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九十九·神九
作者:李昉、扈蒙、徐鉉等
韋安道
韋安道
京兆韋安道,起居舍人真之子。舉進士,久不第。唐大定年中,於洛陽早出,至慈惠里西門,晨鼓初發,見中衢有兵仗,如帝者之衛。前有甲騎數十隊,次有官者,持大杖,衣畫袴袽,夾道前驅,亦數十輩。又見黃屋左纛,有月旗而無日旗。又有近侍才人宮監之屬,亦數百人。中有飛傘,傘(二傘字原空缺。據明抄本補。)下見衣珠翠之服,乘大馬,如後之(之原作主人二字。據明抄本改。)飾,美麗光艷,其容動人。又有後騎,皆婦人才官,持鉞,負弓矢,乘馬從,亦千餘人。時天后在洛,安道初謂天后之游幸。時天尚未明,問同行者,皆雲不見。又怪衢中金吾街吏,不為靜路。久之漸明,見其後騎一宮監,馳馬而至。安道因留問之:前所過者,非人主乎?宮監曰:非也。安道請問其事,宮監但指慈惠里之西門曰:公但自此去,由里門,循牆而南,行百餘步,有朱扉西向者,扣之問其由,當自知矣。安道如其言扣之。久之,有朱衣官者出應門曰:公非韋安道乎?曰:然。官者曰:后土夫人相候已久矣。遂延入。見一大門如戟門者,官者入通,頃之,又延入。有紫衣宮監,與安道敘語於庭,延一宮中,置湯沐。頃之,以大箱奉美服一襲,其間有青袍牙笏綬及巾靴畢備,命安道服之。宮監曰:可去矣。遂乘安道以大馬,女騎道從者數人。宮監與安道聯轡,出慈惠之西門,由正街西南,自通利街東行,出建春門。又東北行,約二十餘里,漸見夾道成守者,拜於馬前而去。凡數處,乃至一大城,甲士守衛甚嚴,如王者之城。凡經數重,遂見飛樓連閣,下有大門,如天子之居,而多宮監。安道乘馬,經翠樓朱殿而過,又十餘處,遂入一門內。行百步許,復有大殿,上陳廣筵重樂,羅列罇俎,九奏萬舞,若鈞天之樂。美婦人十數,如妃主之狀,列於筵左右。前所與同行宮監,引安道自西階而上。頃之,見殿內宮監如贊者,命安道西間東向而立。頃之,自殿後門,見衛從者,先羅主殿中,乃微聞環珮之聲。有美婦人,備首飾褘衣,如謁廟之服,至殿間西向,與安道對立,乃是昔於慈惠西街飛傘下所見者也。宮監乃贊曰:后土夫人,乃冥數合為匹偶。命安道拜,夫人受之;夫人拜,安道受之,如人間賓主之禮。遂去禮服,與安道對坐於筵上。前所見十數美婦人,亦列坐於左右,奏樂飲饌,及昏而罷。則以其夕偶之,尚處子也。如此者蓋十餘日,所服御飲饌。皆如帝王之家。夫人因謂安道曰:某為子之妻,子有父母,不告而娶,不可謂禮。願從子而歸,廟見尊舅姑,得成婦之禮,幸也。安道曰:諾。因下令,命車駕即日告備。夫人乘黃犢之車,車有金翠瑤玉之飾,蓋人間所謂庫車也。上有飛傘覆之,車徒儐從,如慈惠之西街所見。安道乘馬,從車而行,安道左右侍者十數人,皆材官宦者之流。行十餘里,有朱幕城供帳,女吏列後,乃(乃原作於。據明抄本改。)行宮供頓之所。夫人遂入供帳中,命安道與同處,所進飲饌華美。頃之,又去。下令命所從車騎,減去十七八,相次又行三數里,復下令去從者。乃至建春門,左右才有二十騎人馬,如王者之游。既入洛陽,欲至其家,安道先入,家人怪其車服之異。安道遂見其父母。二親驚愕久之,謂曰:不見爾者,蓋月余矣,爾安適耶?安道拜而明言曰:偶為一家迫以婚姻。言新婦即至,故先上告。父母驚問未竟,車騎已及門矣。遂有侍婢及閹奴數十輩,自外正門,敷繡茵綺席,羅列於庭,及以翠屏畫帷,飾於堂門,左右施細繩床一,請舅姑對坐。遂自門外,設二錦步幛,夫人衣禮服,垂珮而入。