一巾帔皆萬錢,裝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貫。妙簡長安、萬年少女婦千餘人,衣服、花釵、媚子亦稱是,於燈輪下踏歌三日夜,歡樂之極,未始有之。
張易之為母阿臧造七寶帳,金銀、珠玉、寶貝之類罔不畢萃,曠古以來,未曾聞見。鋪象牙床 ,織犀角簟,鼲貂之褥,蛩虻之氈,汾晉之龍鬚、河中之鳳翮以為席。阿臧與鳳閣侍郎李迥秀通,逼之也。同飲以碗盞一雙,取其常相逐。迥秀畏其盛,嫌其老,乃荒飲無度,昏醉是常,頻喚不覺。出為衡州刺史。易之敗,阿臧入官,回秀被坐,降為衛州長史。宗楚客造一新宅成,皆是文柏為梁,沉香和紅粉以泥壁,開門則香氣蓬勃。磨文石為階砌及地,著吉莫靴者,行則仰仆。楚客被建昌王推得贓萬餘貫,兄弟配流。太平公主就其宅看,嘆曰:“看他行坐處,我等虛生浪死。”一年追入,為鳳閣侍郎。景龍中,為中書令。韋氏之敗,斬之。
洛州昭成佛寺有安樂公主造百寶香爐,高三尺,開四門,絳橋勾欄,花草、飛禽、走獸,諸天妓樂,麒麟、鸞鳳、白鶴、飛仙,絲來線去,鬼出神入,隱起鈒鏤,窈窕便娟。珍珠、瑪瑙、琉璃、琥珀、玻璃、珊瑚、 車磲、琬琰,一切寶貝,用錢三萬,府庫之物,盡於是矣。
隋煬帝巡狩北邊,作大行殿七寶帳,容數百人,飾以珍寶,光輝洞徹。引匈奴啟民可汗宴會其中,可汗恍然,疑非人世之有。識者雲,大行殿者,示不祥也。亦是王莽輕車之比,天心其關人事與歟!安樂公主改為悖逆庶人。奪百姓莊園,造定昆池四十九里,直抵南山,擬昆明池。累石為山,以象華岳,引水為澗,以象天津。飛閣步檐,斜橋磴道,衣以錦繡,畫以丹青,飾以金銀,瑩以珠玉。又為九曲流杯池,作石蓮花台,泉於台中流出,窮天下之壯麗。悖逆之敗,配入司農,每日士女游觀,車馬填噎。奉敕,輒到者官人解見任,凡人決一頓,乃止。安樂公主造百鳥毛裙,以後百官、百姓家效之,山林奇禽異獸,搜山盪谷,掃地無遺,至於網羅殺獲無數。開元中,禁寶器於殿前,禁人服珠玉、金銀、羅綺之物,於是采捕乃止。
具宗時,有劉龍子妖言惑眾。作一金龍頭藏袖中,以羊腸盛蜜水繞系之。每相聚出龍頭,言聖龍吐水,飲之百病皆差。遂轉羊腸,水於龍口中出,與人飲之,皆罔雲病癒,施捨無數。遂起逆謀,事發逃走,捕訪久之擒獲,斬之於市,並其黨 十餘人。東海孝子郭純喪母,每哭則群鳥大集,使驗有實,旌表門閭。後訪乃是孝子每哭,即散餅食於地,群鳥爭來食之。後如此,鳥聞哭聲以為度,莫不競湊,非有靈也。
河東孝子王燧家貓犬互乳其子,州縣上言,遂蒙旌表。乃是貓犬同時產子,取貓兒置狗窠中,狗子置貓窠內,慣食其乳,遂以為常,殆不可以異論也。自連理木、合歡 瓜、麥分歧、禾同穗,觸類而長,實繁有徒,並是人作,不足怪也。唐同泰於洛水得白石紫文,雲“聖母臨水,永昌帝業”,進之,授五品果毅,置永昌縣。乃是白石鑿作字,以紫石末和藥嵌之。後并州文水縣於谷中得一石還如此,有“武興“字,改文水為武興縣。自是往往作之。後知其偽,不復採用,乃止。襄州胡 延慶得一龜,以丹漆書其腹曰“天子萬萬年“以進之。鳳閣侍郎李昭德以刀刮之並盡,奏請付法。則天曰:“此非噁心也,舍而勿問。”