修婦禮畢,奉翠玉金瑤羅絝,蓋十數箱,為人間賀遺之禮,置於舅姑之前。爰及叔伯諸姑家人,皆蒙其禮。因曰:新婦請居東院。遂又有侍婢閹奴。持房帷供帳之飾,置於東院,修飾甚周,遂居之。父母相與憂懼,莫知所來。是時天后朝,法令嚴峻,懼禍及之,乃具以事上奏請罪。天后曰:此必魅物也,卿不足憂。朕有善咒術者,釋門之師,九思、懷素二僧,可為卿去此妖也。因詔九思、懷素往,僧曰:此不過妖魅狐狸之屬,以術去之易耳。當先命於新婦院中設饌,置坐位,請期翌日而至。真歸,具以二僧之語命之,新婦承命,具饌設位,輒無所懼。明日,二僧至,既畢饌端坐,請與新婦相見,將施其術。新婦遽至,亦致禮於二僧。二僧忽若物擊之,俯伏稱罪,目眥鼻口流血。又具以事上聞。天后問之。(問之原作因命。據明抄本改。)二僧對曰:某所以咒者,不過妖魅鬼物,此不知其所從來,想不能制。天后曰:有正諫大夫明崇儼,以太一異術制錄天地諸神祗,此必可使也。遂召崇儼。崇儼謂真曰:君可以今夕,於所居堂中,潔誠坐,以候新婦所居室上,見異物至而觀。其勝則已,或不勝,則當更以別法制之。真如其言,至甲(甲原作申。據明抄本改。)夜,見有物如飛雲,赤光若驚電,自崇儼之居,飛躍而至。及新婦屋上,忽若為物所撲滅者,因而不見。使人候新婦,乃平安如故。乙夜,又見物如赤龍之狀,拿攫噴毒,聲如群鼓,乘黑雲有光者,至新婦屋上,又若為物所撲,有呦然之聲而滅。使人候新婦,又如故。又至子夜,見有物朱發鋸牙,盤鐵輪,乘飛雷,輪鋩角呼奔而至,既及其屋,又如物所殺,稱罪而滅。既而質明,真怪懼,不知其所為計,又具以事告。崇儼曰:前所為法,是太乙符籙法也,但可攝製狐魅耳,今既無效,請更賾之。因致壇醮之籙,使征八紘厚地,山川河瀆,丘墟水木,主職鬼魅之屬,其數無缺,崇儼異之。翌日,又征人世上天界部八極之神,其數無缺。崇儼曰:神祗所為魅者,則某能制之,若然,則不可得而知也!請試自見而頤之。因命於新婦院設饌,請崇儼。崇儼至坐,請見新婦,新婦方肅答,將拜崇儼,崇儼又忽若為物所擊,奄然斥倒,稱罪請命,目眥鼻口流血於地。真又益驚懼,不知所為。其妻因謂真曰:此九思、懷素、明正諫,所不能制也,為之奈何?聞昔安道初與偶之時,雲是后土夫人,此雖人間百術,亦不能制之。今觀其與安道夫婦之道,亦甚相得,試使安道致詞,請去之,或可也。真即命安道謝之曰:某寒門,新婦靈貴之神,今幸與小子伉儷,不敢稱敵;又天后法嚴,懼因是禍及,幸新婦且歸,為舅姑之計。語未終,新婦泣涕而言曰:某幸得配偶君子,奉事舅姑,夫為婦之道,所宜奉舅姑之命,今舅姑既有命,敢不敬從。因以即日命駕而去,遂具禮告辭於堂下。因請曰:新婦女子也,不敢獨歸,願得與韋郎同去。真悅而聽之,遂與安道俱行,至建春門外,其前時車徒悉至,其所都城僕使兵衛悉如前。至城之明日,夫人被法服,居大殿中,如天子朝見之像,遂見奇容異人之來朝,或有長丈余者,皆戴華冠長劍,被朱紫之服,雲是四海之內,岳瀆河海之神。次有數千百人,雲是諸山林樹木之神而已。又乃天下諸國之王悉至。時安道與夫人坐側,置一小床,令觀之。因最後通一人,云:大羅天女。安道視之,天后也。夫人乃笑謂安道曰:此是子之地主,少避之。令安道入殿內小室中。既而天后拜於庭下,禮甚謹。夫人乃延天后上,天后數四辭,然後登殿,再拜而坐。夫人謂天后曰:某以有冥數,當與天后部內一人韋安道者為匹偶,今冥數已盡,自當離異,然不能與之無情。此人苦無壽。某當在某家,本願與延壽三百歲,使官至三品,為其尊父母厭迫。不得久居人間,因不果與成其事。今天女幸至,為與之錢五百萬,與官至五品,無使過此,恐不勝之,安道命薄耳。因而命安道出,使拜天后。夫人謂天后曰:此天女之屬部人也,當受其拜。天后進退,色若不足而受之。於是諾而去。夫人謂安道曰:以郎常善畫,某為郎更益此藝,可成千世之名耳。因居安道於一小殿,使垂簾設幕,召自古帝王及功臣之有名者於前,令安道圖寫。凡經月余,悉得其狀,集成二十卷,於是安道請辭去。夫人命車駕,於所都城西,設離帳祖席,與安道訣別。涕泣執手,情若不自勝,並遺以金玉珠寶,盈載而去。安道既至東都,入建春門,聞金吾傳令,於洛陽城中訪韋安道,已將月余。既至,謁天后。坐小殿見之,且述前夢,與安道所敘同,遂以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錢五百萬。取安道所畫帝王功臣圖視之,與秘府之舊者皆驗,至今行於代焉。天策中,安道竟卒於官。(出《異聞錄》)
譯文
韋安道
韋安道
京兆郡有個人叫韋安道,他是起居舍人韋真的兒子。他想考進士,始終沒有中第。唐代大定年間,他住在洛陽城裡。一天清早出來,到慈惠里西門時,晨鼓剛響。這時,只見前面大路中央有士兵組成的儀仗隊,像是帝王的衛士。前面是戴著甲冑的騎兵,共幾十隊;接著,是官員,都拿著棍棒,穿著新鮮的上衣和帶花紋的褲子,夾道開路,也有幾十個人。又看見以黃繒為里的車蓋左邊的大旗,只有月旗而沒有日旗。還有近侍才人宮女太監等,也有幾百人。隊伍中間,有一飛傘,傘下可以看見鑲嵌著翠珠的衣服。這個人騎著高頭大馬,完全是皇后的裝飾。她美麗光艷,容貌動人。後面一些騎馬的人,全是嬪妃和女官,舉著像大斧一樣的兵器,背著弓箭,乘馬緊隨其後,也有一千多人。時當則天皇后住在洛陽,韋安道開始以是她出去巡行遊玩。這時天還沒有亮,韋安道問跟自己一起走的人,都說沒看見。又責怪起這裡的街吏金吾,怪他沒有靜路。過了好長時間,天漸漸亮了。這時,一個宮中的太監騎著馬從後面趕上來,到了韋安道身邊。韋安道喊住他問道:前面過去的,不是咱們的君主嗎?太監說:不是呵。韋安道請他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太監只是指指慈惠里的西門說:你儘管從那往前走,由里門再順牆向南行一百多步,就會看見一道朝西的紅門,你上前敲門問其根由,就知道了。韋安道照他說的那樣走到朝西的紅門前,敲了起來。好長時間,走出一個穿紅衣服的官員應聲問道:你就是韋安道嗎?韋安道說:對。那位官員說:后土夫人等候你很長時間了。隨即把他請了進去。韋安道看見一道大門,像一道立戟的宮門,那位官員走進去通報。有頃,又把他請了進去,有位穿紫衣服的宮監,同韋安道在庭前敘談起來。隨後,把他請到一座宮中,備好熱水讓他沐浴。有頃,有人用大箱子送來一套華美的衣服,裡面有青袍、象牙笏板、綬帶以及頭巾、靴子等,十分齊全,讓韋安道穿戴好。那位宮監說:這回可以去了。隨即讓韋安道騎上高頭大馬,還有幾個騎馬的女子隨行。宮監與他並馬而行,出了慈惠里西門,由正街轉向西南,再從通利街往東走,出了建春門,再向東北走。大約走出二十多里,遠遠看見衛兵們夾道而立,不時有人向他下拜後又回到原來的位置。這樣的地方有好幾處。接著,他們來到一座大城,士兵們穿戴著甲冑,守衛很嚴,仿佛皇宮一般。一共經過好幾道崗,隨即看見了飛樓連閣,氣勢非凡。樓閣下面還有一道大門,如皇帝的寢宮。這裡有不少宮女和太監。韋安道騎著馬,經過翠樓朱殿,又走了十餘處地方,進入一道大門裡,走了一百來步,又看見一座大殿。