則天好禎祥,拾遺朱前疑說夢雲,則天發白更黑,齒落更生,即授都官郎中。司刑寺囚三百餘人,秋分後無計可作,乃於圜獄外羅牆角邊作聖人跡,長五尺。至夜半,三百人一時大叫。內使推問,云:“昨夜有聖人見,身長三丈,面作金色,雲‘汝等並冤枉,不須怕懼。天子萬年,即有恩赦放汝’。”把火照之,見有巨跡,即大赦天下,改為大足元年。
白鐵余者,延州稽胡 也,左道惑眾。先於深山中埋一金銅像於柏樹之下,經數年,草生其上。紿鄉人曰:“吾昨夜山下過,每見佛光。”大設齋,卜吉日以出聖佛。及期,集數百人,命於非所藏處劚,不得。乃勸曰:“諸公不至誠布施,佛不可見。“由是男女爭布施者百餘萬。更於埋處劚之,得金銅像。鄉人以為聖,遠近傳之,莫不欲見。乃宣言曰:“見聖佛者,百病即愈。”左側數百里,老小士女皆就之。乃以緋紫紅黃綾為袋數十重盛像,人聚觀者,去一重一回布施,收千端乃見像。如此矯偽一二年,鄉人歸伏,遂作亂,自號光王,署置官職,殺長吏,數年為患。命將軍程務挺斬之。中郎李慶遠狡詐傾險,初事皇太子,頗得出入。暫令出外,即恃威權,宰相以下鹹謂之要人。宰執方食即來,諸人命坐,常遣一人門外急喚,雲“殿下須使令”,吐飯而去。諸司皆如此。請謁囑事,賣官鬻獄,所求必遂。東宮後稍稍疏之,仍潛入仗內食侍官飯。晚出外腹痛,猶詐雲太子賜予食瓜太多。須臾霍出衛士所食米飯黃臭,並齏菜狼藉。凡是小人得寵 ,多為此狀也。春官尚書閻知微和默啜,司賓丞田歸道副焉。至牙帳下,知微舞蹈,宛轉抱默啜靴而鼻臭之。田歸道長揖不拜,默啜大怒,倒懸之。經一宿,明日將殺,元珍諫:“大國和親使,若殺之不祥。”乃放之。後與知微爭於殿廷,言默啜必不和;知微堅執以為和。默啜果反,陷趙、定,天后乃誅知微九族,拜歸道夏官侍郎。
張利涉性多忘,解褐懷州參軍。每聚會被召,必於笏上記之。時河內令耿仁惠邀之,怪其不至,親就門刺請。涉看笏曰:“公何見顧笏上無名。”又一時晝寢驚,索馬入州,扣刺史鄧 惲門,拜謝曰:“聞公欲賜責,死罪!”鄧 惲曰:“無此事。”涉曰:“司功某甲言之。”惲大怒,乃呼州官棰以甲間構,將杖之。甲苦訴初無此語,涉前請曰:“望公舍之,涉恐是夢中見說耳。”時人是知其性理昏惑矣。五原縣令閻玄一為人多忘。嘗至州,於主人舍坐,州佐史前過,以為縣典也,呼欲杖之,典曰:“某是州佐也。”玄一慚謝而止。須臾縣典至,一疑其州佐也,執手引坐,典曰:“某是縣佐也。”又愧而止。曾有人傳其兄書者,止於階下,俄而里胥白錄人到,玄一索杖,遂鞭送書人數下。其人不知所以,訊之,玄一曰:“吾大錯。”顧直典回宅取杯酒暖愈。良久,典持酒至,玄一既忘其取酒,復忘其被杖者,因便賜直典飲之。滄州南皮縣丞郭務靜初上,典王慶通判稟,靜曰:“爾何姓“慶曰:“姓王。”須臾慶又來,又問何姓,慶又曰姓王。靜怪愕良久,仰看慶曰:“南皮佐史總姓王。”