殿上擺下了盛宴,準備了隆重的舞樂,美酒佳肴,琳琅滿目。九奏萬舞,像天上的音樂。有十幾個美女,像是妃子的樣子,站立在筵席兩側。那位與韋安道同行的宮監,領著他從西邊的台階走上去。一會兒,只見殿上的宮監唱歌般地讓韋道安到西邊殿堂朝東站好。有頃,從大殿的後門走出不少侍衛和隨從,按順序站在殿中,這時就隱隱聽見珮玉的聲響,走出一位美麗端莊的女人。從她戴著的首飾和穿著的服飾看,如到廟裡拜謁一般。她來到殿堂朝西邊站好,與韋安道迎面而視。她就是方才在慈惠西街飛傘下見到的那個女人。宮監唱念道:后土夫人,按冥間的定數應當婚配了!他讓韋安道揖拜,夫人接受了;夫人揖拜,韋安道也接受了,就像人世間行的賓主之禮。接著,脫去禮服,二人對坐在席上,前面見到的那十幾個美麗的女人,也列坐在他們身邊。一邊奏樂一邊飲酒吃飯,一直到傍晚才完事。韋安道就在這天晚上,與后土夫人結為夫妻,並發現她竟還是個處女。就這樣一共住了十多天,韋安道所穿所吃,全都像住在帝王家中一般。夫人終於對韋安道說:我做了你的妻子,可你有父有母,沒告訴他們就娶了我,這不能稱為有'禮'吧?我願意跟你一塊回去,拜見尊敬的公婆,完成我做媳婦的禮儀,這是一件幸事呵。韋安道說:好。后土夫人於是命令手下人準備車馬,當天就準備停當了。后土夫人坐著黃牛拉的車,車上由黃金和美玉裝飾一新,就是人世間所說的庫車呵。車上有飛傘遮蓋,後面跟著眾多的侍從,如同在慈惠西街見到的一樣。韋安道騎著馬,跟在車的後面朝前走。韋安道身旁的侍從也有十個人,全是些作材官和太監之流。走了十多里,有人便陳設帷帳以供行旅,如同建起一座紅色的大幕城。女官們站在後面,就象宮中一樣擺上酒宴。夫人隨即回到陳設的帷帳中,讓韋安道跟她住在一起,所吃的食品相當精美。有頃,又向前走。夫人下令把跟隨而來的車馬人員,減十分之七八。接著又走了三五里地,夫人再次下令減掉隨從人員。等到了建春門時,夫人身邊還有二十騎人馬,如君王出遊。當天進了洛陽城,快到韋安道家時,韋安道先行一步,家裡人對他的車馬和衣服頗感驚異。韋安道立即去拜見父母。二位親人見狀,驚愕地張大嘴巴,且張了好久,對他說: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了,你近來可否平安、舒心?韋安道再次跪拜並且直言相告:我無意之中被一家人強迫成婚。並說新婚妻子已經到了,因此先來稟告父母一聲。父母吃了一驚,剛要繼續發問,車馬已到前門。隨即有幾十個侍婢及太監,從正門外鋪進來繡著花草的絲席,一直鋪在庭前,並把一些綠屏風、畫卷、帷帳布置於堂上,左右各安放一個用細繩編的坐榻,請韋安道的父母迎面而坐。接著又在門外安置兩個錦繡的螢幕,用以遮蔽風塵或外人的視線。后土夫人穿著禮服,垂著珮玉款款而入,行新媳婦拜見公婆的大禮。然後,獻上一大批綠玉黃金綾羅綢緞,共有十幾箱,作為見面禮,放在公婆面前。接著,韋安道的兄弟姐妹各家人,也都得到了禮物。公婆終於說:請兒媳住在東院吧。隨即,又有一些侍婢太監,拿著帷帳屏風等裝飾物,安放在東院,布置得十分周密,講究。后土夫人和韋安道便住了進去。韋安道的父母都感到十分憂慮可怕,不知道這位兒媳婦是從哪裡來的。當時,武則天皇后臨朝執政,法令十分嚴酷,他們擔心發生禍事連累自己,就把這件事向則天皇后稟報了並請求賜罪。則天皇后說:這一定是住在深山老林中的鬼怪了。你不要害怕,我有九思、懷素兩位神僧,他們出身佛門,有很高超的法術,能夠為你除掉此妖。於是,她派九思、懷素隨韋安道之父韋真前去。這兩位和尚說:這不過是深山中的鬼怪或狐狸精之類,用法術除掉它是很容易的。你應當先讓這位新媳婦在院中安排好飯菜,放好坐椅,告訴她我們明天就去。韋真回到家中,全按照那兩個和尚說的讓新媳婦去做,新媳婦答應下來,立即準備飯菜,布置坐椅,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第二天,兩個和尚到了,吃完飯端端正正地坐好,請求說要與新媳婦見見面,準備施展巫木。新媳婦很快就來了,也向這兩位和尚致禮問候。忽然,這兩位和尚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要害,趴在地上連連自稱有罪,眼角和鼻孔都流出血來。他們急忙跑回宮中,把這件事如實講給則天皇后聽。則天皇后再三詢問,兩位和尚回答說:我們以為所要咒服的,不過是深山中的鬼怪罷了,卻不知竟這么厲害!這東西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想必是制服不了啦。則天皇后說:有位正諫大夫叫明崇儼,他用太一異術可以制服天地間各位神仙,這一招一定好使。隨即召見明崇儼。明崇儼對韋真說:你可以在今天晚間,在你所住的房間裡,潔身靜心,虔誠地坐好。等到新媳婦所居住的房頂上出現什麼異物時,你要留心觀察。那異物打勝了則已,倘若打不勝,就得再想別的辦法制服她。韋真照他所說的去做了。第一天晚上,他看見有個奇怪的東西如同一朵雲彩,閃著雷電般的紅光,從明崇儼家裡飛躍而來,徑直落在新媳婦屋頂。忽然,這仿佛被什麼撲滅,因而便看不見了。韋真派人去兒媳房中偵察,只見她平安如常。第二天晚上,他又看見一個怪物從明崇儼家中飛躍而出,像一條紅色的龍,張牙舞爪地噴著毒氣,發出的聲音如同群鼓齊敲,駕著黑雲閃著光亮,落到兒媳的屋頂。又仿佛被什麼東西撲了一下,它像鹿那樣叫了幾聲便不見了。韋真派人再去兒媳房中偵察,又跟上次一樣平安如常。第三天半夜,韋真又看見有個怪物長著紅頭髮和鋸齒般的牙,坐在鐵輪上,鐵輪閃爍著光芒,它乘著滾動的雷聲,像公野雞那樣呼叫著而來,落到兒媳的屋頂。結果,又仿佛遭到什麼東西的撲殺,它連稱自己有罪有罪而銷聲匿跡。隨即天就亮了。韋真又驚詫又害怕。不知道明崇儼之計如何,便把自己所見又對他講了。明崇儼說:前幾次我所做的法術,是'太一符籙法'呵,憑空就可制服狐精之類的鬼怪;現在既然不見效果,那隻好另想辦法了。於是便設壇舉行禱神的祭禮,召來八維之天和厚重之地間所有主管山川河流、荒丘水木的鬼怪,從數字上看一個都不缺。明崇儼疑惑不解。第二天,又召來人世與天界間八極之神,結果也是一個不缺。明崇儼說:神仙變鬼怪做壞事的,我能夠制服它;可現在神仙全部在位,那我可就不知道它究意是怎么回事了。他請求先見這新媳婦一面試探試探。韋真便讓兒媳在院中擺好飯菜,宴請明崇儼。明崇儼來後便入座,提出要看一看新媳婦。韋真的兒媳婦剛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正要朝明崇儼跪拜時,他也忽然像被什麼東西擊中要害,猛然倒在地上。明崇儼連稱有罪並請求饒命,眼角和鼻孔的血噴流到地上。韋真更加驚恐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於是,他的妻子對他說:連九思、懷素和明宗儼都不能制服她,拿她有什麼辦法?聽說,當初咱們的兒子剛跟她成婚時,都叫她后土夫人。