定州何名遠大富,主官中三驛。每於驛邊起店停商,專以襲胡 為業,貲財巨萬,家有綾機五百張。遠年老,或不從戎,即家貧破。及如故,即復盛。
長安富民羅會以剔糞為業,里中謂之“雞肆”,言若歸之因剔糞而有所得也。會世副其業,家財巨萬。有士人陸景暘,會邀過,所止館舍甚麗,入內梳洗,衫衣極鮮,屏風、氈褥、烹宰無所不有。景暘問曰:“主人即如此快活,何為不罷惡事“會曰:“吾中間停廢一二年,奴婢死亡,牛馬散失;復業已來,家途稍遂。非情願也,分合如此。”滕王嬰、蔣王惲皆不能廉慎,大帝賜諸王,名五王,不及二王,敕曰:“滕叔、蔣兄自解經紀,不勞賜物與之。”以為“錢貫”。二王大漸。朝官莫不自勵,皆以取受為贓污,有終身為累,莫敢犯者。瀛州饒陽縣令竇知范貪污,有一里正死,范集裡正二百人為里正造像,各出錢一貫。范自納之,謂曰:“里正有過罪,先須急救。范先造得一像,且以與之。”納錢二百千,平像五寸半。其貪皆類此。范惟一男,放鷹馬驚,桑枝打破其腦,百姓快之,皆曰“千金之子,易一兔之命。”
益州新昌縣令夏侯彪之初下車,問里正曰:“雞卵一錢幾顆“曰:“三顆。”彪之乃遣取十千錢,令買三萬顆,謂里正曰:“未須要,且寄母雞抱之,遂成三萬頭雞。經數月長成,令縣吏與我賣,一雞三十錢,半年之間成三十萬。”又問:“竹筍一錢幾莖“曰:“五莖。”又取十千錢付之,買得五萬莖,謂里正曰:“吾未須要筍,且向林中養之。至秋竹成,一莖十錢,成五十萬。”其貪鄙不道皆類此。
汴州刺史王志愔飲食精細,對賓下脫粟飯。商客有一驢,日行三百里,曾三十年不賣。市人報價云:“十四千”。愔曰“四千金少,更增一千。”又令買單絲羅,匹至三千。愔問:“用幾兩絲“對曰:“五兩。”愔令豎子取五兩絲來,每兩別與十錢手功之直。深州刺史段崇簡性貪暴,到任令里正括客,雲不得稱無。
上戶每取兩人,下戶取一人,以刑脅之,人懼,皆妄通。通訖,簡云:“不用喚客來,但須見主人。”主人到,處分每客索絹一匹,約一月之內得絹三十車。罷任,發至鹿城縣,有一車裝絹未滿載,欠六百匹,即喚里正令滿之。里正計無所出,遂於縣令、丞、尉家一倍舉送。至都,拜柳州刺史。
安南都獲崔玄信命,女婿裴惟岳攝愛州刺史,貪暴,取金銀財物向萬貫。有首領取揪,裴郎要障車綾,索一千匹,得八百匹,仍不肯放。捉新婦歸,戲之,三日乃放還,首領更不復納。裴即領物至揚州。安南及問至,擒之,物並納官,裴亦鎖項至安南,以謝百姓。及海口,會赦而免。
洛州司僉嚴升期攝侍御史,於江 南巡察,性嗜牛肉,所至州縣,烹宰極多。事無大小,入金則弭,凡到處金銀為之踴貴,故江 南人謂為“金牛御史”。
張昌儀為洛陽令,借易之權勢,屬官無不允者。風聲鼓動,有一人姓薛,齎金五十兩遮而奉之。儀領金,受其狀,至明堂,付天官侍郎張錫。數日失狀,以問儀,儀曰:“我亦不記,得有姓薛者即與。”錫檢案內姓薛者六十餘人,並令與官。其蠹政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