那幾位雖然使出人世間的各種法術,也未能把這個后土夫人制服。現在,我看她與咱們安道恩恩愛愛,頗合夫妻之道,再說也很相配……能否讓安道去跟她說說試試,請她自己主動離去,也許能行吧?韋真當即讓安道向妻子道歉說:我出身寒門,而你做為尊貴的神女,今天與我結為夫妻,我感到十分幸運,但卻實在配不上你呵。再說,則天皇后法令甚為嚴酷,我怕因此而禍及全家。為替父母考慮,希望你能夠暫且回去……話沒說完,妻子淚流滿面地說:我有幸得到你作為自己的丈夫,十分高興,準備好好侍奉公婆,好好行婦道,最要緊的是服從公婆的意志。現在公婆既然有話,我怎敢不聽?好吧,我今天就擺駕回宮。隨即,她按照禮節來到堂前向公婆告辭,並請求說:我一個新婚女子,不敢獨自回去,希望韋郎能陪我一塊兒走。韋真聽她這樣說很高興,當即答應下來。后土夫人就和韋安道一起出發了。到了建春門外,開始跟去的車馬侍從也全趕來了,夫人住的都城裡僕使衛兵全跟從前一樣。回城後的第二天,后土夫人穿著禮法規定的服裝,坐在大殿之上,像皇帝上朝的樣子。接著,就看見一些奇形怪狀的異人上前朝拜。走在最前面的那幾個人有一丈多高,全戴著華麗的帽子,佩著長劍,穿著朱紫色的衣服,說是四海之內的山神、洞神、河神和海神。接著有幾千人走上前去,說是各個山林中的樹木之神。一會兒,天下各國的君王全到了。這時,韋安道於妻子坐椅的旁邊,放了一張小坐榻。后土夫人讓他坐在上面,認真觀看。因為最後上來一個人,自稱是大羅天女,韋安道一看,原來是財天皇后呵。后土夫人於是笑著對韋安道說:這是你們國家的君主,你暫時迴避一下。她讓韋安道走進殿後的小屋。隨即,則天皇后拜倒在殿下,大禮行得十分恭謹。夫人便請天后上前,天后推辭幾次然後登上大殿,又朝夫人拜謝而塵。夫人對天后說:我因為命中定數和你們國內一個叫韋安道的人結為夫妻,現在天數已盡,自然應當離異。但是,我不能對他無情。這個人命苦而無長壽。我住在他的家中,本想給他延長三百年的陽壽,並使他升至三品官。可我被他的父母逼迫,不能夠在人世間久住,因此沒辦法把他的這兩件事情完成。今天有幸看到你來此,那么就請你給他五百萬錢,再給他個五品官吧。官職不能超過五品,高了恐怕他難以勝任……韋安道命薄呵!於是,后土夫人把韋安道叫出來,教他拜見則天皇后。夫人又對天后說:這人是天女的部屬呵,應當受他一拜。天后進退兩難,神情不大願意地接受了韋安道的禮拜,應允下來之後轉身離去。夫人對韋安道說:因為你善於繪畫,所以我想讓你的技藝提高一步,以至能夠千古留名。接著,她把韋安道安置在一座小殿堂內,派人設定簾帳帷幕,將自古以來的帝王及功臣中的佼佼者召至面前,讓韋安道畫像。一共過了一個多月,這些人的容貌全被韋安道描畫下來,集成了整整二十卷。於是,韋安道請求離去,夫人派了車馬,於都城西邊,派人安設餞行的帷帳和席筵,與安道訣別。夫人拉著韋安道的手淚流滿面,情意綿綿不能自已,並贈送不少金玉珠寶,讓他滿載而歸。韋安道回到洛陽,剛進建春門,就聽見金吾傳令說:天后派人在洛陽城裡尋訪韋安道,已經快一個月了。韋安道急忙進宮拜謁天后。天后坐在一座小殿里接見了他,並將自己不久前作的一個夢向他述說了一遍,與安道所講的完全相同。當即,她便任命韋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賞五百萬錢。她拿過韋安道所畫的帝王功臣圖仔細觀賞一番,認為與秘閣中所珍藏的舊畫圖完全一樣。韋安道的那些畫一直流傳到現代。武周天策年間,韋安道竟然死於長史任上。